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命完整後續

2025-07-21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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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我常常做夢夢到他。

夢到他在我被賀淑蘭罰跪時,悄悄拿來他的衣裳墊在我膝下。

會輕輕吹著我的傷口,一邊哭一邊安慰我。

被賀家子侄欺負了,他從來不說。

被我發現受了傷,反而會害怕我傷心,在我面前跳滑稽的舞……

我想鯉兒了。

但我一個人,生不了他。

秦疏想站起來,可很快便腿軟地摔了下去。

脖頸爬上了一片紅。

那紅蔓延到他的臉上,耳朵上。

「出去……出去!」

他氣急敗壞地瞪著我。

我垂眸看了他一眼,反手關上了柴房的門。

「陳玉娘,住手。」

「你可知我是誰?」

「你若再不住手,日後定會後悔!」

「陳玉娘!」

彈幕刷瘋了。

【發生了什麼?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好一個去父留子,女主牛逼啊。】

【這瘋癲的劇情走向……該死,我好好奇!】

10

次日清晨,在秦疏醒來之前,我離開了這裡。

行李是早就收拾好的。

鎮上的鋪子被我轉手賣了。

我拿著全部身家,離開了這座我生活了十幾年的小鎮。

比上一世更早地入了京城。

至於秦疏,京城各方勢力都在找他。

我用碎銀子買通了一個小乞丐,讓他給徐閣老府中送了信。

信中寫了秦疏所在方位。

若他們派人去找,不出十日,秦疏必將回京。

而徐家與賀家向來不對付。

上一世,是賀家人先一步找到秦疏的。

因著這層關係,秦疏才會選擇與賀家聯姻,娶了賀淑蘭……

這次,若徐家搶了先手,賀家又會怎麼走?

這些都與我無關。

徐家派人離京那日,我用半數身家在京城西郊置了個院子。

又租了一間鋪子賣些花糕。

日子雖拮据,但也能過下去。

兩個月後,我被診出有孕。

聽聞大夫診斷,我久久未能回神。

老大夫見我獨自一人,關切到:「這位夫人,你家郎君呢?」

我收斂神色,摸了摸小腹,嘆道:「上了戰場,失蹤了。」

老大夫怔然,不說話了。

給他拿了診金,我把他送了出去。

而後在房間待了許久。

我很高興。

真的高興。

即使知道如今這個世道,我孤身一人撫養一個孩子會有多困難。

但只要想到再過幾個月,我就能再次看見鯉兒,我就覺得一切都值得。

我能熬過去。

在京城,我時常能聽見秦疏的消息。

聽聞他被徐家尋到,已經迎回了京城。

而他雷霆手段,也很快將當初迫害他的奸人與其同黨剷除乾淨。

……

「對了,聽說那太子殿下在找什麼人。」

「好像是一個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子殿下流落民間遇到的紅顏知己,哈哈哈哈。」

「誰知道呢?不過太子倒是要跟徐閣老家的嫡孫女成婚了。」

「不是說是賀相千金嗎?」

「賀家那個是側妃,不一樣的。」

我在一旁摘著菜,聽鄰居們一邊幹活一邊聊天。

「阿玉,我家今日燉了排骨湯,我給你盛一碗。」

有人突然喊了我一聲。

是隔壁張嬸。

她是個極熱心腸的。

聽聞我相公不在身邊,又懷了孕,便總想著幫襯我。

我推脫不過,便真心實意同她道謝。

「阿玉。」她把湯送來,復而又低頭小聲問我:「我有個侄子,在東街口殺豬的,為人老實本分,他婆娘死兩年了,一直沒續弦,自己一個人帶著一個閨女,日子寬裕,阿玉,你一個人也不容易,我瞧著你們挺合適的,要不介紹你們認識一下?」

