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闌獨自香完整後續

2025-07-07     游啊游     反饋
3/3
「陛下!太后娘娘醒了!」

不知過了多久,殿外急匆匆地跑進來幾個侍監,又急匆匆地跟著皇帝出了大殿。

我跪在角落,腿麻木幾乎失了知覺,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

仰頭看見大殿的窗紗上映著殘紅,又是夕陽了。

今日的夕陽,比花燈會那天,更紅一些。

16

太后醒了,闌適香救的。

侍監過來傳了口諭。

「皇帝特賜晚膳,闌宮令等可在偏殿歇著,別出了院子便可。明日辰時見了太后,便可出宮去了。」

皇帝留我們在宮中待一夜,名為賜膳,實則暫扣。

闌適香回來的時候,彎月高懸。

一襲紅衣灑滿月光,鍍了銀輝。

那紅衣身後還有個月白身影,搖著摺扇,是陸歲辰。

「適兄,你當真讓小爺開了眼。」

我三人圍桌飲茶,陸歲辰半俯著身子,抓著闌適香袖口瞪大星星眼。

「你竟真有那回蘇丹。」

回蘇丹,花燈會的那條燈謎嗎?

「也是我師父意外收得的,傳給我了。」闌適香依舊淡淡的。

他似乎總是淡淡的,甚少見他歡喜抑或失落的樣子。

「對了,如今聖上看好你們,你日後可有其他的打算?」陸歲辰打斷了我的思緒。

「賺多多的錢,我們買一個大宅子,要是哥哥,我們就回汴梁開個小酒樓,日日彈琴聽戲,多悠閒。」

一說到這個我就興奮,若皇帝當真有意恩賜,我的願望實現得便更快啦。

「你不喜歡這裡嗎?」陸歲辰愣怔地看著我。

「喜歡啊,京都熱鬧,皇宮華貴,御膳都那麼好吃,誰都會喜歡啊。」

誰都會喜歡的,我便沒那麼喜歡了。

我只有一點小貪心,想跟在乎我的和我在乎的人圍爐而坐,平安喜樂。

皇宮再好,也沒有在乎我的人和我在乎的人。

「你呢,適兄?」陸歲辰胳膊肘懟了懟闌適香。

「還有些答應別人的事,做完之後再打算吧。」

闌適香抿了口茶,抬眼看他,反問道:「你呢?」

「怎麼都好,曾有人跟我說,遠在江湖便懸壺濟世,近在朝堂則為生民立命。」

陸歲辰搖頭晃腦:「反正看我爹嘍,我爹若是就此離開太醫院歸隱了,我也暢遊山水做個行腳醫生,若是我爹想讓我走仕途,那我便考個榜給爹娘看了開心。」

我撇撇嘴,陸歲辰看著玩世不恭,實際上很守規矩,只是好似被家裡寵著沒受過什麼挫折,帶了些肆意的性子。

想來也是,那陸老爹一看就是頗有城府的,當年也是探花郎,若不是娶了公主只怕也會在朝堂上頗負盛名吧。

「如此聽你爹的話,那若你爹說的是錯的呢?」闌適香突然問道。

「我爹?我爹向來ťũ̂₈教我只行君子事,不存小人心,就算真有什麼錯處,定也是有難言之隱。」陸歲辰怔忪半分,並無不悅地認真答著。

可我分明聽出,闌適香那句問話,似乎帶著幾不可見的幾絲冰冷。

「你就像這回,我爹怕醫書出問題,先自己做了,沒有大礙才讓皇上請你二人進宮一同領賞,如此可不就是君子行徑?」陸歲辰繼續道。

什麼?

