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謹言,我好像看見我媽了,她正在朝我伸手。」
我努力抬起手,想要握住我媽的手,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我太想我媽了。
可是,霍謹言摁住我的手,不許我抬起來。
另一隻手拿著手機打電話,不知道打給誰,他在嘶啞地怒吼:
「無論你用什麼辦法,我要飛機馬上降落!」
「我老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這輩子也別想娶妻生子了。」
「我老婆還能是誰,當然是沈離,十八歲那年我就把聘禮給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別廢話,趕緊給我想辦法,她真的堅持不住了!」
「她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聲音從強硬,到無助。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霍謹言,仿佛他的世界要塌了。
7
「等等,什麼叫十八歲那年就把聘禮給我了?我怎麼不知道?」
我不想死了做個糊塗鬼,我必須在臨死前問個明白。
霍謹言看著我,眼底泛著紅血絲,不想說話。
還是他助理站在旁邊多嘴抱怨:「沈小姐,你又何必明知故問?你不能因為少爺喜歡你,就這麼欺負他,明明是你先撩的,都說先撩者賤,可是你撩完就跑,瀟瀟洒灑,反而是我家少爺,陷入情網,為情所困……」
霍謹言厲聲呵斥:「閉嘴!」
「少爺,你不讓我說,我也要說,沈小姐都這樣了,再不說就永遠沒有說的機會了。」
「沈小姐,當年是誰撿起垃圾桶里的情書,說少爺欺負你?那時候你哭得稀里嘩啦,好像少爺把你怎麼著了,那麼多人看著,哭得少爺沒轍,怎麼哄都哄不好,最後只能把聘禮送給你,你忘了?」
高一那年,我確實給霍謹言寫過情書。
那時候霍謹言高三,我路過籃球場,不幸被籃球砸中,抱著籃球去找罪魁禍首。
我疼得天昏地暗,脾氣收不住:「哪個烏龜王八鴕鳥蛋砸你小祖宗?」
那群打籃球的男生全在起鬨:
「哈哈哈,霍謹言,有人要做你小祖宗。」
我看到一個清清冷冷的男生朝我走來,他逆著光,很高很帥,迷得我七葷八素。
他挑眉,聲音也好聽得我耳朵要懷孕:「小孩兒,不是故意的。」
我不管:「不是故意的你也要對我負責,我腦袋要是被砸壞了,你就要對我負責一輩子。」
他沒搭理我,我卻被丘比特之箭射中。
後來我經常跑去籃球場看他打球,每次一出場,他的朋友都會起鬨:
「霍謹言,你家小祖宗又來了。」
我臉紅腦熱,霍謹言卻當我是空氣。
那時候霍謹言已經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家世好,學習好,長得還忒帥。
學校里有很多女生喜歡他,給他寫情書,不過都會被他丟進垃圾桶。
我也想給他寫,但我也怕一片痴心被他丟進垃圾桶,所以我不寫。
直到他家給他安排了出國留學,馬上就要走了。
我心急如焚,終於提起筆,將少女懷春鋪滿了粉紅色的紙張。
那天恰好是霍謹言十八歲生日,籃球社的學長們都被邀請去參加他的生日宴,當作給他踐行,那時候我已經和學長們混得很熟,他們喊了我一起去。
赴宴時,我鼓起勇氣將情書包裝成生日禮物送給他。
卻不想,後來卻在他家垃圾桶看到我的情書。
我傷心壞了,不管不顧找他理論,問他為什麼把我的一片真心丟進垃圾桶,哭得稀里嘩啦。
當時宴會上那麼多人,都在看我的笑話,他聲音清冷叫我別哭,我哪裡聽得進去?
