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他的簽名,給一個不存在的「陳雪」的帳戶打錢。
金額不小。
如果將來事發,這就是他「長期資助和控制前學生」的證據。
希望不會用到。
我希望……我能親手了結這一切。」
「快了。
我感覺到了。
他看我的眼神,有時候像在看一個快要完成的「作品」,有時候又像在看一個需要被清理的「瑕疵」。
他在準備新的「收藏」了嗎?
那個叫林萌的大一女生,笑起來有小虎牙,真像當年的我。
不,不能是下一個陳雪,顧晶,或者我。
9
最後的幾頁,字跡幾乎難以辨認,用力地刻畫在紙上,仿佛用盡了最後的生命:
「微微,如果你看到這裡。
對不起,我可能……快撐不下去了。
有時候看著他溫柔的樣子,我會恍惚,也許他是愛我的?
也許這一切都是我瘋了,我的臆想?
然後我會狠狠掐自己,看抽屜里陳雪學姐的照片。
不,不能忘。
我不是病了,我是被困住了,靈魂在被一點點絞殺。」
「錄音筆準備好了。
最後的「禮物」也藏好了。
我不知道哪一個會先到你手裡。
如果先收到筆,按我說的做。
如果先收到別的……算了,都一樣。」
「裴景瑜,遊戲該結束了。
我不是你的作品,也不是你的藏品。
我是你的報應。」
「這條命,我不要了。
但我要你,身敗名裂,生生世世,活在和我一樣的地獄裡。」
日記,在這裡戛然而止。
我猛地合上日記本,仿佛合上了一座墳墓。
掌心全是冰涼的汗,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撞擊著肋骨。
不是獵手,從來都不是。
她是一個揣著利刃走進風暴的人,以為能刺破黑暗,卻被黑暗吞沒,最終選擇將自己燃成最後一道驚雷,照亮這吃人的牢籠,也為了……阻止下一個犧牲者。
陳雪,顧晶,林萌……
還有,書桌第三個抽屜。
我抬起頭,目光穿過臥室虛掩的門,投向走廊盡頭那扇緊閉的深色房門。
那是裴景瑜的書房。
密碼是 510687。
裡面藏著他「真正的秘密」,也是小雨留下的,最後的「證據」。
我站起身,腿有些麻,扶著冰冷的牆壁。
日記本緊緊攥在手裡,像握著一塊燃燒的冰,也像握著小雨最後殘存的溫度。
我必須去那裡。
現在。
我深吸一口氣,起身走向書房。
走廊盡頭的監控攝像頭閃著微弱的紅光。
像一隻在暗處睜開的獨眼,死死地盯著我。
10
我抬頭看了一眼,輸入密碼 0417,門鎖「滴」的一聲打開。
書房裡的空氣涼而沉悶,帶著紙張和舊木頭的味道。
我徑直走到書桌前。
第三個抽屜上掛著一把嶄新的電子密碼鎖。
我伸出手,指尖冰涼,輸入:5-1-0-6-8-7。
「滴。」
綠燈亮起。
鎖,開了。
抽屜滑開的瞬間,一股陳舊紙張的霉味混合著淡淡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我屏住呼吸,看向裡面。
沒有我想像中的兇器、毒品或成沓的現金。
是三個牛皮紙檔案袋,很舊了,邊緣磨損,封面上用黑色馬克筆寫著名字:
陳雪
顧晶
劉小雨
檔案袋很厚,鼓鼓囊囊的。
我抽出陳雪的檔案。
解開纏繞的棉線,裡面不是病歷,也不是什麼「心理矯正記錄」。
是一沓照片。
幾十張,甚至上百張。
第一張,是一個扎馬尾的女孩,對著鏡頭靦腆地笑,背景是江州大學校門。
照片右下角有手寫標註:「陳雪,2017 級,文學院,保研面試照」。
翻到第二張,還是陳雪,在圖書館看書,側臉柔和,陽光從窗外灑進來,給她鍍上一層金邊。
第三張,陳雪在操場跑步,馬尾在腦後跳躍。
第四張,陳雪在食堂吃飯,和對面的女生說笑。
第五張,第六張,第七張……
全是偷拍。
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不同的角度。
有些清晰,有些模糊,但無一例外,都是偷拍。
照片的邊角,有時會出現一隻端著相機的手,手指修長乾淨。
裴景瑜的手。
我越翻越快,後背陣陣發涼。
這不是普通的關注。
這是病態的、長期的、系統的窺視。
照片一直延續到 2020 年。
然後,風格突變。
不再有陽光下的笑臉。
取而代之的,是陳雪獨自行走在深夜的街道,眼神空洞;