我笑了笑:「張嬸,我相公在戰場上失蹤了,但沒找到屍體呢,我就當他還活著……」

「你這又是何苦呢?」

「總得有個念想,萬一哪天人就回來了呢?」

張嬸嘆了口氣,叮囑我趁熱喝湯,隨後沒說兩句便離開了。

自從知道我孤身一人,來給我說媒的不少。

但見我懷著孕,打消心思的也不少。

他們也不願意給人家白養小孩。

聽聞我「相公」只是戰場失蹤後,便更少人來了。

畢竟失蹤這事,不確定性太大了。

萬一哪天人活著回來,還掙了軍功。

那誰娶了我,誰就攤上麻煩了。

因為我編造的這個「相公」,我生活得還算平靜。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肚子也一天天大起來。

次年七月,我在這間小小的院子裡生下了鯉兒。

張嬸忙前忙後,送走了穩婆,便趕緊把孩子抱過來給我看。

「阿玉你看,這孩子長得真好看。」

鯉兒一張小臉皺皺巴巴,小小一團,安靜地睡在我的臂彎。

感受著他溫熱的身體,我將下巴輕放在他的頭頂。

一滴淚順著臉頰滑落。

鯉兒,娘很想你。

……

同年,太子側妃賀淑蘭亦誕下一子。

11

東慶十八年,鯉兒七歲。

我帶他去拜訪了慈安寺里隱居的一個老者。

一連去了四次,老者見鯉兒聰慧耐心,終是點了頭願意收他做學生。

我高興極了,用好不容易攢下的錢買了許多衣服吃食送到慈安寺,當作束脩。

張嬸不理解:「那慈安寺的老瘋子真能教孩子?他常自言自語,或是放聲大笑,我們去寺里上香都避著他的。」

可她不知道,她們口中的老瘋子,是當代大儒宋知秋。

因看不慣朝堂明爭暗鬥,十年前自請辭官,隱居山寺。

這個消息,還是前世我在秦疏那得來的。

有宋知秋教導,鯉兒會好好成長。

我會讓他知榮辱,懂進退,我想讓他能看清天下形勢,讓他未來有所倚仗,至少,有能力自保。

最好,能有做選擇的能力。

宋知秋很嚴格,鯉兒傍晚回來,掌心常常是腫著的。

我替他抹藥,問他:「鯉兒會怪阿娘嗎?」

「不怪,阿娘是為我好。」

鯉兒用額頭貼在我的額頭上:「老師很厲害,是鯉兒還不夠努力,鯉兒再多學一點就好。」

他總是這樣。

明明自己也還很小,是還需要人照顧的年紀。

便開始笨手笨腳地想來照顧我。

看到他安穩睡下,我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恬靜月光下,彈幕不合時宜滾動起來。

【女主到底想幹什麼?就這麼養孩子過日子了?】

【男女主七八年不見面,你們還是頭一份哈。】

【話說,這是準備往種田文方向去寫嗎?】

【作者出來挨打!寫的什麼破玩意兒!我要看男女主甜甜的戀愛!】

【作者舉個手,我只能說現在的劇情已經嚴重偏離了原本劇情線,女主陳玉娘人物覺醒,後續劇情實在是很難把控啊……】

【我靠,真的假的?】

「真的。」

我看向虛空:「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們可以旁觀看戲,別請再指手畫腳。」

即使這只是一本小說。

但我仍要逆天改命。

改我的命,也改鯉兒的命。

誰能保證自己生活的世界就一定真實。

那些彈幕,他們也保證不了。

既然都是虛幻,那就堅持自我就好。

得到我想要的,過我想過的。

我才不想像個提線木偶一樣按照既定的劇情走下去。

至於秦疏,

我這輩子都不想再遇見他。

這一世,我與他沒有感情,於他而言,我罪大惡極,若碰見,我怕是會死於他的劍下。

但我不想死。

所以只能避著他。

12

東慶二十三年,高夷人大軍壓境,對燕南十一城發動猛烈攻擊。

短短數月,連失四成。

大量流民湧入京城,街頭巷尾常能看到他們蜷縮著的消瘦身影。

二十三年冬,太子秦疏親征伐夷。

他出征那日,百姓們夾道相送,太子仁名在外,頗得人心。

鯉兒那日下學回來,整個人顯得心不在焉。

幾次三番欲言又止。

我給他添了一碗飯:「有什麼話直說便是,何必這般扭捏?」

鯉兒放下手中筷子,正色道:「阿娘,我今日在街上正好看到太子領兵出城,為何……我與他生得這麼像?」

我頓了頓,抬頭看他。

他如今已是翩翩少年。

臉頰清瘦,眉目俊朗,與太子秦疏確實越來越像。

「鯉兒,太子秦疏……他是你生身父親。」

我並不想欺瞞他,如實相告:「但阿娘與他全無感情。」

鯉兒出了會兒神,而後便點頭道:「鯉兒知道了。」

他沒有再多的言語和反應。

安安靜靜地吃完了面前的飯。

說實話,有時候,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宋先生之前曾找我聊過,說鯉兒聰慧,但心思深。

我偶爾會遲疑。

我的選擇,到底對不對……

東慶與高夷的這場仗打得慘烈,戰況焦灼。

整整打了一年之久。

這一年裡,隨著戰報不斷發往京城的,還有傷亡者名單。

幾乎每天,都能聽見巷子裡,大街上,傳來痛苦哀嚎聲。

流民越來越多,陛下下令嚴守城門。

冰天雪地里,流民們只能抱團蹲在城門腳下。

第二天早上,便至少有一半人醒不過來。

他們會追隨著來往馬車討要吃食,會想方設法活下來。

走投無路,會舍了命往城裡沖。

最後血濺三尺,被扔到亂葬崗。

那邊太亂,我不放心鯉兒出城去山寺找宋先生了。

跟他說出我的顧慮後。

鯉兒抱著我,輕聲安撫:「阿娘,總得有人睜開眼看看這世道。」

「若都避著躲著,那這世道就改變不了。」

也就是在這時,我才恍然驚覺,鯉兒長大了。

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思想抱負。

在宋知秋的教導下, 他成長得很好。

……

東慶二十四年秋,燕南傳來急報。

太子秦疏在追擊敵軍時遭到埋伏,滾落山崖,至今音信全無。

消息一傳出來,整個京城躁動不安。

天陰沉沉的,許久不見晴。

如今陛下年邁體弱,他撐不了多久。

那之後呢,這江山會落入誰的手中?

