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雪完整全文

2024-12-14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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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行吧。

我低頭,輕輕吹過他受傷的地方。

方才動也不動的人,卻突然繃緊身體,躲開了:「別這麼好騙,小傻子!我會沒有成就感。」

11

幫他包紮好後,我想了想,開始煮藥。

這些名貴藥材還沒用完,溫景修是不屑喝我煮的「髒東西」的,也不能浪費了。

等藥香出來後。

我拿起小刀,沒有遲疑割破了掌心,把血滴進去……

「你做什麼?」

還沒看清他何時過來,他已緊緊捏住我的手,語氣咬牙切齒:「為什麼傷害自己?」

「只是做引子,提升藥效而已。」我習以為常地向他解釋。

怕他不明白,我接著說:「我小時大病過一場,爹爹為我找來了天山雪蓮,這種藥能融入血骨,我的血有養傷的作用,最適合做藥引子。」

「以前在沈家,弟弟們生病,我也放血救過他們。」

他眸光暗沉沉的,捏著我掌心的手也沒鬆開。

「心口這道傷也是嗎?為了溫景修……」他收斂了懶散的模樣,偏著頭,一字一句冷極了。

他這樣子,叫人害怕。

可我不害怕,心裡還有點奇怪的暖意。

似乎,好久沒有人問過我痛不痛,難不難受,在意我會不會受傷了。

「我為了還他……」

「他接受了嗎?」他嗤笑一聲,聲音很兇,「那個禿子心高氣傲……」

好像他也變成了國師府里的那些人。

那些人說的話,我已經習慣不會再痛了,可是聽到他冷冰冰諷刺的聲音,我心痛得揪起。

眼眶先一步,紅了起來。

他立馬鬆開手,殺人乾淨利落,哄人手足無措。

「你別哭了,我說錯了行不行?我不是說你,罵的是那個禿子不識好歹!」

「要我做什麼,你才不哭?把禿子殺了行嗎?」

我撲哧一聲笑了:「他是國師,殺不得,別做危險的事了。快把藥喝了。」

他端著藥,一點不挑剔地一飲而盡。

喝完還是皺了下眉:「咱們商量下,下次別放血了。我身體好,和腎虛的禿子不能比,這點傷很快便能恢復。」

「不需要浪費你的血,割手多疼,這些受傷的事讓我們去做,女孩家該被護著。」

沈家兒女太多了,就連爹娘也沒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我鼻尖酸了酸,問他:「你也有弟弟、妹妹嗎?」

