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最後我並沒有能夠得到監獄裡犯人和工作人員的信任,但是那時候,我想系統給我升級的能力也足夠我在這個世界裡能夠舒舒服服地活下來。
大不了到那時候我直接撒丫子跑路,或者直接辭職,找一個環境適宜的地方度過餘生也可以。
這麼想著,我突然覺得未來似乎十分光明,道路清晰可見,我也跟打了雞血一樣,振作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那腳步聲有些沉重,就像是自己拖著步伐走路。
7
我側過頭,正好與那位黑髮長發青年對上視線。
黑髮青年看起來疲倦,半垂著眼皮,冷冽清澈的眼瞳此時此刻布滿陰鬱,微微弓著腰,面色竟然比月光還要蒼白幾分,冷汗很多,柔順的長髮在他的額頭上凝成條條縷縷。
他並沒有戴面紗,因此我看到了他不能說話的原因。
十三的嘴被黑色的針線給細細密密縫了起來,雪白的皮膚上那黑色的針線顯得格外瘮人。
現如今,那線的縫隙裡面正在滲出暗紅色的鮮血。
十三踉蹌走近,眼神逐漸聚焦,才與我對上目光。
他沒想到我竟然會在這裡,微微瞪大了因為疲憊而睜不開的眼睛。
隨後,青年立刻扭過臉去,不讓我看他的臉,摸索著從自己的口袋裡面找出了一個口罩,把自己的下半臉遮擋得嚴嚴實實後,才轉頭又看向我。
黑髮青年的身體開始不自覺地顫抖,不知道是因為見到我的原因,還是因為之前他經歷的什麼一樣。
十三努力想要露出一個微笑,但很快他反應過來自己戴著口罩。
雖然剛剛那一幕對我的衝擊力有些大,導致我現在還沒有回過神來,但看到他慌張的樣子,我也清楚地明白,他並不想讓我知道那些疤痕究竟從何而來。
我明智地閉上了嘴,有些時候不問就是可以不去揭對方的傷疤。
為了扯開話題,我侷促地拿出一個袋子,準備好的話在喉嚨裡面拐了十八個彎:「我、我之前出差去了,從外面回來了帶了一點好吃的,呃……」
我說話的時候突然卡住了,他現在的狀況可能根本吃不了東西。
我頓時覺得手裡的東西給他帶的吃食變成了燙手山芋,此刻陡然燃起火焰灼燒掌心。
大腦飛速運轉著。
現在把東西收回來?
但不接著說下去的話,他會不會覺得我在嫌棄他?
這個監獄都在做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啊,為什麼要把一個好端端的人給搞成這樣?
這麼想著我的心緒紛亂下來,垂下了頭,緊緊地攥著手裡面的包裹,一時間手足無措。
青年目光也移到了我手裡的包裹上,呆愣片刻,旋即慢慢彎起眼睛,似乎笑了。
他點點頭,對我伸手。
那眼睛霧蒙蒙的,柔和地看著我。
自從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我再也沒感受過這種目光,溫柔而清澈,不包含一絲雜質,沒有猜疑和厭惡。
平靜地凝視著我。
就像凝視山川湖泊。
這讓我也覺得安寧。
我的心猛地一跳,看著那雙手猶豫地將自己的包裹放在他手裡。
他眼睛彎的幅度更大了,看看我,隨後指了指亭子,讓我一同跟他走。
回到了亭子裡,他從亭子小桌子點了幾下,桌子的抽屜彈出,裡面規規矩矩擺放了好幾個本子。
青年熟練地從中抽出一本,翻開本子。
書頁翻動,我看到了他寫了好多字,但是那些字跡都一閃而逝。來不及細看,他已經翻到了完全整潔的一頁上,又工工整整地寫下兩個字:
【謝謝。】
「我外出了,看到有好吃的就想著給你帶,我知道你在這裡工作,」我沉默了片刻,語無倫次地補充,「就是……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有一些沮喪,撓了撓頭,最後氣音低了下去,對他說對不起。
他這樣嘴被縫著的話,如果根本吃不了東西,按照我的理解的話,可能只能吃一些營養藥劑之類的,我沒考慮到這一點,自顧自給他帶了這些東西,無疑是一種揭對方傷疤,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挑釁的行為。
要是外面那些人,指定讓我掉一層皮。
身為惡毒女配,我很有自知之明。
8
外面的世界陰沉沉的,但十三的世界仍舊是晴朗漂亮的藍。
我凝視著他。
青年微微搖了搖頭,在自己本子上對我說:
【沒關係,我可以吃這些東西。針線是為了防止我發出一些聲音而縫起來的,我的體質比較……特殊,恢復幾天就好了。吃飯的時候我會把它拆下來的,這你不用擔心。
【謝謝你,沒想到你竟然在那裡,還能記得我。】
他寫得很快,將本子遞過來。
我看的時候,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抬頭就看到十三從自己的兜裡面翻找出了一個小小的……毛絨團?
