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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不佳,吃藥和吃飯都在湊合。
這倒讓我生出對阿昭的一些共情來。卻很快忍不住打自己的臉,提醒自己身契在手裡剛剛攥熱乎,居然心疼起主子來。
嘴上質問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心裡卻在想為什麼我沒有生在王侯將相家。
又過了幾日,張一元和瓊枝突然神秘兮兮地張羅著豐盛的菜肴。
很快我便明白,原來是李逸之帶了清風一起過來。
見面後他沉著臉,示意要為我搭脈,清風趕忙奉上小枕頭。
「師父,我沒事……
不是……師父你怎麼來了?」不知為什麼我平白生出點心虛。
他並不理我,片刻後好像在自言自語一般,「沒什麼大不了的,何至於心力受損至此?」
此時心裡憋著委屈,嘴裡卻不由自主地犟了一句:「徒兒謹遵教誨,這次惹出事來也不敢牽扯到師父。」
聽到這,李逸之抬抬眼並不理我,只對張一元說了句:「明日可開始義診。」
張一元得令,吩咐大壯去準備一下,就引著李逸之回到前堂。
瓊枝湊過來拉我起來:「快快好好梳洗一番,明日李百靈出診,我們這醫館不定忙成什麼樣子呢。你病著也得上。」
我聞了聞自己油得發膩的頭髮,有點理解李逸之那毫無波瀾的眼神下大約隱藏了嫌棄。
收拾妥當,瓊枝也端了飯過來:「不吃飽明天怕是頂不住。」
我也這麼勸自己,連吃帶塞終於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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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瓊枝便在院子裡招呼每個人出來吃飯。
想來今天會是漫長的一天,所有人都在儘量多吃,就連小羅兒也一併起來,邊啃包子邊為自己打氣。
醫館前堂,大壯剛剛卸下門板,門外的人便湧進來。
「排隊,都排好隊。今天來的都能瞧得上。」大壯幾乎用吼的。很快在他手邊一條歪歪扭扭的隊伍排好了。
我和李逸之來到前堂時,隊伍已經有些騷動。人們都在向內窺探,並打聽李百靈什麼時候出來。
有些人看到我後便開始竊竊私語。
「各位,此次義診,由我的徒兒先行診脈再由我複診。」李逸之雖聲音不大,在場的人卻安靜了,隊伍也逐漸有序。
我有些心虛地望了他一眼,他卻不看我,只是示意我坐下開始看診,而他在旁邊幫我記錄醫案。
看到這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徒兒有難,師父來給做背書了。
再不抓住機會簡直是暴殄天物。
所幸前幾個病患暫未出現特別疑難、令我下不來台的情況。
直到隊伍排到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帶著一個瘦削婦人和一個八九歲的孩童。婦人遞上一隻乾燥粗糙的手,指節處還有未愈的傷口。
「給我娘子看看,飯吃得不少,卻總是說身上沒力氣。前幾天在地里一頭栽倒,手都劃破了。」男人有些關切地說。
我搭了搭脈,覺得是陰虛。又問了她日常飲食和習慣,有點拿不准。求助地看了一眼李逸之,他搭脈後皺眉不語。
「說說你的判斷。」
「我覺得像是陰虛導致的消渴症,卻又伴有情志鬱結導致的憂鬱。這種情況我不知該如何下藥,尤其是不知何藥可解憂鬱。」
李逸之點點頭,「病情大體不錯。」說完他快速地寫了醫案並開始斟酌藥方。
「夫人是否方便告知何事困擾?方便在下對症下藥。」
「我的病怕是好不了了,曾經看俺娘就是先無力,後來爛手爛腳……」婦人低聲地嗚咽著回答李逸之。
一時不知怎麼安慰她,這個年代又沒有胰島素。
「安心吃藥,還未到那一步。」李逸之風輕雲淡地,讓面前的夫婦二人都輕鬆不少。
「徒兒可還有什麼要補充?」
「飲食方面,稀粥爛面少吃一些。蔬菜可多吃,吃飯時先吃蔬菜,再吃肉,最後再吃餅或黍米。」
「另外,飯後不要馬上臥床休息,至少走滿九十九步。」李逸之又補充道。
夫婦二人點頭,同行的孩童好奇地問:「為什麼是九十九步?一百步不可以嗎?」
「因為九是陽數中最大的,走九十九可以補充陽氣。等你母親身體見好,還可以走一百九十八步,也就是九十九的雙倍。也可以是三倍,四倍…到時你可以幫你母親算好是多少步」他耐心地拍拍孩童的頭。
待這家人離開後,我也好奇起來。
「師父,走九十九步真的比一百步更能補充陽氣?」
「不知道。」
「啊?」
聽到這個答案,我無比震驚,眼裡流露出一絲鄙視。
「那婦人明顯因為害怕而心力不足,我給她一個足夠好的由頭,就是給她開的情志藥。」
我恍然,直呼學到了,李百靈不是白叫的,果然有兩把刷子。
「你跟她說的飲食之法是何處學到的?」
我總不能告訴他那是我曾經想要減肥時學習的控糖方法,只得打著哈哈說那是曾經太上老君密不外傳的養生之法。
「太上老君也吃這些東西?」
被他一問,我突然吃了癟。
「就…就肯定也有些凡人弟子需要養生的…」
還好下一位病患進來診脈打斷了我們的談話,我大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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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義診結束,醫館關門一天,李逸之將三天醫案拿出來與醫館的所有人一起探討,並不時做些關鍵處的講解。
探討中途,有人在不斷叫門。
打開門後來人報說自己是從杜府來,杜少夫人情況危急,特意要請李百靈過去看看。
張一元聽後撇了撇嘴,李逸之卻已經套了件衣服,嘴裡吩咐我開始拿藥箱了。
馬車裡,我和張一元還有李逸之擠在一處,聽杜府的夥計說杜少夫人已經肚子疼了兩天,今早開始突然不省人事。
大約有半個時辰,馬車終於到了。卻見杜承已經焦急地在大門口觀望。
見到我們下車,先是驚喜,很快又露出一點愧色。
「跟我說一下最近夫人都吃過什麼、做過什麼。病情表現如何。」李逸之好像一個毫無感情的機器,快步走著的同時嘴裡在問著杜承來龍去脈。
「我母親兩日前從親戚那得了一偏方,說久不見孕多是體內有濕毒,生吞泥鰍可解此毒。
就拿了三條泥鰍給碧桃吞了。剛剛吞下碧桃便腹痛難忍,母親說這正是驅毒的表現,稍加隱忍便可大功告成……忍了半日碧桃卻依舊不見好,從昨晚開始便時昏時醒……」
聽到這,我的五臟六腑忍不住翻騰起來,好像那些泥鰍鑽的是我的肚子。
李逸之一個微不可察的皺眉,腳下更加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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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內院,杜承的母親正站在窗外摩挲院裡種的花草。
見到一行人里有我和張一元,臉頓時垮下來。
「這方子別人吃著都靈驗著呢,偏偏我們家攤上這麼個沒福的。還找了這兩個掃把星來。」她朝我和張一元翻了個白眼,拍拍手上花草的碎屑離開了。
杜承扯出一個帶有歉意的苦笑,依然引著我們進了臥室。
昏暗的臥室內瀰漫著一股腐臭味道,仿佛走進了一口巨大的棺材。
剛剛進門,杜承便跪下來:「兩位大夫,之前未能出堂作證都是我一人的主意,求各位好好診治我的夫人,我即刻便去縣衙跟大人說清楚小李大夫是冤枉的。」
「先救人。」我和張一元異口同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