他短暫一愣,大概是想起了他們,臉上的笑變得溫柔。

「我有一個妹妹。」

「比你淘氣蠻橫多了,不過,爹娘把她寵在手心裡,誰也欺負不得。」

被人寵著,才有妄為的底氣。

「你妹妹有你這樣的哥哥,她一定很幸福。」

有人護著她,縱容她。

他抬手,揉了揉我的發頂:「你剛才喚我大哥,我勉強多認你一個妹妹。」

「往後有我,禿子欺負不了你。」

12

他留在我這裡養傷。

對我總是一副慵懶、混不吝的樣子。

有時候逗貓兒一樣,逗我:「初宜,喚我一聲『哥哥』聽聽。」

被髮絲擋著的耳朵,爬上紅暈。

我張了張嘴,還是老老實實地喚他,齊大哥。

他會失望地嘖一聲:「小傻子,不乖。」

青瑣每次躲得比我更快,她私下跟我說:「齊公子身上總有種生人勿近的氣勢,比佛子更嚇人,奴婢都不敢同他說話,站在他身邊。」

他迤邐的眼尾抬起,確實像只懶洋洋曬太陽的優雅豹子,只是在我面前收起了利爪。

那日,國師府遭到刺客襲擊後,溫景修下令加強府中戒備。

但他沒有來見過我,也沒派人問我一句安好。

若是齊公子沒有救我,我死在他的佛塔前,距離他幾步之遙,他也只會垂下慈悲眸,無悲無喜地念一聲佛號吧。

府中人知道我身上有傷,送來的飯菜依舊清湯寡水。

平時吃還能將就,但屋裡多了個人。

他掀開飯盒,看了一眼裡面的饅頭,哼了一聲:「你是他夫人,他就給你吃這些?」

青瑣難得壯著膽子,委屈地開口:「佛子念佛,不能殺生,所以府里只有素食。」

嫁入國師府一年,便吃了一年的饅頭。

以至於青瑣後來看到饅頭,都想吐。

他把饅頭丟了回去,笑得露出尖利的白牙:「我養狗,都比這吃得好,用心得多。」

「他是佛門中人,旁人又不是……對一個人不在乎,哪來這麼多藉口?」

「小傻子你想吃什麼?哥有錢,哥來寵你!」他摸著我腦袋,「身上都沒肉,難怪禿子不帶你出去。他也怕別人看出,他虐待你。」

這麼久困在國師府里,我已忘了娘燒的飯菜香,和長街上小吃點心的味道。

我張了張嘴,卻不敢輕易提要求。

每一份好都標著價格,都要我付出更多還回去。

「小傻子,怕什麼?」他勾著唇,笑得慵懶,「怕你吃了我的東西,得以身相許?」

「你越乖,越沒人注意你。」

「哥哥許你放肆!冰糖肘子、清蒸閘蟹、東邊街的糯米糕……想不想吃?」

青瑣吧唧嘴巴,口水都快要滴出來了。

「晚上給你送過來,保管你吃個夠。」

13

一桌子的菜擺滿,還有我最喜歡吃的拔絲糖。

因為很甜,粘牙,娘很少許我吃。

他卻買來了。

我傻傻地站在桌子面前,半晌問了句:「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個?」

他眼底噙滿笑,有點得意:「沈家也在京城,去沈家打聽你的喜好很難嗎?」

「寵就是寵你全部,一分一毫漏掉,那都不叫寵!」

我慢慢拿起拔絲糖,咬了一口。

很甜,所有的不圓滿都被甜味蓋掉了。

「我值得嗎?」

「什麼值不值得?」他一臉不明所以。

「我髒了……自甘墮落勾引佛子……」我說得顛三倒四,仿佛自虐似的攻擊自己,才能抵消掉他對我的好。

就因為我的平凡普通,自甘下賤,毀了他佛心清修。

溫景修才會厭惡我入骨,眼睜睜地看著我去死。

「那是別人說的話!」他很生氣,用了力道扣住我手腕,「你是乾淨的姑娘,雖然傻了一點,禿子是有眼無珠,才任由別人糟踐你!」

「你不用活在別人眼裡,在意別人怎麼看你,你……只要活在我眼裡。」

「我眼裡的沈初宜,是最傻最善良的姑娘!」

「你很好,值得世間最好的對待。只是你遇錯了人,如果當初先遇到的是我……」他牽起笑,玩世不恭,眼底卻一派認真。

「我不會這麼對你,絕不會。」

14

從那之後。

罵我的婆子,無緣無故摔折了腿。

剋扣我和青瑣的下人,家中突然出事,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國師府。

就連溫景修,也因幾次占星卜卦失利,皇上對他也沒那麼寵信了。

我們在府中的日子,漸漸好了起來。

直到——

管家畢恭畢敬地踏入院子,讓小廝搬東西。

青瑣緊張地問:「你們幹什麼?那是小姐的嫁妝!」

管事對我行了一禮,皮笑肉不笑道:「還請夫人換個地方住,這個地方要翻新改建了。」

青瑣還在安慰我:

「說不準是國師想起小姐了,覺得以前太過苛待,想對小姐好,補償小姐。」

人會在一夕之間改變嗎?