是她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捂著臉;
是她站在天台的邊緣,風吹亂了她的頭髮。
最後一張照片,是陳雪的屍體。
躺在老式居民樓下的水泥地上,周圍用粉筆畫了人形輪廓。
拍攝距離很遠,像是用長焦鏡頭偷拍的。
照片背面有一行字,裴景瑜的筆跡,冷靜得像在記錄實驗數據:
「陳雪,2020.10.3,03:14,幸福里小區 7 號樓。高墜,當場死亡。警方結論:自殺。備註:情緒不穩定,已處理。」
「已處理」。
我的手指在顫抖。
下面壓著幾張紙。
一份是江州精神衛生中心的診斷證明複印件,診斷是「重度抑鬱,伴有自殘傾向」,主治醫師劉國棟。
另一份是警方的《非正常死亡證明》複印件,結論是自殺。
最後,是一張銀行轉帳回單複印件。
付款人:裴景瑜
收款人:陳建國(陳雪父親)
金額:200,000.00 元
時間:2020 年 10 月 10 日
備註:心理諮詢及慰問金
11
我抖著手打開顧晶的檔案。
結構幾乎一樣。
先是偷拍照,從顧晶大一開始,到後來懷孕,去做產檢,再到她「因個人原因」休學。
中間夾著一張 B 超單,孕 12 周。
然後是江州精神衛生中心的入院記錄,診斷是「精神分裂症」,主治醫師還是劉國棟。
最後,同樣是一張轉帳記錄,二十萬,收款人李為民,備註是「醫療資助」。
時間在 2020 年 6 月,顧晶休學後不久。
12
第三個是小雨的檔案袋。
裡面同樣是照片。
從她大一開始,穿著軍訓服傻笑,到後來讀研,在圖書館熬夜,再到結婚,穿著白裙子站在裴景瑜身邊,再到最近,瘦得脫形,站在陽台發獃……
一張,又一張。
像在記錄一個「作品」的完整生命周期。
照片下面是一張裴景瑜手寫的評估筆記:
關於孩子處理方案的記錄
日期:2020 年 1 月 16 日
事件:確認劉小雨懷孕(孕 8 周)。
經計算,受孕時間與我出差時間不符。
孩子非我親生。
分析:1. 她仍有外心,需加強控制。
2. 此為好機會,可加深其愧疚與依賴。
處理:1. 引導其自行提出打胎,我扮演「負責任的男友」角色,支付費用,陪伴,加深情感綁定。
2.藉此確立「我為她犧牲、她虧欠於我」的情感基調。
3. 檔案留存醫院記錄,作為未來潛在控制點。
備註:她演技拙劣,哭得並不傷心。有趣。陪她演完。
13
壓在檔案袋最下面的是一張照片,新的。
背景是江州大學圖書館門口,一個扎馬尾的女孩抱著書走出來,穿著白襯衫牛仔褲,對著陽光眯起眼。
照片背面寫著一個名字:林萌。
下面一行小字:2023 級,研究方向:明清小說。性格溫順,家境普通,父母務農。
我盯著那張照片,渾身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
這不是出軌的證據。
這是……狩獵的記錄。
裴景瑜不是在出軌。
他是在收集。
像收集蝴蝶標本一樣,收集那些年輕、單純、對他充滿崇拜的女孩。用他的風度,他的學識,他的權力,一點點靠近,一點點誘惑,一點點……摧毀。
陳雪被摧毀了,死了。
顧晶被摧毀了,瘋了。
劉小雨……她差點也被摧毀了,但她留下了證據。
而現在,有新的蝴蝶,正在飛向他的網。
「好看嗎?」
14
聲音從身後傳來。
很輕,很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
我猛地轉身,手裡的照片散落一地。
裴景瑜站在書房門口。
既和之前在客廳里那個悲傷得體的教授判若兩人。
也和保姆口中「狀態很不好」的病人完全不同。
他換回了那身熨帖的淺灰色家居服,頭髮梳得整齊,下巴颳得乾乾淨淨,臉上帶著一絲儒雅的微笑。
只是眼睛裡,那層溫和的假面之下,是一種冰冷的審視。
他不再是一個「病人」。
他是一個清醒的、冷靜的、完全掌控局面的獵人。
「林記者對我的收藏,還滿意嗎?」
他緩步走進來,皮鞋踩在木地板上,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他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張照片.
