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今兒是打定主意不能說的。
又聽他冷聲道:「快收起你的眼淚吧,一會兒被人見了,還以為爺怎麼你了呢。」說罷就放了手。
7
聽了這話我以為今兒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吸了吸鼻子,拿帕子擦臉,誰想他將帕子一抽就扯了過去,我還愣神呢,就被他給抬起臉來,拿了帕子把我臉上的水漬一一抹了。
他抿著唇一副明顯不悅的模樣,我便老實待著沒動,待他擦完了,才伸手去拿帕子,誰知他忽然垂了頭,在我嘴上親了一口。
不、不止一口。
我忙伸手去推,可面前的人如山一般難以撼動,我在他跟前跟個小雞仔似的,只能用力捶打他的胸口,結果被他將手一束便繳到了身後。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鬆開,臉上掛著饜足的笑,道:「你既不願說實話,這就是對你的懲罰,若下次還有事兒敢瞞著爺,只會罰得更重,可明白了?」
我捂著嘴點了點頭,忙轉身跑了。
外面天已擦黑,甚少人走動,我回屋後先打了一盆水洗嘴,又用帕子在水裡浸濕了,在嘴上敷了半晌才作罷。
紅兒回來了,道:「幹什麼呢,大爺叫傳飯呢,快些個吧。」
我只得又起身往主屋去,幸好鶴知舟沒有再生什麼么蛾子。
等我收拾殘羹時,似乎聽到耳邊傳來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夜裡終於歇下,紅兒道:「今兒大爺似乎心情很好,你之前在屋裡伺候,可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傍晚的事兒似乎跑到了跟前重演了一遍,黑暗中我感到雙頰跟個火爐似的滾燙,忙道:「不清楚,大爺今兒見了張二爺幾個,許是為此心情好吧。」
紅兒道:「不像啊,我聽如意說,爺從書房出來之後就黑著臉,他們在身邊伺候的幾個,走路都不敢大聲呢,怎麼回來就好了?」
我捂了捂臉,道:「誰知道呢,爺的心思哪是我們做丫頭的能猜的。」
紅兒道:「也是。」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哎」了一聲道,「你今兒拉著瑞雙說什麼呢?」
我將手放進被褥里,道:「沒說什麼,就閒聊了幾句。」
紅兒道:「你知道瑞雙之前叫瑞生嗎?」
我道:「聽說似乎是改了名兒?」
紅兒道:「對,還是大爺親自讓改的,說是衝撞了,可是咱們府里也沒有哪位主子的名兒裡帶『生』字的,衝撞了什麼?難道是旁支的親戚不成?」
我心裡一跳,身旁一陣窸窣聲響起,紅兒忽然轉身對著我道,「哎,春生,你的名兒里也有個『生』字,爺怎麼沒讓你改呢?」
我呵呵笑道:「我這麼個小丫頭,哪裡比得上跟在爺身邊伺候的瑞雙管事,許是爺根本就沒想起我吧。」
紅兒道:「也是。」便翻身睡了過去。
直到聽見了她的打呼聲,我才緩緩吐了口氣,心想今天過得真是驚心動魄。
唇上溫熱的觸感猶在,我不由伸手摸了摸,慢慢地睡了過去。
8
端午節前一日,鶴知謹回了府,因是夜裡回府,就沒去給老太太請安,卻連夜來了雲夢軒找鶴知舟。
兄弟倆關在屋裡說話,門外守著如意和得祿,誰也不讓靠近。
直到深夜,鶴知謹才離開。
翌日便是端午節,前些日子鶴知舟命人在雲夢軒闢了一個小廚房出來。
正好端午前打整好了,調了雲夢軒里一個原本管花草的朱媽媽去管;又從外面帶來一個廚子回來,聽說是南方人,姓劉;並一個從外面大廚房調進來的曹廚子,是家生子。三人專在雲夢軒里伺候。
劉廚子是個包粽子的好手,一大早就端了一大盆泡好的糯米,放在廚房外的空地上包。
院子裡粽葉飄香,朱媽媽帶著幾個小丫頭子也在幫忙。
我拉著紅兒也包了一些,煮好了裝在食盒裡,又拿了早就編好的彩粽,往集福堂走去。
待將哪些是孝敬老太太的,哪些是給姊妹們分的一一跟雅琴交代好了,我才去屋子裡找雅畫。
她起身迎了上來,道:「好妹妹,我聽說你來了,就知道你會來找我,便在屋裡等著,果見你來了。」
我拍了拍她的手,回身關了門,道:「可想好了?」
雅畫撫了撫肚子,道:「有這麼個東西在,定然要告訴他的。」
我問:「什麼時候說?」
她道:「今兒晚上家宴後便去找他說。」
我點了點頭,又安慰了幾句,便回了雲夢軒。
可還沒等到晚上,雅畫懷孕的事兒就暴露了。
今兒中午鶴知舟和鶴知謹兩兄弟在集福堂陪老太太吃飯,飯後有一盤河蝦沒怎麼吃,老太太就賞給了丫頭們。
一個新來的小丫頭聽說雅畫喜歡吃這東西,便將這盤蝦剝好了給雅畫送了去,本想賣個好,結果雅畫一聞著這味兒就是一頓反胃。
周圍都是丫頭婆子,見這陣仗,忙圍上去問怎麼了,當下有些經驗的婆子媳婦就懷疑了起來。
雅畫急得沒法,一邊乾嘔,一邊說不出話來,直掉眼淚。
流言四起,這事兒不免就鬧到了老太太跟前。
那時鶴知舟和鶴知謹本還未走,正在屋裡陪老太太說話,被老太太給遣退了去。
雅畫到了老太太跟前,自然沒什麼可瞞的了,只有一件,便是被問孩子的父親時,閉口不言。
我聞訊趕到了集福堂時,正聽老太太道:「你是我身邊的丫頭,你是什麼心性我還不知道?本來發生了這種事兒,我料想你必定受了委屈,本想為你主持公道,可你既不願意說,我也不強求,權當沒有過你這個丫頭吧。」儼然一副傷心至極的模樣。
雅畫當即大哭了起來,膝行至老太太身前道:「老太太,是雅畫對不住您啊老太太!」
屋子裡都是跟她相熟的丫頭,都知道出了這種事的下場,無不抹淚。
我見了心酸,也不由低頭垂淚,心知肚明事情到了這個地位,若是鶴知謹不自己站出來,雅畫便徹底沒指望了。
可是,他會站出來承認嗎?