除非是……

花苑裡兩個下人的談話,驗證了我心中的預感。

「這幾天忙不過來,又要翻建院子,還要整理一箱箱的西域擺件,可花了佛爺的血本!」

「聽說還在國師府里修建了馬場。」

兩個婢女說說笑笑:「人家可是大漠公主,身份尊貴,又是大漠第一美人,你以為是太醫府里出來的三流小姐?」

「可是……公主要來,佛爺已經娶親了,沈家三小姐留著豈不礙眼?她要是有點自知之明就好了,明知道佛爺痛恨她,她應該自請下堂。」

大漠公主要來京城了。

在乎和不在乎,真的很明顯。

他可以為她修建仿造西域的庭院,因她喜歡駕馬,為她勞心費力地修建馬場。

如果……當初知道他心中有人。

我沈初宜,再是小門小戶出身,也不會嫁他。

這些日子,齊公子身上的傷快要痊癒了。

他時常離開,只有入夜才會過來。

青瑣熬不住先睡了。

我坐在燈火下,一筆一畫認真地寫。

齊公子的話點醒了我,其實我並沒有錯,只是遇人不淑罷了。

強扭的瓜不甜,扔了便是。

從一開始,便也是他強迫了我,為何被天下人罵的也是我呢?

只因他是聖潔的佛子,而我是出身低微的女子?

子夜過了,他來了,瞧著我紅紅的眼眶問:「怎麼還不睡,在等我?」

我捧著手裡的紙,跪在他面前:「我想求你一件事!」

他眼底慢慢聚起怒火:「你給我起來!」

我固執地不肯起身,因為我真的有求於他,只有他才能幫我。

幫我獲得自由,遠遠地離開溫景修身邊,再不回來。

我低著頭說:「……我想在皇城開間藥鋪,我會問診把脈,也通藥理,能行醫救人。到時候攢了銀子,我會立馬還你。」

我是幾個孩子中,跟著爹爹醫術學得最佳的人。

仍是無用。

我是個女子,女子不宜拋頭露面,到了年紀要嫁人,不能繼承爹爹的職務。

「這是字據!」我捧著送到他面前,上面的筆墨還沒幹,簽著我小小的名字——沈初宜。

15

他一把奪過,氣哼哼地看了兩眼:「一間藥鋪而已,沈初宜你給我站起來。」

我慢慢站起來,蹭著手上的墨,不明白他生氣的原因。

求人得跪著不是嗎?

小時犯了錯,求爹爹原諒得跪著。

想要一件衣裳、一隻紙鳶,娘親不願意,也只能跪著討好,求娘心軟。

再後來,我求溫景修出來和我成親,在雪地里跪得全身哆嗦,他也沒看我一眼。

他慢條斯理地,把手裡的字據撕得粉碎。

「沈初宜你記著,你比一間藥鋪,哪怕一條街的藥鋪都貴得多!」

「我不許你這樣輕賤自己!」

他拍了拍自己大腿,在我猶豫他什麼意思,要不要坐上去的時候,他揚著下巴道:「我寵著的人,跪天跪地,不用跪其他任何人!」

「往後不管見了誰,哪怕是那個腎虛禿子,你都給我把背挺直了!」

我笑著,眼眶滾燙。

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從小起,我就覺得自己運氣很差,夾在中間無人在乎的三姑娘,捱到嫁人,也是被「夫君」厭棄的活寡婦。