是林萌在圖書館前的那張。
「很像她,對不對?」
他對著光看了看照片,笑容加深。
「我第一次見到小雨的時候,她也是這個年紀,也扎著馬尾,也喜歡穿白襯衫。眼睛亮晶晶的,看人的時候,像小鹿。」
他把照片放回桌上,目光落在我臉上。
「可惜,她後來不乖了。」
15
我後退一步,後背抵上書桌,無路可退。
「陳雪……顧晶……是你……」
我的聲音在抖。
「是我什麼?」
裴景瑜歪了歪頭,像在思考一個有趣的問題。
「是我害死了她們?不,林記者,法律上講,她們都是自殺。」
「陳雪跳樓,有遺書,有現場勘驗。顧晶精神分裂,有醫院診斷。至於小雨……」
他頓了頓,笑容里多了一絲玩味。
「她也是自殺。抑鬱症,全網都知道。」
「可這些照片!這些轉帳記錄!」
我指著桌上的檔案。
「你跟蹤她們,你給她們父母錢封口,你……」
「我是在幫助她們。」
裴景瑜打斷我,語氣誠懇得可怕。
「陳雪家境不好,父親重病,我給她家一筆錢,是人文關懷。」
「顧晶需要長期治療,我資助醫療費,是師生情誼。至於這些照片……」
他拿起一張陳雪在圖書館看書的照片,手指輕輕撫過。
「只是記錄。記錄美好的瞬間,記錄她們曾經……那麼鮮活的樣子。」
他放下照片,看向我,眼神深不見底。
「林記者,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知道,這些東西,證明不了任何事。至於小雨的日記……」
他笑了,那笑容讓我不寒而慄。
「一個精神病人的臆想,能當證據嗎?」
我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他說的對。
這些照片,這些轉帳,甚至劉小雨的日記和錄音,在法律上,都不足以證明他有罪。
他可以有一萬種解釋,而每一種,都會有人信。
因為他是裴景瑜。
溫文爾雅的教授,道德楷模,模範丈夫。
「那你為什麼……」我聽見自己問,「為什麼要讓我看到這些?」
裴景瑜沉默了幾秒。
然後,他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里居然帶著一絲……遺憾?
「因為小雨選擇了你。」他說,「她把錄音筆給你,把日記的線索給你,把你引到這裡來。她想讓你替她完成最後一件事,揭穿我。」
「可她沒想到,我也在等你。」
他向前走了一步,距離近得我能聞到他身上刺鼻的古龍水味。
16
「林記者,遊戲到這裡,該結束了。」
他壓低聲音,像在分享一個秘密。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把這裡看到的一切忘掉,繼續寫你的報道,寫一個痛失愛妻的裴教授。我會配合你,甚至給你獨家專訪。報道寫完,你名利雙收,我繼續當我的教授。我們兩清。」
「第二,」他頓了頓,眼神驟然冷下來。
「你可以試著把這些東西帶出去,交給警察,交給媒體。但你要想清楚,誰會信你?你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記者,對抗一個在江州深耕二十年的學者?而且……」
他俯身,湊到我耳邊,氣息噴在我的皮膚上,激起一陣戰慄。
「你剛才潛入我家,撬開我的抽屜,偷看我的私人文件。這些,監控都拍下來了。我完全可以告你非法侵入、侵犯隱私、甚至……敲詐勒索。」
我渾身冰涼。
「你想怎麼樣?」
「很簡單。」裴景瑜直起身,恢復那副溫和的模樣。
「現在,放下這些東西,轉身離開。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監控錄像,我會銷毀。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如果我不呢?」
裴景瑜笑了。
那笑容很淡,很冷,像冰面上裂開的一道細紋。
「記者這行,挺危險的。尤其是……調查記者。車禍,搶劫,失足墜樓……意外每天都在發生,對不對?」