它大概手掌心大小,白茸茸的毛毛十分蓬鬆,還有一根長長卷卷的紅色羽毛。
在我的注視中,它竟然跳動了兩下。
隨後,睜開了黑溜溜的眼睛。
活的?!
我瞪大雙眼,和它面面相覷。
【它是,十四。】
十三介紹。
「啵!」
十四發出類似吹泡泡的聲音,又歡快地蹦了一下,蹦得有些高了,直接蹦我懷裡了。
我手忙腳亂地接過它。
「啵!」
我:「……」
「啵啵!!」
我:「敢問閣下是何……生物?」
十三將本子塞了過來,我這才注意到他一直舉著本子,但是我卻把注意力放在了這個小容貌團上。
【解悶的小仿生機器人,送給你。】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青年垂著眼瞼,長如鴉羽的濃密眼睫打下扇形的陰影,他寫得認真,一筆一畫。
【上次的糖很好吃,謝謝你。】
我只是塞了一顆糖。
我語塞,片刻後問:「這個很貴吧?」
看起來很智能的樣子。
【……不貴,只是最基礎的款式,連說話都不會,只能做一些小遊戲。】
我:「那就好,那我就收下了。謝謝你的十四,好可愛啊,我很喜歡。能遇到你,我真的很高興!」
我說這句話真的是發自肺腑,在這個偌大的監獄裡,現在除了我自己休息的地方,只有這裡才能讓我得到短暫的放鬆了。
我十分歡欣地將十四放在我的肩膀上。
而且,這還是我穿越到這個世界以來第一個送我禮物的人呢!
不知道是對我的哪句話反應很大,十三紅了耳根,但是他也在紙上寫:
【我也很高興能夠認識你。】
旁邊還畫了一朵小花。
我沉默良久,隨後輕聲問:「你,我可以問一下,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對你嗎?」
十三動作稍滯,緩慢搖頭,眉聚起山巒,一翦秋水的眼瞳中浮現淡淡的煙雨。
【沒關係。
【這是我要承受的罪。】
9
得,又一個謎語人。
我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冷靜片刻,明白這件事情得循序漸進,沒人會信任一個只有兩面之緣的人。
慢慢來。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這麼喪心病狂。
「在你有空的時候,我可以找你玩嗎?」
我試探性地問道。
他有些猶豫地看了看我,似乎想要搖頭。
我一掐大腿,眼淚簌簌落下來:「我在這裡面每天都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在孤立我。我一直在水深火熱之中,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不,可能你都沒把我當朋友,那我、那我現在就走。」
說著,我捂著臉轉身就跑。
我聽到身後傳來本子掉在地上的聲音,緊接著是慌忙奔來的腳步聲。
我感覺到衣角被輕柔的力道拽著,他似乎不敢用力,便跟著我的方向跑。
不用看就知道,他一定著急解釋,但是又發不出聲音來,我又一直不看他,於是拽我的力道開始上下晃動,急於讓我看他。
我覺得演戲演得差不多了,才從指縫裡面看他。
青年著急,又不能來扒我的手,雪白的臉憋得通紅,眼中還有淚光閃爍。
好像演得太過了?