各方勢力都盯著賀徐兩家。

賀淑蘭育有一子。

那是太子長子,雖未被封為皇太子,可已有十二,若太子秦疏回不來,能繼承大統的只有他。

但徐家不會同意。

當年徐之遙跟賀淑蘭同年懷孕。

可在生產時難產生了個死胎。

差點連大人都沒救回來。

太醫說,是她懷孕時吃了太多補品導致胎兒過大,這也是導致難產的根本所在。

可太子府平日各院補給供應皆由賀淑蘭經手。

徐家便篤定是賀家害的。

尤其是,在賀淑蘭順利生下孩子後,她還特意往徐之遙的院子裡送了喜糕。

耀武揚威,好不得意。

徐之遙氣壞了,發了好大的火……

若以後真是賀淑蘭的兒子繼承大統,那徐家日子怕就不好過了。

但不同意也沒辦法。

當年難產傷了徐之遙的身體,數十年她也未曾有孕。

秦疏又納了幾個良娣,倒也生了兩個兒子。

但那幾個孩子都還太小,還沒懂事的年紀。

而良娣們出身也不及賀淑蘭。

徐家這幾天氣壓低迷。

徐閣老猛拍了一下桌子:「若當初遙兒生下的那個孩子活著,哪還有他賀家什麼事?!」

徐之遙眼睛微紅:「阿爺,這些天我真是受夠了賀淑蘭那副小人嘴臉。」

徐閣老皺眉:「當務之急,你先從那幾個良娣膝下過繼一個孩子過來。」

「年紀雖小,但有我徐家撐腰,也未必不能與賀家一爭。」

徐之遙點頭:「只能如此了,我這便回去安排……」

她起身要走,卻迎面碰上慌張從外回來的管家。

老管家在府中待了幾十年,向來穩重,從沒這般失態過。

徐閣老皺眉:「怎麼了?」

管家指著門外:「老爺,外面來了個少年!說是來尋親的!」

「尋親?」徐之遙冷笑:「是什麼八竿子打不著的旁支來打秋風的吧?趕走便是,何至於你這般慌亂?」

管家連忙搖頭:「不是不是!那少年說他是來找生身母親的。」

徐閣老並未當回事:「他要找的母親是何人?」

「是……」

老管家猶疑著,將視線轉向了徐之遙。

13

鯉兒離開前,來我的房裡與我聊了許久。

他說,他想以身入局,看這亂世能否因他而有所改變。

他說,阿娘和老師讓他能在這亂世安身立命,說我們是他的倚仗,他也想成為別人的倚仗。

我低著頭,借著昏暗燭火,為他縫補著衣裳。

「阿娘,前些日子,我做了個夢。」

他聲音輕緩,像是在說故事。

「我夢到,我們生活在一個很大的宅子裡,那宅子裡有很多僕人,他們喚你良娣,喚我公子。」

我手一抖,針尖刺破指腹。

我怔然抬頭看著他。

「阿娘,那夢太真了。」鯉兒說:「但我沒看見我長大的模樣,好像是四五歲時,我被人推入池塘,溺死了……」

他看見了我的手,便將我手中的針線拿走放下。

用帕子輕輕為我擦著指腹。

「阿娘,你說,人有上輩子嗎?」

「上輩子不爭不搶,可仍落不得好下場,那這輩子,我想去爭去搶,站得高點再高點,到那時,我能看見的東西是不是就又不一樣了?我能為芸芸眾生所做的事,是不是就能更多一些了?」

「我沒有答案,所以想去試試。」

「那你就去試。」我笑了笑,摸著他的臉。

「阿娘把你養大,讓你拜師,讓你學本事,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有選擇的能力與機會。」

「你選擇入世,亦或是選擇安穩一生,阿娘都支持你。」

我的孩子,他可以走自己的路。

那些限制著他的條條框框。

那些所謂的「命中注定」,

我會用盡全力替他打破。

這是我選擇的路。

……

鯉兒走後,我便收拾東西離開了京城。

搬進了慈安寺,與宋知秋宋先生做了鄰居。

因為鯉兒以身入局,宋先生對此很不滿。

當初隱居在此就是看不慣朝堂風雲詭譎,爾虞我詐。

這老頭性子倔,一生氣就生了好久。

我祝他隔壁,天天想著法子做好吃的送過去。

一連送了半個月,他終於肯搭理我。

見面冷哼一聲:「你教養的好兒子!」

「宋先生說的不對,我只養了他,教導方面,宋先生居功甚偉。」

我笑著把新做的花雕醉雞放在他面前桌上。

「來,宋先生,先吃飯。」

14

京城最近發生了一件大事!

有個自稱是當年為徐之遙接生的穩婆擊了登聞鼓,狀告了賀家。

她說當年徐之遙生下的並非死胎,而是個活生生健康的嬰兒。

她鬼迷心竅被賀家收買,以死嬰換之。

可事後卻又開始害怕後悔。

畢竟她手上這個,是真正的皇家血脈,她不敢隨便處置了,更不敢讓賀家知道,孩子還活著。

幾番思索之後,她把孩子送養了出去。

說完這些秘辛,她便一頭撞在柱子上,畏罪自殺了。

這事引起了軒然大波。

但無一人會懷疑她口中那個流落民間十餘載的太子血脈是否為真。

因為那個少年,與太子秦疏生得太像了。

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徐閣老連夜寫了摺子,七旬老者,跪在金鑾大殿上控訴著賀家罪行。