我以為我一生都會如此。

幸好他來了,只屬於我的惜花人。

他丟了一袋一千兩銀子給我。

「去給我開一間全京城最大的藥鋪!溫禿子找你看病時,你給我狠狠地扎他!」

國師府上下全忙著迎接大漠公主,無人在乎我和青瑣的去向。

我和青瑣又換了男裝,找了一間合適的門面,付了租金,開起了一間不大不小的藥鋪。

每一筆支出,我都記著。

總歸賺了錢後,還是得還給他。

王府里,我和青瑣種的野櫻被剷平了。

開得正艷的花瓣,落了一地。

青瑣咬著牙,上去撿落花,被人一把推開。

我扶起青瑣,她手中好不容易撿起的花瓣,又零落在地,被踩碎了。

「你們少來礙事,耽誤了國師為公主建馬場,你們擔罪得起嗎?」

滿樹芳華的野櫻,被他們用斧頭砍得支離破碎。

我最終什麼也不能擁有,留下。

青瑣紅著眼眶,恨得咬牙:「他為什麼那麼壞?」

「普度眾生的佛子,連一棵樹也不能留下嗎?」

我幫青瑣擦去眼淚:「他不想留下的只是我,他恨我,所以一切和我有關的東西。」

樹沒有錯,錯的是栽它的人。

很快,溫景修就能如願了。

寫好和離書的最後一個字,守在齊公子身邊的暗衛出現了。

「勞煩沈醫女和我走一趟,主子病得厲害,只有你才能解他的毒!」

16

他帶我走到碧瓦紅牆底下,我猛然停住腳步。

「這兒是東宮?!」

「是,主子在裡面,醫女隨我進去。」

他說他姓齊,齊是國姓。

當今太子二十出頭,名為齊聿,我早該想到的。他還有個妹妹,是當朝受寵的藍玉公主。

他說我傻,一點不錯!

我以為他只是富商公子,沒想到他是當世儲君。

他不缺錢,什麼都不缺。

我苦笑一瞬,這下子恩更難還了。

暗衛引我進了東宮。

珠簾帳後,我見到了臉色發青、昏睡不醒的齊聿。

他的確是中毒了,算算時間,大概是在國師府被刺客追殺時就中了毒,如今毒素已經發作。

眼前的情形,大羅神仙也難救。

我一隻手緊緊拉著床帳,其實他一直喝我的血,便能解了體內的毒,不至於日積月累,到今天毒發昏迷。

他不僅沒有喝,還說女孩子家該被護著,不要傷了自己。

我舔了舔發乾的嘴唇,聲音不穩:「他……我怕是救不了。」

「你們去請御醫,或許還有辦法。」

暗衛搖頭:「御醫已經看過了,世上能救回太子的,只有藥人。藥人的血可以解毒、強身,藥人本身就是最好的藥引子。」

「沈姑娘,求你救回主子!天下不可無主,只要主子醒來,屬下願給沈姑娘千金補償。」

我搖了下頭:「我不要補償。」

回頭又看了一眼,齊聿青紫的面容,找不到解毒的辦法,他熬不到黎明。

我是傻啊……

對我好的人,總想著回報回去,哪怕明知無望。

他活著便好。

我對暗衛吩咐道:「這件事一定瞞著,別讓太子知道。」

暗衛離開後,這一回卻是我主動一件件解下衣裳……

清早離開時,東宮裡已經打掃乾淨,齊聿的身上也清理過了,他醒來也不會發現異樣。

一部分毒,引到了我身體里。

我謝過暗衛送我的好意,扶著宮牆,強撐著回到國師府。

大漠公主已經到了京城。

第一個見的是溫景修,最先來的是國師府。

花苑門外重兵把守,裡面傳來女子盈盈笑聲,嬌俏爽朗。

我還聽見溫景修清冷卻溫和的聲音,極有耐心地向她介紹。

但這些都和我沒關係了……

我不在意,所以不會痛了。

17

我昏睡了三日,才慢慢化解了體內的毒素。

醒來,暗衛守在我床邊。

看我睜開眼,他眼睛微亮:「沈姑娘沒事了吧?太子還沒有痊癒,還和姑娘一樣時常昏睡,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完全去除掉體內的毒。」

