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霍遠是不是看到了。
把那茶包撿起來,再把手裡的文件拍個照,我悄聲回到自己的房間。
不知道是白悅華過於自信還是怎麼的,那份文件里清楚地寫明了她跟白素琴之間的合作,白素琴需要扮演的角色,還有白悅華每個月要往白素琴里打錢的具體數額。
這玩意要是真的曝光了,怕是霍氏的股價都得打個折。
片刻後,霍遠回來,手裡拿著一個首飾盒獻寶似的放到我面前。
「打開看看。」
我抿抿乾澀的嘴唇:「你……沒有問題要問我嗎?」
霍遠的笑臉僵住了,半天才從嘴裡擠出一句:「怎麼連個裝傻的機會都不留給我?」
他表情苦澀地坐到我身邊,喃喃自語。
「我知道之前是我對不起你,現在換你對不起我,咱們倆扯平了好不好?就當……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門外隱約傳來劉小月招呼陳媽給她切水果的聲音。
我提了提嘴角:「但它的確已經發生了……」
片刻後,霍遠的聲音傳來:「那,你去我媽的書房裡做什麼?」
11
「2月27號那天晚上你在哪裡?」
見我表情不對,霍遠仔細回想了一下,然後臉色一變。
我當然知道那天他帶著劉小月去隔壁鎮自駕遊了,去了三天兩夜,回來之後新買的車還特意送到洗車行里外里重新洗刷一遍。
當時白悅華很直白地把這些鋪展在我的面前,露骨的照片把我的臉面一層一層地刮下來,丟到地上。
我慘笑了一下,「那天晚上吳迪去我們家了。」
「深夜,不知道通過什麼手段,吳迪就這樣堂而皇之地進到我們家裡,一點動靜也沒有。然後站在床邊……」
我直視霍遠的目光:「強迫我拍了裸照。」
「霍遠,那天晚上,你在哪裡?他用照片逼我偷公司文件的時候,你在哪裡?」
「扯平,我們扯得平嗎?這些年我哪裡對你不好,你要這樣對我……」
我崩潰地把臉埋進手掌,聲音哽咽得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這其中,有一半是五年婚姻帶給我的真情實感。
霍遠長得很好看,身材挺拔,性格也不錯,當初我把自己捨身進這場復仇之中,對他未必沒有點特別的心思。
但再多的心思也早在他的冷待中消磨殆盡了。
「吳迪!」霍遠踹翻了椅子,就要往外沖,卻被我叫住。
「照片在他手裡,你還去找他,是覺得我死得還不夠快嗎?」
「我不是……」
霍遠站在原地進退兩難。
我輕聲喚他,聲音是從未有過的脆弱:「霍遠……」
他連忙過來蹲在我面前,握住我的手想把它們搓熱。
「怎麼了?」
「這件事,你就當不知道好不好?」我面露祈求,眼淚一顆一顆地滴落在他的手上。「我不會再去媽的書房裡了,我、我們就當沒發生過這件事好不好?」
「……好。」
12
吳迪現在就在霍遠手底下的子公司工作,哪怕被我哭求著讓他不要插手,霍遠作為一個男人的怒火還是快要把他燒乾。
恰好吳迪為了業績強硬地換掉了公司原來的供應商,影響了貨物出期。
霍遠知道後,在全公司員工面前大罵了吳迪一通,然後讓他滾蛋了。
白素琴知道後,沒再來找白悅華鬧,因為她懷疑這整件事都是白悅華母子為了羞辱他們倆而做的局。
不得不說,白素琴太看得起自己了。
但也多虧了如此,我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
我給吳迪發消息:「到手了嗎?」
吳迪有些不明白:「我媽說拿著這個去找白悅華,能給我換家公司回來……為什麼?」
「是什麼東西?」
吳迪:「一段聊天記錄。」
白素琴拿出來炫耀的時候,吳迪偷偷拍了下來,是一段白悅華跟別人的聊天記錄。
「發給我。」
吳迪剛想動手,卻靈光一閃:「想要?總得拿點什麼跟我換吧……聽說霍氏最近投資的酒店開業了,網上測評總統套房的床睡起來很舒服,你跟我去試試?」
手機這頭的我冷笑一聲,轉發了一段視頻過去。
「這個夠換的嗎?」
那是吳迪去我家偷東西那晚的室內監控,視頻內容截止到我被他吵醒之前。