「就像你父母,在臨江縣城開個小超市,人來人往的,治安也沒那麼好,真讓人擔心。」
他在威脅我。
赤裸裸的,不加掩飾的威脅。
我盯著他,盯著他那雙溫和含笑的眼睛,那裡面沒有一絲溫度,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黑。
然後,我彎腰,撿起地上散落的照片,一張一張,放進檔案袋裡。
動作很慢,很穩。
裴景瑜靜靜地看著,沒有阻止。
裝好檔案,放回抽屜,轉身,走向書房門口。
經過他身邊時,我停下腳步。
「裴教授,」我說,聲音平靜得自己都驚訝,「有句話,小雨在日記里寫過,我現在還給你。」
他挑眉。
「什麼話?」
我轉頭,看著他,一字一句:
「遊戲,還沒結束。」
然後,我拉開門,走了出去。
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迴響。
我沒有回頭。
但我知道,他一定還站在書房裡,看著我的背影。
嘴角,或許還掛著那抹掌控一切的笑。
他不知道。
劉小雨留給我的,不止一支錄音筆,一本日記。
她留給我的,是一把鑰匙。
能打開地獄之門的鑰匙。
而我現在,要去轉動它了。
走出裴家,坐進車裡,我的手還在抖。
但我沒有時間害怕。
我發動車子,直接開到報社。
老陳的辦公室還亮著燈。
我推門進去,把手機打開扔在他桌上。
「老陳,我要發稿。」
17
老陳正在抽煙,看著亮起的手機螢幕,眉頭皺起來:「這是什麼?」
「裴景瑜殺人的證據。」我說,「陳雪,2020 年跳樓。顧晶,2020 年瘋掉。劉小雨,上周跳樓。都是他的學生,都和他有過關係,最後都『被精神病』。」
老陳打開手機,翻了幾張照片,臉色越來越難看。
「這些照片……」
「都是他偷拍的。」我說,「還有轉帳記錄,每個女孩死後,他都給她們家二十萬,說是『慰問金』、『醫療資助』。這是封口費。」
老陳沉默了很久,掐滅煙頭。
「林微,你知道裴景瑜在江州是什麼分量嗎?」
「我知道。」
「你知道這篇稿子發出去,你會面臨什麼嗎?」
「我知道。」
老陳看著我,眼神複雜:「你可能會丟工作,可能會被起訴,甚至可能會……」
「我知道。」我打斷他,「但老陳,如果我不發,下一個受害的就是林萌。」
我把林萌的照片抽出來,推到他面前。
「這個女孩,今年剛考上他的研究生。裴景瑜已經盯上她了。如果我不阻止,她會變成下一個陳雪,下一個顧晶,下一個劉小雨。」
老陳盯著照片,沉默了更久。
然後,他重新點了一支煙。
「稿子可以發。」他說,「但要用化名,要模糊關鍵信息,要留有餘地。我們不能直接指控他殺人,只能說『存在疑點,呼籲調查』。」
我喉頭一哽,我想看到他的名字和罪行一起被釘在恥辱柱上。
但目光落在林萌那張青春洋溢的照片上,她的時間,比我的憤怒更緊迫。
「……好。」 我咽下所有的不甘,重重點頭。
18
我匿名發出的郵件如同石沉大海。
24 小時後,等來的不是任何一家媒體的調查,而是裴景瑜引爆全網的一段視頻。
視頻里,他眼眶微紅,聲音沙啞卻溫和:
「小雨走後,我一直試圖留住關於她的一切回憶。」
「但昨晚,我發現有人潛入了我和小雨的家,翻動了她的遺物,還用手機偷拍了一些我和已故學生的私人信件。這讓我非常痛心。」
「更讓我難過的是,這個人,是我妻子生前最信任的朋友,林微女士。」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做。也許她和小雨之間有些我不知道的誤會,也許她只是太過悲傷。我不願追究,也懇請大家不要打擾她。」
「我只想說,小雨已經不在了,請讓逝者安息。」
「至於那些被偷拍的內容,如果流出,也必然是斷章取義的惡意剪輯。」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懇請各位,不要傳播,不要再傷害那些已經受過傷害的家庭。」
接下來的時間,是裴景瑜為我安排的公開處刑。
首先是一個粉絲百萬的「現場追蹤」博主,放出了一段剪輯精良的「監控錄像」。