我感覺自己聽了個天大的笑話。

「最初我確實也有些揣度,是爹後來同我解釋的,嘿嘿。」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闌適香輕「呵」了一聲,抬手拍了拍陸歲辰肩膀,攬住他遞過茶盞:「陸公子說得好,以茶代酒,敬你。」

18

這茶越喝越清明,直喝到一更天,才略微地有了睏倦之意。

「你二人先歇著,我爹還在太后娘娘那廂守著,我去換個班。」

陸歲辰起身離開了,我和闌適香相視無話。

「今日……委屈你了。」闌適香先開了口。

「哪裡委屈了?」我反問。

「我不該……把你牽扯進來。」

「文牒上,我是你義妹,誅九族也要帶著一塊兒的,說什麼牽扯。」

「我不該……瞞著你許多。」

「名義上,我是闌先生的丫鬟罷了,沒什麼資格,知道主家的……」

「不是!」

闌適香突然靠近,右手覆在我唇上,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的髮絲垂了下來,是熟悉的竹子香。  

眸中是我看不透的顏色,似是……藏著生離死別的孤寂和悲痛。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說,是什麼?」

他囁喏了一下,低聲呵氣:「若你心中有了答案,就不必問了。」

我的心驟然塌了一角。

又似乎早就塌了,只是從前還剩一層薄草蓋著。

「其實……我沒怪你,我知道你答應過我娘,要好好照顧我……」我輕輕地說著,想撫平那眸中的孤寂。

他的睫毛顫了顫,驟然收回了手。

「是了,我答應過你娘。」他呢喃著站直了身子,眸中恢復了往日的淡然。 

外面越發地嘈雜起來,紛亂的腳步聲闖進殿內。

「太后娘娘吐血了,請闌宮令速速過去!」

我嚇得渾身出了一身冷汗,緊跟著闌適香出了偏殿。

他看著我張了張嘴,沒再說讓我留下。

19

一路小跑著到了太后寢宮,院子內站了一圈的太醫,唉聲嘆氣。

陸歲辰被兩個錦衣衛以長刀架著跪在一邊,面色灰白。

陸老爹氣喘吁吁地在我們後面趕到,撲著滑跪到皇帝身邊。

「陛下,陛下明察,歲辰這孩子從沒有害人之心,怎麼會下毒呢,陛下明察啊陛下!」

陸老爹「砰砰」地磕著頭,好似要把地磚砸個坑。

「闌宮令。」皇帝半分眼神也沒給陸老爹,喚了聲闌適香。

「你若能救太后,朕許你一份丹書鐵券。」

闌適香恭敬地一拜:「臣願一試,只是還需一份藥引,得陸太醫來給。」

「准了。」

闌適香和陸老爹單獨地進了廂房,良久,闌適香送出來一味回魂丹,太后服下不多時便悠悠地醒轉。

不知那味藥引是什麼,只是那陸老爹從廂房出來的時候,鬚髮幾乎一夜變白。

他踉蹌地走到皇帝面前,猛地跪下,一字一頓沉聲地開口:「臣,有罪。」  

陸歲辰他爹認了下毒的罪,又悉數呈了好多罪狀。

其中一條,讓皇帝當場失了態。

「誣害雲貴妃及其腹中皇嗣,謀害雲將軍、雲院判九族……」

皇帝沉聲地念著,手中的認罪書上下顫動。

「好,好,好。」

「陸朝熹,打入死牢。」

「陸歲辰,念及其母是朕親妹,暫時扣押。」

我跟在闌適香身後,看著風光霽月的陸老爹當場剝了衣裳,被人拖著走。

心下不知是何滋味。

若非闌適香有些未告知我的本事,只怕如今這般的,便是我二人了吧。

「闌宮令,朕答應賜你丹書鐵券,你可還有其他所求?」

皇帝捏了捏鼻樑,將認罪書折了起來,緊緊地攥在手中,口中言語卻依舊悠然。

「臣斗膽,想求為雲家求一份清白,求陛下執硃筆,親自為雲家翻案。」

闌適香一番話,將我好容易放下的心又吊了起來。

「放肆!」皇帝打斷他,手中的佛珠應聲而斷。

「你一個戲子,敢妄議朝政?誰給你的膽子?」

21

伴君如伴虎,皇帝發了怒,闌適香被扣押在了牢中,我買通了衙役探視。

陰暗的牢房裡,他坐在一堆發黑的稻草上,所幸身上無傷痕,我心下稍微地放鬆。

「闌……」

我開口,他陡然回頭。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走。」

他眯了眯眼,抬手將桌上的一碗水潑了過來。

冰冷又發著隔夜腥臭的水,潑了我臉一脖子。

我有些懵,呆在了原地,他撲了過來,端起地上另一碗水又潑了過來。

他的手蒼白得很,緊緊地攥住我的衣襟,勒得我脖子生疼。

我脖子上那根繩子猛地崩開,他探手進去扯了出來,拽掉了三枚銅板,將泥牌子扔進了牢門下積的水坑中。

「帶著你的東西,走吧。以後你我沒有關係。」

什麼叫,沒有關係?