從小到大我第一次喜歡一個男生,打聽他的喜歡,每天覥著臉圍著他轉,卻這麼失敗。
我又丟人又挫敗,他怎麼哄,我都哭得停不下來。
後來,他把我的情書疊好,塞進褲兜里,又解下手腕上戴著的手錶,戴在我的手腕上。
「情書我收下了,送你個禮物,也不許丟,丟了就別想做我的小祖宗了,聽懂了嗎?」
8
助理說:「那塊手錶,就是少爺給你的聘禮。霍家的每一個孩子,十八歲生日那天都會得到一塊請專人設計的腕錶,這腕錶將來會在下聘時,隨同聘禮一起送給未過門的媳婦,所以在霍家人眼裡,腕錶給了誰,誰就是未婚妻。」
「那天恰好是少爺十八歲生日,少爺剛得到腕錶,戴在手腕上還沒捂熱,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摘下來戴在了你的手腕上,宣布你是他未來的妻。」
「從此霍家人都把你當作少爺的未婚妻,每次少爺寒暑假回國,都會第一時間喊你去家裡吃飯,甚至在少爺留學回國後,催促少爺趕緊把你娶回家,可是少爺在民政局門口等了你一整天,等來的卻是蘇楠,她說你不想嫁給他,要出國了。少爺不相信,追去機場挽留你,卻看見你將腕錶狠狠丟進機場的垃圾桶里,頭也不回地上了飛機。」
我錯愕,茫然,哭笑,笑得眼淚不停滾落。
「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我一直以為霍謹言不喜歡我,哪怕人人都說我是霍謹言的白月光,我也只當是個玩笑。
霍謹言留學回國後進入霍氏集團,接手家族產業,動用雷霆手段,極短的時間內站穩腳跟,是商業圈炙手可熱的新霸總,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嫁給他。
我怕他被別人搶走,鼓起勇氣堵在他家門口,舉著手腕上的腕錶問他:
「六年了,我一天也不敢摘下,我什麼時候才能成為你的小祖宗?」
我踮起腳尖,揪著他白襯衫的衣領,主動送上香吻。
吻得意亂情迷時,他拉開我,清清冷冷地說:「明早九點,帶戶口本到民政局門口等我。」
可是我滿心歡喜地回到家,蘇楠卻丟給我一段視頻。
視頻里,是霍謹言在拒絕一個女孩子的表白:「抱歉,我已有未婚妻。」
蘇楠拿著這段視頻諷刺我:「你看不起我和我媽,你自己又高貴到哪裡去,還不是上杆子想給霍謹言做小三?人家早就有未婚妻了,你還一直惦記,你賤不賤?」
我不信,打電話問霍媽媽。
霍媽媽笑著說:「是啊,我家謹言十八歲就有未婚妻了,你不知道?」
那是我最狼狽的一夜,睜著眼流淚到天明,當晚就登上了出國的飛機。
直到今天,病得奄奄一息,快死了才知道,霍謹言口中的未婚妻,竟然是我?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送給我的手錶是這個意思,那天晚上蘇楠給我看了一段視頻,說你已經有了未婚妻,她罵我是小三,我實在受不了才出國的,你真的在民政局等了我一天嗎?」
霍謹言沒有回答,他的手機響了。
「兄弟,飛機可以落地了。」
「不過有人把你接白月光回國的消息透露給了媒體,現在機場全都是記者,你小心別被拍。」
「無所謂。」霍謹言不在乎。
我也不在乎,甚至有些惡劣地想,若記者把我送上熱搜,我哥還能說我是裝的嗎?
而且,我終於回國了,我有救了。
9
飛機降落在機場,我躺在移動病床上,被推出出站口。
無數記者朝我湧來,鎂光燈閃個不停。
熱搜上全是白月光重病回國的消息。
紀風氣瘋了:「沈皓,你不是說小離病危是演的嗎?我沒想到你竟然垃圾成這樣,為了蘇楠連自己親妹妹的命都不顧,要是早知道小離病得快死了,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幫你阻止霍謹言的私人飛機降落,老子現在腸子都悔青了,你要我以後如何面對小離?」
「你在說什麼,我妹本來就是裝的。」
「你還敢說她是裝的,整個熱搜都是她病得奄奄一息的視頻,沈皓你他媽還配做人嗎?」
「什麼熱搜,我不是讓你阻止飛機落地嗎?他們還是回國了?」
「你個畜生,到現在你還想阻止小離回國,什麼熱搜你自己沒長眼不會看啊?」
紀風說完直接掛了電話,拉黑手機號,這垃圾兄弟不要也罷。
沈皓一腦門的霧水,來不及打開熱搜又接到霍謹言的電話。
「滾到華西醫院來,只有家屬才能給小離手術簽字,我最多給你十分鐘!」
沈皓幾乎在下一秒就怒吼道:「什麼手術?我現在就在華西醫院,蘇楠因為你在婚禮上棄她而去,忍受不了眾人的嘲諷,想要跳樓自殺,幸好我及時拉住她,她又在晚上吃安眠藥,此刻正在華西醫院洗胃,你滿腦子只有小離,知不知道蘇楠差點因你而死?」
沈皓剛說完,就聽到病房門口傳來幾個小護士嘀嘀咕咕的聲音:
「就是他嗎?為了一個吞了兩粒安眠藥玩自殺把戲的替身,不讓自己的親妹妹回國治病?」