一字一句,聲聲泣血。

百官皆動容,一時間,賀家成為眾矢之的。

彈劾賀家的摺子越來越多。

賀相百口莫辯,一夜白髮。

為了儘可能地保全賀家,他一人攬下所有罪責,自縊於相府。

賀相出殯那日,鯉兒認祖歸宗。

他一身矜貴紫袍,被眾人簇擁著,同隔壁街的黑色棺材擦肩而過。

……

穩婆狀告賀府的一齣戲,自然是徐家安排的。

至於鯉兒,徐家也知道他並非是徐之遙的孩子。

當年徐之遙生產時,誕下死胎是她親眼所見。

而死而復生這種無稽之談,徐家不會相信。

但他們相信,鯉兒確確實實,是太子血脈。

「當年太子流落青山鎮,與我阿娘結識,而後被徐家尋回後,也曾要找過我阿娘,但我阿娘不願入京城險境,帶我離開。」

鯉兒看著徐閣老,不卑不亢:「我只是想爭我該得的,而閣老亦需要我,何不各取所需?」

徐閣老細細打量著他,而後放聲大笑。

「好小子!」

不管鯉兒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他的出現,解了徐家的燃眉之急,這是事實。

所以從穩婆敲響登聞鼓的那天起,他們就綁在了一起。

賀相自縊前,將賀淑蘭撇得乾乾淨淨。

所以賀淑蘭仍是太子妃,只是被禁了足。

鯉兒入住太子府那日,賀淑蘭的兒子秦宴掙脫眾人阻攔,衝到了前廳。

他不管不顧地抓起石頭砸破了鯉兒的頭。

罵道:「哪裡來的野小子!滾出太子府!」

鯉兒額頭被砸破,但眉頭卻未皺一分。

他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手帕,將血漬擦乾淨。

而後才走到秦宴身前。

「按年紀,我比你大。」

「按身份,我為嫡,你為庶。」

「父王如今不在,聽聞你母妃生了病,亦無精力管教你。」

鯉兒笑了笑,抬手便扇在秦宴臉上。

清脆的巴掌聲讓眾人皆愣住了。

他甩了甩手:「長兄如父,我也不是不能管教你。」

秦宴瞪大了眼睛。

他在這太子府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

被這個登堂入室的野小子當著眾人的面打了巴掌,他咽不下這口氣!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他齜牙咧嘴地就要衝上來,卻被早已等候在一旁的護衛們按下。

