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黎明將至完整後續

2025-12-17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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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華殿內,九枝銅燈燭火搖曳,蠟燭的淚液無聲地浸潤下來。案幾邊的女孩兒正執筆書寫就大段的墨跡。即便在暖色的燭光下,女孩兒的臉色依舊算不上紅潤。

有宮人走來,在霄月旁邊低聲稟道:「郡主,吏部韓大人求見。」

「請他進來吧。」霄月停筆。

韓奚仲剛剛下值,依舊穿著官服。他走進殿內,掃過了滿桌散亂的稿紙,還有一些飄到了地上。韓奚仲撿起了其中一張,簡單掃了一眼。

「霄月,你再這麼寫下去,難免暴露身份。」韓奚仲提醒道。

宮人上了茶。霄月淡淡笑了笑,揮手讓她們都下去,然後給韓奚仲斟了一杯茶:「暴露又如何?」

「你的臉色怎麼那麼差?」韓奚仲在案邊坐下,有些擔憂地看向她。

「是嗎?」霄月自嘲地笑笑,「怎麼誰見了我都這麼說。」

韓奚仲仔細端詳了一下她的神色。蒼白有病容,但也不算病得太厲害。距離第五卷問世已經有小半個月了,滄洲文社依舊門庭若市,可執筆的人夙興夜寐,白天的政事不能耽擱片刻,晚上還要寫下大量的書稿,這樣的強度,便是鐵打的身體也是勉強。

何況那樣的文字,看得人都心痛,寫就的人,只會更痛。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民間的風向已經有了實質性的轉變。」韓奚仲斟酌著語句,「所以……能不能不要把自己的身體弄垮?」

霄月搖搖頭:「還不夠。」

「什麼不夠?」

「現在的民心,還不夠。」

「你要以一己之力,與二皇子黨羽豢養的那麼多三教九流相抗衡嗎?」

並非東宮不想行動,只是二皇子一黨此番用上了很多民間鑽研周易、星象、五行八卦的「天師」,讓他們散播謠言,東宮的人在朝堂上根本難以應對。即便再有理有據地進行辯論,也會有人更信謠言而不信事實。更何況,散播謠言的人幾乎要把謠言坐定成事實。

結果看下來,只有一個霄月,能夠執筆與這些人抗衡。

霄月聽聞韓奚仲的話,卻只是對他笑笑。

韓奚仲從未見霄月笑得這樣溫柔,溫柔中卻透著濃郁而隱秘的……哀傷。

是的,哀傷。

「不是一己之力。」霄月回答道。

「還有誰幫你?」

「胸中有丘壑,筆下亦萬軍。」

韓奚仲一愣。

下一秒,他對上眼前的女孩子溫柔的眼睛。

疲憊的,哀傷的,溫柔的,堅定的。

那樣複雜的情緒,全部都化在了那對如水一般的眼眸里。

「……你這樣做,把身體搞垮了,怎麼當太子妃。」韓奚仲低聲道。

霄月再度搖搖頭,語調哽咽:「他可能……不會回來了。」

「……什麼?」韓奚仲怔道。

「他臨走前,我……我對他說了很重的話……他說他累了……」

霄月的語速越來越慢,言語越來越破碎、越來越勉強,似乎說完這個句子已經用光了全身的力氣。

她閉上眼,兩行淚掉了下來,肩膀極力克制下依舊微微顫抖。

韓奚仲突然覺得心裡一陣絞痛。

很矛盾。心痛得不行。明明希望那個人趕緊回來,這樣她就不會哭了,可又清楚地知道她是為了別人而失聲哭泣,嫉妒的情緒就像野草那般肆意生長。

真的是……嫉妒得要發瘋。

用骯髒的心思去想,如果那個人真的不回來,自己會不會……會不會還有機會?

