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不了。」
「大姐,姐夫今年也才二十吧,他就納了你一個妾,往後肯定也會再納妾的,反正咱們是姐妹,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
好響亮的算盤,打到我頭上來了。
「不行。」
我一個眼刀掃過去。
本來想看在姐妹一場別的份兒上給她些面子,現在看來,這面子給了也是白給。
「送客。」
被下了逐客令,二妹妹走的時候叫叫嚷嚷。
「你嫁進周府吃香的喝辣的,就讓你的親妹妹去跟販夫走卒討生活嗎?」
「你等著,我肯定會嫁的比你好。」
我的好妹妹。
你現在一口一個親姐妹。
上輩子,你嫁進周府吃香喝辣的時候,可想過你的親姐姐被人牙子帶走是什麼處境。
8
晚上,周璟回來,聊起白日的事。
「我今日碰見三弟了。」
我幫他寬衣的手一怔,這一個兩個,真是不讓人安生。
「他跟你說什麼了?」我問。
「他說想在鋪子裡找個活干。」
「你同意了?」
「我想著左右都是一家人,便讓他在藥材鋪子跟著帳房先生學算帳,怎麼了?」
怎麼了,問題大了。
上一世,三弟也是靠著二妹的關係在周家的鋪子裡討了份差事。
結果他偷偷拿鋪子裡的藥材出去賣,把鋪子裡的人參換成蘿蔔乾,害的周家藥材鋪差點倒閉。
這些日子光顧著跟周璟生小孩,居然忘了提醒他這茬。
周璟也犯了難:「這,總不好出爾反爾。」
我想了想,確實不好叫周璟這個當姐夫的難做,又不能任由三弟在鋪子裡作妖。
想來想去,只好先讓他在鋪子裡幹著,讓掌柜的多注意他點,尤其注意柜子里的藥材有沒有被掉包。
9
嫁到周府,周家老夫人待我極好。
哪怕周璟是個病秧子,趕上一桌吃飯,老夫人也是先把好吃的往我碗里夾。
與我娘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以前在家裡,一個雞蛋,我娘都要藏起來,蛋黃給三弟吃,蛋清給二妹吃。
要不是在灶膛里掏出碎了的雞蛋殼,我都不知道家裡吃過雞蛋。
但是,娘並不是完全不疼我。
如果家裡碰巧有兩個或者更多雞蛋,我才能勉強分到一塊蛋清。
而娘自己,雞蛋這樣金貴的東西,她是不會吃一口的。
她不是不在乎我,只是永遠把我排在二妹妹和三弟後面。
不管是把我賣給人牙子,還是上一世我從京城回來,她明明知道三弟是看中我身上的銀子卻不揭穿,任由他將我的銀子搶走,趕出家門。
老夫人對我越好,我越著急給周家生個孩子。
可急也沒用,肚子就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倒是老夫人寬慰我:「要孩子這事兒急不來,我是希望璟兒能留下個一兒半女,但就算沒有也沒關係。」
她又轉身從上了鎖的木匣子裡掏出一樣東西:「這是周家鋪子的帳本,你拿回去看看,不懂的來問我。」
我受寵若驚。
老夫人這是要我學管帳的意思?
很快,我便理解了老夫人的良苦用心。
周老爺走得早,老夫人一個人操持家業到如今,周璟不知道能活到哪天,她需要一個繼承人。
柳氏每日拜佛念經,閉門不出,偌大的周家,眼看要落到外姓旁支手裡。
「母親,媳婦一定會,不辜負您的期望。」
「好孩子。」
10
一眨眼,我與周璟成親半年有餘,肚子一直沒動靜。
我心裡焦急,想讓周璟在這方面調理調理,怕傷了他的自尊心,又不好說。
沒想到,我這廂焦急地盼孩子沒動靜,有人卻先懷上了。
是我二妹。
她開始死活不說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在我娘拿著笤帚疙瘩逼問下,才承認孩子是賭坊的錢老闆的。
我娘氣得當場差點背過氣去。
那錢老闆都五十多了,年紀比我娘還大,家裡有十幾房小妾,據說還是個癮君子。
二妹妹和他勾搭在一起,傳出去,這一輩子就完了。
二妹妹還不知輕重,信誓旦旦地說錢老闆會娶她過門。
娶過門又怎樣,撐死了也是錢老闆眾多小妾中的一個。
二妹妹在家等了許多天,錢老闆終於派人送了一筆銀子來,她便覺得自己成為賭坊老闆娘有望,來到我這裡耀武揚威。
「大姐,錢家的資產可不比周家少,錢老闆待我如珠如寶,說過要休了他的原配娶我做正妻的。」
我憋笑憋的肚子疼。
我這個可憐的,天真的二妹妹啊。
她還不知道錢老闆雖然名義上是賭坊的老闆,實際上這些年真正管事的是錢夫人。
錢夫人出身商賈世家,年輕時不顧家人反對嫁了個窮小子。
窮小子一路奮鬥,終於干出點事業來,苦盡甘來,卻變了心。
