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賞月之人完整後續

2025-12-17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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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時,已是正午。

夏日的日頭毒辣,偏偏走出太和殿的人都無異於霜打的茄子。

霄月跪了好一陣,膝蓋有些疼,謝斐扶住她慢慢往前走。可出了殿外,她卻發現韓奚仲正在等她。

謝斐瞥了韓奚仲一眼,隨後對女兒道:「我先去值房了,你一會兒自己回家。」

霄月點點頭,目送父親離去後,才看向靜默地佇立在一旁的韓奚仲。

「多謝韓大人。」她先開了口,因剛才說話過多,此時她的嗓音有些沙啞,「今日之恩,霄月沒齒難忘。」

她拱手,行了一個士人的禮,手腕上的髮帶隨風飄蕩。

韓奚仲看向她疲憊的面龐,然後視線下移至那雙皓腕之上,又再度移開。

「如果你有心謝我,就答應我一件事吧。」他的嗓音亦沙啞。

女孩兒蒼白地笑笑:「有件事不行。其他的,韓大人都可以提。」

韓奚仲也自嘲地笑笑:「時至今日,我怎會那般不自量力。」

他頓了頓,接著道:「我是想告訴你,你以後永遠也不用對我道謝,或者道歉。」

——只有我欠你的。韓奚仲在心裡補充道。

見霄月不答,他再次詢問:「可以嗎?」

寂靜了片刻,霄月點點頭:「好,我答應韓大人。」

「嗯。我送你出宮吧。」

曾經在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喜歡他的人。韓奚仲想。

這個人闖入他的世界時,那麼突然,又讓他那麼無措,以至於,他把這個人給弄丟了。

萬幸。他雖然羞愧於今日的「權衡利弊」,卻終究沒有錯上加錯。

如果他終究要登上高位,位極人臣,那他是不是可以更多地去保護他錯過的這個人?

從太和殿至宮門,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謝霄月與韓奚仲並行,兩人皆沒有再說話。就這樣沉默著走了一盞茶的時間,終於遙遙地看見了深紅色的宮門,韓奚仲的目光逐漸變得落寞。

還是太快了,這樣一段路。

轉眼間,就走到了頭。

「霄月。」他最終還是叫了她的名字,雖然從未得到過允許,但也從未被嚴辭拒絕過,「我還有一件事,想要對你說。」

霄月抬眸,有些疑惑。

「我要跟你道歉。」韓奚仲的話說得很慢,卻很鄭重,「在平湖縣的時候,我說你不該寫那些東西……當時,是我淺薄。」

霄月一怔。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得到這樣一句道歉。

如果韓奚仲為那日在山上的失態而道歉,她倒是完全可以理解,也會告訴他不必在意。大家都荒唐過,也都真心付出過感情,如今那些深埋的過往已然浮出水面,本也不必說誰欠誰的問題。

可霄月沒想到,韓奚仲居然會提起這件事。

她微微發愣,又低下頭,直到溫柔地淺笑開。

「謝謝你。」霄月道,「真心的。你這句話,對我來說很重要。」

是真的很重要。

雖然她早就知道不必在意世人的流言蜚語,可這和有沒有人理解並支持,完全是兩回事情。

霄月深吸了一口氣,而後道:「我以前會自卑。」

她抬首看向前方。

「但以後不了。」

她的語調堅定。

「我是說給我自己聽的。我以前絕對不會把這種想法說出來,現在敢說出來,是因為我已經想明白了。今天在大殿之上,我本只打算辯一次,告訴那些人,他們眼中的『女流之輩』都在為陳朝竭盡全力,而他們身為大丈夫,卻連我等女流都不自知。但後來,我發現不是這樣。我根本沒有必要為自己身為女子、不能入仕而自卑,所以我辯了第二次。除卻身份,我們都是一樣的,一樣寒窗苦讀十餘載,一樣為國事而憂心奔走,我本就該站在那個地方,我瞧不起他們,不是因為我是女人、他們是男人,而是因為我本就瞧不起他們。」

「嗯。」韓奚仲輕聲回應,「我明白。霄月,我為自己曾經的淺薄而羞愧,又慶幸我今日為了你而站出來。」

他們都平視前方,沒有對視,只是肩並肩地走著。

韓奚仲沒有告訴身邊的人,他曾經面對她的時候,也會自卑。

以至於為了自我保護,做出過一些愚蠢的、讓他不堪回首的行為。

但就像霄月所說的那樣:以後不會了。

還好,今天的自己走出了這一步。如果他是這朝堂之上第一個站出來認同她的「外人」,那至少這一點會讓他覺得,自己有資格不自卑地站在這個女孩子身邊了。

走出宮門,東宮的車駕就停在門外。紫煙在車前翹首以待,一見到霄月就迎了上來。

「——郡主!」

「紫煙?你怎麼會在這兒?」

「聽聞郡主今日入宮,東宮特意備了車送郡主回家。這也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口諭。」