錄像里,我「鬼鬼祟祟」地輸入密碼進入裴景瑜家,在書房裡「翻箱倒櫃」,用手機「拍攝隱私文件」。
畫面清晰,角度刁鑽,一看就來自他書房的隱藏攝像頭。
配文是:《實錘!記者林微潛入喪妻教授家中偷拍,疑似為製造黑料》。
緊接著,幾個自稱是「江州大學知情人士」的帳號開始爆料:
「這個林微,以前就追過裴教授,被拒絕後因愛生恨!」
「她是劉小雨的閨蜜?笑話!她一直嫉妒小雨嫁得好!」
「她之前就有造謠的黑歷史,被單位警告過!」
我的照片、工作單位、手機號、家庭住址、甚至幾年前一篇有爭議的報道全部被扒出,做成九宮格,在各大群和論壇瘋傳。
熱搜前三:
裴景瑜 家中遭入侵#
林微 偷拍#
人血饅頭到底有多香#
我的手機開始爆炸。
無數陌生號碼打進來,接通後是鋪天蓋地的咒罵。
簡訊箱裡塞滿了「去死」「賤人」「你怎麼還不跳樓」的匿名簡訊。
單位領導的電話如期而至,聲音冰冷而疲憊:「林微,你個人行為嚴重損害了單位聲譽,先停職吧,配合調查。」
我站在房間中央,看著窗外樓下聚集的、舉著手機拍攝的人群,突然覺得悲涼。
我甚至沒機會說一句話,沒機會發出一張照片。
裴景瑜只用一段視頻,幾句暗示,就讓我成了全民公敵。
他不需要證明是我發了郵件。
他只需要證明我「潛入」和「偷拍」過。
在所有人眼裡,這已經足夠定罪。
他贏了。
他用我的「非法行為」,完美掩蓋了他真正的罪行。
他用我的「卑劣」,襯託了他的「高尚」與「寬容」。
19
我躲在老陳提供的出租屋裡,像困獸。
手機在安全屋裡再次震動,又是一個陌生號碼。
我本不想接,但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聽。
一個壓抑著哭腔的女聲傳來:「是林微記者嗎?我……我是陳雪的姐姐,陳靜。」
我心臟一縮。
「我看到你的報道了。」
她的聲音在發抖。
「我妹妹陳雪,不是自殺。至少……不完全是。」
她告訴我,裴景瑜在陳雪死後,確實給了家裡二十萬,但並非簡單的「慰問」。
他親自登門,拿著陳雪「重度抑鬱」的診斷書和幾張「情緒不穩定」的照片,其中就有陳雪站在天台邊緣的。
裴景瑜對她父母說:「陳雪生前最後見的導師是我,她狀態很不好,說了很多關於家裡逼她太緊的話。」
「這事鬧大了,對二老和陳雪的名聲都不好。這筆錢,是學校給的撫恤,讓陳雪安安靜靜走。」
「他在威脅我們,用我妹妹的死來威脅我們!」陳靜哽咽道,「他還說,他在教育局、在媒體都有朋友,如果我們亂說話,我弟弟以後考編、我爸的退休金都會很麻煩。我們怕了,真的怕了……」
「那你為什麼現在聯繫我?」
電話那頭沉默了更久。
「因為裴景瑜這幾天又聯繫了我爸。」
陳靜的聲音裡帶著恨意。
「他說,有個不懂事的記者在造謠,問我爸能不能出面說幾句『公道話』,證明他裴教授是個好人,當年對陳雪很關心。」
「他還暗示,可以再『資助』一筆。林記者,他在用我妹妹的死,一次又一次地撈取好處,鞏固他好人的形象。我受不了了!我妹妹已經死了,不能再成為他的工具!」
「我需要你出庭作證。」我說,「指控他當年的威脅和操控。」
「我敢。」陳靜的聲音斬釘截鐵,「但我需要保護。裴景瑜知道我聯繫你,我和我家可能……」
「放心。」我說,「我會把你的信息,和最重要的證據一起,交給能真正保護你們的人。」
我握有陳雪、顧晶的檔案照片和轉帳記錄,有劉小雨日記里關於「引誘」與「偽造」的驚人自白,但這些在法律層面,在裴景瑜精心構建的「深情病人」人設面前,依然脆弱。
我需要一個決定性的證據。
日子在焦慮和等待中一天天過去。
我躲在出租屋裡,反覆研究手頭所有的材料:日記、照片、錄音筆……像面對一盤散落的拼圖,明明每一塊都觸手可及,卻總是缺了最中心的那一片,無法拼出完整的真相。
我的視線,再一次落在了那支傷痕累累的索尼錄音筆上。
劉小雨說:「這支筆里,有裴景瑜殺死我的全部過程。」
我一直以為,「過程」是指錄音內容。
但如果,「過程」也指引導我發現最終真相的路徑呢?
