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蜜劉小雨死後,她那位備受尊敬的文學教授丈夫,在法庭上痛哭流涕,堅稱自己是解離症發作才殺了人。
「那是另一個人格乾的!不是我!」
他演得連法官都動容。
作為旁觀者,我按下了播放鍵。
錄音里,他帶著笑意,冷靜地描述著如何把我的閨蜜做成他最滿意的「完美收藏品」。
「法律要審判的,從來不是疾病,」我看著他驚恐的臉,「而是披著病服的惡魔。」
這支筆,是閨蜜死前寄給我的遺言,她要我替她完成最後的審判。
1
裴景瑜捧著「全國模範家庭」水晶獎盃,對著直播鏡頭微笑時,我收到了劉小雨的消息。
手機在採訪袋裡震動,螢幕亮起,只有四個字:
「遊戲開始。」
發送時間:20:36。
我皺眉,正要回復,前方觀眾席忽然一陣騷動。
直播畫面切到主持人驚恐的臉,耳麥里導播在吼。
「裴教授!裴教授!您去哪裡……」
鏡頭劇烈晃動,拍到裴景瑜扔下獎盃沖向後台的背影。
水晶獎盃砸在地上,裂成無數碎片。
緊接著,所有記者手機同時震動。
新聞彈窗血紅標題:
《突發!江州大學裴景瑜教授妻子於家中墜樓,已確認身亡!》
時間:20:37。
距離劉小雨發出那條消息,只過了一分鐘。
我衝出現場時,直播還沒切斷。
有手快的記者拍到裴景瑜癱坐在後台走廊,雙手捂臉,肩膀劇烈顫抖。
「小雨……小雨……」他對著虛空喃喃,眼淚順著指縫湧出來,「為什麼……我們說好要一起領獎的……」
聲音破碎,哽咽不成調。
旁邊有女工作人員跟著抹眼淚。
直播彈幕瘋狂滾動:
「天啊……裴教授剛才還在笑……」
「獲獎下一秒妻子就沒了,這是什麼人間慘劇」
「劉小雨到底為什麼想不開啊?裴教授對她那麼好」
「聽說她有抑鬱症,作天作地的」
「這種女人死了也好,裴教授值得更好的」
我關掉手機,攔了輛計程車。
「去濱江花園,快點。」
2
警戒線把高檔公寓樓圍成孤島。
十七樓那扇窗戶開著,白窗簾被夜風吹得鼓起來。
我擠進人群。
同行看見我,壓低聲音:「林微?你和劉小雨是大學同學吧?節哀。不過……大新聞啊。」
我沒接話。
抬頭看那扇窗。
去年冬天,我和劉小雨在那扇窗後喝過酒。
她穿著厚厚的家居服,縮在沙發角落,捧著熱巧克力小聲說.
「微微,我掉進了一個沼澤,越掙扎,沉得越快。」
我當時還笑她文藝青年病又犯了。
「真的。」她看著窗外夜景,側臉在霓虹光里半明半暗。
「裴景瑜說,沼澤里也有沼澤的美。他說只要我乖乖的,他就會一直托著我,不讓我沉底。」
「那你還不滿意?」我打趣。
劉小雨轉回頭看我,眼睛很空,空得像那扇窗後的黑夜。
「是啊,」她笑了笑,「他特別疼我。」
然後仰頭把熱巧克力喝光,燙得眼淚都出來了,也沒擦。
3
「讓一讓!讓一讓!」
警戒線內,擔架抬出來了。
白布蓋得很嚴實,只露出一隻垂落的手。
手腕上那圈褪色的紅繩,是我去年送她的生日禮物,地攤上十塊錢三根,她說能保平安。
現在紅繩還在,人沒了。
「初步判斷自殺。」穿警服的人在旁邊做記錄,「現場無打鬥痕跡,死者手機記事本里留有遺書,內容顯示有抑鬱傾向……」
「遺書?」我耳朵豎起來。
「嗯,就幾句話,說太累了,對不起父母。」
不對。
我心臟突突跳。
上周劉小雨還給我發消息,說偷偷報了烘焙課,等學會了第一個蛋糕給我嘗,要烤成「狗都嫌棄」的造型。
一個計劃烤丑蛋糕的人,會在七天後自殺嗎?
