我什麼都沒做。
我只是不再愛他。
9
「寧致,」我說,「你想讓我想起什麼?想起你給我買了我人生第一雙高跟鞋?還是想起疫情的時候你冒著被感染的風險各大藥店去給我買藥?或者是想起每個生日那晚滿城煙花璀璨是你特地為我放的?」
他欣喜若狂:「香香你都想起來了?你全都想起來了是不是?」
「是啊,」我嘲諷地看著他,嘴角微彎,「我想起來這些全都是顧瞻遠為我做的,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呆住,而後驚慌失措。
「香香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是真的愛你,我真的愛你,我是太怕失去你了,如果你是因為這些不肯原諒我,我以後一定改,我一定改,求你別離開我!」
他痛哭,他跪下懺悔。
來來往往的路人向我們投來打量的目光。
我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寧致,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但你腳踏實地、好好努力,未必不能過上好日子。」
我說的模稜兩可,他聽懂了,但他不敢相信我竟然知道他最大的秘密,張大了嘴巴,艱難呼吸,好一會兒才試探著問:「香香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我懶得再理他。
婚禮要準備的事很多,已經簡化許多,仍然忙得腳不沾地。顧瞻遠對拍婚紗照很執著,如果不是時間來不及,他都想跑去國外取景。新娘服我選了一套婚紗和一套秀禾服。顧瞻遠亦有相對的新郎服,他興致勃勃試衣服,比我還有耐心。
出來時碰見鍾樂,她打聽了我的行蹤,特地來等我。
顧瞻遠到車裡等我,窗戶開著,目光炯炯地盯著我們。
在他眼裡,鍾樂和寧致是一夥的。
鍾樂找我,說實話我挺驚訝的。
這一世我已經放棄寧致,無論她怎麼和寧致愛恨糾纏,都和我沒有關係了。
「寧致哥……」她有些難以啟齒,「他知道你要結婚後,就來找我,他想和我在一起,但我拒絕了。」
我詫異。
前世她愛寧致愛得失去自我,即便寧致為救我害她失去孩子,她最終還是選擇原諒他。
我的魂魄沒能在人間逗留太長時間,我不知道寧致借著我的氣運最後有沒有大富大貴,也不知道鍾樂有沒有和他白頭偕老,幸福一生。
「我做了一個夢,」她說,有些困惑和心驚,「夢裡你沒有失憶,失憶的是寧致哥,他……把我認成女朋友,說愛我,我懷了他的孩子,卻在結婚的時候遇上大火,他為了救你拋下了我,我的孩子沒有了……」
是夢,卻很真實。
失去的孩子的痛苦和被愛人拋棄的絕望,在她心上來回踐踏,她的眼睛忍不住紅了。
「後來呢?」我輕輕問。
她吸了一口氣,聲音也變得很輕:「後來你自殺了,我執迷不悟還是嫁給了寧致哥,他從公司辭職,自己創業,五年就做大了……可是在他最春風得意的時候,他查出了肝癌晚期,沒得治,一個月不到就死了……」
我豁然抬眼,喉嚨里發出兩聲笑,只覺得十分荒謬。
「臨死前,他一直自言自語,我聽不懂。他好像在罵什麼人,說騙了他,他只是什麼媒介,還說他不該害死你,不該害死自己的孩子……」她臉上滑過一滴淚,「夢裡我們一直沒能有孩子。」
「我那時候才知道我遭受的一切,你遭受的一切,都是他的算計。」
她抬眼看我,目光澄澈:「檀香姐,你和顧先生結婚了就好好過下去,就算恢復記憶了也不要回頭,寧致哥,不是良配。」
10
我和顧瞻遠的婚禮在五星大酒店舉辦,來了許多人,衣香鬢影,十分熱鬧。
鍾樂送了禮金,遠遠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祝福聲和歡笑聲縈繞於耳,我捧著花束,被人簇擁著到顧瞻遠身邊,他牽住我的手,溫潤的手掌和我十指交叉。
「像做夢一樣。」他說。
「檀香檀香,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捧著手機急匆匆跑過來,「你那個前男友瘋了,他在酒店樓頂直播跳樓!」
我低估了寧致的無恥。
他特地選了我結婚這天,爬到了我舉行婚禮的酒店樓頂,開了直播要跳樓。
他存心不讓我好過。
直播里,他控訴顧瞻遠趁虛而入,趁我記憶錯亂上位,卑鄙無恥。因為還想跟我重修舊好,他不怎麼敢往我身上潑髒水。只說我已經恢復記憶,但為了責任還是選擇和顧瞻遠結婚。說我最愛的人其實是他。說他得了肝癌晚期,求我現在不要結婚,陪他走完人生的最後一段。
看來沒有了我的氣運,他前世的絕症也提前到來了。
消防員已經就位,警察拉出了警戒圈,派出了談判人員。
看熱鬧的人圍了一圈又一圈。
我一出現就引起了轟動,現實生活中的民眾比網民冷靜多了。