脖頸鬆了,我的心好像也空了。

我有些不可置信,看著他的臉是那樣熟悉,可眸中的冰冷,又是那樣陌生。

他攥著三個銅板回了身,爬回了那堆稻草上。只留下一個背影。

隔著牢門,我怎麼也抓不到他了。

能抓到的,還有什麼呢?

對了,還有那塊兒娘給我的牌子。

我擦了擦眼睛,從水坑裡摸出那塊泥牌子。

泥牌子好像缺了一角,被我的手一抹,又掉了一塊兒。

露出了晃眼的金色。

泥巴碎了,泥牌子不見了。

我看著手中的金牌子,上面還刻著一個「梁」字。

這是大梁皇室才有的牌子。

陸歲辰有一塊兒,我見過的,是因為他娘是皇帝的親妹妹。

那我呢?

22

日子過得像戲文似的,我爹居然是皇帝。

我被人帶著沐浴更衣,浣面梳妝。

在太和殿,見到了皇帝。

這是我第一次正眼看他,之前只能低著頭翻翻眼睛偷瞄。

「真像啊……」

他激動得鬍子都在顫,小心地拿出一根木簪子插在我的髮髻上。

「當初朕南下時被刺殺,是你娘救了朕……」

他和我娘的故事像一出美女救英雄的戲文。

一個離譜的開始,一個纏綿的過程,一個悲劇的結尾。

在他的故事裡,我娘是已經死了十幾年的人了。

見到我,才知道原來我娘一直都活著。

「朕這便派人去汴梁接你娘,好孩子。」

他抹了一把鼻涕又抹了一把淚,好似我娘是他不可忘懷的白月光、永刻心頭的硃砂痣。

23

皇帝流落民間的公主找回來了。

這消息很快地在朝堂傳了個遍。

皇帝說,要欽天監擇日為我行公主冊封禮。

「你從前跟著闌適香一個伶人,還想冊封公主?真是笑話。」

那幾個月沒見的長公主到我暫住的宮中嘲諷。

「朝堂上都鬧翻了,你一回來就給父皇帶來這麼大個麻煩,真是丟盡了皇室的臉面。」

看著她的嘴一張一合,我只覺吵得慌。

什麼公主不公主,我本也沒有什麼追求。

我只想回汴梁去,帶著闌適香,去見娘。

見我不說話,長公主突然站起身,逼近我的臉,一字一頓地開口:「對了,聽說你還日日去牢中看那闌適香?他可見你嗎?」

「你以為,從前他不肯做我的面首,如今就肯做你的了?」

我一直抬眼看她,手心瞬間冰涼。

我想起闌適香潑在我身上的水,還有每日去都背對著我的身影。

從前他從未把我當丫鬟般留在身邊,我也從未想過用面首來折辱地陪伴他。

我所求,從來都只是他和娘,平安喜樂。

長公主走了沒多久,皇帝晚膳時又來了。

他的頭髮似乎又白了許多,疲憊的眼睛有些發紅。

「對不起,孩子……」

這回,在他和我娘的故事裡,我娘真的死了。

侍監說,我娘是跟人起了爭執,從閣上摔了下來,正好被街上一輛失控的馬車碾了過去。

那輛馬車運的是開山石,很沉。

把我娘的骨頭都被碾碎了,是用兩床棉被夾著,才勉強地收了屍。

24

皇帝把從汴梁帶回來的我娘遺物都給了我。

有我繡的第一隻香囊,裡面的香粉味道已經沒了,但彩色的繡線絲毫沒掉顏色。

還有一個我三歲時用泥巴捏的小老虎,小老虎的腦袋瓜已經被摸得很亮了,小老虎的肚子上刻著「千金」。

「我寶兒就是千金,娘為了生你,足足地花了上千兩。」

娘的聲音似乎還在耳側。

心口有點難受,好像被一條毒蛇纏了起來,用滿是毒液的牙齒咬在心頭,錐心刺骨。

我的眼睛有些酸澀,鼻子有些堵。

所以,娘一開始便知道我爹身份尊貴,才會這般生下我。

那她為何不自己上京,而是把我送到闌適香身邊。

泥牌子,是故意藏住的金。

那還有什麼事,是故意藏住的呢?