徐之遙穿著雍容華貴。

她慢慢走過來,任由鯉兒扶著她坐在了正廳上堂。

「大公子性子頑劣,不服管教,來人,把他關到自己院子閉門思過去。」

太子府的人多會看人眼色啊。

他們自然也知道,如今在太子府究竟是誰說了算。

所以幾乎沒有猶豫,他們便拖著秦宴走了。

秦宴的叫罵聲絲毫不停歇。

但沒人當回事。

因為弱者的憤怒,毫無殺傷力。

15

宋先生教會了我下棋。

而且不嫌棄我棋藝青澀,常與我在竹林下棋,一下就是一天。

「陳娘子性子沉穩,鯉兒像你。」

他說。

我笑了:「大多數人都說他像他父親……」

宋先生搖頭:「他內里像你,沉穩,堅韌。」

「聽聞鯉兒這段時間常入宮,陛下很喜歡他。」

「宮裡傳來消息,昨日鯉兒入了御書房,待了整整兩個時辰。陛下看中他,這是好事,但也危險。」

我看著棋盤,落下一子。

「他自己有主意,我相信他。」

一陣穿林風吹過,竹林簌簌作響,兩三竹葉飄落在棋盤上。

宋先生輕嘆:「起風了。」

「是,起風了,要變天了。」

……

東慶二十五年秋,皇帝病重。

連夜召集重臣,立下聖旨。

封太子秦疏嫡長子秦崖,為皇太孫。

待他去後,由秦崖繼位。

秦崖是鯉兒認祖歸宗後,皇帝親自賜的名字。

這聖旨一出,滿朝皆驚。

賀淑蘭聽聞了這事,當即暈了過去。

醒來後,她就如同變了一個人。

變得神神叨叨,精神恍惚。

徐之遙命人將她送到慈安寺休養,說什麼時候養好了病,什麼時候再接回來。

出府前,賀淑蘭與回府的鯉兒撞上。

她當即激動地衝上去,神態癲狂:「是你是不是?是你回來報仇了是不是!你娘呢?你娘是不是也在?她都已經殺過我了,這輩子是怎麼還不放過我?!」

鯉兒腳步一頓,漫不經心回頭看了她一眼。

就這一眼,讓賀淑蘭崩潰大哭。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她拽著鯉兒的衣角:「別動秦宴,他是無辜的,他真的是無辜的!」