手機又在震。
這次是陌生號碼的簡訊。
「濱江花園西門,藍色快遞櫃,17 號箱,取件碼 0417。劉小雨給你的。」
0417。我們大學宿舍的門牌號。
我轉身擠出人群,跑到西門。
凌晨的快遞櫃泛著冷白的光。
輸入取件碼,17 號箱彈開。
裡面沒有快遞。
只有一支黑色的老式索尼錄音筆,金屬外殼磨損嚴重,側面有一道深刻的劃痕。
底下壓著一張對摺的紙條。
我展開紙條,是小雨的字跡,字跡有些歪斜:
「微微,如果聽到這個,說明我已經死了。這支筆里,有裴景瑜殺死我的全部過程。小心他,他看你的眼神,和當年看我一模一樣。」
我攥緊錄音筆,冰涼的金屬硌著掌心。
抬頭,看見裴景瑜從公寓樓里走出來。
他已經重新整理了儀容。
西裝換了深黑色,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只是眼睛紅腫,下巴有青色的胡茬。
幾個親戚模樣的人攙扶著他。
記者一擁而上。
「裴教授,請節哀!」
裴景瑜停下腳步,抬頭看向鏡頭。
淚水毫無預兆地湧出來,不是嚎啕,是那種壓抑的哽咽。
「是我……沒有照顧好她。」
他聲音沙啞得厲害,「我該推掉工作陪她的……我該早點發現她不對勁的……」
他捂住臉,肩膀顫抖。
閃光燈瘋狂閃爍。
「裴教授,劉女士有抑鬱症嗎?」有記者問。
裴景瑜抹了把臉,紅著眼眶點頭。
「是……一直在吃藥。但我總以為,我能把她拉出來……是我太自信了……」
他說不下去了,在家人的攙扶下坐進黑色轎車。
我朝他的方向看,發現他也在看向我。
那眼神很深,很平靜,平靜得像一口結了冰的井。
沒有悲傷,沒有崩潰,只有一種冰冷的打量。
像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螻蟻。
或者,在看下一個獵物。
車窗合上,車子駛入夜色。
我站在原地,手心裡的錄音筆沉甸甸的。
夜風呼嘯,吹得公寓樓那扇白窗簾獵獵作響。
我按下錄音筆的播放鍵。
先是一陣電流雜音。
然後,劉小雨的聲音響起來,很輕,很平靜,平靜得可怕:
「裴景瑜,如果你聽到這個,我應該已經死了。」
「這支筆里,有你殺死我的全部證據。」
「遊戲,該結束了。」
4
走進裴家時,我口袋裡揣著那支錄音筆,像揣著一塊燒紅的炭。
客廳被布置成簡易靈堂。
劉小雨的遺像擺在正中,黑白色。
照片上的她穿著白紗,笑容拘謹,眼神里那點說不清的僵硬,此刻在黑白濾鏡下,凝固成永恆的疏離。
裴景瑜坐在遺像旁的沙發上。
他換回了標誌性的淺灰色家居服,頭髮梳得整齊,只是下巴的胡茬和眼下的烏青,宣告著一位「悲痛丈夫」的徹夜未眠。
看見媒體進來,他微微頷首,姿態疲憊卻依舊得體。
閃光燈亮成一片。
「裴教授,請節哀。」有記者開口。
裴景瑜抬了抬眼,眼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泛紅。
「小雨她……」他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走得太突然了。」
