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活得比她想像中的要好,就足夠讓她氣得抓心撓肝。
之後的事情,和我想像中有些不一樣。
馮永秀再沒有在我的任何一個社交平台留下過激的評論。
她好像真的消失了一般。
我上了高中,結交了更多的朋友,開拓了更大的視野。
後來,在我到魔都上大學的幾年,我爸媽的事業更上了一層台階。
家裡也終於在 P 市置業。
其實,人的一生本來就會有許多擦肩而過的過客,馮永秀實在不是什麼特殊的存在。
久而久之,我也漸漸遺忘了這個人。
12
直到上大四時,我才與馮永秀不期而遇。
馮永秀不是考上了大學,而是在大學門口的一家洋快餐門店當服務員。
一開始,我沒認出她。
她和拿餐的一對夫妻發生爭執。
其中的妻子嘴裡罵罵咧咧,手裡的一杯冰可樂直接往她的臉上潑去。
我和男友周然站在不遠處,聞聲才抬頭。
馮永秀頂著濕漉漉的長髮,眼圈紅紅,驚慌失措地朝我們方向衝過來。
然後,緊緊地扯住了周然的衣角,顫抖著聲線說:「求求你,幫幫我……」
周然挺身而出,和其他店員一塊把那對夫妻驅趕出了店裡。
馮永秀仿佛一瞬間被抽掉了力氣,不由分說地抱住了周然的後背,脆弱又可憐地哭出了聲。
我和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
即便沒有出聲,可我和周然肢體語言一看就知是情侶吧。
周然愣了愣神,忙掙脫開。
「小姑娘,你被嚇壞了,也別動手動腳的,我女友還在呢……」
馮永秀不情不願地鬆開了,瞧上我的目光,可憐中帶著微微責備。
我猛地清醒。
太熟悉了。
這種眼神不是馮永秀,還能是誰?
我假裝沒認出馮永秀。
只下意識想避開這個麻煩。
可之後,我去男寢找周然,就看見周然和馮永秀在樓下說著什麼。
馮永秀的妝容明顯是精心化的,很清純也很乾凈。
穿的卻是一件樸實無華的 T 恤衫。
這還是我印象中標榜自己是公主的馮永秀?
周然和她說了什麼,馮永秀似乎很受打擊,肩膀一抽一抽的,最後哽咽著把一袋東西遞給他。
走的時候,一步一回頭,甚是可憐又心傷的感覺。
周然只是在原地看著,沒有挽留,也沒有告別。
我心裡警惕了起來。
可就是想不明白,馮永秀究竟想幹什麼。
大學裡,相貌、品行、成績甚至家境比周然出眾的不在少數。
馮永秀要這麼多年還沒放下和我對比的執念,不應該找個更出色的男友好打壓我?
搶周然算怎麼回事?
13
我走了過去,沒開口問。
周然看我臉色,就猜到我估計都看見了,立馬交代了始末。
經過上次解圍,周然在校園裡無論去哪裡,都能十分「湊巧」地遇上馮永秀。
周然不知何時,和馮永秀慢慢熟悉了。
「南盛,你別生氣啊。因為上次的事兒,她想謝謝我。
「我也不知道她怎麼弄清楚我的姓名和專業,她就到宿舍給我送了兩回東西。
「她那些東西,我沒動,就分給我室友了。」
……
我默默地聽。
「原來是這樣。」
周然見我沒動怒,反而輕鬆地笑了。
「我說我女朋友和別人不一樣,就不是愛吃醋和耍小性子的脾氣。」
聽這話,馮永秀怕是已經在周然面前上了不止一次眼藥了。
那麼,那天的一出英雄救美怕也不是簡單的巧合吧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以為馮永秀放棄對我的執念了。
萬萬沒想到,她還能跟著我的腳步追到大學來。
我的社交平台確實會發我和周然的相片。
她要有心,想查清楚我們常去的地方不是什麼難事。
同理,我要打聽馮永秀的事情也不算難事。
和幾個老同學網上聊上一聊,就拼湊出了個大概。
原來,馮家的富貴生活並沒有維持幾年。
在馮永秀上高一那年,馮伯伯因為貪污被關進了小黑屋。
外面養的小三生了兒子,居然在這個時候跳出來要分財產。
馮伯母和小三扯頭花,扯得那叫一個不亦樂乎。
可惜啊,沒看守住的後院起了火,馮家的奶奶跳了狼人。
老祖宗表示天大地大孫子最大。
她老馮家有香火傳承人了,那家業自然要給男丁啦。
馮伯母氣得又和老祖宗撕扒。
最後,兩百平江景大平層進了國庫還是私庫就不清楚了。
反正,房子沒了。
馮伯母沒撕扒贏,在和獄裡的馮伯伯離了婚。
畢竟,馮伯伯早些年養外室生野種,她不是不知道。
趁著自己徐娘尚美,如何也要為自己謀得第二春的福利。
馮永秀亂七八糟地過到十八,馮伯母覺得自己義務盡到。
就把她留在了老家,然後什麼聯繫方式都沒留,就和第二春去了外地。
在這種情況底下,馮永秀能專心致志念得好書才有鬼。
高考失利後,馮家的長輩都不支持她復讀,還拿馮伯母的事情擠對她,把她逼出來社會打工。
我說呢。
馮永秀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願意布局特意跑到洋快餐打工?
原來真是因生活所迫。
理清楚緣由後,我心裡頭挺複雜,也挺無奈的。
自小,馮伯母就愛拿我當作馮永秀的參照最低下限。
她的生活變得一團糟後,是不是就會下意識找出我的社交帳號,翻開我的生活動態?