這支筆本身,這個帶有歲月痕跡和一道深刻劃痕的實體,會不會也是線索的一部分?
我拿起錄音筆,湊到檯燈下,第一次如此仔細地審視它。
金屬外殼上的劃痕很深,不像是普通磕碰,更像被什麼鋒利的東西刻意划過……
我嘗試用手機拍攝劃痕的特寫,然後放大。
靠近麥克風收音孔的位置,光線反射下,似乎有極其細微的痕跡。
非常淡,像是某種記號筆留下的印記?
我立刻聯繫了一位在刑偵技術科工作的老同學,將高清照片發過去。
一小時後,他回覆:「痕跡太淺,但從色澤和殘留形態看,很像是某種隱形墨水,需要特定波長的光才能顯現。這種墨水常見於一些需要保密標記的場合,或者小孩子的玩具里。」
我猛地想起之前去小雨娘家時,在臥室角落的舊紙箱裡。
一堆褪色的課本和玩偶下面,似乎壓著一個落滿灰的兔子形狀迷你紫外線燈鑰匙扣。
當時我的心神全在追查死因上,只當是個普通舊玩具。
可現在想來……
「童年玩具」「能讓隱藏圖案顯現的工具」——如果隱形墨水的線索真指向玩具,那麼這個被劉小雨珍藏的紫外線燈,會不會就是她留下的「鑰匙」?
心猛地一跳。
我立刻問老同學:「如果是隱形墨水,通常怎麼激發顯現?」
「看具體種類,」他回答,「常見的有遇熱、遇水,或者用特定波長的紫外線燈照射。」
紫外線燈。
玩具熊。
劃痕里的隱形痕跡。
這一切,都指向劉小雨童年那箇舊物箱。
「老陳,」我立刻撥通電話,聲音發緊,「我要再去一趟小雨娘家,現在。那隻玩具熊……我們可能一直找錯了方向。」
裴景瑜的「評估筆記」里那種居高臨下的口吻,他絕不會正視小雨珍視的「幼稚」物件。
而那裡,或許正是唯一能逃過他搜查的盲區。
「老陳!」我立刻撥通電話,聲音因激動而發顫,「我需要立刻去劉小雨娘家一趟!現在!可能有突破性發現!」
20
深夜,我再次敲開了劉小雨娘家的大門。
小雨媽媽紅腫著眼睛,看到是我,有些詫異。
我謊稱在整理小雨遺物時,發現她可能有一件非常重要的童年物品,或許與她的心病有關,想再找找看。
善良而悲傷的母親沒有多問,將我帶到了小雨的房間。
那個裝舊物的箱子還在角落。
我壓抑著激動,快速翻找。
終於,在箱底,摸到了那個迷你紫外線燈鑰匙扣。
電池已經沒電了。
我立刻換上備用電池,按下開關。
一束微弱的光射出。
我深吸一口氣,拿起那支老式錄音筆,將紫外線光束,對準了側面的那道劃痕,緩緩移動。
起初,什麼也沒有。
就在我幾乎要放棄時,靠近底部的一個不起眼的凹陷處,在紫光的照射下,漸漸浮現出幾個微小的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