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後記完整後續

2025-12-17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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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突厥國滅那日,趙景明押運的糧草也到了塞北。安置好糧草後,趙小爺首個事情便是找秦熙辰算帳,一路怒氣沖沖地闖進將營里,眼底陰雲滿滿,憤怒地一拍桌案以振氣勢,卻被這一拍疼得齜牙咧嘴,眉毛都擰成了難看的一團。

趙景明問:「秦二你大爺的!明明是做戲,為什麼瞞著小爺?!小爺以為你真出了事,著急得不得了!你大爺你大爺!」

秦熙辰正看一封密信,抬目瞥趙景明一眼,復而又垂下了目光,淡淡道:「若不教你以為是真的,依你的演技,約莫只騙得過你自己。」

趙景明頃刻便轉移了注意力,不服道:「小爺演技如何差了?昨日我才誆了夏果,她到現在還不曉得受了我的騙呢。小爺要為小爺的演技正名!」

少年說得盡興,全然不覺自己身後多了一道纖細的少女影子。

夏果嬌叱道:「趙!景!明!」

趙景明身子一僵,僵硬地扭過頭去與夏果對視,十分艱難地擠出了一個笑來:「我覺得我可以解釋……」

夏果瞪他一眼,抬步便要走。他連忙追著夏果跑出去,將出營帳時,又別彆扭扭地探回身子,叮囑道:「下回不許再騙小爺了。」

案邊人手中的筆微微一頓,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樣,唇角卻勾起清淺的弧度一縷。

「嗯。」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少年聽到滿意的答案,唇角微彎,放下帷幕追著少女的背影跑遠。

少年走後,秦熙辰對著營帳口處少年站過的位置低低地笑了一聲。他覺得有些意外,曾經把他當作仇人、恨他入骨的少年,如今竟會掛心他的安危。

他心中有些感慨,繼而垂下眼瞼,提筆繼續寫信。熹微的光落在他臉上,似月色無聲無息不急不緩地在山水間流淌。他終於擱了筆,姿態矜貴,眉目淡淡,像是生殺予奪的神祇。

他施施然寫罷的這封信是寄予齊少邧的,籌謀隱忍了這麼多年,昭國的天也該翻一翻了。

他曾與陶淳說過,突厥雖定,仇敵猶在。那個躲藏在幕後、自以為天衣無縫的仇敵,便是昭帝。

機關算盡的秦二公子也曾是個天真懵懂的孩提,也會吵鬧著兄長帶他去街市買糖吃。兄長拗不過他,帶他出了軍營。可甫一出營,兄弟二人便被城內的突厥細作捉住,用以威脅他們的父親不戰而屈。

兄長因護他而死,溫熱的血濺了他一頭一臉。他茫然無措地抱著兄長漸涼的屍體,一聲一聲地叫著兄長的名字,可兄長卻再不能應他了。打那時起,他的天真懵懂便與兄長一道死了。

父親查出了真相,那場挾持追根究底原是昭帝的手筆。先是泄露他與兄長的行蹤,繼而借刀突厥,除掉名滿昭國的將軍之子。都說哀兵必勝,將軍喪子,全軍憤慨,那一場仗贏得輕輕易易。

父親一夜間便蒼老了十歲不止,還要強撐著寬慰他,說:「辰兒,這不是你的錯,不該怪你。」

所有人都不怪他,除了他自己。

他深深地責備自己,怨恨自己,無數個被噩夢驚醒的夜裡,他都恨不能代兄長去死。

他想,他必然是要為兄長報仇的。於是,他逼著自己文武雙全,逼著自己城府深沉,逼著自己按捺下心底滔天的恨意,裝成混吃等死的昭國第一紈絝子。

「聽聞秦二公子薄情寡義,文不成武不就,最喜歡惹風流債?」

這是他與齊少邧初見時,齊少邧說的第一句話。

他勾唇一笑,回敬道:「聽聞齊三皇子犬馬聲色,功不成名不就,廝混玩樂沒規矩?」

齊少邧亦笑了。

那時他便知道了,傳聞中的廢物三皇子與他一般,都在竭力隱藏自己。他與齊少邧成了至交好友,樁樁件件的籌謀都有齊少邧一起。

他的一生是一盤縝密的棋局,行的每一步都在他意料中的算計里,只有一個人是他的意外。

很早之前他便聽過陶淳的名字,聽過便忘,並不曾放在心上。京都城中堆金砌玉著長大的名門貴女何其多,燕郡王府的小姐不過是其中尋常的一個。

可陶淳與別的人都不一樣,旁的且不談,單說金尊玉貴的小姐里,光天化日之下,毫無閨秀包袱地鑽狗洞的便只得她一個。

那是他與陶淳的初見,彼時他將迷路的陶淳送回燕郡王府,她卻不走正門,蹲下身子便要往狗洞裡鑽。他訝然看著她,她卻回眸對他一笑,眸似秋水,眉眼彎彎,是活色生香的好看。

陶淳走後,他靜靜立在原地,垂目端詳看手裡被她當作報酬的半袋蜜餞,稍稍猶豫,到底撿了一顆吃進嘴裡,甘甜的滋味便流連在了唇齒間。從此以後,秦二公子愛上了吃甜。

初遇陶淳時,粉雕玉琢的小小姑娘著的是一襲清淺的碧裙,裙袂微揚,絲線流光,仿佛經奇雨洗滌過後的空濛山色。那抹碧色偶爾會從蒙塵的記憶里跑出來,提醒他某段可愛的邂逅,提醒他某個可愛的人。

與其說他記住了陶淳,不如說他記住了陶淳奇葩的退場。他大抵也是想讓陶淳記住他的,只不過採取的方式仿佛不大適宜。初見卿,賣隊友之;再見卿,再賣隊友之。這樣拙劣且幼稚的把戲,他自覺自己像極了一個惡作劇的孩子。

