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過。】
系統是沒有實體的。
但此刻,我好像聽到了它咬牙切齒的聲音。
【當初就不該救你!
【不然就不會有人幫他上麒麟山摘重明草,破壞劇情!】
我瞭然,將身後人背得更緊一點,調轉方向往另一個交叉路口走過去:【原來在麒麟山呀。
【謝謝,我本來不知道的,但現在知道了。】
當初的重明草只是在我眼前一晃而過。
壓根沒看清楚所在地。
時卿緊緊抓住我的肩膀:「守時,怎麼換路了?」
「哦,有人告訴我,那邊的路不好走。」
「那他真是個好人呀。」
對呀,可好可好的人了。
10
麒麟山山高路險。
迷障繁多。
一頭扎進去,就迷了路。
在毒霧之中,兜兜轉轉辨不清方向。
我感覺自己有點喘不過氣。
渾身的骨頭就跟生了銹一般不中用。
系統嘲笑出聲:【這裡的毒霧,專為你這種人量身定製。
【不好受吧?】
我甩了甩頭,想嗆系統兩句。
但還沒來得及出聲,昏昏沉沉倒在地上。
迷迷糊糊間,有人將我扶起來,摸索著往前走。
再醒過來時,是在一個山洞裡。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時卿身上的衣裳被樹枝刮破了不少地方。
他辨不清方向,也看不到危險。
為了護著我,臉上、身上到處都是磕碰出的血痕。
聽到我醒的動靜,還笑著遞過來幾顆野果。
「路上摘的,我吃過了,沒毒。」
系統不理解:【他為什麼對你那麼好?
【故事最開頭,他明明很怨恨秦竹跟沈章。】
系統不懂人類的感情。
它不理解,為什麼時卿會放著優秀的兩位主角不愛,反而去接近一個只會放牛的廢人。
還甘願為他受傷。
這是故事主角都不曾有過的待遇。
野果咬一口,能甜到心裡。
【他一直都這麼好,對所有人都那麼好。
【不管是一個乞丐,還是一堆破銅爛鐵,一視同仁。】
這才是修蒼生道的時卿。
沒被囚禁靈魂的仙人。
我不知道沒了眼睛的仙人是如何拖著我這麼個累贅遠離毒霧的。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撿的柴火,又找到一個山洞,生火照顧我。
我只知道,這是仙人給我的第三條生命。
我要為他蕩平前路。
一往無前。
11
天亮,我背著時卿重新上路。
老遠就看見了在風中搖曳的重明草,它身邊還站著一個抱劍的人。
那人我知道——沈章。
是故事裡的另一位主角。
經過昨天的事情,系統的問題越來越多了。
【沈章親自把守重明草,你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嗎?
【都到這一步了,為什麼還不願意放開他?就因為他對你有恩嗎?】
不僅僅是因為這個。
是仙人值得。
他配得上所有人對他好。
我不死心,手伸過去,一道鋒利的劍氣襲來。
從肩膀一直劃到手背上。
沈章跟秦竹比起來,更狠。
他是故事裡第一個明白自己心思的人,也是第一個想出抽骨囚禁的辦法的人。
準確來說,沈章是這場「幸福生活」的主謀。
這樣的人對自己狠,對別人也狠。
所以他這一劍,對準的是我眉心。
劍鋒距離眼睛,不過一指的位置。
沈章瞧我的眼神鄙夷不屑,抬手捂了一下鼻子,似乎不願意相信仙人是被我這樣的放牛人撿走的。
「趁我還沒動怒,把時卿放下,然後滾遠點。」
系統嘆氣,湊過來看熱鬧:【你完蛋啦。
【你現在跪地求饒,把人還回去,還來得及。】
我雙腿一軟,真跪在了地上。
「仙人!俺娘子生病了,神醫說要采點雙生花下藥。
「麒麟山上有這麼多花,您大慈大悲,能不能分我兩朵?一朵!一朵也行!
「俺娘子等著救命呢!」
說話時,眼淚鼻涕糊了我一臉。
真是聞者落淚,看者傷心。
演得我自己都快信了。
系統:【?
【你個死劍人!又整什麼么蛾子!】
12
沈章皺眉,看著重明草身邊團團簇擁的花朵,有點不敢置信。
「你不是為重明草來的?」
我在臉上胡亂抹了兩把:「啥重明草?