「麻煩沈姑娘再忍一忍。」他砰的一聲,筆直地跪在我面前。

膝下的磚,被他跪出裂紋。

「太子他會發現嗎?」我聲音沙啞地開口。

暗衛道:「沈姑娘放心,屬下逾矩點了迷香,太子哪怕有感覺,也只會當成一場夢。」

是一場夢就好。

我再不想因為肌膚之親,成為別人恨不能丟棄掉的包袱。

一個月內,我時常出入東宮,身體虛弱到極點。

腳下虛浮地回到國師府,不巧遇上陪大漠公主遊玩的溫景修。

大漠公主,紅裙墨發,如一朵盛放的沙漠玫瑰,艷麗到了極致。

她身邊的溫景修,白衣皎潔,清寒似月,恍若人間謫仙。

兩個人站在一起,竟是說不出的和諧,美得刺痛眼帘。

我垂下眸光,這一次沒有跪,只是面色蒼白,平靜地向他們行了一禮。

「她是誰?」

溫景修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涼極了,比成親那天漫天冰雪還要冷。

他忽然問我:「臉色怎麼這麼白?」

我咽下喉中腥甜,沒有在他面前表現出異樣。

他厭恨我,說不定會以為我是故意在他和心上人面前裝柔弱。

一句問話,惹得大漠美人豎起柳眉,她抽出腰間鞭子,直直地朝我打來。

我沒有習過武,身體內又毒素未除。

這一鞭子又快又狠,我閉上眼睛,打算硬生生接下。

卻聽見溫景修難得地責怪,說是責怪,仍藏著寵溺。

「阿那柔,不要胡鬧,她不會武。」

抬眼,溫景修盤著佛珠的手,握住了她的長鞭。

小公主嘟著嘴巴,不悅道:「你們中原女子怎麼這般柔弱無用!」

我輕聲說:「是我無用。」

中原女子裡亦有巾幗鬚眉。

小公主笑了,發出銀鈴笑聲:「你還說自己沒用?我聽說你很有本事,讓佛子破了戒,娶你為妻。」

「你叫沈初宜對嗎?本公主要向你挑戰!」

「假如我贏了,你離開佛子,搬出國師府;如果我輸了,我從此不踏入中原皇城!」

需要比嗎?

從一開始,我早就徹徹底底地輸了。

我忽然抬起臉,定定地望著她嫵媚的明眸笑了笑:「不需要比,整個國師府里,你想要的儘管拿去,也包括他。」

我的目光在溫景修臉上停了一瞬。

他像是沒想到我會這麼決絕,沒有一絲留戀。

握著佛珠的手捏緊,靜湖般的臉上起了漣漪。

他失了神,斂著眼尾的紅對我說:「沈初宜你是我的妻,不許在公主面前說這種話!」

18

夜色沉沉。

高聳潔白的佛塔上點燃了十八盞蓮花佛燈。

我第一次踏入他設為禁地的佛塔,只為了送來——和離書。

親手寫好的和離書送到溫景修面前。

他從禪定中睜開眼。

我深深吸了口氣:「一年以來,暫住在國師府里,對佛爺多有打擾,往後不會了……」

溫景修捏著和離書,指尖用力。

佛珠沙沙摩挲過和離書。

他皺著眉,嗓音清冷喑啞:「阿那柔也精通佛法,和我意趣相投,只算是紅顏知己而已。我和她並非如外界傳聞的那樣!」

「初宜……」他這樣親密地喚我的名字。

他臉上閃過不適應,我同樣感覺怪異。

「別和我再談和離的事,我不會答應。我是佛門弟子,講究從始而終,沒有休妻的道理。」

「阿那柔會回到大漠,不會干擾到你的位置。」

我忽然笑了:「她回去以後呢?你繼續入空門,讓我為你守潔一輩子,擔著空有的虛名?」

「國師大人,我不願意。」

「當初你不願意娶我,現在我也不要你了。」

溫景修在我離開後,燒了和離書,我聞到了燒紙的煙味。

一封和離書,不過短短几語。

一別歡喜,再不相干。

他可以燒掉,我也可以再寫。

等青瑣睡著後,我敲響暗號,齊聿身邊的暗衛出現。

「太子的身體已經好了嗎?」

暗衛不敢抬頭看我:「……謝過沈醫女救命之恩,主子沒事了。」

我望著月,輕聲問了句:「他身體好了,為何一直不來看我?」

不是說好,他會寵著我,讓我一輩子不用再給人低頭下跪?

