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馬車到莊子時,太陽已經落山。
飛盧和崔浩然早早到了,正在各自打理著自己的馬,忙著喂草料、刷馬。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在一旁站著,看起來有些無措。直到我下了馬車,拿出侯府的信件證明我們的身份,他才鬆了口氣,終於不再防賊一樣看著崔浩然和飛盧。
「丑之姑娘,我是這莊子的管家,名叫李方。這是王二花,負責些掃灑和飯食的工作,也是……也是我的內人。這是犬子李牛,主要幹些力氣活……」
我點點頭,「以後便有勞李管家、王媽和李大哥了。」
各自安頓了屋子,又在莊子周圍看了看環境,遠遠地看到另一輛馬車朝莊子駛來。眾人站定,等車上的人下來。一個背著藥箱的人。
「在下李逸之。敢問哪位是丑之姑娘?」
我向前一步,「李先生,我便是丑之。您是?……」
「昨日收到侯府的信件,說來此處尋丑之姑娘,配合姑娘為世子調養身體。我在宣城行醫。」
「哦……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李百靈……」李管家發出一陣驚嘆。
看來還是個名醫……有錢果然管用。
「李大夫,我們這裡確實需要一位大夫。先進來吧。」我邊說邊將人讓進院子。
「我們去備飯。」王媽拉上他們一家人準備離開。
「不知莊子上可有酒?」我叫住王媽。
「有的,我再備些酒菜。」王媽領命離開。
我看了看崔浩然,也許有俠客夢的人,總是希望有酒的吧。
剛好對上他的目光,很快他便將眼睛移開了。
36
崔浩然住在前廳左側最寬敞的臥室,作為他的丫鬟,我就睡在他外間的小床上方便照顧他。而飛盧和李大夫則住在前廳右側的兩間臥室,靠近馬廄。
「姐姐,浩然哥哥說他先休息會兒。我有點怕……」喬杳杳走到外間,過來抱住我。
「乖……不要怕。現在我和哮天都在,不會有事的。」我違心地安慰著她,現在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喬杳杳蹲下抱起了哮天,蹭著它的頭,「哮天,哮天,你幫幫我好不好。」
「丑之姑娘,用膳了。」門外是王媽的聲音。
「這就來。」
我拍了拍喬杳杳,抱上哮天出門。
一行人坐定,卻見李管家一家人和飛盧在一旁站著。
「飛盧,李管家,王媽,李大哥,一起啊。」我熱情地招呼他們。
「姑娘,這……不合規矩。」李管家侷促地推辭著。
「這裡只有我們幾個,沒那麼多規矩。你們在旁邊站著,那我也不好意思坐了。」說著我也站起來。
「都坐吧。姐姐說得對,沒那麼多規矩的。」喬杳杳歡快地說。
除了我,其他人都互相觀瞧,難以適應此時喬杳杳的說話方式。尤其是飛盧,畢竟他見過崔浩然那種鋼鐵直男。
還好,雖然彆扭,但大家還是坐下了。
我為每個人都倒了酒,喬杳杳面露難色,顯然並不想喝。
「各位隨意,想飲便多倒些,不想飲便放著就好。
世子在這裡休養,便全仗各位了。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從今日起各位稱世子為昭公子,叫我丑之便好。」說完我先滿飲了一杯。
並不辛辣,卻讓我找到久違的眩暈感。
以前下了夜班,經常會獎勵自己一罐啤酒。就著微醺的感覺,好像所有的勞累都不存在。
大家便也不再拘束,開始吃吃喝喝。
期間李逸之總是偷眼觀察喬杳杳。我想他肯定覺得眼前甩開腮幫子猛吃的世子根本不需要休養。
李大夫,請您過來一是為公子調養身體,再則也想求您收我為徒。」我端了碗酒,鄭重地站起來。
其實讓他教我是主要目的,技多不壓身,推拿的受眾還是太小了。