「神醫沒說呀,只說要雙生花。」
沈章不死心地問:「那真是你的娘子?」
我用衣裳把臉擦乾淨,在仙人的臉上小心翼翼地親了一口,滿嘴的脂粉。
「不是我娘子還讓我親?」
沈章又仔細看了兩眼面紗下的容顏,死心了。
他心中的時卿,尊貴無比。
是那個在魔族,他跟秦竹碰一下,都會遭到激烈反抗的師尊。
絕對不可能讓一個放牛人近身,還這樣胡作非為。
面前這人真不是時卿。
眼不見心不煩,拽了兩把雙生花塞給我:「拿著快滾。」
我屁顛顛接過來,小心翼翼扶著時卿往山下走。
山中有飛鳥,有走獸。
聲音交疊在一起,都蓋不住我心臟打鼓的聲音。
大腦一片空白。
手也止不住地冒汗。
牙疼。
膝蓋好像也有點疼。
「對不起……」
對方勾唇笑了笑:「沒關係的,守時。
「迫於無奈,我理解你。」
我鼻子有點酸,蓄久的眼淚滾下來。
仙人太好了。
好到有些笨拙。
就連當初被秦竹他們用鐵鏈鎖在床榻上時,也只是微微皺了眉頭。
說就此改過,可以既往不咎。
他們還是他的好徒弟。
抽泣聲太大,時卿摸索過來替我擦眼淚:「守時,我的眼睛沒關係的。
「沈章本事大,他守著重明草,咱們拿不到。
「你別為我涉險。」
我握緊了手中的雙生花,點頭稱好。
沒關係的仙人。
沒有重明草,我也能替你治好眼睛。
13
麒麟山下也有個村莊。
村民都是好人,瞧我跟時卿可憐,分了一個廢棄的茅草屋給我們。
我收拾一番,兩人暫時安置在那。
系統追問:【你要雙生花做什麼?】
我沒回答,挑出兩朵相生相伴的雙生花,吃掉了其中一朵。
另一朵橫在了時卿眼前。
兩者相觸,全融了進去。
白凈的眉間,浮了一朵昳麗的花。
重明草的確有重造眼睛的本事。
可我從沒說自己是為它而來。
雙生花照樣有重塑眼睛之效,不過極端了些,需要以命換命。
摘不到重明草,我還拿不到雙生花嗎?
系統反應過來,氣得不行:【你瘋了?
【你現在的本體就是一把斷劍,颳風下雨身上的骨頭都疼,你還要把命換給時卿?
【不準備活了?!】
【嗯,不活了。
【反正我本該就是個死人。】
14
禹州城的冬天真的能把人凍死。
鼻涕掉出來不擦就會變成冰疙瘩。
兩個暖乎乎的饅頭也救不了一個瀕死的人。
系統晚來了一步,它出現時,我已經在城隍廟裡睡死過去。
迫於無奈,只能將我的靈魂抽取出來,放在一柄寶劍上先滋養著。
當個沒什麼用的器靈。
其他的器靈好奇地過來看過兩眼,留下一句評價後,慢悠悠飄走了。
【身上臭臭的。】
【穿得土土的。】
【像是真的。】
【……】
我寄居的那柄寶劍通體發黑,沾滿泥土,縮在萬劍窟的角落裡整整一萬年都沒生出器靈。
跟做乞丐的我適配度極高。
一樣的小透明。
從此,我每天的任務從吃飽穿暖,變成了鳴叫。
修真界人才多,隔一段時間就要出一次萬劍齊鳴。
我懶得區分,乾脆見人就點頭。
後來名聲打出去,人人都知,萬劍窟有一把沒什麼用的寶劍。
又黑又丑,諂媚得不行。
直到遇上沈章。
15
修真界有天才。
也有天才的天才。
沈章就是那樣的人。
那一次,他抽走了兩把劍。
一把神劍。
一把我。
臨走前,我瞪了一眼剩下的器靈。
這群壞心眼的傢伙!
齊鳴改俯首也不提前通知我。
沈章帶走神劍,因為它桀驁不馴,萬劍俯首隻有它屹立不動。
沈章帶走我,因為我也桀驁不馴,萬劍俯首隻有我跟發瘋一樣在那兒鳴叫。
事實證明,沈章的眼光一半一半。
神劍在手,一個頂倆。
我出手,風平浪靜,不遠處的草斷成兩半。
沈章看不起廢物,用右手的神劍砍斷了左手的我。
砍成一塊一塊,碎得快拼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