沒人罵我,可能有幾個想罵的,但看看我身邊的顧瞻遠,再看看樓頂發瘋的寧致,兩廂一對比,大概覺得我的選擇沒有錯。
一位大媽小聲勸我:「姑娘,要不你等他死了再結婚?他都晚期了,活不了太久了。」
我說:「大媽你別聽他胡說,我們是正常分手,他有臆想症,什麼失憶不失憶的,又不是拍電視劇。」
我聲音不小,附近圍觀的人都聽見了,竊竊私語起來。
警察過來請我上去,寧致不肯和談判民警溝通,堅持要和交流。顧瞻遠握了握我的手,我回頭沖他笑了一下:「別擔心,我馬上下來。」
樓頂風很大,寧致破舊的大風衣被吹得獵獵作響。我提著純白的婚紗裙擺,於陽光照耀中凝望他,無悲無喜。他的眼睛迸射出驚艷的喜色。
「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死。」他的聲音也被風吹散,七零八落,喑啞難聽。
「別鬧了,」我說,「你這樣真的很難看。」
我瞥了一眼他的手機,他手忙腳亂關掉,解釋:「香香,我不是故意讓你難堪的,我只是不知道用什麼辦法阻止你結婚,你肯來就好,你肯來就代表你心裡還有我,對不對?我我……我活不久了,我得了肝癌,我知道以前騙了你是我不對,我知道錯了,你能不能等我死了再結婚?再陪我最後一段時間好嗎?我是真的愛你。」
他目光柔和,含情脈脈,仿佛我是他失而復得的珍寶。
我忽然看懂了他的意圖:他是想借我的氣運治好他的癌症!
到這個時候了,他還沒有放棄占有我的氣運,仍然想用他所謂的愛情蠱惑我!
11
我慢慢走到他面前,刻意壓低了聲音。
「寧致,」我說,「我沒有失憶。」
他露出困惑的神情。
「從一開始我就是裝的,假裝失憶,假裝忘掉你。」
他的太陽穴肉眼可見地突突跳動起來,他半張著嘴望著我,像是我說了什麼匪夷所思的話。
「別這麼吃驚,你原本的計劃不就是這樣嗎?那個不小心撞到我們的司機是你雇的吧?」
他整個人像被定住了,一動不動僵在那裡。
「但你沒想到我也失憶了。我不愛你了,你再怎麼裝都沒有用了,所以你又迫不及待地恢復記憶了,真是搞笑啊寧致,」我淡淡笑,「你真貪心,和我共享氣運還不滿足,竟然妄想害死我完全占有我的氣運。我上次就告訴你了,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拿了別人的東西早晚要還回來的。」
他的瞳孔驟然緊縮,那副愛而不得的悽慘神情消失了。
「你怎麼會知道?」他咬牙切齒問。
「是你的系統告訴我的啊,它說你廢了,它想找我合作。反正它和你綁定也只是為了吸取我的氣運,何必讓你這個中間商賺差價,直接找源頭不行嗎?」
一道陌生的機械聲響起:「我沒有說。」
是寧致的系統,它終於現身了。
「那她為什麼會知道?」寧致赤紅著眼睛質問,已經在崩潰的邊緣。
系統:「信不信隨你,不過她有句話說的對,你的確是廢了,對我已經沒有用了。等你死後,我就能脫離了。」
「還不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寧致發瘋般地大吼大叫起來,「本來我和香香好好的,是你慫恿我害死她占有她的氣運!都是你!」
系統冷笑:「沒有我,計檀香根本就不會認識你。」
寧致一句話都聽不進去,他只知道他什麼都沒有了。
他想和系統同歸於盡,他絕望地朝後仰下去,妄圖用這樣的方法和系統一起毀滅。
但因為我拖延了時間,消防員早在樓下鋪好了氣墊。
寧致沒死成。
重活一世,我的心境已不會輕易被影響,我和顧瞻遠的婚禮照舊進行。
一個月後,寧致死了。
他綁定的系統也不知去了哪裡。
半年後的一天,顧瞻遠忽然告訴我:「我綁定了一個系統。」
我悚然一驚。
「那什麼狗屁系統說你是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女,我現在發展這麼順利都是因為和你共享了氣運。我如果想更進一步,就要讓你為我死,你死了我就能占有你的氣運,成為這個世界的霸主,人上人。」
我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寒氣一股股地朝上涌。
「你怎麼回他的?」
「我本來想叫它滾的,但我怕它找別人害你,所以我就綁定了它,並且把它禁言了。」
「你還能禁言它?」手腳慢慢回暖,我終於抬眼看他,眉目含笑。
「無意間發現的一個功能,好歹我現在也是氣運之女的男人,這點權限還是有的。」
他說完自己忍不住哈哈笑起來:「真像天方夜譚是不是?你怎麼一點也不懷疑?」
我捧住他的臉,甜甜蜜蜜地說:「因為我愛你啊。」
他感動地抱住我,沒有看到我眼底一閃而過的冷意。
無所謂,氣運之女會反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