鯉兒撥開她的手。

笑了笑:「如果他不找死的話。」

可以秦宴那蠢笨性子,他慣會找死。

……

賀淑蘭送來慈安寺的第二天夜裡,我去見了她一面。

果然如前不久看到的彈幕所言。

她也恢復了前世的記憶。

亦或者可以認為,劇情人物自我意識覺醒。

她一看見我,就下意識捂住了脖頸。

那裡,是我上輩子曾刺破的地方。

「陳玉娘……陳玉娘!」

「你好深的心思,好毒的心!」

我看了眼她單薄的被褥:「夜裡山寺寒氣重,你這樣,熬不過這個冬天的。」

賀淑蘭怨毒地看著我:「你到底想做什麼?」

「想做什麼?」

我感到好笑:「你都這副模樣了,還有什麼值得我做的。」

突然就覺得跟她說再多便沒意思了。

於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後,我轉身離開。

不出意外,這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見她。

……

三天後的夜裡。

一聲鍾響,將我從睡夢中驚醒。

披上衣裳出門,宋先生也立於院中,一身寒露。

他望著京城方向,神情肅穆。

「皇帝駕崩了。」

16

鯉兒登基後,改國號為慶平。

起初,他根基不穩,唯一可以倚仗的徐家也開始生了異心。

皇城之內,他如屢薄冰。

一邊同那些狡猾大臣斡旋,一邊暗中培養自己的親信。

算起來,我與他已經快五年沒見了。

少年帝王,英姿勃發,胸懷天下。

自他繼位以來,頒布了數條有利於民的政令。

世人皆稱他是救世之君。

鯉兒順應了民心,在民間擁立者眾多。

但毫無疑問,他得罪了許多京城豪族。

無數次暗殺,無數次化險為夷。

鯉兒的成長速度飛快。

手段也變得越來越狠絕。

在他準備對徐家下手的前一天晚上,他身披黑袍,獨自一人來了慈安寺。

如很久以前一樣,我為他做了一頓再普通不過的家常菜。

他安靜地吃著。

我看著他,眼裡滿是笑意:「我的鯉兒長大了。」

鯉兒抬眸看我,眼裡沒有以往清澈,但看我的目光卻仍溫柔。

「阿娘,您再等等,等宮裡太平了,我接您入宮。」

我搖了搖頭,伸手輕描著他的眉眼。

「娘不入宮。」

「娘……」

我輕聲道:「若非還想見你一面,阿娘也早已離開了這慈安寺。」

鯉兒問我:「您想去哪?」

「想去看看這天下。」

「鯉兒,你說想創一個清明盛世,想讓芸芸眾生都有所倚,有所依。娘便想成為這芸芸眾生,去感受鯉兒是怎麼一點點改變這天下的。」

皇宮深不可測。

有危機,有誘惑。

我相信鯉兒,但我想再為他做最後一件事。

我想學他。

想以身入局。

想賭一把。

他所為芸芸眾生,那我便成為芸芸眾生。

就當是為了我。

他會守住心中的底線。

會一往無前。

這世間,希望便多一分。

那些掙扎在生死線的人能少一點。

有朝一日,我希望他們也能有自己做選擇的機會。

選擇成為農民,商人,讀書人。

而不是,只能成為,無家可歸的流民。

「阿娘……」

少年帝王伏在我肩頭小聲地哭。

我如他小時候那般唱著小調哄著他。

眼睛濕潤。

17

而後許多年,我走過了太多地方。

