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楊婆子家只有三個碗,我讓他們輪流用碗吃,他們卻等不及,直接拿著筷子和勺子圍著鍋灶吃。
「哇!這雞湯燉的真好,裡面還有一股青草香,比俺家的糟心娘燉的好多了。」
「對,油水和醬油放得也多,真好吃啊!」
「噓小聲點,別把楊婆子和順子引來。」
……
十幾個孩子,一大鍋雞湯喝得精光,只差舔鍋了。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
「哎呀!我怎麼肚子疼!」
「我也是,頭好暈!」
柱子滿頭大汗地捂住肚子,惱怒地瞪著我。
「你果然不安好心。」
我嘆了口氣。
「說書的張爺爺不是說過嗎?太久沒有吃過油腥的人,一旦吃得太油,腸胃根本受不了,拉完肚子就好了。」
大柱白著臉,想了想。
「張老頭好像是說過。」
「不行,我忍不住了,我要去茅廁。」
我急忙擺擺手。
「不成的,一個茅坑可塞不下你們這麼多人,卻河邊吧!」
他們一想,是這個理。
急忙捂著肚子一路朝河邊跑去。
到了河邊,他們來不及找草叢就脫褲蹲下來。
可有人卻沒蹲穩,一頭栽進河裡,其他人顧不上他,因為他們開始頭暈目眩,口吐白沫。
我走到他們面前,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們。
「斷腸草的味道不錯吧?」
南方的農村啊!好藥材不常見,可斷腸草,那是哪哪都長。雞鴨鵝放出去,這玩意從來不去叼。
「斷腸草?」
柱子一聽這個名字,整個人都無力了,本來也疼得沒力氣了。那一鍋雞湯他喝的最凶,誰讓他爹是村長呢,沒人敢跟他搶。
「你……好歹毒……」
「我歹毒?」
我笑了。
「你們當初把我按進茅坑裡,逼著東子哥哥吃斷腸草,害他活活疼死,不歹毒嗎?」
東子哥哥在疼得受不了時,還硬背著我來河邊清洗乾淨,他怕我一身屎尿回去,又要被爹打罵。
可也因此,耽誤了救治的時間,等我洗乾淨從河裡上來時,他已經抱著肚子活活疼死在草叢裡。
而且為了不讓我擔心,把下嘴唇都咬穿了,都沒有出聲。
還有張爺爺,他想為身為孤兒的東子哥哥討一個公道。
村長不理他,他就去縣裡告狀,結果半路上被這些個惡魔活活打死了。
「那……那是他該死,誰讓他和張老頭偷偷放走我叔叔的媳婦兒的,張老頭還想告縣太爺……他和張老頭就該死!」
呵!
張爺爺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瞧瞧這些人,死到臨頭了,也不覺得自己有錯。
張爺爺啊!
你教會了東子哥哥善良,可他和你卻都因善良而死。
我看著河邊這群狼狽至極的人,他們最小的才七歲,可說出的話,做出的事卻一個比一個歹毒。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卻笑不出來。
乾脆拔出匕首,趁他們肚子疼地沒有力氣,在他們怨恨恐懼的目光中,一個接一個割斷他們的喉管,然後全都踹進河裡。
沒輪到的人,嚇得不停求饒。
也有人想大聲喊叫,卻發現咽喉被斷腸草毒的又疼又啞,說話都費勁,根本叫不響。
何況,這裡離村子裡本來就遠。
冷眼看著他們的屍體在河水裡沉沉浮浮地飄遠,我枕頭看著河邊草叢深處的兩個小墳包,抿了抿嘴。
「東子哥哥,張爺爺。我還是太便宜他們了,他們可是配著雞湯吃的,一點都吃不到斷腸草的苦澀。我也沒時間打他們了,沒有讓他們享受到骨頭全部被打斷的痛苦。」
晚風輕輕吹拂,天快黑了,該收尾了。
我洗乾淨匕首,回楊婆子家煮了一鍋綠油油的苦菜湯,倒進兩個大桶里,用扁擔擔著朝祠堂走去。
幾乎裝滿的桶很重,扁擔壓在我骨瘦如柴的肩膀上,磨出了許多水泡。
比我人還重的重量,幾乎要把我壓塌了。
我咬著牙根,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一路上,那些在家做飯的婆娘,神情麻木地看著我,並沒有人上前幫忙。
8
祠堂里很熱鬧,男人們幹完活回來,一身臭汗地坐在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我吃力地在祠堂外屋檐下的陰影里放下水桶,看著天邊的晚霞,心裡有些焦慮。
太陽快落山了,陛下中午就沒吃飯,現在該餓急了,他會不會等不住?