我連忙拿開手,直勾勾看著他。
青年目不轉睛正觀察著我,見狀連忙點頭。
我:「你的意思是每天都歡迎我來嗎?」
十三猶豫片刻。
我又扯開嗓子號。
他著急了,這一次拽我衣角的手又用力了幾分,使勁晃了晃。
我看他。
他立刻點頭,十分堅定。
我:「真的?」
十三又點頭。
「太好了,果然十三才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表情立刻大雨轉晴,歡呼。
十三在我的灼灼目光下不好意思地將頭緩慢低了下去,讓我只能看到柔順頭髮里藏著的紅紅耳尖。
10
在張子揚的安排下,我在第二天和景君青見面。
見我推門進來,站得筆直的張子揚露出一個笑容,立刻過來迎接我。青年笑起來時眼睛裡流動著午後的陽光,讓人緊繃的情緒不由自主地就放鬆下來。不知為何,我總覺得比剛見面時真切了幾分。
「久等了嗎?」
我小聲問張子揚。
他搖搖頭,也小聲回答:「沒事,就讓他等。」
我:「行。」
不愧是我的副官,懂我。
景君青懶洋洋地坐在沙發里,蹺著腿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晃著杯子。但他的眼睛卻有十足的侵略性,看著我似笑非笑,不知道在想一些什麼鬼主意。
我被看得有些發毛,往張子揚身邊靠了一步,思索著這裡是我的主場,鼓起勇氣瞪了回去。
「嗤,」青年被我的眼神逗樂了,悶笑,「小獄長還是那麼可愛。」
可愛你他姑姥姥的二舅。
「景調查員,還是要注意言語。」
張子揚皺著眉說。
「逗一逗而已,張副官也別反應這麼大。知道了。」景君青聳了聳肩,一副投降的樣子,隨後笑吟吟看著我,「鏡獄長,坐下來好好聊聊?」
我抬頭看向身邊的張子揚。
副官點了點頭微微彎腰,在我的耳旁低聲說:「這人喜怒不定,我就在門外等著,如果有什麼情況直接喊我,我會立刻進來的。」
「沒問題。」
不得不說,張子揚作為副官真的很盡責。
我點點頭,等他走之後,我才坐到了景君卿的對面。
景君青終於坐直了身體,笑著看我:「小監獄長,好久不見,想我了嗎?」
我抽了抽嘴角回答:「如果你和我的腦子都沒有出問題的話,我們前幾天才見過一面。」
「是嗎?」
青年不緊不慢地回答,「那大概可能是因為我太想念你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呢,這麼算來,已經過了很多年了。」
我無語凝噎,僵硬地轉開了話題:「說我們聊正事吧,我的副官已經離開了,你想說什麼大可不必彎彎繞繞,直接跟我說就行。你知道的,我這個人比較直,也聽不了什麼彎彎繞繞,你那樣說我可能還理解不了。」
張子揚在之前告訴過我,景君青之所謂會來調查徐渭的事情,其實就是找一個理由暫時留在 107 監獄。他並不在乎這個任務是否完成,因為自始至終他的目標並不是捉住徐渭,而是之後來到 107 監獄視察的考察組一行人。
那麼我就要考慮他的目標究竟是將軍還是我那位便宜弟弟。
雖然我在小說劇情裡面並沒有看到過景君青這三個字的角色,但是萬一他就因為一些事情改頭換面捲土重來也說不定。
景君青瞭然地點點頭,笑著說:「我喜歡和直率的人打交道,這樣我們之間的嫌隙會少很多。」
我:「怎麼合作?」
景君青:「你知道的,之後來的調查組裡面有兩個比較重要的人。你認識的,其中一個人名字就叫作鏡泉,我記得是你的弟弟。」
我點點頭。
景君青向來看人都是懶洋洋的,像是一隻打著盹的貓。
但此時此刻,他眸色銳利,裡面帶著清晨刺目的日光:「你也不必擔心,我的目標並不是你的弟弟,而是另外一個人——埃塔奈·克里弗德。我做交易向來不會讓對方吃虧,雙贏才能持久,不是嗎?」