我翻了所有的東西,沒找到那瓶竹子髮油。

有一件事,我想去問清楚。

25

雖未行冊封禮,但皇帝親口說過,我是公主。

宮中之人見到我,也只是恭敬地行禮,並未阻攔我的去處。

我一路走到禁宮牢中,門口的看守今夜似乎偷了懶,靠在桌子上打著呼嚕。

也好,不想驚動太多人。

我腳步有些虛浮,不自覺地咬緊牙關,一路走了進去。

卻在拐角處,聽到了闌適香壓著怒氣的聲音。

「你怎麼敢的?我說過會想辦法解決,你怎麼敢?」

我頓住了腳步,站在拐角的陰影里,聽著侍監的聲音響了起來。

「公子,路已至此,不可回頭了。」

什麼不可回頭?什麼公子?

「就算不看三芊,她也是我祖母的養女。」

養女?看我?說的是……我娘?

「公子,您別忘了,若不是她娘,您祖母不會死,這顆棋子如今沒用了,如今她能頂著皇帝后妃的名號安葬,已是厚待了。」

良久的沉默中,我恍若置身冰窖。

「還有那竹息香,奴才已經扔了,不會有人發現的,您只管用好公主這最後一顆棋子,為雲家翻案,您還是雲家唯一的嫡子、雲老將軍的後人,到時候,您就是想娶她,也是配得上的……」

後面的話,我已經聽不見了。

我不想在這裡待了。

我想回去,回到汴梁去,回到花月樓去,回到我娘的懷裡去。

我扶著牆,想走出去。

腳下卻一陣虛軟,似乎很遠的地方聽到有人質問:「誰在那裡?」

聽不清了,不想聽清了。

脖頸後突然一痛。

我徹底地失去了意識。

26

我似乎睡了很久很久。

不然怎麼會醒來後,看著身邊的一切,都這麼陌生。

他們說,我是公主。

我覺得是真的,因為這裡很華貴,還有穿著龍袍的皇帝,日日疼愛地過來看望我。

他們說,我之前病了一場,如今痊癒了。

我覺得是真的,因為我如今身體很好,可是睡了這麼久,從前應該是生了大病。

他們說,我娘是從前的雲妃娘娘。

我半信半疑,那幅畫像我看著很親切,畫像角落寫著「雲適瑤」。

這名字很陌生,可那個適字,念出唇齒時又鼻尖發酸。

那幅畫掛在我的殿內,我總覺得少了什麼,那雙眼睛不應是鳳眼,應是杏核眼,眉間似乎應該多一顆紅痣。

他們說,雲妃娘娘是陛下的白月光,當年雲家蒙受不白之冤,才被抄家連累,當今陛下是個明君,已經為雲家翻案了,只可惜雲家已無後人,雲國公府再也無人襲爵。

雲家,好陌生。

我不愛跟這些人說話,也不愛和皇帝說話。

他們似乎都不知我過往,我也無人想傾訴現況。

我總覺得,他們瞞著我許多,可問也問不出,我也不想問了。

似乎有人曾跟我說過:「若你心中有了答案,就不必問了。」

宮中的一切都很陌生,只有一個人很熟悉,是一位年輕太醫。

他姓陸,他爹是前太醫院院判,是罪臣。

他在太醫院,是戴罪立功,也是看在他娘的份上,得到的一個好後路。

他娘是皇帝的親妹妹,算起來,他是我的表哥。

他看我的眼神是藏著過往的,我知道,他是真的認識我。

中秋節這天,外邦使臣來賀。

他們是來求和親的。

當朝的公主只有兩位,一位是我,一位是長公主。

皇帝許諾了長公主,留下了我。

「從前我虧欠你娘許多,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皇帝看著我,滿臉慈祥,滿目悲傷。

「你也大了,朕為你選一個駙馬,可好?」

我點點頭,他們說過,公主都是要有駙馬的,那便選吧。

「皇兒有心儀的嗎?或者,可有什麼很喜歡的東西,朕讓世家弟子選了來見你。」

很喜歡的東西嗎?