眼淚毫無徵兆地滾下來。
他抬手捂住臉,肩膀微微顫抖。
一個女記者跟著抽鼻子。
我站在人群邊緣,手指摩挲著錄音筆。
昨夜劉小雨的聲音在我腦子裡回放:「這支筆里,有你殺死我的全部證據。」
而此刻,這個男人在哭。
哭得那麼真誠,那麼破碎,那麼……完美。
「裴教授,能說說昨晚的具體情況嗎?」
裴景瑜抹了把臉,深吸一口氣:「昨晚……我在直播。領獎的時候,我還想,小雨要是能看到就好了……她總說我工作太拼,該多陪陪她。」
他又哽住了,別過臉。
「然後我就收到了她的信息。」
他掏出手機,解鎖,指尖顫抖著點開微信,將螢幕轉向鏡頭。
聊天記錄最上面,是劉小雨的頭像。
最後三條信息:
20:29:「你在電視上笑得真好看。」
20:31:「可你回家從來不這樣對我笑。」
20:33:「裴景瑜,我好累,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時間卡得精準。
直播頒獎環節開始到高潮的時間。
「我一下子腦子就空了。」
裴景瑜聲音發顫。
「打她電話,不接。打給家裡保姆,她說小雨一個人在陽台,不讓她靠近……我瘋了似的往回趕,可是……」
他說不下去了,仰起頭,眼淚順著脖頸流進衣領。
「裴教授,警方初步判斷是自殺,您認同嗎?」我開口。
裴景瑜從指縫裡看向我。
那眼神很深,深得像結冰的湖。
「林記者,」他認出我,聲音苦澀,「你是小雨最好的朋友……你也知道,她最近狀態很不好。」
「她上周還說,要學做蛋糕給我吃。」我說。
裴景瑜怔了一下,苦笑:「是啊,她總是這樣。前幾天還說想去旅行,昨天又說想養只貓。可一轉眼,就又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哭,說活著沒意思。」
他頓了頓,抹掉眼角新湧出的淚:「抑鬱症就是這樣……情緒像坐過山車。我請了最好的心理醫生,藥也按時吃,可還是……是我沒用,沒把她拉回來。」
他說「抑鬱症」三個字時,語氣溫柔而悲痛,像在念一首悼亡詩。
一首,為他自己的完美人設譜寫的讚美詩。
記者會結束後,裴景瑜被家人扶著去休息。
5
我落在最後,目光掃過客廳。
裝修是時下流行的「侘寂風」,素水泥牆,原木家具,幾枝枯蓮插在陶罐里。
極簡,克制,充滿禪意。
完全符合裴景瑜「文人教授」的公眾形象。
保姆王姨端來茶水,我趁機低聲問:「王姨,小雨最後那段時間……真的總哭嗎?」
王姨眼神躲閃,聲音壓得極低:「太太她……是不太開心。但裴教授對她可好了,要什麼給什麼。是她自己……想太多。」
這套說辭,和昨晚現場圍觀群眾的口徑一模一樣。
「那她平時看書嗎?」
「看的,看的。」王姨指了指書房方向,「裴教授書房裡好多書,太太常在裡面一待就是一下午。不過……」
她猶豫了一下,聲音更小了:「裴教授不讓別人動他書房的東西,太太有時候想幫他整理,他都不讓,說……說太太笨手笨腳。」
不讓進書房。
劉小雨在錄音筆里說,證據藏在「他殺死我的全部過程」里。
什麼地方,能藏下一個殺人過程?