埃塔奈·克里弗德。
聽到這個人名,我愣了愣,猛地抬頭看他。
原小說的主角之一,神秘優雅的第七軍團將軍。
如果我沒有放棄那一個職位的話,之後就會成為他身邊的秘書官。
原文中,女配曾經在被取代後無可奈何求助他。
但是他卻冷漠地笑著,垂眸看她:「你的下場我也在其中助力,我不需要一個毫無用處又醜陋的女人,你再怎麼努力又有什麼用呢?不過是一個普通人罷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輕而易舉將女配最後的希望擊垮。
熊熊的鬥志燃起來,我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摩拳擦掌:「說吧,你想讓我怎麼做,把他迷倒了送你房間裡?」
景君青笑容消失,抽了抽嘴角:「倒也不必……」
「只是——」寒風吹動揚起他的髮絲,露出光潔的額頭,他眉骨如弓,聲音凜冽,「我需要成為你的副官。」
11
我:「……」
張子揚面無表情拎著紙袋。
如果不是戴著雪白的手套的話,我覺到能夠看到他手背上因為用力而凸起的青筋。
他一拳,我頭七。
我默不作聲往旁邊移了移。
張子揚表情更差了。
就在這個時候,景君青出來了。
他拎著制服,半靠著牆,完全沒有發覺到現如今有些古怪的氛圍,漫不經心地笑著對我說:「這太小了,我穿不下。」
說著,他抿起一點點怪異的笑意,點評道:「這裡哪都小。」
我:「嚯。」
副官不耐地皺起眉:「那就換一個職位,其他的都有別的尺寸。」
「那可不行~」眉眼帶著幾分邪氣的青年動作誇張地搖了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我很期待當幾天小獄長的副官呢~」
張子揚:「……」
我垂頭一看,他手裡的袋子……
成碎末了。
「真野蠻。」
景君青眯眼評價。
「一不小心罷了。」副官面不改色,手揮了揮,一個小小的黑洞出現,粉末便消失不見,「既然你想要當,那麼一些工作自然也要學會,不然露出了馬腳多不好。」
「比如?」
「這幾天獄長身邊的事情,你也跟著干吧。」
張子揚面無表情地說。
我:「啊?」
12
張子揚在我身邊,始終差我半步距離跟著。
我猶豫了片刻,還是停下腳步側頭看他:「張副官,你看起來有些不高興?」
「……」黑髮青年笑著搖搖頭,「沒有,只是副官的事務繁多,我覺得他處理不好。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就要求這個崗位。」
我眨眨眼睛,沒說話。
副官從自己的兜里摸出來一張紙遞給我。
上面他的字跡工整極了,整整齊齊列出幾條任務。
清理 D 區衛生……
負責獄長的一日三餐……
處理本日文件……
「既然這幾天他要幹活,這些任務都可以讓他干。」他伸指指著這些任務條例,「嗯,餐飲那一條我劃掉了,少爺十指不沾陽春水,但是我還是得對您的身體健康負責。我不在的這一段時間,您先去食堂吃。等玉潮回來了,他會給您做的。至於衛生,雖然不是副官的職責,但是既然是一個免費勞動力,做這些應該難為不了他。」
張子揚在囑咐的時候,身後的怨氣幾乎都要實質化了。
絕對是生氣了。
我咂巴咂巴嘴,老老實實地點頭,儘量不把火焰引到自己身上。
囑咐完之後,青年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看向我:「獄長,這幾日玉潮那邊的事情我也得去一趟,請假條放在你辦公桌上了。」
我點點頭:「行,沒事,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