雖然不能算是入室搶劫,但盜竊也夠他進去蹲一段時間的了。
更何況,那天晚上吳迪臨走前,我還讓他把那些辛苦翻出來的首飾金錢都帶走了,美其名曰是合作夥伴的友情資助。
真查起來,也只會成為吳迪偷竊的證據。
手機安靜了片刻,傳輸過來幾張圖片,像素高清,文字清晰。
赫然就是當年白悅華讓一個男人替她去丘川的聊天記錄。
「跟白悅華對話的人是誰?」
吳迪:「我爸。」
13
我從沒見過吳迪的父親,聽其他霍家親戚說,吳建國早年跟白素琴感情不和,離婚後就消失了。
但實際上,此時的吳建國還在蹲大獄。
當年我也是花費了很大功夫才打探到的,吳建國進去的原因是醉酒打架鬥毆致人重傷。
直覺告訴我,這件事跟白悅華脫不了干係。畢竟當年知道丘川真相的人只有她跟吳建國,現在吳建國進去了,白悅華自然高枕無憂。
高枕無憂的不只白悅華,還有劉小月。
像是篤定我不會把真相說出去,劉小月仗著孕肚天天在家裡頤指氣使地讓陳媽干這干那,弄得陳媽叫苦不堪,經常偷偷地跟我抱怨。
「都是女人,誰還沒生過孩子似的……太太,我不是說你……」
我笑了笑,「沒事,我不介意。」
丁克明明是我跟霍遠共同商議的結果,到頭來卻成了取笑我的刀子,一道一道地割在我身上。
不過我說不在意也是真的,跟霍遠無關,我只是不想生下一個讓白悅華開心的孩子罷了。
雖然霍遠跟我說過,孩子一生下來就把劉小月送走,但我知道,霍遠還是十分期待這個孩子的。
所以當白悅華提出要讓劉小月打胎的時候,霍遠的反應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嘩啦啦——
沉重的飯桌轟然倒地,菜湯四溢,霍遠氣得呼哧帶喘的,胸膛不斷起伏。
這是我嫁到霍家裡來,第一次看到他對白悅華露出這樣兇狠的表情。
原來,為父也可以則剛嗎。
14
白悅華雖然生氣,但語氣還算緩和。
「既然你不同意打掉這個孩子,那就去做個親子鑑定吧,這樣總行了吧。」
劉小月閃電般地抬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去。
那眼神中的憤恨讓我心驚,速度快得讓我來不及搖頭否認自己什麼都沒做。
霍遠聽到這話愣愣的,像一柄剛發射過的火銅,槍口還散發著餘熱,但想要再像剛才那樣發一次火,還得積累。
「媽,你這是什麼意思?」
白悅華冷笑了一下,目光轉向劉小月:「這要問問劉小月了,看她為什麼頻繁跟一個修車工聯繫。」
劉小月不自覺地抖了一下,抬起頭來拉住了霍遠的袖子。
「遠哥,媽媽她誤會了。黃呈是我的前男友,這你是知道的不是嗎?我跟他早就斷了,我不可能背叛你的遠哥……」
霍遠的腦子很亂,他試圖讓白悅華相信,也讓自己相信劉小月。
但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只會向上生長,直到開花結果。
「媽,那也是等孩子生下來了再去做親子鑑定啊,小月現在才幾個月,我怕出問題……」
白悅華卻已經篤定劉小月的背叛,「先做鑑定,如果證明孩子不是你的,那也就沒有必要生下來了。」
霍遠倒是難得地硬氣了一把,連夜讓劉小月從老宅搬了出去,保護了起來。
比起劉小月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霍遠的,白悅華對於霍遠把人轉移走這件事表現得更為生氣。
母子二人就此開始冷戰。
直到有一天,霍遠淋著雨失魂落魄地從外面走回來。
「媽,你把劉小月藏哪了?」
15
霍遠用了很長的時間才能相信劉小月是自己離開的,臨走之前還把霍遠給她的副卡全都刷透支。
而她的離開,像巴掌一樣打在了霍遠的臉上,讓他不得不相信劉小月的背叛是事實。
「如果那天媽沒有說穿的話,劉小月肚子裡的孩子已經五個月了吧……」
霍遠把一切都怪罪到了白悅華的身上。
我喜聞樂見,並且十分樂意添油加柴。