「林記者還沒走?」身後傳來聲音。
我轉身,裴景瑜站在樓梯口。
他已經洗了臉,換了件深灰色襯衫,頭髮重新梳過,除了眼眶還有些紅腫,幾乎恢復了平日的溫文模樣。
「正準備走。」我說。
「我送你。」他走過來,距離很近,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混合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冰冷氣息。
走到門口,他忽然停下,轉身看我。
「林記者,」他微笑,笑容疲憊而溫和,「小雨的報道,麻煩你了。你是她最好的朋友,由你來寫,她應該會高興。」
「我會客觀報道。」我說。
「客觀……」他咀嚼著這兩個字,笑意深了些,「當然。記者嘛,講究客觀真實。不過……」
他微微傾身,聲音壓低,像在分享一個秘密:
「有時候,真實是傷人的。尤其是對已經走了的人。小雨她……畢竟是我妻子。我希望她在大家記憶里,是美好的,單純的,而不是……」
他頓了頓,沒說完,但意思很清楚。
他在要求我美化。
或者說,配合他完成這場「完美喪妻」的敘事。
「裴教授放心,」我也笑,笑得無懈可擊,「我只寫我看到的,和我確認的。」
他盯著我,看了幾秒。
那眼神很深,深得像口井,井底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然後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
力道不重,甚至算得上輕柔。
但掌心落下的瞬間,我渾身汗毛倒豎。
冰冷。
像蛇爬過皮膚。
「林記者是聰明人。」他收回手,微笑,「聰明人,都知道什麼該碰,什麼不該碰。對吧?」
警告。
赤裸的,不加掩飾的警告。
我點頭,轉身離開。
6
走出大門,陽光刺眼,我卻覺得渾身發冷。
坐進車裡,我反鎖車門,才敢掏出那支錄音筆。
昨晚只聽了個開頭。
現在,我按下播放鍵,將音量調到最小,貼在耳邊。
電流雜音過後,劉小雨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平靜,平靜得可怕:
「聽到這裡,你應該已經見過裴景瑜了。見過他哭,見過他表演,見過他怎麼用眼淚給自己鍍金。」
「別信。一滴都別信。」
「去我的臥室。窗邊,床墊的左側邊緣,我用紅線縫了一道。拆開它。」
「小心。他書房有監控。密碼是 0417,我們的宿舍號。」
「書桌第三個抽屜,密碼是裴景瑜生日倒序:510687。裡面有他真正的秘密,也是我的證據。小心,不要被發現。」
「如果被發現……跑。頭也別回地跑。」
錄音到此暫停。
我握著錄音筆,手心滲出冷汗。
遊戲,確實開始了。
7
我再次來到裴家,以「取小雨遺物」的名義。
裴景瑜不在,保姆王姨眼神躲閃:「林記者,您拿完就快走吧。裴教授昨天……狀態很不好。醫生來過了,開了藥,讓他靜養。」
「他怎麼了?」
「不知道。」王姨搖頭,聲音更低,「就是一直說頭疼,說記不清事,有時候對著空氣自言自語……怪嚇人的。」
我點點頭,徑直上樓走進臥室。
臥室還保持著劉小雨生前的樣子。
米色的牆紙,原木家具,床上鋪著素色的亞麻床單。
一切整潔得沒有一絲人氣,像酒店客房。
我走到窗邊,掀起床墊。
靠窗那一側,床墊的邊緣有一條不起眼的紅色縫線。
針腳很粗糙,像是匆忙縫上去的。
我用隨身帶的小刀劃開縫線,手指探進去,摸到一個書本大小的東西。
掏出來,是一本深藍色的皮質日記本。
很厚,封面沒有任何花紋,只在正中嵌著一個四位數的密碼鎖。
我輸入:0417。
「咔噠」一聲,鎖彈開了。
8
我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冰冷的牆壁,翻開了日記本。
第一頁的日期是 2019 年 9 月 2 日。
字跡張揚。
「目標:裴景瑜。道貌岸然的學術明星,江大文學院最年輕的博導,女生私下傳的「溫柔紳士」。
呵,陳雪學姐退學前,好像也這麼誇過他。
顧晶學姐「生病」前,也是他的得意門生。
我倒要看看,這副皮囊下面,到底是什麼。」
我手指一頓。
小雨接近他,目的看來並不單純。
「2019 年 9 月 15 日 晴
穿了最舊的衣服,劇本是「家境貧寒但堅韌向上的女學生」。
他果然吃這套,眼神里的憐憫和興趣各占一半。