整日流連青樓楚館,家裡的小妾是納了一個又一個。
錢夫人見這人是沒救了,沒哭沒鬧,只默默把家裡的生意攥在自己手裡。
任男人在外邊如何逍遙快活,她不去看,也懶得管。
這些全都是我嫁進周家聽說的。
錢老闆有如今在外人面前的光鮮亮麗全憑著錢夫人。
要他休了錢夫人和二妹妹成親,簡直痴人說夢。
除非錢夫人真的厭倦了他,將他掃地出門。
「別怪我沒提醒你,錢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燈。」
錢老爺在外頭花紅柳綠,後院又堆滿了美艷小妾,子嗣卻只有錢夫人親生的兩兒一女。
說錢夫人沒動手腳,鬼都不信。
「你就是嫉妒我比你嫁的好,我要嫁過去做正妻,而你永遠只是個妾。」
我冷笑:「等你嫁過再說吧。」
11
眨眼到了一年一度的中秋,我與周璟在老夫人那兒吃了飯,正攜手往院子裡趕。
有小廝來報,說我娘來了。
「大丫,你快救救二丫,她快不行了。」
我和周璟趕到家中,一進門就聞到一股血腥氣。
二妹妹躺在床上,身子下是一大片血跡,氣若遊絲。
三弟在床邊照顧她,但他好像也被嚇傻了,就站在那裡,什麼也不幹。
「活生生的人啊,被打成這樣,肚子裡的胎也打沒了,這可讓人怎麼活呀!」
娘拍了拍大腿,哭天搶地。
來的路上,我已經問清楚了緣由。
二妹妹有喜的事被錢夫人知道了,錢夫人找到二妹妹,說願意給錢,讓她把孩子拿掉。
可二妹妹哪能聽,她還指望母憑子貴,靠著這個孩子飛黃騰達呢。
她不僅拒絕了錢夫人,還罵錢夫人人老珠黃,怪不得被錢老爺拋棄。
錢夫人當成沒發作,放二妹妹走了。
可她回家的路上就碰到了一夥賊人,那伙賊人黑巾覆面,將二妹妹拉到巷子裡玷污了她。
不僅如此,還對她拳打腳踢。
這才落得這番下場。
當著周璟的面兒,我瞟了二妹妹一眼,對娘道。
「往後這種事直接報官請大夫就是,叫我做甚。」
「我既不是衙差,也不是大夫,幫不上什麼忙。」
「大丫,你,你說什麼?二丫可是你的親妹妹啊!」娘跌坐在地上。
什麼親弟弟親妹妹,若他們顧及一點手足之情,我上輩子也不會慘死。
我拉著周璟的手就要走,卻被撲上來的三弟抱住大腿。
「大姐,大姐夫,你們不能走啊,不能不管我們。」
「你們要是走了,二姐就死定了。」
我挪了挪腿,動不了,氣得簡直無語。
正要再罵上兩句,一旁的周璟發話。
「我已經讓家僕去請大夫,看大夫的銀子周家會出,你們只管照顧好二姑娘就行了,其他的不必煩憂。」
看見三弟眼裡陡然的精光,我猛地反應過來。
怪不得他們死活不讓我走,原來是沒錢請大夫了。
周府的彩禮,居然這麼快就花光了?
即便花光,三弟也有在周家藥材鋪子的月俸,怎會連請個大夫的錢都沒有?
回府的馬車上,我問周璟:「三弟一個月工錢多少?」
「一兩。」
居然是一兩。
這些日子我跟著老夫人看帳本,學習經商,知道一兩銀子的月錢在周家鋪子的夥計中算是不低的了。
我擰眉深思,忽略了周璟探過來略有深意的目光。
直到晚上上了床,熄了燈,我才反應過來今日當著周璟的面都做了什麼。
這些日子我與周璟越發熟絡,也越來越少在他面前遮掩自己。
今日也是氣極,竟然讓他看見了我對母不敬,親不愛的場景。
為防留下嫌隙,我掰過他的身子:「夫君沒有什麼想問的?」
暗夜裡,他咳嗽兩聲,將我摟進懷裡:「你做事自然有你的道理,我相信你。」
12
周璟這身子除了愛咳嗽,沒什麼大毛病,經常給我一種他只是感冒嚴重的感覺。
直到入了冬,他纏綿病榻,起身都困難的時候,我才真正知道油盡燈枯是什麼意思。
那日,我晨起叫他起床,叫了幾聲都毫無答應。
我俯下身去看,見他面色潮紅,呼吸深重,額頭滾燙,立即讓人去請了大夫來。
大夫只搖了搖頭,老夫人哭暈過去,我守在他床邊寸步不離,衣不解帶,三天後,他才幽幽轉醒。
只是自那天開始,再也下不了床。
「翠翠,我要走了。」
「不,周璟,你會沒事的。」
「傻瓜,我的身子我知道,這次怕是真的不行了。」
周璟交代後事般說了兩句,又沉沉睡去。
外頭風雪大,我檢查了一遍門窗,不讓絲毫寒氣吹進來,又回到床邊,靜靜看著周璟。
我嫁給他一年,這一年,是我上輩子加這輩子過得最好的一年。
他大概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了。
他要走了,我十分難過。
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淚就滑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