我思忖著,手不自覺地摸著腰間那塊兒金牌子。

腦海中依稀地晃過一個頸串,上面有一塊兒一樣大小的泥牌子,還有三枚銅錢。

銅錢上似乎還有些香氣,就像我偶爾路過御花園角落時會聞到的竹子香。

我失了神,不自覺地開了口:「三枚銅錢。」

我想要,那三枚竹子香的銅錢。

【番外——闌適香】

1

京都的梨園行都說,我是天生的角兒。

我耍得了武生的棍棒刀槍,唱得了旦角的宛轉悠揚。

前半句,是天生的,後半句不是。

我唱得了旦角,是因為六歲那年,我便成了半閹之人。

我是雲國公的嫡孫,祖父當年為了避免皇帝猜忌,放棄了兵權,一身領兵打仗的本事沒傳給我爹,只讓我爹學了醫,進了太醫院。

我的姑母,也送進了宮中。

皇帝與我姑母本就有情,我家雖釋了兵權,倒也安穩自在。

六歲那年,姑母生下了一個孩子,被封為雲貴妃。

卻在半個月之後,突然被指私通之罪。

父親為避嫌,相信了陸朝熹那個中山狼,一場滴血認親,徹底地污了我姑母的清譽。

一夜之間,我家四十幾口人被押進大牢。

一個小太監偷偷地來探視,說姑母在宮中已經被人用弓弦活活地勒死。

那個Ţų⁸小太監我認得,他從前是我家的門房,姑母進宮後,他便去做了太監。

「雲大人,奴才實在沒本事,沒能救下娘娘,如今奴才還有個辦法能救公子,只是要公子受些委屈才行……」

他把我帶走了,留下我的外袍,團在稻草里,左右一間牢房關著那麼多人,少一個孩子,一時半刻也不會有人注意。

我藏在他寬大的下袍里,去了凈身房。

那裡角落裡躺著一個跟我身量差不多的男孩子,下半身的衣裳滿是鮮血,人已經失了氣息。

「這是沒扛過去閹割的人,公子,你換上他的衣服,我夜裡把他換過去,只當你死在牢中了。」

「只是出宮時,還會檢查一番,公子您得委屈一下,受個半閹,才好躲過。」

很疼。

疼得我以為自己也要死了。

我不知道他當年是如何扛過去的這凈身,只為了陪在我姑母的身邊。

我被他送到了梨園行,教我的師父話很少,從不問我從哪裡來,是什麼身份。

他對當朝也不甚關心,倒是知道很多前朝的事。

他那裡很多書,有一排架子上,還有從前我爹的書。

「你從哪裡偷來的?」我指著問他。

「偷?」他狠狠地打了我一戒尺,「這些可是你的買命錢。」

2

我十四歲那年,師父死了。

此時,我已經是梨園行有名的角兒了。

宮裡那位小太監,已經成了侍監,一般的宮人都要喚他一聲「侍監大人。」

「公子,棋局已經布好,我等都是你手中棋,執棋的人,該動了。」

他給了我個冊子,上面是可用之人。

其中一個硃筆畫的,是汴梁名妓。

我聽說過她,只是沒想到,她也是當年抄家中活下來的人。

因為她是我祖母的養女,所以只是隨那些侍女家僕一樣,被賣了。

我去了汴梁,她長得很像我姑母。

她也是用這張臉,勾引了微服私訪的皇帝,生下了我們這盤棋最重要的棋子,一個孩子。

「我當初答應侍監,一定保下這個孩子,若是個男兒我們便扶持他日後上位。」

「可惜……是個女孩。」

「但她很乖,她很懂事,很知道心疼人,我如今還有一些貪心,公子,我想讓她平安。」

3

我把她帶在身邊八年。

這八年,我看著她從小不點兒長到亭亭玉立,看著她古靈精怪地偷懶爬樹,看著她知道我不喜近女色時主動地擋在我身前。

看著她說:「戲子怎的?前朝也有位武生名角兒,守城之時槍挑數十個叛軍,戲子唱的是歷代豪傑千古事,賺的是十年功夫錢,如何便低人一等了?」

我好像,越發地離不開她了。

她很信任我,對我做的事,一無所知。

可我想,她如今多信我,日後知道真相的時候,就會多恨我吧。

我改了主意。

我不想殺狗皇帝了。

只要狗皇帝願意為我家翻案,我便不殺他了,這樣她會不會少恨我一點?

