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開的花,比滿園牡丹都烈完整後續

2025-07-1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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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日穿了件絳色騎裝,發間金簪晃得人眼花:"謝娘,你猜我剛瞧見誰了?陸昱修在碼頭買醉呢!"

我摩挲著腕上的翡翠鐲子——這是用第一筆分紅買的。

從前陸昱修總說翡翠老氣,如今我倒覺得這抹青翠比什麼南海明珠都順眼。

"他還有錢喝酒?"

"賒的帳。"沈思彤湊過來,"聽說他變賣了祖傳的玉佩,就為給你打一支明珠釵......"

話音未落,樓下突然傳來騷動。

陸昱修闖進了商號。

他衣衫皺得像腌菜,眼底布滿血絲,哪裡還有當初翩翩公子的模樣?

夥計們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眼睜睜看著他衝上閣樓。

"謝娘!"他啞著嗓子喊我,"我們談談......"

沈思彤翻了個白眼要趕人,我擺擺手讓她先退下。

閣樓里只剩我們二人。

陸昱修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裡頭躺著支明珠釵——比當初給岑雪芷的那支更大,珠光幾乎要灼傷人眼。

"我錯了。"他聲音發顫,"這些日子我總想起,當年你為我熬的那碗醒酒湯......"

我忽然笑出聲來。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哦,是他第一次去青樓徹夜不歸,我守著灶台到天明。

他醉醺醺回來時,我端著湯碗的手都在抖,卻還擠出笑容問他"頭疼不疼"。

"陸昱修。"我推開錦盒,"你記不記得去年冬至?"

他茫然抬頭。

"那晚你說要陪老夫人用膳,讓我別等。"

我走到窗前,指著對面街角的餛飩攤,"其實我看見你摟著岑雪芷進了酒樓。我在雪地里站到打烊,餛飩攤的老伯最後送了我碗熱湯。"

秋風卷著枯葉拍在窗欞上,像極了那夜的雪聲。

陸昱修的臉色一點點灰敗下去。

他忽然抓住我的袖子:"至少......至少讓我補償你......"

"不必了。"我抽回衣袖,"你給我的屈辱,讓我學會了自保。你給的冷漠,教會我獨立。至於這支釵——"

我拈起明珠釵,在晨光中端詳片刻,突然鬆手。

"啪!"

珠子滾落樓梯,發出清脆的聲響。樓下傳來夥計們的驚呼。

"你看。"我俯視著慌忙撿珠子的陸昱修,"你視若珍寶的補償,在我這兒,還不如聽個響兒有趣。"

沈思彤在樓下沖我比了個手勢——知府派來核驗和離文書的人到了。

"慢走不送,陸老爺。"我轉身時,聽見他在身後哽咽:"謝娘,我當初怎麼會......"

怎麼會弄丟你?

這句話消散在秋風裡。

我邁過門檻,再沒回頭。

9

秋風卷著枯葉掃過青石板路,我站在新置辦的宅院門前,看著小廝們正將"謝府"的匾額高高掛起。

金漆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映得圍觀百姓們嘖嘖稱奇。

"聽說謝夫人如今可是皇商了?"

"什麼夫人!該叫謝東家!那陸家的產業全叫她盤活了......"

議論聲飄進耳朵,我撫了撫腕間的翡翠鐲子。

這抹青翠比陸昱修當年送的所有首飾都稱心,是我用第一筆分紅買的。

"東家!"

沈思彤提著裙擺匆匆趕來,發間金步搖晃得叮噹作響,"您猜我剛在茶樓聽見什麼?"

她湊近我耳邊,"陸家那個外室,昨兒夜裡把宅子給燒了!"

我指尖一頓。

原來昨夜那場照亮半個城的大火,竟是這般來的。

沈思彤還在喋喋不休:"說那岑氏瘋瘋癲癲的,臨死還攥著支燒變形的金簪......"

正說著,長街盡頭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嚎。

陸老夫人披頭散髮地衝過來,粗布麻衣上還沾著煙灰:"謝氏!你這毒婦!定是你害死我兒!"

圍觀人群霎時安靜。

我示意護衛不必阻攔,任由她枯瘦的手抓住我的裙擺。

曾經讓我跪著敬茶的這雙手,如今抖得像風中的枯枝。

"老夫人。"我慢慢俯身,拔下她發間唯一剩下的銀簪,"您還記得這根簪子嗎?"

簪尾刻著小小的"陸"字——是當年她當眾插在我發間,說"陸家媳婦要守規矩"的信物。

"您兒子死在那場火里時......"我將銀簪折成兩段,"這根簪子,正插在您親自挑選的兒媳婦頭上。"

清脆的斷裂聲里,陸老夫人癱軟在地。

"送客。"我轉身走向馬車,忽然聽見她嘶啞的詛咒:"你會遭報應的!"

車簾放下的瞬間,我輕笑出聲。

報應?

那場大火後,我在廢墟里找到了陸昱修的私庫鑰匙。

裡頭整整齊齊碼著十二箱銀子——正是當年他譏諷我"不夠買瓶酒"的數目。

如今這些銀子,正在城南蓋起第一家女子商塾。

馬車經過茶樓時,說書人驚堂木拍得震天響:"且說那謝東家今日進宮面聖,皇商令牌在手......"

我摸了摸袖中的鎏金令牌,上面"謝"字熠熠生輝。

秋風掠過皇城朱牆,我站在九重宮闕的漢白玉階上,腰間鎏金令牌映著朝陽熠熠生輝。

三日前那場大火已成茶樓最熱鬧的談資,而此刻,我正捧著御賜的皇商印信,俯瞰這座曾讓我跪著行走的城池。

"謝大人請留步!"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戶部侍郎捧著聖旨追來:"皇上特許您開設女子商塾,這是批文......"

我展開杏黃絹帛,硃批"巾幗不讓鬚眉"六個字力透紙背。

忽然想起五年前洞房夜,陸昱修捏著我繡的帕子嗤笑:"女子學什麼經商?"

"大人?"侍郎疑惑地看我指尖發顫。

"無妨。"我將批文仔細收進袖中,"勞煩轉告陛下,三日後商塾奠基,用的正是陸家祖宅那塊地。"

穿過宮門時,沈思彤在馬車旁拚命揮手。

她發間金步搖晃得厲害,活像只歡快的雀兒:"謝姐姐!第一批十個女學生都招齊了!"

我望著她身後那群布衣少女——有落魄書香門第的小姐,有商戶之女,甚至還有兩個從教坊司贖出來的姑娘。

她們眼睛亮晶晶的,像極了當年躲在屏風後偷學算帳的我。

"東家......"最瘦小的姑娘突然跪下,"我、我能不能也學看帳本?"

我扶起她時觸到滿手繭子,忽然想起陸老夫人當年用戒尺打我手心的疼。

"不僅要學看帳。"我解下腰間令牌放在她掌心,"還要學怎麼讓天下人,都聽見算盤珠子的聲響。"

馬車駛過廢墟焦土時,沈思彤突然撩開車簾。

陸家殘垣上,幾個工匠正在丈量地基。

"真要在這兒建商塾?"她壓低聲音,"聽說昨夜陸老夫人在這哭暈過去......"

我摩挲著翡翠鐲子沒說話。

當年被罰跪祠堂那晚,我曾盯著磚縫裡一株野草發愣。

它從青石板下歪歪扭扭長出來,開出的花卻比滿園牡丹都烈。

"思彤。"我指向廢墟間隙,"你看。"

一簇嫩綠的新芽,正從焦土中探出頭來。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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