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深知我的脾性,給我寄邀請函我會扔進垃圾桶。
他用一起長大的情分來賭我必定回國。
不就是一聲恭喜嗎?
我說就是了。
於是,原定葬禮的日子辦起了草坪婚禮。
司儀喜悅地介紹新郎新娘的故事,豪門公主隱藏身份和地攤王子白手起家。
添油加醋,張冠李戴。
我心裡不順氣,喊了殯葬店的跑腿服務。
花圈排成一排,喪服一人一套。
一溜煙的黑西裝小哥朝著賓客挨個鞠躬。
「對不起,請節哀!」
新娘花容失色,尖叫著喊他們離開。
長長的白色拖尾全是被踩的腳印。
陸子初定定地站在那,臉色煞白。
突然,他的目光向我掃來。
我眉毛一挑,不甘示弱地回擊。
你看,原本就是葬禮,你不肯辦,我送你一個便是。
5
新娘不顧形象,歇斯底里地咒罵。
這8888元的殯葬套餐花得值,就當是隨給他們的禮金了。
寒風凜冽,我搓了搓手,心裡不屑地將嘲諷拉滿。
這對新人,孝期剛過,就急不可耐地在冷冬舉行婚禮。
不少賓客舉著手機直播,紅白鬧劇即將登上熱搜。
滿場的哀樂聲中,孤兒院的夥伴小虎打來電話。
「小鈴鐺?我在新聞上看到你了,你回國了?」
我提前從婚禮退場,只身前往孤兒院。
昔日喧鬧的院內空無一人,幾個陌生的面孔正在往外搬東西。
我不解地問:「這是怎麼回事?」
小虎指了指角落,兩台挖掘機開近。
「這裡馬上要拆掉了。」
「是政府要搞什麼項目嗎?」
小虎搖頭:「雲氏集團要建度假村,本來孤兒院不在拆遷範圍,不知怎麼回事,又被划進去了……」
挖掘機轟隆隆地開始工作,小虎後面的話我都沒有聽清。
我仰起頭,斑駁的枯葉簌簌飛落,那棵大大的榕樹倒下了。
宿舍,飯堂,小院……
伴隨著飛揚的塵土,頃刻間被夷為平地。
我抹了把眼淚,禮貌地與小虎道別。
他追了上來,欲言又止。
「小鈴鐺,我現在做保險經紀,陸哥在我這兒也買了好幾份,你要不要……」
我一句話婉拒。
「我不在國內。」
幼年母親自戕在眼前,導致我患上嚴重的創傷後遺症。
性格逐漸孤僻,送進孤兒院後,欺負我的人不少,小虎是帶頭的那個。
這個城市沒什麼值得我再留戀的了。
晚上收拾行李,砰砰的敲門聲響起。
我打開房門,濃重的酒氣迎面襲來。
新郎白天的禮服都沒有換下,搖搖晃晃踏進我的房間。
陸子初臉上染了坨紅,嘴角噙著笑,眼神迷離又專注。
我冷笑一聲。
「怎麼,怪我搞砸了婚禮,來興師問罪?」
他瞥見地毯上的行李箱,眸光瞬間變暗。
「你要走了?」
「婚禮我參加了,你們也該滿意了。」
高大的身影步步朝我逼近。
陸子初伸手抱住我,像要揉進骨血般用力。
「放開我!」
我掙扎著,他卻越來越緊,溫熱的氣息灑在我的肩頭。
「小鈴鐺,我後悔了,我不能失去你!」
太可笑了!
這三年里他和雲娜不知道暗度陳倉多少次,現在說後悔?
也許三年前他求我原諒,我還能視而不見,擦乾眼淚繼續籌備我們的婚禮。
可三年後,一而再的傷害,憑什麼他認為只要一回頭,我就還在原地等他?
「我和其他小股東談好了協議,不再需要雲娜手上的股份。小鈴鐺,我錯了,婚姻不是兒戲……」
原來是這樣。
多麼令人窒息的懷抱。
「孤兒院被拆了你知道嗎?」
陸子初不假思索地答:「院長媽媽和幾位阿姨我都給了豐厚的賠償……」
「你果然知道!」
電光火石間,我明白了一切。
我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他吃痛地鬆開了懷抱。
「是你臨時改變了區域,將孤兒院劃入拆遷範圍!為什麼?」
那是我們一起長大的過去啊!
