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體重三圍一應俱全。
還有家世背景,自己的資產,能夠立刻結婚等等。
條件這麼好的一個人對一個惡毒女配恨嫁,就像林黛玉非得嫁伏地魔一樣,邪門。
更何況,我們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嗯,物理意義上的。
我沒放在心上。
「這是……個人資料。」我說,隨後把那張紙折好放回衣兜裡面,把落在棋盤上的棋子拾起來,繼續思索下一步棋下在哪。
與我相比,十三的反應更大一些。
他坐在我對面,神情肅然,淺淺垂著眼皮,在本子上面寫寫畫畫,最後遞到了我的身邊,還順帶著我把悄悄變動位置的棋子推回到了原位。
【你結婚,還會來這裡嗎?】
我:「……我不結婚。」
【總有一天會的。】
「倒也不用那麼肯定,走一步算一步。」他伸臂過來,露出長長流蘇衣袖下一段手腕,上面駭人的傷疤剛剛結了痂,暗紅色的,有些刺眼,我隨口敷衍了一句,便被這傷口吸引了目光,皺起眉問,「你手腕怎麼了?」
他似受驚一樣立刻收回了手,低垂下頭,不說話。
雖然青年性格溫和柔軟,但是沒有表情的時候,高大的身軀便唬人得很,他不說話,另外一隻手按在手腕上,靜默如山。
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卻知道他一直遭受著這種折磨。
無論是被縫上的嘴,抑或是偶爾向我展露出的傷口,脖頸上的、臉上的,或者是手腕、腳腕上的,雖然它們消失得很快——大概只需要兩三天時間——但是受的那些傷痛卻是真實存在的。
就像是一種無形的枷鎖,將他束縛在這裡。
十三不說。
我便在張子揚那旁敲側擊。
都沒有一點點的信息。
這個黑髮青年是游離在這個監獄中的幽靈,面色蒼白,沒有過去,沒有未來。
我當初以為他是一個工作人員,現如今早就已經推翻了當初的想法。
並且把目光放在了……我無權查看資料的,那位 S 區的罪犯。
因為帶著幾分從另外一個世界形成的刻板印象,我總覺得罪犯應該凶神惡煞,即便在和徐渭一干人的相處過程中已經消除了好多,但是看著十三,我還是難以將一個危險程度 S 級的犯人和這個笑吟吟等我下棋的五好青年聯繫起來。
「你還是不說。」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收拾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我還有工作,先走了。」
十三微微睜大眼睛,露出幾分無措,便過來扯我的衣袖。
我躲了過去。
氣氛冷凝,他的動作太大,棋子落在了地上,發出一聲聲脆響。
在這裡沒有天氣的變化,一如既往的晴朗,風吹起來,在小亭子裡就能看到湖面盪起一層層的波紋。
他著急地,去本子上寫東西。
我沒看。
「我先走了,過幾天再來。」
我這麼說著,便抬腳先離開。
站在門口的時候,我無意地往回望了一眼。
青年蹲在地上,脊背彎成弓,一顆一顆撿拾著落在地上的棋子。
背影寂寞。
8
當同事把通信打過來和我商量一起去 2 號中心區的時候,我才想起來這件事。
監獄長的事情多而雜,大多數都是張子揚代勞。
只有一小部分並不涉及機要的,或者是必須由本人出席的事情才會落在我肩上。
大家都是在監獄長群聊中認識的。
剛剛打通信的是 105 號監獄的監獄長。
有一個監獄長的全體會議,在 2 號中心區開。
雖然大多數都是去走一個過場,而且許多還會挨罵,但是不去總歸是不合適的。
105 號的監獄長說順路,便邀請我一同乘車過去。
「中心區,那可是片冰冷又糜爛的地方啊。」105 號監獄長嘆氣,語氣似敬畏,又似嚮往,「像咱們這種普通人,拼死拼活工作一輩子,攢下來的錢還不夠買那裡個廁所的。」
「是啊。」
我也跟著嘆息了一聲,想起來還未穿越的時候的京市,它一直只存在在我的手機里,從別人的 IP 中、圖片中才能窺得幾分大城市的端倪。說起來,我甚至還沒有去過京市,因此,我也對此產生了共鳴。
105 號監獄長又叮囑了我一遍時間,才掛斷了通信。
正好張子揚敲門,我說了聲「進」。
窗外昏暗,今天天氣一直陰沉著。
或者說在這裡,晴朗的天氣才是少見。
我將目光收回來,看向張子揚:「又有新文件了嗎?」