4

花燈會那天,我知道陸朝熹在。

他一直惦記著父親留下的那本醫書。

從前父親還在的時候,我和陸歲辰也是很好的兄弟,可如今……

我答了題,陸朝熹果然來找了我。

我按照計劃,一步一步地走,果然他拿去邀了功。

等消息的時候,她問我:「知足嗎?」

知足嗎?

我看著她陽光下的側臉,心思亂了半拍。

侍監進府來傳喚的時候,我知道到了收網的時候了。

我不想帶她進去了,可她要進宮的時候,我還是沒有阻攔。

一切都按照我們計劃的進行著。

夜裡吃茶時,我滿腹心思,看著她和陸歲辰一無所知地暢想未來,心下思緒紛亂。

「喜歡啊,京都熱鬧,皇宮華貴,御膳都那麼好吃,誰都會喜歡啊。」

她說。

她的語氣有些少見的淡然,我想,那也許是失落吧。

她以為自己不屬於這裡,擁有不了這些繁華,殊不知這些本就是她的。

「怎麼都好,曾有人跟我說,遠在江湖便懸壺濟世,近在朝堂則為生民立命。」

陸歲辰說著。

我知道那個人是我。

那個他捨不得拿出來的雪容膏方子,也是我給的。

我想了又想,開口問他,若他爹錯了,他當如何?

他卻說,他爹不會錯。

我私自改了計劃。

按照原計劃,侍監下毒給太后,逼陸朝熹認罪,然後再以她做要挾,逼迫皇帝翻案。

可我不想這麼做了。

皇帝答應給我丹書鐵券,我當面求了翻案。

皇帝當然大怒,但如此,她的身份可以揭開了。

她成了公主,就不會被輕易地被利用要挾了。

5

我沒想到,侍監殺了她娘。

他好像瘋了,也許從我姑母進宮的那一天,從看著我姑母被勒斷脖子那一天,他就已經瘋了。

他只想還我姑母清白,旁的他都不顧及。

他打暈了三芊,他掐著她的脖子倒進去一顆毒藥,逼我做決斷。

我做了決斷,跟著他一路去見了皇帝。

6

雲家翻案了。

侍監死在了當年我姑母被勒死的偏殿里,脖子上纏了三根弓弦。

皇帝要雲家無後,這樣他才再也不會看到與此事相關的人,日後再不會時刻地想著自己從前的錯事。

可我得活著,三芊體內的餘毒清不凈,我得活著,為她養著身子。每個月一份的蜜餞,便是解藥,不知她愛不愛吃。

7

皇帝到底還不算十足的暴虐昏庸,他沒有把我永遠地關在暗無天日的地方。

而是讓我在御花園角落的一處枯井裡了卻殘生。

這處枯井下挖得很寬,像一個小窯洞,倒也可以生活。

枯井上面有竹子,看著掉落的竹葉,我總能想起從前與她坐在院子裡剝竹子的樣子。

如今我給她下了忘昔丹,那些往事應該都記不起了。

8

第一場雪下來的時候,陸歲辰來了。

他扔下來了三床厚厚的棉被,還有一簍炭火,隻字未言便離開了。

他爹害死了我滿門,我讓他爹永遠地不得出天牢。

我倆是再也無話可說了。

9

轉過年來第一場雨下來的時候,打落了很多竹葉。

我坐在枯井下一側的窯洞裡,Ṫúₒ看著井底積下的水,還有水上的竹葉發獃。

她從前很喜歡下雨,她喜歡雨水浸泡竹子後的氣息。

不知如今,她忘卻Ṱü⁻了從前,還會不會喜歡?

上面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有人來了嗎?

我就著水看著倒影,依稀地看見井邊坐下一位女子。

看著很瘦,好似病態,不知道三芊如今是不是也這般瘦弱。

我看著那背影出了神,突然上面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陸歲辰,這裡從前我沒來過呢,好大一片竹子,我好喜歡這味道,以後你再偷偷陪我來好不好?」

我渾身都僵住了,看著水中的倒影渾身發抖。

良久,傳來了另一個熟悉的聲音。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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