陸子初喃喃自語:「我不想被人知道我在孤兒院長大……」
難以遏制的怒意襲滿整個胸腔。
「在孤兒院長大有那麼不堪嗎?至於把它摧毀嗎?」
他垂下頭,眼底卷過驚濤駭浪。
「我不想那些媒體順藤摸瓜,查到我的出身……」
陸子初的父母被執行了槍決,這是他心底最深的痛,只有零星的人知曉。
「小鈴鐺,孤兒院沒了,我只有你了……」
他又想抱我,我拾起桌上的煙灰缸朝他頭上砸去。
清脆的玻璃聲響,陸子初跌坐在地上,歪著腦袋,眼神失焦,我鬆了一口氣。
翻開手機通訊錄,撥通一個存了三年的號碼。
「陸子初在我這兒,你把他帶走。」
雲娜趾高氣昂地上門,開口滿滿的嫉恨。
「大名鼎鼎的前女友,初次見面,久仰!」
我譏笑道:「雲大小姐,你睜眼說什麼瞎話,我們不是早就見過嗎?」
6
最早是婚紗店外。
陸子初背著身,雲娜的視線穿過車流,停留在我身上,挑釁地勾起唇角。
她是天之驕女,不可能沒有查過陸子初身邊的人。
那天我出了車禍,流產住院。
雲娜派人來我的病房搗亂,沒完沒了的騷擾,讓我不得清凈。
她站在我的病床前,吹著精緻的美甲,得意洋洋。
「這個孩子是孽種,沒了正好。」
那時候陸子初在哪兒?
哦,他說臨時被雲氏派去歐洲出差。
可每一天我都會收到他在莊園陪雲先生下棋,釣魚的照片。
他穿著絲綢的家居服,慵懶愜意。
出差真的好忙,一個電話都沒有給我。
雲娜不依不饒,看流星雨的合影也是她發給我的。
上位的心思昭然若揭,無非想我知難而退。
當時我已經出院,身心俱疲,又親眼見證了一場求婚。
算了,沒意思了,那就分手吧。
我主動退出這段關係,成全他們的天作之合。
可三年後陸子初醉酒後惺惺作態,真令人噁心。
雲娜的保鏢將陸子初帶走,她約我下樓喝咖啡。
咖啡剛上,還冒著熱氣,她就迫不及待潑了我整臉。
「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破壞我和陸子初的婚事!」
我揚手回擊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你腦子有病吧!要不是你邀請,我怎麼會回國?」
雲娜捂著臉頰,帶著顫音尖叫:「我什麼時候邀請過你?」
「我要去海島辦婚禮,子初非不肯,就要留在南城!」
「誰要在冬天辦婚禮?穿那麼厚的婚紗難看的要死!」
她嗓音一頓,猛然抬眼,溢出濃濃的妒意。
「是他喊你回來的!他想和你再續前緣?難怪今天的婚禮他……」
我及時打斷了她。
「雲娜,我一點都不想再擠入你和陸子初之間,請不要再來煩我!」
說完我起身就走,真倒霉,衣服都濕透了。
雲娜在身後不甘心地嘶吼。
「可是陸子初心裡還惦記著你,他連做夢都在喊你的名字!」
那又怎麼樣呢?
三個人的世界太擁擠了,我沒有興趣再陪他們一起玩。
第二天的機票訂好了。
熄了燈,鑽進被窩,紛亂的思緒吵鬧得睡不著。
吃了幾顆藥沉沉睡去,但極為不安,往事走馬觀花上演。
早年擺地攤,風頭無兩,搶去了其他攤子的生意,遭到惡意報復。
陸子初將我緊緊護在懷裡,承受著猛烈的拳打腳踢。
後來城管來了,壞人一鬨而散。
我執著地想去報警,他卻拉著我一路狂奔。
幾平米的出租屋,掀起他的衣服,塊塊青紫色的傷痕。
僅是輕輕上藥,他就疼地嘶叫。
我心疼地眼淚不受控制,滴落在他的背上。
陸子初轉身抱我,親吻我,哄著我。
「小鈴鐺,我將來一定掙大錢,再也不會有別人欺負我們!」
豪言壯語,言猶在耳。
我從舊夢中驚醒,坐起身喘著粗氣,枕頭已濕了大半。
苦笑一聲,回去要繼續看心理醫生了。
陽光和煦,我拖著行李箱剛走出酒店,就被人拖拽著上了一輛麵包車。
來不及呼救,一塊布及時捂住了我的口鼻。
我暈了過去。
7
恢復意識的瞬間,我乍然明白當下的處境。
我被綁架了!
四周是空曠的叢野,鴉雀無聲。
呼呼的風兜頭吹過,我被綁在一張座椅上,動彈不得。
遠處有腳步聲傳來。
循聲望去,雲娜被兩個蒙面男人推搡著走來。
她罵罵咧咧地被綁在座椅上。
我們同時發問:「你怎麼在這兒?」
雲娜朝地上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