暗衛頭垂得更低:「主子他……被皇后娘娘施壓,最近在議親。」

其實,我也聽說了,丞相、太傅的掌上明珠都進了東宮,等待甄選……

他是太子,未來一國之主,怎麼也不可能娶個二嫁、出身低微、名聲又壞透了的「蕩婦」!

幽幽的月光,寒霜似的照在心上。

我合上窗子,對他道:「我為他解毒的事情,繼續瞞著你家主子。」

他救我一命,我也救了他。

也算是兩清了。

我帶著青瑣繼續經營小醫館,帳上有了些銀子。

打算入冬後,便不開了,將鋪子轉賣出去,還了齊聿的錢,帶著這點盈餘,和青瑣找個無人認識、冬暖夏涼的地方重新開始。

大漠公主來京城一事,傳遍大街小巷,所有人談論不斷。

「大漠公主我看過一眼,她坐在駱駝拉的香車裡,蒙著面紗,那一雙眼睛就跟寶石似的。」

「聽說了嗎?就連我們的佛子,也跟大漠公主關係非凡,兩人曾徹夜欣賞星海明月,探討佛法。」

「要我說,佛子如果能還俗,和公主那絕對是一對璧人!佛子一年前不是破戒娶親了嗎?我看還不如休妻再娶,娶了大漠絕色美人,這才相配!」

青瑣聽到這些話,緊張地合上窗,不安地看我臉色。

我臉上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靜,仿若未聞。

他們要娶誰,都和我沒有關係。

人吶,貴有自知之明,我只想過好自己的日子。

19

午後,所有人往長街跑去。

青瑣好熱鬧,跟了過去,很快她垂頭喪氣、臉色發白地回來了。

「街上出什麼事了?」

青瑣卻擋在我面前,笑得勉強:「不過是西域來的雜耍,沒意思,小姐不要去看了。」

我知道青瑣有事瞞著我。

街上人這麼多,她不說,總有人會說。

「快去看!大漠公主設了擂台,比武招親了!」

阿那柔是西域皇庭的公主,又有大漠玫瑰之稱,她願意招駙馬,全城的男兒全去了。

滿城空巷。

我過去的時候,前面已經擠滿了人,只能和青瑣站在最外面。

擂台接連換下幾撥人。

阿那柔美眸在人群中逡巡,似乎在找人,嘴上還在道:「你們中原男兒這麼弱?連我們西域最普通的勇士都打不過?」

一襲白衣,翩然躍上擂台,帶來一陣檀香。

我面無表情,青瑣卻下意識捏緊了我的手。

因為來打擂的不是別人,是——溫景修。

他清冷的聲音中夾雜著無奈的低哄:「公主別鬧了,跟我回去。」

阿那柔眸光閃閃,嘴上卻說:「這可不行,我設了擂台,駙馬還沒選出來呢!你上了擂台,就要遵守規矩,答應比武招親。」

下面的人群起鬨:「國師是出家人,哪能當駙馬?」

「下去吧!別耽誤別人娶大漠公主!」

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抬起手,扯斷了那串象徵佛子身份的菩提佛珠。

大漠小公主激動地站起身:「呆和尚,你終於開竅了。」

青瑣死死咬緊嘴唇,拽我的手:「小姐我們回去吧!不看了!」

「回去……去哪呢?青瑣我們沒有家啊!」

國師府,很快就要變成公主府了。

沈家那麼多孩子,哪還有我回去的容身之地?

擂台上白衣飄然的人,像是有所感應般地回首看了一眼,但他沒看見人群中的我。

下一刻,大漠勇士襲來,招招致命。

他只能收回心神,應付大漠勇士。

蓮上清佛,也可手下見血,不留一絲悲憫。

你看,他也會為愛生出心魔,墮入紅塵,如癲如狂,只是不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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