這在從前或許還能尋到一些慰藉。
可這些年,我家的生活像一株向陽的植物,總朝著陽光燦爛的方向茁壯成長,如今也亭亭如蓋。
無意間,我們兩家的狀況又一次形成了巨大的差距。
馮永秀怎麼忍得下?
這時,我的手機提示音響了。
微信里一個躺在通訊錄里沉寂多年的小號,給我發來了好幾張圖片。
我點開。
第一張,是我的男友周然和他寢室的幾個室友攜帶各自女友出遊的合影。
第二張,是兩個人的影子在黃昏的街道,被路燈拉長疊加在一起。
第三張,則是一隻女生纖細白皙的手,舉著一個甜筒糊到周然臉上,而周然的眼底、嘴角都是笑……
最後一張,是周然和馮永秀有些拘謹地站在一起,面對鏡頭微笑著記錄下的留影。
馮永秀果然忍不得,我作為她曾經的參照的最低下限……活得比她好。
14
這個世界就像是個光怪陸離的馬戲團,總有跳樑小丑喜歡在自己面前炫。
馮永秀千里迢迢地奔赴我所在的魔都,她能想到的最直接最簡單地戰勝我的方式——就是搶走與我相戀的男友。
呵呵。
她如此費盡心機地想打壓我,那我不反手送她一份大禮。
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周然回學校的第二天,我就把他約了出來。
彼時,他有些忐忑,可還想用笑容矇混過去,所以對我比以往更加溫和體貼。
「南盛,你生理期快來了,就別點冰的了。我們……」
我把手機放到他面前,螢幕里已把昨天他和馮永秀的合影放得足夠大。
「點餐之前,先給我一個解釋吧。」
周然一驚,拿過我的手機,緊張地按滅了螢幕。
「南盛,你怎麼會知道?我們不是單獨出去的,還有其他人……真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他的一句話里,起碼暴露了三個信息。
第一,他真把我當傻子,那麼多人一起出行,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第二,他們確實不是單獨出去,而是周然允許並且自願帶著馮永秀,融入了自己最緊密的社交圈。
第三,還有其他人,其他人的作用是什麼?
幫他一起瞞著我。
或者他們覺得周然在有女友的情況下,可與別的女孩走得那麼近。
換句話說,別的女孩可以取代我在周然身邊的位置。
我和周然的室友相處不多,平時也就是點頭之交。
我對他們的了解,是基於周然口頭上的描述。
那他們對我的了解,也是一樣的。
這不正說明,周然在他們面前對我這個正派女友的態度是描繪得無足輕重?
我深吸一口氣,直接切入主題。
「周然,我們分手吧。」
周然滿眼驚詫,眉眼慢慢舒展,嘴角扯出一個譏諷的彎。
「你連聽我解釋的機會,也不給了嗎?」
我冷冷地從他手裡取回手機。
「那你解釋啊。你覺得什麼理由什麼藉口,能讓我相信你……沒出軌?」
有些事情沒到脫了褲子就還能狡辯?
到底當我傻還是他傻?
周然這才有些慌了。
「我真的和她沒什麼!我只是帶她出去了一趟。她說她沒上過大學,很羨慕我們。我一時心軟了,才帶她和朋友們一起出去的……」
我越聽臉越沉。
「周然,你自己聽聽看,你都說了什麼?
「她沒上大學,是和一群大學生出遊一趟就能解決?
「你心軟了,幫助她的方式,就是帶她出去玩?
「她和你拍了合影,留下美好的回憶,之後你和她還想怎麼辦?」
這劈腿都邁開了腿,還在和我詭辯,他只邁了一條腿,沒邁兩條腿!
周然咽了咽,隨後對我反唇相譏。
「南盛,我們都這樣了,你為什麼還那麼冷靜和我拆解這些?
「你要是在意我,就不能對我衝動一回?」
好笑,他怎會以為我不想的?
我站起身,拎著挎包,狠砸向他自以為是的臉。
「衝動你麻痹!你個死渣男都和三兒親親熱熱拍合影了,還在和我逼逼賴賴!
「我體面和你說分手,你還敢問我,為什麼不發火?
「你踏馬都出軌了,還敢說沒什麼?是不是沒上床,我還得給你頒個貞節牌坊!」
……
角落裡的馮永秀緩緩走出來。
她的神情有些畏懼,也有些茫然。
今天她本想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就和多年前我們一家離開老家時她對我的奚落一樣。
可我並沒有像她想像中對周然的苦苦挽留或是崩潰痛哭,有的卻是難掩的氣憤與厭惡。
很顯然,她低估了我面對一個死渣男的容忍度。
她以為搶了一個男人,就能打垮我?
她就又成了人生大贏家?
真是一流的小心眼加二流的缺心眼,才能活出如此狗血又滑稽的三流人生。
我打完了周然,朝遲疑著要不要走過來的馮永秀大聲道。
「偷偷摸摸當三兒算什麼本事兒,以後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用我不要的男人了。馮永秀!」
周然原本做著抵擋的姿勢,聞言,也抬開了胳膊,有些疑惑地看我與她。
「你們……認識?」
我很樂意撕開周然這段艷福背後的秘密。
「周然,別以為你有多大魅力,她處心積慮接近你,那是因為我。」
「什麼意思?」
「祝你們百年好合,永遠鎖死的意思。」
這句話我是真心的。
15
想了解一個人,從不是聽他說什麼,而是看他做什麼。
周然是人好,可他是對任何人都好。
馮永秀算是一個測試題吧。
周然的世界出現這麼一個弱勢漂亮的人物。
他一開始是會拒絕,可他還是心好,會留下馮永秀送的禮物。
在一而再再而三有強目的性的接觸手段下,周然又進一步突破了自己的原則。
容許馮永秀進入他的社交圈。
在被我發現之後,周然還是覺得自己犯沒有本質上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