與出泥老人的結識其實是他的算計。少年打馬過街市,無意撞翻街邊一盤未下完的圍棋。圍棋主人惱怒之際,他翻身下馬,僅靠電光火石間的匆匆一瞥,便完完整整地還原了整盤棋。單還原還不夠,他不露痕跡地支招,只三兩子便助出泥老人贏了棋。自那時起,出泥老人便將他引為了知己。

出泥老人常在他面前提起頑劣的女弟子,或是上房揭了瓦,或是下河捉了魚,偏又伶俐可愛,惹人歡喜。他低低笑了,覺得若是陶淳長大,約莫也是那個樣子。狗洞一別,他從不曾刻意打探過,陶淳的消息卻總能有意無意地流到他耳邊。

同窗說,隨父親拜會燕郡王時無意見了陶小姐一眼,她生得比畫上的美人還要好看。他微微一哂,狀似渾不在意地往嘴裡丟了一顆蜜餞。

晚妍說,聽聞燕郡王府的小姐作詩最好,必然是個嫻靜溫柔的姑娘。他挑眉看妹妹一眼,隨即意味不明地勾唇一笑,教妹妹好生茫然。

母親說,燕郡王對京都城的兒郎分外上心,想為女兒尋覓天底下最好的夫郎。他微微一怔,恍覺撫琴的手撥錯了一根弦。他心裡有細微的情緒流淌,無關風花雪月,他只是在想,要什麼樣的男子才配得上那個鮮活的姑娘的喜歡。

再見陶淳時,她長成了婷婷裊裊的少女,綴在一樹灼灼的桃花間。碧色的裙袂從花枝間隙垂下來,他抬眸往上看,對上一雙清凌凌的眼。雲霧似的美人,絲絲縷縷,纏纏綿綿,輕柔得仿佛風一吹便散。直至這團雲霧落進他懷裡,他才省得,美人原不身輕如燕。

燦燦桃花雨里,他從陡然加速的心跳里察覺到不妙的訊息。他清楚地知道,交付喜歡便是交付軟肋,這突如其來的心動絕不是一件好事。他該克制,他該逃避,可他偏偏清醒地放任著自己沉淪了一次又一次。

他也確確實實逃避過,離了京都城,落荒而逃逃到了出泥老人避世的竹捨去。可是,怎麼便沒人告訴他,那位出泥老人的女弟子竟是陶淳?

他倚在門邊看她寫字,碧色的衣袖輕輕挽起,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皓臂。她仿佛是在填一闋詞,斂目低眉,專注得臉上沾了墨也不自知。他靜靜看著她,唇邊不自覺勾起一點笑意。

陶淳亦看到了他,只一眼,便驚落了手裡的毛筆。他看著面前咬牙切齒的少女,覺得她像極了一隻炸毛的貓,張牙舞爪,虛張聲勢,偏生可愛至極。他低低笑了,因這個萬分貼切的比喻。

逗弄陶淳是件極其有趣的事,少女的情緒被他所牽引,眉眼一彎,眼波一轉,都是紙筆不能描繪的好看。他目不轉睛地將她的工顰妍笑盡收眼底,打心底里覺得陶淳笑時最美。所以他總想做些事情惹她歡喜,譬如給她畫扇子,譬如給她扎鞦韆,譬如給她繪丹青,譬如……當他執著一支筆,不需參照,憑心便能勾勒出她的一顰一笑時,他便知曉,他動心了。

他向來吝嗇感情,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喜歡上哪個女子。假使沒遇上陶淳,他大抵還是那個遺世獨立的秦二公子。可他到底遇見了她,然後不可免俗地一點一點墜入紅塵去。遇她之前,不曾動過心;遇她之後,不曾變過心。

秦二公子一生只赴過一次江春宴,宴上他歡喜的姑娘擇了旁人做夫郎。

他去尋陶淳,恰好撞見一場情真意切的表白。少女粉面含羞,恍如春桃之色,朱唇綻櫻,說出的話卻像銳利的刀劍,一字一劍在他心上劃。他聽見燕郡王府僕婢的低語,說小姐對宋公子一見傾心,郡王本不允這樁親事,是小姐長跪著求來的。他心口一痛,這才想起,陶淳仿佛從沒對他說過喜歡。他失魂落魄地離去,心想她若當真喜歡如廝,不如遂了她的願。

人生如棋,落子不悔。漫漫一生里,教他後悔的只有兩件事,一是幼年時纏著兄長出軍營,二是少年時這一場狀似瀟洒的成全。

宋引默因一曲琴得了陶淳的喜歡,打那之後,他便再沒彈過琴。他顧慮宋家純臣的立場,害怕宋引默辜負他心尖上的姑娘,於是夜探宋府警告宋引默。宋引默歸還了他白日裡留予陶淳的摺扇,他勾了勾唇角,垂目展開一看,扇面精心描繪的紅梅顏色當真是灼目得刺眼。

素有以風流薄情著稱的秦二公子一朝受情傷,被齊少邧幸災樂禍地笑話了好幾場。彼時他包下一整座瀟湘溪苑,以此經營他的紈絝日常。一群釵環琳琅的女子裡,他憑欄獨坐一方,抬手飲一杯酒,眉目淡淡,目光卻落寞荒涼。齊少邧見狀,唇邊溢出一聲嗤笑。他也不惱,風輕雲淡地笑著,舉杯邀齊少邧喝酒。齊少邧酒量不甚好,三杯兩盞便醉倒,末了只遺他一人自斟自酌。他握著壺把倒酒,泠泠的水聲入耳,引得他驟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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