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過程如何,只知道自那以後我的身子竟然真的漸漸好了。
我問我娘,對方是個怎樣的女孩?
我娘說,女孩尚在襁褓中,粉粉嫩嫩的,哭起來震天響,也能吃,我娘喂她一整碗羊奶,小姑娘撐得直打嗝,硬是全喝了。
「一看就好養活。」
我娘又說她父母不識字,這麼好看的姑娘需得取個好聽的名字,於是她又多呆了一個午後,給姑娘取了個可愛的名字。
小東西聽到自己的名字後咯咯地笑了。
我聽了想笑,很想見見這個能吃的可愛小姑娘。
我甚至想著,等過兩年,我就求我娘帶我去見她,最好能接來我家中,畢竟是給我做童養媳的,我們家也不是養不起。
可是世事弄人,我爹出事了。
我父親原是監察御史,為人剛正,眼裡揉不得沙子。
他查到權相王嵩之子王煥,在江南督辦漕運時,勾結地方官吏,侵吞賑災糧款,致使數萬流民餓殍遍野,民怨沸騰。
不止如此,因屍橫遍野,導致江南引發瘟疫,接連幾個城池都受到災殃。
城中縣尉為了救百姓,越級往京中發了數封求救信,可幾個月下去,居然杳無音訊。
縣尉自然不知道,求救信早就入了京,也上呈給聖上,賑災銀也在數月前撥下,只不過,這銀子永遠到不了百姓手中罷了。
父親無意得知此事後,便私下裡苦心查證,終於手握鐵證,連夜擬好彈劾奏章,哪怕是拼去自身性命,也要將這蛀蟲拉下馬。
他以為密折直呈先帝御前便可萬全,卻低估了王嵩在宮中的盤根錯節。
那封彈劾奏摺,甚至未能飛進內宮,便落入了王煥手中。
滅門之禍,來得猝不及防,卻又在意料之中。
那一夜,父親被數把鋼刀砍殺,熱血濺了我滿身滿臉。
母親將我死死護在身下,用單薄的身體承受著亂刀。
我被忠僕拚死塞入後院的枯井,才僥倖撿回一條命。
在井底冰冷刺骨的污水中,我聽著親人僕役的慘呼和刀斧入肉的悶響。
那年,我剛十三歲。
我成了孤魂野鬼,仇恨成了支撐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我知道,仇人位高權重,隻手遮天,我想報仇,難如登天。
轉機出現在先帝駕崩之前,我偷偷找上父親總是私下誇讚的三皇子。
我堵上身家性命設法接近,將當年父親收集的鐵證交給了三皇子。
好在,我賭對了。
王嵩是太子黨,三皇子有意爭奪皇位,王嵩是他最大的敵人。
從那以後,我成了三皇子暗影里最鋒利的爪牙,為他干盡陰私之事,也在他登基後,順利剷除了王嵩一家,終於為爹娘報了仇。
大仇得報之後,皇上並未卸磨殺驢,將我一路提拔,高歌猛進。
我卻知道,皇恩雖浩蕩,可稍有不慎,也會萬劫不復。
這些年來,我小心翼翼繼續做皇上手裡的刀,不結黨營私,不與世家親近,終於成了皇上身邊最信任的權臣。
我開始打聽安歌。
當年的媒人輾轉得到了安歌的消息。
她說安歌過得不好,她同我定親不久,她的父母便枉死,如今隨她姑母一家生活。
我心裡很難過,可多年的殺伐,早就讓我學會了不露聲色。
我讓媒人給她姑母送去了銀錢,並承諾,待我了卻京中之事,便會求聖上外放,求娶安歌。
媒人說安歌的姑母收了銀錢千恩萬謝,賭咒發誓會將安歌視如己出。
之後幾年,當年輔佐聖上登基的外戚漸漸坐大,聖上寢食難安。
我這把見不得光的刀,一刻都不得閒,我手上沾滿鮮血,也遭了數不清的暗殺。
有幾次,我傷得很重,以為無力回天,便命人給媒人送去我這些年來積攢的身家,並囑咐,若我身死,這些銀子便作為安歌來日的嫁妝。
若沒有做夫妻的緣分,也望她餘生平安喜樂。
可天可憐見,也或許父母冥冥之中護佑。
我一次次活了下來,那銀子也遲遲沒能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