「可能在媽的心裡,血緣關係真的很重要呢……其實她應該私下裡先跟你商量的,阿遠你別難過了,媽只是習慣了凡事自己做主。」
聽到這話,霍遠冷笑一聲:「她當了霍家幾十年的主,當然習慣了。」
我下午剛給劉小月轉了五萬塊錢過去,當晚就收到一個同城快件,劉小月寄過來的。
說就當是感謝我送她離開的謝禮。
那是一個U盤,裡面竟然是吳建國給吳迪的影像留言,被白悅華暗自扣下十幾年。
劉小月沒有白白貼著白悅華那麼長時間。
在那段時間裡,我跟劉小月互相拉扯,也互相制約。
原本以復仇為名展開的行動,卻成了劉小月撈金的工具,讓我午夜夢回總會夢見小鳶跟劉陽叔問我吃飽了沒。
但我又確實需要她來攪亂這趟渾水。
因為線的另一頭拉扯著劉小月貪婪的慾望,我就覺得自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至少在與我的婚姻之前,霍遠算是一個無辜者。
以惡制惡不是個好辦法,卻是我唯一的辦法。
跟吳迪約好在咖啡廳見面,然後當著他的面,我把那晚的監控視頻刪掉了。
談話間,我瞥見他戴在脖子上的紅繩,好奇地問他。
「你脖子上帶的什麼?」
吳迪從領口提溜出一個護身符。
「能借我看看嗎?霍遠最近有點睡不著覺,你這個是哪裡求的?我也去求一個。」
吳迪似笑非笑地把護身符解下來,遞給我:「怎麼,劉小月走了,你覺得你的婚姻又行了?」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這種時候不示好,難道要等到下個劉小月搬進來的時候嗎。」
在吳迪不置可否的目光下,我把護身符里的符紙悄然塞進自己的袖子裡。
16
在吳建國給吳迪的視頻里,一直頻繁地提到他給兒子留的護身符。
講道理,像吳建國這種為了錢連人都敢殺的亡命之徒,真的疼愛孩子的話,就該金盆洗手,而不是在視頻里用眼淚動容,然後轉頭把刀斧劈向別人的孩子。
所以我對吳迪的護身符上了心,待回到車裡打開那符紙一看。
上面寫了一長串的文字,是一個我很熟悉的地址。
——丘川。
我謊稱要參加同學的婚禮,獨自驅車回到丘川。
這裡的環境已經大變,但幸運的是,吳建國寫在符紙上的地址還沒來得及翻新,依舊是小時候的模樣。
吳建國的地址寫得十分精準,連第幾塊田後面的第幾棵樹都包含其中。
我拿著小鏟子,在地上開挖。
如果當年吳建國真的在這裡埋了什麼東西的話,想必不會埋得很淺,我忍著耐心鏟了半天,直到「嗒」的一下,才察覺到自己挖到了某種硬物。
克制著自己激動的心情,我把鏟子丟掉,用雙手迅速地扒開那塊土地,露出了底下一個大大的曲奇餅乾鐵盒。
鐵盒很重,我小心翼翼地打開,露出了裡面塵封二十幾年也讓我銘記二十幾年的東西。
——那柄砸碎小鳶腦袋的榔頭,上面還有一枚帶血的指紋。
小心翼翼地將它包起來後,我癱坐在地上。
從中午挖到傍晚,此刻天上火燒雲跟當年我從水泥管子裡看到的一樣紅。
當年,因為飢餓我沒有選擇把饅頭還回去,劉陽叔往肚子裡灌水的樣子一直在我腦中循環往復地出現。
如今,這份恩情終於有償還的一天。
「媽媽,你看那個姐姐坐在地上哭……」
「噓——不要說人家。」
17
【霍氏集團代理董事長白悅華曝出醜聞,據悉她在與霍雲橋相識之初,就花錢顧好了負責扮演自己親戚的演員,以此成功嫁入豪門,混跡於上流社會。而那位扮演白悅華妹妹的演員,也因此獲得長達十幾年不敗的鐵飯碗。只要霍氏不倒閉,她永遠在演戲!】
【如今白悅華的真實身份成謎,具體詳情有待深挖,將由我社繼續為您報道。】
一份二十幾年前白悅華聘請白素琴扮演自己妹妹的聘用合同突然在網絡上出現,像一枚響雷在水面上爆炸,各路媒體聞訊而來,聚集在霍氏集團大廈的樓下,大有在此做窩的態勢。
為此,白悅華已經有好幾天沒去公司了,所有的會議都通過線上。
包括股份們的問責。
我跟霍遠也忙得焦頭爛額,差點在公司打地鋪,此番回家也是第一次見到風波後的白悅華。
此刻她正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