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老張與小何的番外
所有事情已落地,也快過年了。
以往我們都忙於工作,沒正經過過一個好年,今年可不一樣了。
我倆決定旅遊過年。
三十晚上在家裡看春晚喝啤酒,大年初一出發,打卡各個城市,十五元宵過後再回來準備搬家。
計劃十分完美。
臘月二十八這天一大早,何韻就打開了窗子,還一把將我被子扯開,寒風吹進來的剎那,我冷得一哆嗦,「你幹嗎啊!」
「走走走,去逛街,外面老熱鬧了,傳說中的什麼……年味……」
我閉著眼睛數落著,手上麻利地又將被子蓋在了身上躺下,「關咱倆屁事?反正初一咱就走了,買太多東西也是浪費,我看啊,就別出去了,這兩天點點外賣將就一下……」
「大過年的,誰給你送外賣?快點起來咱們去趟菜市場,再逛逛超市,買些吃的,大年三十畢竟還得過。你不是一直想吃滷肉飯嗎,我給你做。」
滷肉飯?
聽到這個關鍵詞,我立馬爬起來,因為沒睡也就懶得化妝,睡衣外頭套了件羽絨服就出門了,「走吧走吧,趕緊去買,回來你給我做滷肉飯……」
「嘖嘖嘖,」何韻皺著眉頭,「你怎麼越來越懶了,這樣下去怎麼勾引帥哥?」
我不置可否,權當耳旁風了,等到了樓下,高川的車竟停在下邊。
瞅著我倆出來,他搖下車窗,大冬天的鼻樑下架著副墨鏡,沖我們招手,「嗨,兩位美女!」
我問何韻:「怎麼?這大少爺要跟咱們一塊去菜市場?」
「少爺說了,他從小家庭富裕,沒體會過普通人的生活,讓我帶著他感受一下。」何韻撇撇嘴,「這世上啊,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飢……」
上了車,才覺得暖和了一些。
我將羽絨服拉鏈拉開,看了看大少爺今日的行頭,勸道:「要不您換身衣服?菜市場那地方一出來,您這名牌的東西估計就不能穿了……」
高川揚眉,「有啥不能穿的?我可不是嬌生慣養的……我吃過的苦,比你吃過的飯都多……」
半小時後,高川看著自己被踩得不成樣子的限量版鞋子,氣急敗壞了,「這是什麼鬼地方?怎麼這麼多人?一個個亂踩,還吵得要命,我說話都聽不到,那賣魚的還把魚血濺我身上了,知道我這衣服多貴嗎……」
我憋著笑,故意嗆他:「大少爺不是吃過的苦比我吃的飯都多?怎麼這點事就跳腳了?」
何韻也附和:「少爺看見沒?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她將剛買的魚遞給了高川,「別生氣了,等會兒回去我給咱們做酸菜魚!」
高川黑著臉接過,嘴裡嘀咕:「這輩子都不來了,氣死!」
何韻又將那塊五花肉給我讓我拿著,「這是今晚給你做滷肉飯的,能做兩頓。」
我得意地笑,「好嘞!」
因為家裡待的時間並不多,所以我們並沒有買太多東西。
高川先回去換了身衣服,隨後才跟著我們一起回家,等中午吃完了美味的酸菜魚,他還沒有打算走的意思,我看這情況,估計是要跟我搶滷肉飯呢。
「你怎麼還不走?」我忍不住問。
高川拿著牙籤,優哉游哉地剔著牙,「我這兩天都不走,騰個房子給我住,三十晚上應該要回趟家,不然老爺子又得氣暈了……」
高老爺子氣沒氣暈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快高血壓了。
不過高川他們家也是超級厲害的。高家主要是在國外發展,各種行業都有涉足,他上頭還有個哥哥,負責一切事務,所以他才能這麼瀟洒。
命真好啊。
大年三十那天,高川吃完滷肉飯,又幫我們貼好了對聯,才不情不願地下了樓。
「我真想跟你們一塊過年,唉,回那個家我就糟心……」
大概豪門子弟總會有些難以言說的辛酸吧。他們雖然擁有了無數的財富,卻也失去了煩惱。
天色暗下來之後,我跟何韻炫著零食,躺在沙發上看春晚。
「東西收拾好了沒?」何韻問。
「沒有,等會兒再收拾唄,我現在不想動。」