「這……」他有些為難。
「若是酬勞問題,李大夫大可放心。」一旁的喬杳杳幫腔道。
「那倒不是,只是學醫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而且需要看診才能積累經驗。」
「只要李大夫肯教我,其他的丑之會努力克服。」我虔誠地說。那個學醫的夢想,就來這裡實現吧。
李逸之乾了碗里的酒,眼尾透出誘人的紅色。
「丑之姑娘,那我便虛受你這一碗酒了。」
一旁的喬杳杳也開始喝起酒來。
不對,仔細一看,是崔浩然來喝酒了。他一言不發,連乾了三碗。
旁邊的李逸之有些擔心地看著,欲言又止。
「公子酒量向來很好,李大夫倒不必太擔心。」我有些尷尬地解釋道。
聽到這,崔浩然的手頓了一下,將碗湊過來示意我碰杯。
想到以後也許再也見不到他,心裡生出一種悲壯。我深吸一口氣,望著他真誠地說道:「一切都在酒里了。」
他嘴角抽了抽,點點頭,一飲而盡。
我想飯桌上的每個人都不輕鬆,或侷促,或擔憂。除了在桌下隨時接受骨頭饋贈的哮天。
37
不記得喝了幾碗酒,當我扶著搖搖晃晃的崔浩然返回臥室的時候,同他一起倒在了床上。
我掙扎著起身,卻被有力的臂膀緊緊箍在懷裡。
「丑之,你這輩子有沒有什麼遺憾……」
我仔細思考了一下,發現我上輩子有自由沒錢,這輩子沒自由沒錢,全是遺憾,不由得笑出聲。
「沒有……你呢?」
「我還沒體驗過仗劍走天涯的日子……還……沒有過女人。」說完他嘆了口氣。
我有些防備地縮了縮。
「別怕。我又不是無賴。只是……讓我抱著你說說話可以麼?」
我點點頭,雖然看不到他的臉,卻覺得他此時一定委屈得像一隻小狗。
「丑之,對不起,之前我嫌棄你笨,嫌棄你腳大……還差點讓常百草那個無賴占了你的便宜……
我以為那些是矜貴,是風流……可當我連自己的人生都掌控不了的時候,才發現坦然和明媚的你是多麼矜貴……」
還未等我回應,身後便傳來沉重的呼吸聲。
不知明天會面對什麼,還是先趁著微醺享受片刻安眠吧。這樣想著我也安心睡去。
第二天早上,哮天濕熱的舌頭喚醒了我。
顯然哮天半夜擠到了床上,它的舌頭不止喚醒了我,也喚醒了旁邊的人。
「倩……倩倩……」他略帶詫異地想要挪動,卻因為被壓到麻木而動彈不得。
我向旁邊挪了挪,趁這時哮天擠進了他的臂彎里。
「昨夜杳杳說一個人害怕,我便陪她一起。還有哮天。」
「這是哪裡?……」
「離你家很遠的一處莊子,只要你不想,可以永遠不跟家裡人見面……
我想回到青牛之身,需修身濟世,便以你的名義找侯府要了銀錢,也找了大夫來教我修身救人的本事……」
對於一個有道德的人,那便用道德綁架他吧。
「所以……阿昭,眼下算是我綁架你,隨我到這窮鄉僻壤來過活吧。」見他一言不發,我繼續解釋道。
他依然不理會我,但懷裡的哮天卻聽懂了似的用頭拱了拱他的下巴。
「不止我,還有哮天。他是我的幫凶,一起靠你為自己謀下輩子呢。」我訕訕地笑笑,像一個有點良心,但不多的吸血鬼。
「罷了。隨你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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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傳來陣陣雞叫,哮天跳到床上開始吠起來。很快牛的低吼、馬的嘶鳴也交相響起,好似在完成一曲動物間的合唱。
我走到窗邊將窗戶支起來,一縷陽光照進來,滾滾的煙塵在陽光下肆意地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