果然,一個黑衣人提著刀慢慢從我家的方向走來。
我記得他,他是陛下帶來的人,一直都默默站在陛下身後。
我緊張地握緊扁擔,回頭看向祠堂。
村長一邊喝酒,一邊大口吃著雞肉。
「林瘸子怎麼還沒回來,他不會半路被野狼吃了吧!」
「吃了就吃了唄,我最近認識一個青樓老鴇,說長得清秀的丫頭能賣一兩銀子,漂亮的……嘿上不封頂,咱們那些個丫頭差不多就一兩,你們想鳶草……」
「哎喲!鳶草那臉,我們村裡是找不出第二張了,除了她的瘋子娘。」
「嘿!那瘋婆子確實生得好看,要不是為了後代子孫,當年哪裡會便宜林瘸子。」
「嘿!反正大家都嘗過那瘋婆子的滋味了,也就那樣。」
「切!臭不要臉的,當年就屬你折騰的最久,差點被你掐死……你掐死了,別人還怎麼玩?缺德玩意兒!」
「唉!上頭了,頭暈……嘶……肚子疼……」
「吃太油了,我也疼……」
我眼見著黑衣人越走越近,急忙挑著水桶走進祠堂。
祠堂里的男人看到我微微一愣,此時他們的面色都不太好。
雞隻有六隻,我放了兩大鍋的湯,又加了很多金針花干,勉強夠全村的五十多個大老爺們,每人吃兩三口。
「鳶草?你爹回來了?」
我搖搖頭,輕聲道:「爹讓你們先吃,他陪我祖父吃著呢!一會兒過來。」
「哦!」
村長點點頭,看著我擔來的兩個桶,兩隻綠豆眼裡充滿期待。
「你那桶是什麼?」
「爹讓我做的苦菜湯,你們要嗎?」
「要啊!這個季節,就該喝這個,漫山遍野都是,可笑那楊婆子還在自己院子裡種。」
「她老了,腿腳慢搶不過年輕的,可以理解。以前我們那些媳婦,哪個不是她出去拐回來的……厲害著呢!」
這時,已經有人拿著碗朝我走來,我立刻給他舀上滿滿一勺。
他仰頭就喝了,喝完咂咂嘴。
「這味道挺好,就是回味有一點不一樣……」
我急忙說:「苦菜不夠,我放了點馬蘭頭葉子。」
「哦……難怪的,再來一……」
「滾!」他立刻被後面的人拉開。「就兩桶,我們這麼多人,本來就不夠,你還想多喝?」
「就是!」
很快,我的兩條木桶都見底了。
「哎喲,你怎麼口吐白沫了?」
「肚子好疼!」
這時,我已經帶著水桶從祠堂里出來了。那個黑衣人,也已經等在屋檐下。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好像在提醒我時間到了。
我朝他點點頭,然後,丟掉水桶在村子裡跑起來,大聲地喊。
「不好了,有人在菜里下毒,村裡的爺們都不行了。」
黑衣人一直跟在我身後,面上的表情很疑惑。
他可能在想,我絞盡腦汁地給全村男人都下了毒,為什麼還要通知他們的媳婦兒?
可當他看到有幾個女子一臉歡喜地衝出來抓著我問。
「真的?你快告訴我是不是真的?」
我點點頭,她立刻回屋拿了把菜刀朝祠堂衝去。
隨後,卻有幾個婦人攔下她,偷偷瞄了我一眼。
「別衝動,萬一是他們詐我們呢?我們會被打死的。」
「對,他們死了,還有孩子們呢……孩子們……到底是我們的骨血……」
有幾個小女孩卻偷偷拿起家裡的刀具,偷偷摸摸朝祠堂走去。
等我再回到祠堂時,她們瘦小的身影在那些口吐白沫的男人們身邊穿梭。
每路過一個,拿鋒利的菜刀或者斧頭,用力地砍他們脖子。
她們渾身浴血,殺紅了眼,像一尊尊地獄爬出來的索命惡鬼。
村裡那些婆娘跑到祠堂時,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場景。
「死……死絕了……」
有人崩潰大哭。
「你在幹什麼,他是你爹啊!」
其中一個女孩冷冷一笑,掄起斧子,就朝那婆娘扔來,那婆娘只來得及驚叫了一聲,就被飛來的斧子劈中腦門,轟得倒下。
「啊!」
那女孩擰笑著看著她抽搐的屍體,怒吼。
「他不是我的爹,是你兒子的爹,我在那個家裡從來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他除了打我就是罵我,我每天不是幹活就是被打。而且我十三歲了,他昨天已經給我找好人牙子,要把我賣到青樓里去。呵呵……我活不了,那麼大家都別活……」
「對!大家一起下地獄吧!」
另外幾個女孩子陰冷地看著門外的婆娘們,眼裡露出了兇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