「什麼口諭?他難道有千里眼麼,知道我今日要上太和殿?」

「郡主說笑呢。」紫煙笑了起來,「太子殿下的口諭是,讓我們這些人多關注郡主的需要,平日裡更要機敏一些。聽聞太和殿上發生了一些事情,郡主說了不少話,奴婢特意給您煨了小吊梨湯,就在車裡,郡主可以路上潤潤喉。」

「啊……有勞你們。」霄月略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和脖子都開始逐漸泛紅。

不管怎麼說,韓奚仲還在旁邊站著呢……

「那……韓大人,就到這兒吧?」

「好。」韓奚仲點點頭,又忽然問道,「你跟太子殿下認識多久了?」

「十四年。」霄月幾乎沒有思考便回答了出來。在平湖縣的時候她就算過,精確到月。

韓奚仲又「嗯」了一聲,道:「真的很長。他也真的很在意你。」

「是啊……我以前都不知道。」霄月淺淺地笑了笑。

時光若白駒過隙,卻細水長流,年復一年。

韓奚仲靜靜看著霄月,嗓音有些乾澀:「以後,你可能會很辛苦。」

霄月幾乎瞬間就意識到他指的是什麼。

她點點頭:「我知道。」

「嗯。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就跟我說,或者叫人來找我也行。」

霄月平靜地思索了一會兒,這次卻搖了搖頭:「我不想敷衍你。你知道的,我不會開這個口。」

正是因為曾經那樣喜歡過他,所以才更清楚地明白,不應該利用對方對自己的那份感情。

韓奚仲依舊靜靜地注視著她。

有的時候韓奚仲會想,她是那麼溫雅端秀一個人,明明一身反骨,偏偏一舉一動都挑不出錯來。

這麼多年來,這是她唯一一次在世人眼前的叛逆。

「你不要想太多。你為我的文集單獨寫了一本文評集,我們都是讀書人,理應是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嗎?」霄月頓了頓。

心中奉有同樣的道義,彼此支持和鼓勵,對方有難時第一時間伸出援手,是為「君子之交」。

她不舍晝夜,翻閱典籍,補充史料加以作證韓奚仲的觀點,廢寢忘食地寫下那數十萬字的篇幅時,不僅僅是因為喜歡這個人,更是因為欣賞他的所言所思,發自內心地認可他的文字。

——而現在,眼前的這個人,亦在把她當一個士人去看待。

韓奚仲肯定道:「對,就是君子之交。所以,需要我的時候,你一定要來找我。」

「好。」霄月亦鄭重點頭。

******

八月末,一道聖旨驚動了朝野上下,亦驚動了整個京城。

平樂郡主謝霄月,替皇貴妃起草《告內外命婦書》,並帶頭捐獻嫁妝,前往各家遊說女眷,此外,還在謝斐、韓柏等人秘密調查國庫虧空案時,於皇上的授意下協理此案,當記大功。特賜郡主出入勤政殿之權,繼續協助謝相處理戶部案的文書筆墨工作。

來謝家宣旨的還是黃喜。

霄月跪地接旨時,有些發懵。

黃喜道:「皇貴妃娘娘聽聞郡主在太和殿上受了委屈,特向皇上請命,將《告內外命婦書》的署名權還給郡主,讓天下人悉知,以郡主之才華,堪入勤政殿。」

「臣女叩謝聖恩。」

「陛下讓奴婢再私底下帶一句話給您:若封您為女官,便算入了宮籍,怕耽誤郡主婚嫁,因而俸祿是沒有了,郡主多擔待。」

霄月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她突然想到,若華那麼愛揶揄她,很有可能是隨了父親。

「皇上的賞賜,已是千金難換。」她再度叩首。

******

霄月開始去勤政殿上值了。

生活的變化有些突然。她平日裡多懶散,如果不入宮,便睡到日頭高起,連妝也不化,頭髮也只是隨意一綰;若是閉門寫書,更是廢寢忘食。

但如今日日要進宮,一應穿戴都有規制,講話行事亦更加規矩謹慎。

她有些時候會想起若華對她說的話。

——失去自由,但承擔了更大的責任。

既然這是她主動選擇的,那她就更要做好。

戶部主要官員已悉數下獄。皇上現在頭疼的是,不知道該怎麼判。

原本是準備等想好了再拿人,如今還沒想好,就已經被韓奚仲捅了出來。皇上氣得不行,本想重罰他,卻被崔巍的一句「韓柏也是為了保全皇上您想保全的人」給說服了,罰俸祿三個月了事。

崔巍保下了自己最看重的學生,總算是鬆了口氣。畢竟在皇上身邊當了這麼多年的大學士,揣摩聖心他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韓奚仲的事兒好解決,但戶部的人不好解決。

而在戶部事情懸而未裁這期間,又有摺子遞了上來。

有人上言:朝廷現在內憂外患,太子殿下卻在富庶的江南流連,已有近五月,此舉實屬不妥。

皇上把摺子往旁邊一丟,臉色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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