給了三千「買書錢」。
我收下了,乖巧地道謝。
他手指「無意」擦過我的手背,溫度令人作嘔。
但想到陳雪學姐空洞的眼神,我得忍住。
裴景瑜,你的面具,我要親手揭下來。」
「2019 年 10 月 8 日 陰
進展順利。
他越來越「關心」我。
辦公室獨處,遞餅乾時指尖觸碰,我低頭扮演羞澀,他耳根紅了。
男人,總是自信於自己的魅力。
他大概覺得,我是只等待拯救的小白兔。
他桌上放著和顧晶學姐的合影,笑得多慈祥。
不知道顧晶學姐在精神病院,還記不記得這位「恩師」。」
「2019 年 11 月 3 日 雨夜
獵物進籠了。
酒店,相機,閃光燈。
他喘著粗氣說愛我,會對我負責的樣子真滑稽。
我哭得渾身發抖,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的噁心。
他抱著我,說著廉價的承諾。
我指甲掐進手心,才能忍住不推開他。
沒關係,劉小雨,再忍忍。
這些照片,這些眼淚,將來都是釘死他的證據。
只是……鏡子裡的自己,好陌生。」
往下翻,筆跡依舊潦草,但那股張揚的勁兒,漸漸的消退了。
「2019 年 12 月 20 日 雪
他給我買了新手機,最新款。
說我的舊手機該換了。
我原來的手機里,有我和陳誠的聊天記錄,雖然刪了,但總覺得不保險。
也好。
他幫我換卡,動作自然地把通訊錄里所有男同學、甚至我爸的電話都刪了。
「這些人,以後沒必要聯繫了,我會照顧你。」
他說得那麼理所當然,我後背發涼,卻只能笑著點頭。
我的戰場,好像比想像中更孤立了。」
「2020 年 1 月 15 日 雪
兩道槓。麻煩了。是陳誠的。
那個只有一夜溫存,連全名都不知道的吉他手。
恐慌只持續了幾分鐘,一個更瘋狂的念頭冒出來。
我告訴裴景瑜,孩子是他的。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看穿了。
然後他說「打掉。明天我帶你去醫院。」
聲音很穩,甚至有點……溫柔?
我哭得撕心裂肺,說害怕。
他抱著我,說「別怕,有我在」。
那一刻,我竟然可恥地感到一絲……安心?
不,劉小雨,清醒點!
看看他鏡片後面那雙眼睛,沒有任何溫度。
他在演戲,你也在演戲。
只是,這場戲什麼時候才能落幕?」
這裡夾了一張紙,打開,是張 B 超單。
患者姓名:劉小雨。孕周:8 周。檢查日期:2020 年 1 月。
但 B 超單被人用紅筆狠狠劃掉了。
旁邊是裴景瑜的字跡,力透紙背:
「處理掉。」
下面,是小雨的回應,字跡很輕,每個筆畫都帶著顫:
「孩子不是你的。是陳誠的。但我要你一輩子記住,你殺過一個人。」
「2020 年 2 月 5 日 陰
從醫院回來,他對我「更好」了。
煲湯,喂藥,連洗手間都扶我到門口。
但我的手機,必須隨時放在他視線範圍內。
他說:「小雨,你現在身體虛,少看這些,輻射對眼睛不好。」
我寫的東西,哪怕只是購物清單,他也會「無意」間看到,然後溫柔地評論:「這個牌子不好,換這個吧。」
我好像,真的成了他養在精緻籠子裡的鳥,連羽毛該是什麼顏色,都得他說了算。」
「2020 年 5 月 20 日 晴
求婚。
鑽石很大,他的話很動聽:給我一個家,保護我,讓我永遠不用再為錢發愁。
條件是:結婚後不再工作,不見朋友,只做裴太太。
我說,這像坐牢。
他笑著吻我,說這是愛,是怕失去我。
我也笑了。心裡有個聲音在尖叫,但臉上必須開出最柔軟的花。
嫁給他,才能進他的書房,才能找到關於陳雪、顧晶的東西,才能找到他的弱點。
對,就是這樣。
這不是屈服,是戰略。」
「2020 年 6 月 1 日 雨
領證。
紅本本他收走了。
回到家,他第一次帶我進書房,打開那個上鎖的抽屜。
「小雨,給你看看我的……收藏。」
他的聲音甚至帶著一絲炫耀。
兩個文件袋,陳雪。顧晶。
裡面是照片,從明媚到枯萎,還有病歷,轉帳記錄……
他說,這是不聽話的下場。
他說對我已經很仁慈。
我渾身冰冷,不是害怕,是徹骨的寒意。
原來,我所以為的「獵手」遊戲,從一開始,就只是在他的劇本里,扮演一個自以為是的丑角。
我才是那個被觀察、被評估、被一步步引進籠子的獵物。
那瞬間,我差點吐出來。」
我合上日記本,感到一陣窒息。
可她沒想到,自己才是那個自投羅網的獵物。
那個抽屜里,到底裝著怎樣的罪惡?
