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膏是周四拆的。
孟繁榆尋了個「需要適應走路」的藉口,又將我強留了一夜。
隔天,我睡醒起來,發現他不在,以為他已經出發去參加生日宴了。
毫無防備地推開浴室門。
孟繁榆剛洗完澡,裸露著上半身,正對著鏡子用毛巾擦頭髮。
一身鍛鍊得很好的肌肉明晃晃叫我看了個乾淨,還有掛在脖子上那根鎖鏈似的項鍊。
之前,我都沒發現他戴了項鍊。
我有種猝不及防占了別人便宜的尷尬,匆匆扔下一句「抱歉」,轉身想迴避。
他伸手將我拽了進去,欺身壓在衛生間檯面上。
我對著鏡子,清楚地看見,孟繁榆高大的身影抵在我身後。
濕潤的頭髮軟軟貼著他的臉頰,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整個人仿佛壓抑狠了,以至於所有激烈的情緒全都隱藏在那層沒有撕破的表皮下,不露聲色地瘋狂著。
留海在眼睛下方打下陰影。
孟繁榆抬起晦澀不明的眼睛直視鏡子裡的我,問:「你會走嗎?」
我腦子裡一團漿糊:「什麼?」
他嗓音低啞:「我今晚回家還能不能見到你?」
並未給我回答的時間,他忽而用大拇指和食指掐住我的臉頰,向旁邊輕輕一掰,我受力往一側歪頭,他趁機俯下臉來,嘴唇覆蓋在我露出的脖頸上。
一陣滾燙的熱意。
我在他懷裡發抖,聲音細弱蚊蠅:「能看見。」
他以為我怕留下痕跡,所以拒絕他的親近。
縱然身體因為尖嘯的慾望繃得死緊,他亦停下動作,只將臉埋在我的脖頸處,緩慢喘勻呼吸。
好像無論來多少次,只要我喊停,他永遠都能克制。
自心臟處湧起酸澀滯意,我回身抱住他,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我今天不走,不管你去哪裡,去幹什麼,多晚回來,我都等你,好不好?」
孟繁榆不可置信地頓了一下,爾後,將我箍進懷裡,用力抱緊。
12
我去參加生日宴的目的只有一個,見孟繁榆的母親。
如果孟心盛沒有說謊,她是莫夫人派來的說客。
莫夫人既然提前派了她來,並且,又盛情邀請我參加生日宴。
那麼,莫夫人也一定會出席在宴會上。
果不其然,我見到了莫夫人。
她眾星捧月,在一眾衣著光鮮的夫人堆里,擁有獨屬於自己脫穎而出的高貴氣質。
我並非沒有遲疑。
一想到無形中被監視的四年。
想到即便不受長輩刁難,只要選擇跟孟繁榆在一起,往後夫人堆里少不了也得有我一個。
想到只要踏出這一步,再難回頭尋清凈。
我也躊躇地停下過腳步,但腦中閃過孟繁榆的身影。
如果他非要堅持,我不忍心再看他一個人孤獨地努力。
摒棄紛紛擾擾的念頭,我義無反顧走向莫夫人。
莫夫人早早便看見了我,並不著急,一直到我主動走到她身邊,才露出笑。
我單刀直入:「莫夫人,你好,我是常今悅,請問,我可以跟您的兒子孟繁榆相愛嗎?」
我和莫夫人,我們都心知肚明。
我索要的,不是允許,而是平等。
莫夫人頷首承諾的「可以」代表著在與孟繁榆接下來的交往中,我將得到來自他家人足夠的尊重。
他們平視我,而非俯視。
這對每一個以結婚為目的、走進戀愛關係中的女性而言,都至關重要。
作為生日宴的主角,孟心盛挽著孟繁榆的胳膊登台。
她今天穿了蓬蓬公主裙,笑容陽光明媚,簇擁在一片祝福聲中,開心得像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
孟繁榆充當王子角色,陪伴在妹妹身側。
宴會進行至一半,突然衝進來一個小姑娘,一頭扎進孟繁榆懷裡。
孟心盛都被擠到了一邊去。
小姑娘不知道受了什麼委屈,把臉埋在孟繁榆懷裡,雙手死死抱著他的腰,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
「朱茵茵,你幹嘛呢?」孟心盛著急想把人從孟繁榆懷裡扯出來。
小姑娘一扭胳膊,把她的手甩開了。
為了避嫌,孟繁榆兩隻手舉起做投降狀,任由懷裡人痛哭,他沒有擁抱安慰的打算。
他不知道我在現場。
孟心盛知道。
發現我注意著這邊的動靜,孟心盛一臉懊悔,悄然示意孟繁榆:「三哥,今悅姐看著呢!」
孟繁榆偏頭看過來,下一秒,他詫異地挑眉,一把將哭得正凶的朱茵茵從懷裡扯了出來。
朱茵茵猝不及防被拖出懷抱, 臉上帶著驚嚇,還想繼續找孟繁榆哭,只看見孟繁榆大步跨向我的身影。
她淚汪汪的眼睛在我和孟繁榆身上來回一轉, 嗷一嗓子哭嚎著撲進了孟心盛懷裡。
孟繁榆幾步走到我跟前, 他身上有急促的氣息,解釋也很慌亂:「她突然扎進來,我沒有料到。」
「她和心盛一樣,我只當小姑娘來看待。」
「退婚的事,對她有愧, 所以大庭廣眾之下, 不好下她的面子,才沒有第一時間推開。」
我往雙人沙發裡面挪了一個窩,空出新的窩,拍了拍, 示意孟繁榆:「你坐下說, 我仰脖子看你,累。」
他乖乖在我身旁坐下, 目光始終緊張地看著我,似乎想確定我有沒有生氣。
我伸手揪住他半邊西裝領子, 扯著他靠近我, 另一隻手探進他脖子裡, 勾出掛在他脖子上的項鍊。
「項鍊上掛著的, 是我的戒指,對不對?」
我們在坎特伯雷大教堂舉辦的那場婚禮,他送給我的戒指, 分手的時候, 我退還給了他。
那天, 我看見了,戒指掛在項鍊上,項鍊戴在他的脖子上。
原來, 他一直偷偷戴著。
我解開項鍊, 取下戒指, 重新戴上。
大小依然合適。
心裡突然湧起一股衝動,我問孟繁榆:「我們提前離席, 會不會不太好?」
他似乎不明白我想做什麼,不過仍然回答:「不會。」
「那我們回去吧, 我想單獨跟你待在一起。」
「孟繁榆,我很想你。」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他,其實我也要憋壞了, 分手後的這四年,每一天都很想念。
後來, 我問起孟繁榆, 如果我沒有去 A 市,沒有再與他相遇, 等待我倆的結局是不是錯過?
他將我緊緊抱在懷裡:「常今悅,你難道沒發現嗎?曾經允諾你五年才能做到的事,我花四年做到了。」
「我怕五年太長,你忘了我。」
「所以緊趕慢趕, 想早一日趕到你身邊。」
「什麼最好別相見,都是謊言。」
「你不來,我也會去見你的。」
「我們不會錯過。」
「因為我會始終堅定地奔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