「這倒不是。」青年笑了笑,眸色清澈,「您約定的工程隊已經到了。」
我歪著頭思考片刻,終於從紛雜的記憶之中找到了線索:「那走吧,我們一起去看看。」
9
門衛還是那兩個門衛。
看見我,臉皮一抽抽,未免有些尷尬。
我還非得湊到他倆面前,笑著問之前的賭注是什麼,有沒有給我的一份。
張子揚站在我身後,面無表情,氣場強大,眸色暗沉沉地打量著倆門衛。
兩個大漢臊得慌,臉也紅,不知道是被氣得還是尷尬的。
在一聲聲道歉之中,我心滿意足地離開。
「他們這麼說你了?」
張子揚聲音發寒,眼底沒什麼笑意,剛剛這個樣子也把門衛嚇得不輕:「尸位素餐的東西,該換了。」
「這不是道歉了嗎,也沒什麼大的影響。哎大哥,往左,對對對,剛剛好。」我一邊回復張子揚,一邊指揮著工程隊的夥計,滿不在乎,「我閒得沒事還要去找找樂子呢,沒必要換。」逗那兩個大漢著實十分有意思。
張子揚又是一陣沉默。
「抱歉。」
我聽見他說。
這可是稀奇話。
我挑起一邊眉毛,側頭看他。
身著制服的黑髮青年神色凝重,聲音緩慢,字字斟酌:「我很抱歉在您剛來的時候對您不信任。107 號監獄曾經來過許多位普通人監獄長,但他們對待犯人的態度刻薄而殘酷,在離開的時候,甚至會捲走監獄救命的資產。因此,我們對於來者的態度向來不好,希望能在試用期內將他們嚇走。」
「我知道。」
我漫不經心地回答,對這件事情並不放在心上。
在經歷了中心區那對便宜父母的詰難之後,我覺得來到監獄之後那些嚇唬都無關緊要。
惡毒女配嘛。
走在路上都會一腦袋鳥屎那種。
興許是因為離開了劇情中心,因此這裡不怎麼被影響,而且在逐漸相處過程中大部分人對我的態度趨於和善,我也過得挺舒服的。
青年有一瞬的怔忪,隨後抿了抿唇,又說了句:「抱歉。」
「沒關係。」
我便這麼回應。
沒往心上去。
這讓青年說不下去了,便靜默地站著。
「對了,我過幾天要去一趟中心區。」我想起來這件事,雖然知道張子揚應該已經事先了解了,但向張子揚提了一嘴。
他點點頭:「已經給您備好車了。」
「這倒不用。」我搖搖頭,「105 號的監獄長正好順路,我們一起去。」
張子揚眉眼微垂,有些失落:「好的。」
10
中心區的守衛森嚴,普通人沒什麼危險。
但是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決定帶一個人。
張子揚得坐鎮監獄,離不開。
我打算帶著錢圓圓去。
這樣住起來也方便。
徐渭亮晶晶看著我的眼睛暗下去,仍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我總覺得他的尾巴和耳朵都耷拉下去,有氣無力。
錢圓圓歡呼了一聲,抱著我的手臂,親熱地搖晃:「我就知道你會挑我,咱們天下第一好!」
「……哼。」
徐渭鼻子出氣,悶著腦袋不說話,他穿著緊身的老頭背心,露出漂亮緊實肌肉線條的寬肩。少年還年輕,剛鍛鍊回來,汗還沒落,順著溝壑往下流淌。
比起錢圓圓的巧舌如簧,少年更加木訥,表露不滿的方式也只是把我給他的雞腿放在最後一個吃。
「小心眼。」
錢圓圓評價道。
「我不小心眼!」
徐渭面無表情。
「語言貧乏,去那裡怎麼幫監獄長的忙?」
少女黑色的瞳仁一轉,笑得狡黠。
「我可以殺人!」
徐渭說。
錢圓圓抱臂,蹺著腿一點一點:「沒腦子,你殺了人你讓監獄長怎麼辦。」
綠色眼瞳的少年只有十九歲,雖然表情很少,脾氣卻大,被錢圓圓幾句話激得齜牙。
我連忙按下徐渭的腦袋安撫:「圓圓畢竟是先來的,自然她先和我一起去,先來後到嘛,下一次再帶你去好不好?」
徐渭性子直,相處下來我發現他很好忽悠。
很聽勸。
「……哼。」徐渭轉過臉,悶聲哼哼,「我呆,你不喜歡,就騙我。」
我:「……沒有。」
我義正詞嚴。
少年心情這才好了一點,陰鬱散去。
錢圓圓嘖了一聲,似笑非笑搖頭:「正好這段時間我收集得差不多了,該你了。」
「嗯。」
徐渭似乎想起來了什麼,眼中閃過一點興奮的光亮,點頭。
當我目光看向錢圓圓的時候,她笑了一聲:「獄長,不用擔心,是殺人。」
我:「更擔心了。」
但我沒打算知道太多。
「是殺萊因特家族的人,之前徐渭被那個家族帶走,當作他們兒子的沙包,幾天幾夜地打,還不給吃飯。」錢圓圓卻輕飄飄地說,「現在還來追殺徐渭,想把他帶回去。獄長,你說,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事情?自然得讓他們吃一些苦頭。」