8
接下來的日記,筆跡開始變得極不穩定,時而工整克制,時而狂亂潦草。
「2020 年 8 月 20 日 晴
裴太太的生活,像一碗溫吞的白水。
他給我定了規矩:穿素雅的衣服,要和他的作息同步,只能讀空泛的修身養性的書。
他給我一張卡,無限額。
但我第一次獨自刷卡買了一杯奶茶,晚上他就笑著問我:「那家奶茶好喝嗎?我看帳單了,糖分太高,下次別喝了。」
他笑得多溫柔啊,我卻像被扒光了扔在雪地里。
他不是愛我,他是在「製造」我。」
「2020 年 10 月 12 日 陰
試著寫了一篇小文章,偷偷投了稿。
竟然過了初審。
喜悅還沒持續半天,他拿著郵件列印稿進來,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失望和……嚴厲?
「小雨,你怎麼還在寫這些無病呻吟的東西?你看這邏輯,這文筆……離開我,你怎麼辦?」
他把稿子撕了。
碎片像雪花。那一刻,我竟真的懷疑,我寫的東西,是不是真的很垃圾?
不……不能這麼想!
劉小雨,看看抽屜里陳雪學姐發表過的詩!
看看顧晶學姐當年的論文!」
「2021 年 3 月 15 日 雨
結婚一周年。
他包下旋轉餐廳,送了我一串鑽石項鍊,價值不菲。
周圍是羨慕的目光。
他說,女性在婚姻中的幸福感,來源於對丈夫的依賴和崇拜。
我點頭,微笑,心裡一片麻木。
回家,他興致很高,在書房寫他那篇《論傳統婚姻中的女性角色與幸福感》。
讓我坐他腿上,讀給我聽。
那些字句像沾了蜜糖的鎖鏈。
我附和他,恭維他。
他心滿意足地吻我。
深夜,我在浴室的鏡子上,用口紅反覆寫:「不要相信,不要認同,你是劉小雨。」
寫一遍,擦掉。
再寫,再擦。
水汽模糊了鏡子,也模糊了我的臉。」
再往後翻,字跡越發凌亂,時間跳躍,有時一天數頁,有時幾周空白,內容也越發破碎。
「他又開始了。
半夜,不睡覺,在客廳遊蕩。
眼神空的,叫他不應。跟白天完全兩個人。
我悄悄錄下來了。
這算什麼?人格分裂?還是裝的?如果是裝的,那他的演技也太可怕了。
如果是真的……也許,這是我的機會?
一個真正的,能抓住他把柄的機會?」
「今天把和陳誠開房留下的房卡,塞進了他常看的一本書里。
等他「醒來」,我要哭著質問他,這是哪來的,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他會慌嗎?
會解釋嗎?
還是會像看小丑一樣看著我?
試試看。
我需要更多的「異常」,來佐證他的「病」。」
「轉帳記錄偽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