9
想著不能坐以待斃,我便悄悄退了出來,出了集福堂,路上拉住了一個小廝,打聽到鶴知謹已經回了念心築,便急忙往那邊趕去,半道上卻被攔了。
鶴知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道:「今兒一早就不見你人影兒,你到底是誰的丫頭自個兒心裡可有數?」
我回身道:「大爺容稟,我現在當真有急事兒,大爺就讓我走吧。」
鶴知舟挑眉道:「去找小四?為了那個叫雅畫的丫頭?」
他知道了?
他冷笑一聲道:「她自個兒不知廉恥犯下此等大錯,你還想方設法為她奔走,之前你去找瑞雙也是為了她吧。」
雖然雅畫自身的確有問題,但那鶴知謹那廝也不是個全然清白的,且「不知廉恥」這四個字聽著實在刺耳。
我不由冷聲道:「若雅畫是不知廉恥,那四爺算什麼?雅畫本來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若不是他蓄意欺哄,又怎會做出這樣的事兒來?如今事情被鬧將出來,他一個大男人也拉得下臉躲在後面裝孫子,讓雅畫一個人獨自面對這些風雨,這又算什么爺?」
鶴知舟冷呵了聲道:「先前瞧著還老老實實,跟嘴上上了把鎖似的, 三句放不出個屁來, 如今為了個丫頭就敢跟爺頂嘴了,還敢編排起主子來, 以前怎麼沒瞧出來你還是這個脾性呢?」
我動了動嘴唇,見他眼泛冷光,暗道自己終究道行不夠深,心急了些,剛說的那些話, 句句都是把柄, 可當下也不想服軟,便硬著脖子不說話。
僵持了半晌, 不想鶴知舟驟然一笑, 伸手掐了掐我的臉, 道:「好了,小炮仗, 不用去念心築了,三太太已經趕去老太太那兒了, 就是看在那丫頭肚子裡那塊肉的分上, 她也死不了。」
我「啊」了一聲, 看了一眼集福堂方向, 道:「三太太真去了?」
鶴知舟道:「爺還能騙你不成?」
稍微一想, 便知鶴知舟說得不差。
鶴家三位爺至今還未成婚。
鶴知舟是因為有了一遭婚事在前頭;鶴知遠是因為常年不在京都,婚事就給耽擱了下來;而鶴知謹卻是個渾不懍的, 他說前兩個哥哥的婚事都沒著落, 他也不著急婚娶, 誰若是逼他,他就逃婚。
三太太雖然心急,也不能強按牛吃草,再者別看鶴知謹是三個兄弟裡頭年紀最小的, 那主意卻一點不缺兩個哥哥, 是以三太太跟他耗了多年, 這事兒也定不下來。
其實三太太想讓鶴知謹早日娶妻是為了什麼,除了成家立業,也是為了抱孫子, 如今雅畫肚子裡正好有一個,三太太定不會捨得孩子就這麼沒了的。
即便規矩在前,只要三太太肯使力, 再加上老太太幫著說兩句好話,大老爺和大太太也不大好太插手三房的事。
越想越是這個理兒,我才安了心,可一安了心, 剛才那股心氣頓時也散了,再面對鶴知舟時便有些心虛。
鶴知舟道:「行了,瞧你這呆樣兒, 爺這樣巴巴地趕來給你報信兒, 還遭了你一頓冷眼,換了旁人,早死八百回了,你個不知好歹的小丫頭片子。」
這就是不追究了, 我鬆了口氣,本以為今兒的劫算是過去了,誰知晚宴上又生出了別的事端來。
-第六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