頓了頓,她補充:「不會追到監獄裡的,這你放心。」
我搖搖頭:「危險嗎?」
「徐渭足夠解決了。」
錢圓圓眉頭松下來,笑著說。
徐渭也點點頭,看起來傻愣愣的:「都過去了。」
「要注意安全。」
我叮囑。
綠眼少年又點頭,認認真真。
11
同事都是在社交媒體上聊得歡。
見面了未免有些尷尬。
相互介紹了名字,認了認臉。
「也是帶著進化者?」戴眼鏡的青年就是 105 號的監獄長,坐在副駕駛,看了一眼便知曉錢圓圓的身份,友善地笑了聲,「我也一樣,他叫白羽,羽毛的羽。」
沉默寡言的青年沒什麼反應,轉動方向盤看著前路。
「雖然我覺得咱們普通人沒必要多保護,但是萬一遇到一個搶劫的也說不準。」他說。
我聳聳肩,認可了他的話:「以防萬一,出了事還有個幫手。」
「說得也是。」
孫曉晨點點頭,不再提這個話題。
路上突然堵塞了,一動不動。
「好像是這裡發現了一個低級治癒者,太多人圍過去了。」孫曉晨推推眼鏡,看了眼光腦,對我說,「道路部門還在疏散,得一段時間。」
「低級治癒者?陣仗這麼大?」
我搖下車窗,看著許多飛行工具飛快地從空中掠過,大多數都是奔向同一個方向。
雖然我知道治癒者在這個世界裡面很受歡迎,但是還是第一次看見過這麼大的陣仗,不免感嘆了一聲。
治癒者數量懸殊,受到了大家的重視和保護。
「那你是沒看見過中級治癒者出現的時候的陣仗。」孫曉晨嘖嘖兩聲,手臂搭在車窗上往外望去,「我當時見過,當地的治癒者保護協會都去了,驚動了不少中心區的家族,封了兩天的路。最後那個治癒者進了聯邦里,現在職位不低,最少是一個大校。」
說完後,青年長嘆了一聲,眉目有幾分落拓,難掩艷羨。
「咱們費了多麼大的功夫學習,考試,努力地往金字塔上爬。而那金字塔頂端哭泣的孩子,已經成為金字塔新的主人。」
我也不免有些感嘆。
世界上能有多少幸運兒呢?
更多的是碌碌無為的工蟻,出生、成長、競爭、工作、死亡,沒人會在乎我們的想法,世人都更喜歡看那些上流社會的愛恨情仇。
「嗐,也不用太傷感,最起碼咱是有工作的。」孫曉晨從後視鏡看到我的神色,倒轉過頭來安慰我,「我媽就可滿意我考了個穩定的工作,我也能賺錢了,不啃老,她說出去倍有面子。等開完會之後,我請個假,還能回去吃我媽做的燜豬蹄。人嘛,咱不和他們比,自己過得開心就行。」
我笑著附和了一句:「是啊,咱們普通人嘛,過好自己的就好。」
只是有些遺憾。
我望著窗外。
我也想在工作之餘回家,媽媽做好了飯,聽著我嘰嘰喳喳說上班的事情。
就像是小時候放學,我背著書包和媽媽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時,她會給我買一根烤腸,一邊幫我提起書包,一邊聽著我講一天發生的事情。
她不期盼我出人頭地。
她只想讓我快快樂樂地。
嗯,有點想家了。
我想起來系統給我開的空頭支票,就不免有些頭疼。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回家。
12
「聽說最近中心區有人來咱們這些偏遠地區找治癒者。」
一熟悉起來,孫曉晨就和聊天軟體里一樣,嘴叭叭叭叭停不下來。他對八卦很實在行,小道消息也多。
堵塞的路被疏通,車流平穩。
我:「這我倒是聽說過,23 區我看都有人貼告示。」
治癒者本來就是香餑餑,在星網上眾多新聞都是圍繞著治癒者來發布的,這樣能最大程度地吸引眼球。
「你知道公爵大人吧?」
孫曉晨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
「我知道……不會是——」
我瞪大眼睛。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也是聽別人說的,你可不要說出去啊。聽說是最近咱們這裡出現一個和公爵大人契合度很高的治癒者,幫了公爵大人一次。但是從那之後公爵大人就再也沒有見到過那一位治癒者,於是大張旗鼓開始尋找。咱這次來開會,說不定就和公爵大人有關呢。」
「咱們監獄裡管犯人的我覺得也幫不了公爵大人吧。」
我思忖片刻,仍舊沒找到小說裡面有對此描寫的隻言片語,一頭霧水地回答。
這蝴蝶的翅膀是龍翼嗎?扇了兩下把劇情扇到了天涯海角?