「聽說若是早幾天送回國動手術還有救,但現在已經太遲了,各項身體指標都不適合再動手術,可是那個女孩子還是想要賭一把,求著傅醫生給她動手術,真是太慘了。」
幾個護士不高不低的議論聲,傳到沈皓的耳朵里,他一時間心慌得喘不過氣來。
雙腿比大腦更快一步,聽著霍謹言在電話里報出的樓層,恨不得雙腿飆出飛機的速度。
一路跑,一路想,不可能,保鏢明明說她沒有病的。
可是冷不丁地,耳邊就閃過妹妹一次次給自己打電話的哀求聲。
她說她病了。
她說她再不回國就要死了。
恐懼在一瞬間湧上心頭,整個人被冷汗濕透。
終於,沈皓跑到了手術室的門口,看到了躺在移動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妹妹。
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
「怎麼會這樣?小離,你怎麼了?別嚇唬哥哥。」
10
我好氣,又好笑:「我怎麼了?難道你看不出來嗎?我病了啊,病得快死了,就是因為你不信我,害我錯過了最佳手術時間,害我現在一旦進入手術台就生死難料,你滿意了嗎?」
「怎,怎麼會這樣?」
沈皓用力抓住傅醫生的手,歇斯底里地問:「我妹說的是真的嗎?」
「是的,一個星期前我就建議患者回國動手術,但是她一拖再拖,拖到了今天,已經過了最佳手術時間,現在我並不能保證手術的成功率,只能盡力而為。」
沈皓聞言站都站不穩。
他想摸摸我的臉,我狠狠將他推開:「現在做出這副心疼的樣子給誰看?」
「小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真的病了,明明保鏢說……」
他痛苦地跟我解釋,喉嚨滾動,卻說不下去,抬手狠狠給了他自己一巴掌。
看他那副追悔莫及的樣子,我一點都不覺得爽。
我只是生氣,心寒。
一邊質問一邊流淚:「保鏢說我沒病,你就堅信不疑是嗎?我一聲聲哀求你,說我病了,你為什麼不信?你寧願相信外人也不信我,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辯解?從沈離母女出現開始,整整五年了,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都是我無理取鬧,她們做盡壞事還一臉無辜。你派去國外看著我的保鏢,早就被蘇楠收買了,不管我是病了傷了還是被人欺負了,他們統統只會告訴你,大小姐沒事,大小姐裝的。諸如此類種種,你從來不會深思,不去查證,現在你滿意了?」
我哭著笑著怒吼著,想起過去的種種委屈,就像吞針一樣難受。
這個世界能傷害你的人,都是你最愛的人。
比如,我的哥哥。
在我的連聲質問下,他無地自容,無從辯解,一遍遍地跟我說:「對不起,對不起。」
「閉嘴,我不想聽,你不配。」
於是,他又跪在傅醫生的面前,一遍遍地求:「醫生,求你一定要救活我妹妹。」
傅醫生把手術同意書遞給他:「現在求我有什麼用,你先簽字吧。」
我躺在移動病床上,看著我哥簽字。
我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
「這是最後一次麻煩你作為家屬幫我簽字了,從今以後,我再也沒有哥哥了。」
沈皓簽字的手一抖:「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還有爸爸,替我轉告他,我若是能活著下手術台,就登報和他斷絕父女關係,若是下不了手術台,我也不用你們替我收屍,我嫌晦氣!」
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奢望父愛和兄長的疼愛了。
他們活活把我耽誤成死人文學的女主,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們。
「小離,別這麼說,哥哥真的錯了,哥哥彌補你……」
他想抱抱我,被霍謹言一拳狠狠砸在臉上。
「別碰他,你不配!」
「那你呢,你就配了?要不是你遲遲不肯娶蘇楠,我能把小離距在國門之外嗎?霍謹言,都是你害的,你害慘了我的兩個妹妹,你還想在婚禮上毀了蘇楠!」
兩個人吵著吵著,扭打成一團。
我很好奇,霍謹言想怎麼在婚禮上毀了蘇楠?
不過我沒時間問了,我被推進了手術室。
我祈禱上天能夠給我一次奇蹟。
可是最終,我還是賭輸了。
手術沒有成功,但我沒有死,我成了植物人。
一天,兩天……
一個月,兩個月……
一年,兩年……
我就那麼躺在病床上,不知何時能夠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