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隕星時代·棠棣之華完整後續

2025-12-17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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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了搖頭:「你若有個孩子,無論男女,應在他身上。」

「我還有事情好奇,想請國師解惑,國師的推算之術有什麼忌諱麼?」

「算不出自己,亦不可對請算者動情,所以叫無情道。心思太重,就不准了。」

「大人為什麼肯幫我推算?」

「因為我要驗證一個結果。」司空離的眼神空洞無物,「忘記告訴你,我根本不信命的。」

今年的新正來的格外遲,宮城暗淡而沉悶,男人和女人都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皇帝可能看不到新年的來臨了。

我侍疾的深夜,皇帝忽然睜開眼睛。他用無神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然後發瘋一樣推開我:「白璧君,你把阿鸞還給我。」

白璧君是皇后的名字。

很難相信一個將死之人有那樣大的力氣,他伏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吐著血。在我呼喊御醫的間隙中,我聽見他哀而軟的聲音。

「她心氣那麼高,只肯嫁未來的天子,我不做天子,就娶不到她,若做天子,就只得娶你。白璧君,你說她是不是沒有喜歡過我,她是不是沒有喜歡過我啊?」

「陛下多慮了。」我說,「德妃娘娘心裡是有陛下的,無論誰是皇帝,都一樣。」

他不再說話了,方才的一撲似乎耗盡了他最後的力氣。他聽話地躺回榻上去,花白的鬢髮在一片明黃中顯得淒涼。

他好像什麼都擁有,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等到他一生中最愛的女人從爭儲的瑣事中抽身來看他時,他已經說不出話了。他掙扎著將一個小小的匣子捧給德妃,目光里交雜著眷戀和如釋重負。

我大概猜到,匣子裡是冊立儲君的璽書。

我看見他張了張嘴,只發出含混的氣音,德妃輕輕地撫摸他的頭髮,像哄小孩子睡覺一樣輕柔。

「藺叡,你喜歡我,我很歡喜,你不止喜歡我,天下人都歡喜……我明白的,我都明白,不怪你。」

他的眼神還是那麼執拗,我忽然明白藺思凡那雙眼睛的來源,父子原來那麼像的。

他好像在說,對不起啊,對不起。

德妃輕輕親吻他的眼睛:「我們沒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兩個一樣心狠一樣陰毒一樣不擇手段的人,合該千秋萬載燒成灰也在一處。」

皇帝疲累地笑了,他伸手去夠德妃的手指,然後輕輕地晃了晃,好像孩子抓到了心愛的玩具。

德妃張開手臂想要抱一抱他,就在她俯下身的一瞬間,宮城的鐘聲急促地響起,整個太清殿都為之震動,黑色的鴉群驚惶高飛,帶來殺氣和不詳的徵兆。

皇帝的眉頭驟然蹙緊,這種驚擾對一個病重的人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德妃輕輕撫平他的眉心,語調難得的溫柔:「睡吧,好好休息,新年就要來了。」

而鼎沸的人聲已經響徹宮城:「承天門封門,無三殿下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

臘月二十七日夜,皇帝病篤。

德妃舉著皇帝的璽書走出寢殿,頒布了要求諸皇子即刻入宮侍疾的命令。

整座宮城是一隻躁動的野獸,它不明白自己的新主身在何處,卻已經聞到鐵和血的腥氣。

這是一個風雪夜,皇子們騎著白馬趕回宮城,馬蹄在積雪上發出流沙陷落的聲音。他們並不急於見到病篤的父親,而是立即向屬下傳遞自己的手令,要求「布武,以備不測」。

事變在承天門率先發生,最後一位從者進入宮門甬道的剎那,機關轉動,巨大的吊門訇然墜落。長刀出鞘,低眉順眼的從者剎那間成為虎視眈眈的刀客。

「長兄過世後,是我最年長。」藺瑜面無表情,「護佑你們的安全,是我的分內職責。」

他沒能從自己的弟弟們眼中看到驚懼的神色。數百名金吾迅速匯聚在諸皇子身前,他們的長戟鋒芒銳利。

「三哥操持辛苦,後面的事情,還是弟弟分憂好。」藺琮騎馬緩緩走進了金吾的隊伍中。

「他真是喜歡阿琮。」藺瑜恨恨地咬緊了牙,「這是他養了十幾年的金吾,就這麼留給七弟。」

他轉頭看向自己一母同胞的四皇子藺瑾,他們是雙生子,哥哥銳氣風發,弟弟反而溫順老成。「他應該已經選了七弟,我們這樣做……算謀逆麼?」

藺瑾沉默著,然後抬起頭,不動聲色地笑了。

「哥哥你聽說過天樞麼?」

藺瑜驚訝地看了弟弟一眼,他不明白聽話恭順的弟弟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提到一座宮殿,但他仍然點了點頭,就像小時候弟弟纏著他要什麼東西一樣。