現在非必要時刻,系統都懶得出來了。
既便聽見我對它的質疑,也沒有吭聲的打算。
「這麼說倒也是。」
孫曉晨點點頭,認可了我的話。
不管怎麼猜想,到了中心區開會就知道了。
我們不再提這件事情。
錢圓圓半靠在我的肩膀上,安靜地用我的光腦看著視頻,柔順的黑色髮絲與我的頭髮交織在一起,有一種奇怪的親密感。
她沒有光腦,在監獄的囚犯們都沒有這種通信工具。
雖然有了也沒什麼用。
我看了一眼,是一個很爛俗的言情劇。
她看得津津有味。
沒想到在這個高科技的世界裡面,天天還是霸道總裁帶球跑。
等等,霸道總裁帶球跑?
我眯起眼睛。
螢幕上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肚子微隆。
行,還是有創新的地方。
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移開了目光,涼氣從鼻腔中呼出。
科技高,就是好啊。
13
到了下榻的酒店,我們相互告知了房間號,便就此告別。
「中心區啊,好久沒來了,還是這麼地……」錢圓圓四下打量,評價,「虛偽。」
「話說,你爸媽是不是也在這裡住啊?」
她突然想起什麼,問,因為之前知道了我父母的行徑,語氣不是很好。
「他們在 3 號中心區。」
我神色不變,回答。
中心區也分中心和郊區的。
就像沒穿越來的京市一樣。
雖然之前家裡人也住在中心區,不過基本上算得上郊區。
但是之後等鏡泉做得大了,會搬到最中心的。
「原來如此。」錢圓圓沒再問,摩挲了下下巴,笑吟吟地說,「正好這幾天中心區也熱鬧,我帶你四處逛逛。」
「你很熟悉這裡?」
我有些驚訝。
「只能算知道,」她聳聳肩,說話也不避諱,「之前招搖撞騙的時候來過這裡,收穫不少。」
我抽了抽嘴角:「行啊。」
她輕巧地從床上蹦下來,歡快地給我挑了一身衣服。
和她穿的顏色相似。
這麼穿,像是年齡相仿的姐妹。
錢圓圓的笑意又加深了幾分,她長得靈氣漂亮,笑起來也讓人從心中油然而生幾分喜愛。她曾經提過,就是靠著這樣的外表,外加一點點小小的能力,騙了不少錢,最後被抓住就丟到了 107 監獄裡面。
「獄長穿這一身很好看。」
錢圓圓又貼了過來。
我倒是沒什麼大的感覺,只是說:「在外面就不要喊我獄長了,喊我名字就行。」
少女笑意更濃,眼眸一眨不眨看著全身鏡,黑色瞳仁深沉,笑著說:「好的,那我就叫你一一。」
更奇怪了。
但是聽起來又很正常。
我苦惱地皺了皺眉,應了聲。
外面的天氣晴朗,不像 23 區那樣整日在灰霧之中。
我們一起在外面走著。
正如錢圓圓所說,這裡的確熱鬧。
人群熙攘。
「今天是篩選的日子。」
錢圓圓解釋道。
「1、2、3 號區都有中心軍校,大四學生這幾天畢業,要進行畢業學習成果展示。軍校也只有這幾天對外開放,我們可以去那裡面逛逛。」
聽說軍校裡面都是進化之中的佼佼者。
中心區的軍校,裡面的人大多權勢滔天。
我眨眨眼睛,生出來幾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