見過了山川河海,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

我常聽見百姓立於田間原野,稱讚陛下聖明。

前線兵馬糧草充足,貪生怕死,唯利是圖的將軍被軍法處置。

皇帝設立武考,廣納人才。

全東慶的有志之士都湧入京城。

武狀元被封兵馬大將軍,率領著那些一心為國為民的年輕人再次奔赴戰場。

慶平七年,高夷軍被徹底趕出東慶。

燕南十一城終迎來渴望已久的太平……

我在江南一個小鎮定了居。

這裡風景好,氣候好, 人也熱情。

我在那做起了以前的營生, 賣起了花糕。

在江南定居的第二年, 我碰到了一個本以為這輩子都碰不見的人……

那日店鋪忙, 招的夥計都被外派出去了。

而城郊還有一家訂了杏花糕, 我沒辦法,只能自己去送。

這家幾乎每日都會訂杏花糕,一訂就是好幾份。

是我家的老主顧了。

但我卻從未見過這家人長什麼樣子。

他們只託人來訂,讓夥計送去, 從不自己來買。

我並未當回事,可直到我敲開那宅子的門,才發現那家只住著一個人。

男人很瘦, 臉上有疤,還瘸了一條腿。

院子裡放了很多木頭, 他是個木工。

我看著他的臉,喊出了他的名字:「秦疏。」

我很好奇,他既然活著,為何不回京城。

我也好奇,為什麼他看見我, 眼裡沒有恨,卻滿是愧。

他側身讓我入了院子。

張嘴的第一句話卻是:「這幾年, 你過得可好?」

我打量著他, 腦海里突然有一個念頭閃現, 於是我問他。

「你也想起來了是嗎?」

想起前世的事。

秦疏點頭。

「玉娘,是我對不起你。」

我打斷了他的話:「這種話就不必再說了,你對不起我的, 這輩子已經還回來了。」

「你沒護住我, 但你看, 鯉兒把我護得好好的,把天下人都護得好好的。」

「所以秦疏, 你不如他。」

秦疏抬頭看我, 眼裡滿是痛苦。

「阿娘,你帶鯉兒去放風箏吧!」

「本—」夢到一場大火, 大火里他心愛的女人一邊唱著絕情的戲,一邊推開他。

那火蔓延到他身上,將他也一塊吞噬。

可他活了下來,活下來跟賀家斗,登基後跟臣子斗, 斗得頭破血流, 面目全非。

斗到最後, 他已經全然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這一切為了什麼。

整日渾渾噩噩, 蹉跎一生。

他不如鯉兒。

確實。

鯉兒能護住自己所珍視的人,他不能。

鯉兒能當個好皇帝,他也不能。

我將杏花糕放在院中桌子上。

「以後,別來買了。」

「買的再多, 你也嘗不出以前的味道了。」

沒再回頭, 我起身離開。

回去的路上,我聽見有人在高呼:「京城傳來消息,徐家被抄家了!」

「那個惡貫滿盈的徐家?陛下竟真能大義滅親?!」

「陛下萬歲!」

「陛下萬歲!」

百姓們歡呼著, 笑著。

我被擠入人群,任由姑娘們拉著我跳著,唱著。

我看到芸芸眾生的笑臉。

看到了河清海晏。

——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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