「置放皇帝二十五璽的地方,始皇帝開國後,收天下之兵,溶鐵為殿基,鐵從地上長出來,長成御座。」

藺瑾輕輕眯了眯眼睛:「御座和整座宮殿是一體的,它們在天下的中心,所以叫天樞,在那裡有九鼎和天子的劍璽。」

藺瑜心中猛的一驚,他從弟弟的眼中看到了蟄伏的黑狼。弟弟深不可測的微笑消失了,代替的是鐵一樣冰冷的弧線。藺瑜聽見他的聲音,低低的,像看見血肉的野獸。

「它等我等的太久了……」藺瑾低吼著咆哮,「誰坐上它,誰就是天下的主人!既然你們都可以,那為什麼不能是我?我永遠跟在你的馬後,現在該輪到我了。」

火珠嘯鳴著升入天空,承天門城垛上的禁軍點起火把,火光照亮了藺瑾冷硬的面容。

「奉三殿下的命令,封門!」他無視了黑衣從者手中的長刀,看向驚愕的兄長,「哥哥我為你做過那麼多,你也應該替我背一次罵名。」

皇子們沉默著,騎馬走向自己所歸附的一方。藺思凡跟在四皇子身後,打馬向宮城走去。在白馬進入啟運門的剎那,他回頭看向火光照耀的承天門,淡淡地笑了。

「殺吧,總要死人的。」他輕聲說,「這就是我們兄弟的命。」

中宮用蓋著鳳凰印璽的詔書下旨,將有品級的嬪妃召集到鳳儀宮。

皇帝的嬪妃並不多,這些年來又棄世不少,留下的大多是世家女人。她們低垂著頭,撥弄手腕上的鐲子或衣上的垂珠,心裡忐忑不安,因為世族公卿已經各自做出選擇,她們只需要耐心等待。

內城封閉後,各方在僵持中暗中調度。玄衣衛與金吾相互對峙,朔方駐紮的白氏守軍也抽調其中最精銳的三千人向京城靠攏。

嬪妃們被允准與自己的子女遠遠見上一面,藺思凡靜靜看了我一眼,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他的一切執拗和鋒芒都消失了,化成一種徹骨的寒意,像灼熱的鐵冷淬成劍的剎那。

我在他的眼中讀出胸有成竹的平靜。省親時父親與他的密談讓我明白,謝氏為代表的文官世族已經站在他身後。

「藺琰。」我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對自己說,「一切平安。」

他的名字在我唇齒間陌生得像羽毛。

臘月二十八,京城戒嚴。

諸勢力的暗流在京中涌動,此時內城的鬥爭已經達到白熱化,三皇子藺瑜控制玄衣衛,七皇子藺琮繼承了父親的金吾,承天門守軍則投誠於四皇子藺瑾。

而皇帝正在走向生命的盡頭,我再次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冷而僵硬,渙散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這是屬於他的重重宮闕,也是他的妻妾和兒女,為他哭泣的卻只有他十三歲的小女兒。

皇帝原來這麼孤獨的,我想,那些年輕人前赴後繼的來,又是為了什麼呢?

更大的變故已經發生,玄鐵蒼鷹的標誌流傳在羽林和神策營,就連象徵天子武備的天衡府也流傳著這樣的鐵徽。

這是早就應該隨著鎮北軍的覆亡死在雪裡的東西,現在他們隨著風雪再次重生。

兵變從朱雀門起,這是控制宮城與京城的樞紐。朱雀門守將姓陳,是晉中陳氏,七皇子的擁躉。他在一個美艷妓女的懷裡喝醉了酒,巡查時看到一個低著頭的奇怪男人。

男人在吹簫,簫聲嗚嗚咽咽,夜梟在天空中盤旋。

「你不去城垛,在這裡做甚!」守將用帶著酒氣的聲音怒斥,「混帳東西,不持兵刃,吹這物什,成何體統?」

男人並不著急,依舊自顧自地抿著唇吹。守將暴怒中拔出劍朝簫管砍去,金鐵之聲震響,他大驚後退,看到男人緩緩站起身。

「這是鎮北的悼歌,叫度玉門,既然將軍不想聽完,那麼現在,也無不可。」

男人很文雅地收起鐵簫,就在一瞬間,他的袖中飛出一把薄刃,刺中了守將的心臟。

他走過去,拔劍時血噴濺在他蒼白的臉上,顯示出一種譎艷。他摘下守將身上的傳信筒,用火彈照亮了天空。

「更待何時!」他幾乎是從血里擠出這一聲吼,「開門,放武備庫,進宮城去!」

玄鷹旗在城牆上升起,守衛們的聲音層層相傳,京中所有武備都收到了這樣的命令,他們拿起刀劍,湧進朱雀門。

「奉天子令,勤王靖難!」

男人抓著劍和簫走在最前面,如果此時有人看見他的臉,應當會驚異於他眼中的滔天恨意。

這是一個早就應當被凌遲的男人,他走進宮城想要為父母親族「討一個公道」的時候,皇帝已經在妻妾和子女的陪伴下安然死去。

鎮北侯長子,阮征。

臘月二十九,在晝猶昏。

近萬名身著重甲的兵卒將宮城團團圍住,在三丈宮牆下匯聚成一片鉛雲。

這無疑成為奪嫡之爭中最不可忽視的力量,皇子們互相猜忌這支軍隊的歸屬,但令人失望,它似乎不屬於任何一方。

他們只是在城外靜靜地等待,巨大的雲車和撞木緩緩駛來,攻城的一切已經齊備。

藺琮最先登上城垛,他以鎮北王的爵位與阮征談判,對方用沉默拒絕了他。

接著是藺瑜,他怒斥城下的軍隊為叛。

「朔方大軍旦夕至,汝等當為齏粉也。」

四皇子藺瑾最後登上承天門,他許諾一旦掌握權柄,立刻重查鎮北舊案,復阮家清白。

藺思凡跟在他身後,用黑而深的眼睛俯視著他們,風雪積在他們的重甲和刀槍之上,而軍中竟無一人妄動。

「軍容肅然。」他的聲音有隱約的欣慰。

藺瑾極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多嘴。」

藺思凡不再說話,叫做龍牙的短劍偶爾閃過寒光,他用手指抹掉刃上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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