「你啥時候想動了?」何韻罵罵咧咧地起身,照著備忘錄開始準備需要的物品。
說實話,有何韻在,我是不需要太過操心的。只要跟著她走就對了。嘻嘻。
過了一個小時她終於收拾完畢,我炫完了兩包薯片,感嘆:「現在的春晚可越來越沒意思了。」
何韻開了一瓶酒,給我倒了一杯,「來,喝兩杯就睡覺。」
我倆絮絮叨叨的額喝到了十二點,可能是累了,頭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一夜無夢。
旅行過年並沒有想像中舒服,但勝在有趣。
我們在途中看到了美妙的風景,見過很多很多有趣的人。一起爬山,一起去寺廟上香,還一起去吃了饞了很久很久的小吃。
我們拍了好多照片。
每次到這個環節,我倆都不厭其煩,誓要為對方拍出最好的效果,然後還得合照,擺好多個姿勢。
記憶也許會出錯,所以要用照片來紀念愛。
元宵節過後兩天,高川等不住了,一直催我倆回去,恰好工作安排也出來了,我倆便也回去了。
得知我即將去 G 市工作,高川點了點頭,說:「也好,我在那邊市區好像有個別墅,太大了,我一個人懶得住,你倆先去住,等我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了,就來找你們玩。」
我跟何韻對視一眼,眼中溢出來的都是激動,隨後不約而同地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異口同聲道:
「謝謝少爺!」
搬家所有的事宜都是高川找人操辦的,很快就都弄好了。
我背著書包,最後看了一眼這座生活了二十八年的城市,便頭也不回地上了飛機。
何韻拍了拍我的肩,對我微笑道:「張北北,準備好迎接新生活了嗎?」
「準備好了。」我亦是笑道。
2.司秉澤獨白番外(1)
有好長一段時間,我覺得人似乎沒有一點點必要活著。
我的生活平靜無聊,且伴隨著極其可怕的痛苦。
負面情緒是可以傳染的。
父親冷落母親,母親抑鬱絕望,我一回家,面對的永遠是父親的冷漠和母親的眼淚。
沒有愛。也沒有人在乎我。他們都活在自己的世界。
我在想,我為什麼會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物質優渥,我擁有別人都這一生都難以企及的財富,旁人尊我,敬我,甚至怕我。但他們又怎麼知道,司秉澤只是個缺愛的可憐蟲呢。
母親的心理疾病日益嚴重,她時常會控制不住地對我發脾氣,歇斯底里,痛哭流涕,她問我,憑什麼她會這麼不幸。
我只是沉默。
是啊,我也想知道,憑什麼我會這麼不幸?
等她發作過後,也總會跟我道歉,跟我說對不起。我能感受到,她是愛我的,她現在只是病了,她被精神凌遲,每時每刻都活在痛苦之中。
我恨我的父親。
甚至覺得他過分可笑了一點。
守著那早已逝去微不足道的「摯愛」,犧牲了我和母親的幸福。
我總是不明白。既然那麼愛,就不要答應娶母親就好了,也不要生下我。如今這樣的局面,這樣的苦果,都是他一個人造成的。
我對他的恨意,在八歲那年的平安夜達到了頂峰。
那幾日母親狀態都很不錯,對我也很好。我覺得生活或許在慢慢變好,我對未來也第一次變得憧憬了起來。
平安夜當晚,我放學,在路上買了一個包裝精美的蘋果。
我其實本來是不太信這些的。都是騙小孩子的把戲,什麼平安夜吃了蘋果會平平安安啊,聖誕節會有聖誕老人從煙囪里爬進來給你送禮物之類的,班裡總會有人說,我桌子上也堆滿了蘋果。
可明明是不信的,當路過擺著蘋果的攤子前,腳步還是慢了下來。
信一次吧。
就祝願她身體健康,平平安安。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設想著她收到蘋果後會有的反應。
或許是開心,會抱一抱我,也有可能趕上發病的時候,會呼吸困難流眼淚,沖我大喊。
這兩種,我都可以接受。
我想。
可我哪裡能想得到呢?
我又怎麼能想得到?