可就像曾經那一刻,他不顧一切地為了眼前這個人衝上太和殿一樣。

「我幫你。」韓奚仲道。

他說過,只要霄月有需要,就可以來找他。

即便霄月沒有來,他也可以自己多往前走一步,走到她身邊去。

「韓某別無所長,但文章或許能管點用。」

******

世人皆沒想到,朝中第一個站出來回應雲中月的,竟是韓奚仲。

韓生之名,因年初那一本聖上讚譽的文集而廣傳天下。而後其三年未至便出翰林院調任吏部,替皇上秘密調查國庫虧空一案,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此人明年大機率會再度升遷,成為同屆進士中爬得最快、亦是最得聖心的那一個。

皇上正壯年,韓奚仲本不需要站隊。想來,皇上也不會樂意他站隊。

可他還是站了出來。

誰也想不到,在那一本縱古論今的文集之後,韓奚仲再度寫給世人的,是一篇為太子正名的文章。

但誰都要承認,這種「論體」,還是韓柏寫得最好。

如果說雲中月寫的是曲折哀痛的東宮往事,那韓柏便是開篇、總論、分論、收束,引經據典,字字理性卻又字字珠璣,即便沒有明著說太子遭人陷害,但看完的人卻可以從各個方面去會意。

天下書生,無不愛評議韓柏之「論」。光是對他那本文集的文評集,市面上常見的就有幾十本之多,何況私下撰文。

而解讀韓柏這篇東宮之論的文人,更是如過江之鯽,聲浪一陣高過一陣。

******

深夜。西南邊陲。

若華沒睡。今晚他們一行人夜宿某縣城中,縣城受災極為嚴重,包括若華本人在內,全部搜救的官兵都已經幾日沒能好好合眼了,如今縣中心才堪堪恢復了基本的秩序,大家勉強能睡上第一個好覺。

若華卻睡不著。

很奇怪。明明人已經很疲憊了,可是閉上眼睛躺在那裡,卻根本就睡不著。

屋子是臨時砍了木頭搭的,樸素且簡陋。他推開門的瞬間,門扉傳來吱呀一聲響,房樑上的人便立刻被驚醒。

「太子殿下?」花燃探頭道。

「無事。我出去走動一會兒。」

「不行。」花燃立刻翻身跳了下來,攔在了他面前,「殿下又不是不知道外面危險。」

「夜已經深了。這個時間,不會有人再對我做什麼。」若華平靜道。

這一路他被數十個影衛貼身護得死死的,哪怕夜裡,影衛們都是輪流睡在他的房樑上、屋頂上,就怕有災民聽信流言失去理智,集結起來要對他動手。

他自嘲地想:太子當到這個份上,確實很窩囊。

即便如此,他依舊馬不停蹄地忙碌著。所經之處,安排賑災,據實上報。他與京中往來文書眾多,對方的字跡他亦極為熟悉,每每有什麼需要,京中都是第一時間調派人手和物資前往,從未出過什麼紕漏。

他看著那個人的字,心裡就很安定。

若華知道,千里之外的那個人做得很好。雖然他們再也沒有通過哪怕一封家書。

若華披上斗篷,對花燃道:「我要出去走走。你要麼跟我一起,要麼裝沒看見。」

「……」花燃無語了一陣,只得道,「那我跟殿下一起吧。」

她揣了好幾個信號彈在懷裡,背上背著唐刀,袖裡還塞了袖箭。若華看她叮叮哐哐帶了一堆東西,頗有些哭笑不得。

屋外明月高懸,遠處的橫斷山脈在月光與星光下泛著銀色的光澤,頂部是終年不化的皚皚積雪。

川西的皎皎月輪,也和京城的、平湖縣的一樣。

一路往縣城的中心走去,多數救出來的災民都集中安頓在了這裡,同樣是現搭的、用於遮風避雨的茅屋,還有幾間專門用作救治傷員。

這裡的人也還沒全睡,十幾個人圍在屋外的篝火邊說話。大難過後,人人都心有餘悸。若華穿著很樸素的常服,完全看不出矜貴的樣子,災民還以為他也是被安頓在此處的,喊他一起來烤火。

花燃警惕地朝身後伸手握住刀柄,試圖抽出利刃,卻被若華不動聲色地制止了。

若華帶著花燃去了篝火畔。

「小伙子也來守夜?」有人問道。

「嗯。」若華點點頭。

「你家小妹不用跟著守啦,我們都是一家只出一個人的。」

原來是守夜。

也難怪。隨時都有可能發生餘震,一家出一個人守夜是最好的選擇。

若華想了想,道:「她一個人怕黑。」

花燃:「……」

花燃鬱悶地靠在若華邊坐下,不吭聲。

她才不怕黑呢。

「哎呀……這……你家是不是只剩你們兩個啦?」有人感傷道,「哎,我母親也沒能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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