在家裡等著我的,是那弔死在二樓窗口飄零的屍體。
窗戶大開著,風呼呼地往裡灌,她穿著白色的睡袍,被吹得揚了起來,像是一個巨型的人皮風箏。
我有一瞬間,感覺自己是在做夢。
是做盡壞事後被懲罰入了地獄,魔鬼讓我經歷世間最可怕的事。隨後在又一輪的噩夢中,遭受著錐心刺骨之刑。
太痛了。
我開始發抖,幾乎快要死掉一般的疼。
我看到桌上,她寫的紙條。
她說:「澤澤,媽媽永遠愛你。」
我不需要。我只想要她活著。
就算不愛我也無所謂。
活著就好。
父親知道後,一夜之間白髮都長了出來。
是內疚?是虧欠?是負罪感?或者是別的,我都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我會恨他一輩子。
永不原諒。
從這個時候開始,我變得更加孤僻。
父親似乎開始注意到我,他開始補償我,想要彌補我,修復我們之間的關係。
可這又有什麼用呢?
陽台上母親養的花都死掉了,連根都腐爛了起來,再無回春的可能。
就像我和他。
不是所有過去都可以彌補的。
這一年發生了太多事情。
除此之外,我還遇到了一個人。
張北北。
遇到她的那天,普通至極。
我都沒有注意到她,也不知道她長什麼樣穿著什麼衣服。唯一記得的是,她說了髒話。
那時的我怎麼會想得到,我司秉澤,竟然會栽到這個女人手裡。
且退無可退,也不捨得退。
她話很多,整天圍著我嘰嘰喳喳。我剛開始並不想理她,甚至覺得她煩。
可她一直都很熱情。
我不知道她哪裡來的那麼多的熱情可以消耗在我身上,就算被我冷漠相對也仍舊不會退縮,很神奇。
我常常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她總是自以為小心翼翼地偷看我。
我記得她有次跟我傳紙條,被老師發現,當著全班人的面,她將紙條吞了下去。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很逗。有點好笑。
那最後一抹由心而出的笑容被她捕捉,她眼睛突地亮了,像星星一樣。
我沒有見過這麼純粹的眼神。亮眼得要命,連那窗外的太陽幾乎都黯然失色。
從這裡開始吧,我終於記住了她長什麼樣子,記住了她清澈獨特的聲線,還有那雙亮亮的眼睛。
可能是因為這個吧,也可能是黑暗的人總會喜歡光明的事物,又或者是同樣失去母親的共情,當那個女廚辱罵她的時候,我竟有些罕見的憤怒。
我看見她蜷縮著。她太小了,像只弱弱的小雞仔,又怎麼能斗得過那些魑魅魍魎妖魔鬼怪呢?
她被戳中了軟肋,她被精神打壓,她甚至都沒有反抗的力氣。
她像那時同樣無助的我。
我很少管閒事。但是這次,我毫不猶豫。
我解僱了那個廚師。
我扶起她,告訴她:「被拋棄,從來都不是你的錯。」
她比我厲害。
她經歷了不好的事情。她被母親拋棄,時常被人侮辱,但她一直熱愛生活。
她努力地去愛別人。她不斷地輸出愛,並不在乎會不會得到回報。
這是我望塵莫及的。
她讓我越來越想不通。我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柔軟又強大的人。
像是活在另一個世界的人。
我想,我是有些佩服她的。
她頻繁地出現在了我的生活中。
認真又躲閃的目光,時時刻刻地關注,還有,那天放學後的表白。
我有些意外。
她總喜歡在放學後等著我,跟著我一起走,也不做什麼,就靜靜地看著我。
那天,我本以為她是跟往常一樣的。
就什麼都不做,然後我坐上了車,便再也看不見她。
可這次不是。
她攔住了我。
我看見她的眼神,害怕又堅定,蕩漾著的是滿滿的獨屬於少女的真誠與愛。
她說:「我……我喜歡你。」
我承認我愣了一下。
或許還有點……不知所措。
這麼多年,是有很多人跟我示好,我也並不在意,像是發生在旁人身上,與我沒有半分關係。
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敢這麼直接地站在我的面前,盯著我的眼睛,勇敢地說,喜歡我。
我不知道我應該做什麼。
何小甜的突然出現,讓我解了圍。
她貼在了我的身上,還踩到了我的鞋。
嫌惡一下子涌了上來,剛剛的感覺蕩然無存,我只想洗澡,換衣服。
我忍受不了任何人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