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不小心碰到楚晗的手,她觸電似的彈開了,懟我的時候耳垂紅得徹底,她會不會也……?】
【梨梨今天難得朝我撒嬌,可楚晗明顯失落了,我不想再逃避自己的心意,我得跟她說清楚。】
斷斷續續的筆跡。
寫成了一封正反情書。
筆跡雖新,情意卻同樣真摯熱烈,我看了下,大概是從一年前開始落筆的,而背面的篇幅,甚至快要超過正面。
原來,他的心早就偏移。
最新的日期甚至就在昨天:
【對不起,梨梨。】
【但是時候作個了斷了,我已經辜負了你,不能再辜負阿晗。】
洶湧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我有些喘不上氣,胸悶,又像針扎般疼,重重地咳了兩下,滾燙的血就噴在了手心。
我手忙腳亂地去抽紙。
沈西辭卻就在這時候回來了,他習慣性拉開門探頭:
「梨梨,睡了嗎?」
4
門縫越開越大。
我連忙踉蹌著跑過去,死死抵上門,「我有點頭暈,已經休息了。」
衣襟還沾著血。
地上的情書也亂糟糟,都在諷刺我的狼狽和自不量力。
沈西辭默了默,又敲了兩遍門問要不要吃藥,被我敷衍著回絕。
我不敢面對。
害怕他撕開赤裸裸的真相。
我不知道,門外的他現在是更擔心我生病,還是更希望早點和我攤牌,好光明正大的追求心愛的女孩。
真正攤牌的時候,我甚至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
很久,外面終於寂靜。
沈西辭大概睡了。
我把屋裡恢復原狀,簡單揀了幾件行李,獨自住進了市醫院。
醫生擰著眉勸我:
「真不打算化療?雖說是肺癌晚期,但積極治療也還能多活些日子。」
「你還……很年輕。」
我笑著搖搖頭:
「不用,我暫待幾天就走。」
原本,我打算把攢的錢全留下的,給楚晗換個直播室,再給創業初的沈西辭留點啟動資金。
可我還是太怕疼,所以自私地摳了點錢出來,預約了國外的安樂死手術。
再等七天,就解脫了。
說到底,我還是個膽小鬼。
一點都沒長進。
隔天,沈西辭來了電話,我隨便揀了個藉口就掛斷了。
一連七天,他打過來無數個電話,我每次都挑各種理由拒接,到後面都不敢聽他的聲音。
我還記得,煙花下十八歲男孩那熾熱的愛意。
所以不願接受他的變心。
我想求他不要這麼殘忍,就幾天了,之後我不會再打擾你們的。
好像只要不捅破那層窗戶紙。
我就還是在愛里去世的。
可手術前夜,我正清點證件,沈西辭卻焦急地來電吼道:
「梨梨!楚晗今晚直播間突然黑屏,手機也打不通,她肯定出事了,我正在往那邊趕但開會地點離得太遠怕來不及,你快開車過去看看!」
我瞪大眼,來不及計較他為什麼會關注楚晗直播,忙道:
「別著急!我馬上去!」
我一把扯掉留置針,連外衣都忘了披就上了車,連夜往楚晗經常直播的地方狂飆。
記不得闖了多少個紅燈。
顧不上聽了多少司機的怒罵。
我只一遍遍祈禱著楚晗別出事,油門直接踩到底,卻在經過一個路口時被交警攔下來:
「女士,前方路面塌方無法通行,得麻煩您繞道走了。」
我急得冷汗直冒,卻又知道硬闖只會給執法工作添麻煩,只能選另外條更遠的路。
可等我趕到時。
楚晗的衣服被撕得破破爛爛,旁邊躺著個昏迷的混混。
沈西辭已經到了,顯然和人扭打過一番,鼻青臉腫,正摟著顫抖的楚晗一遍遍安撫。
我膝蓋一軟,顫抖著蹲過去,想伸手牽她,「我來晚了,對不起……」
「滾!你還假惺惺的幹什麼!」
沈西辭猩紅著眼,使勁拍開了我的手,一副警惕的姿態,「你離那麼近,為什麼不趕過來救她?你早點到楚晗就不會……」
「你一直享受著她的付出,你怎麼連為她付出一次都不願意,你怎麼那麼自私!
「夠了!」楚晗啞聲制止,勉強笑著看我,「那禽獸還沒來得及動手呢,我沒事。」
我喉嚨一哽,鼻尖堵得發慌。
可他還是止不住的慌亂:「楚晗!我擔心你,別再推開我。」
聽見這話的楚晗身軀一震,低下頭。
還是接受了沈西辭蓋在她身上的衣服。
沈西辭深吸一口氣:「這種事怎麼可能沒事?一輩子的陰影,江梨,你這幾天到底在幹什麼?」
回答他的,只有大雪的沉默。
我盯著手背青紫的針孔,身上只穿了件薄內襯,不禁凍得有些瑟縮。
愧疚攪和著委屈。
除了對不起,也說不出什麼了。
「江梨,沒有楚晗你都活不到今天,她出事了你倒最會偷懶,你太讓我失望和陌生了。」
沈西辭抱著她,冷著臉回頭,死死盯著我,像在看敵人:
「我們,還是先分開一段時間吧,你自己反思下這段時間的事。」
我錯愕地張口,想解釋卻猛地嘔出一灘血,雪地立即染上刺目的紅。
正想遮掩,卻見沈西辭已將楚晗抱上副駕,一腳踩上油門,再也沒有回過頭。
我垂眼,望著滿地的血。
覺得自己真是糟透了,什麼事都能搞砸。
苦澀地擦擦嘴角,我挪動僵硬的腿,還是行屍走肉般到了機場,堪堪趕上了航班。
艙外景物,一點點模糊。
兩張熟悉的臉融入腦海。
楚晗抓著我比耶,笑得明媚燦爛,沈西辭無奈地刮我鼻尖吐槽自己可要吃醋了。
又想起,十五歲的生日願望:
「希望最好的朋友就在旁邊,最愛的人就在對面,永永遠遠。」
好可惜啊,沒能實現。
我發過去最後一條簡訊:
【祝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隨即關掉手機。
再見,沈西辭,再見,楚晗。
5
楚晗受了驚,小臂也被抓破了皮。
沈西辭報完警,開車送她回醫院的路上,時不時瞄一眼後視鏡。
發現江梨沒跟上來後,他眉頭擰得更緊,正想掏出手機看看,就被交警攔下:
「你好,路面塌陷,請繞個道。」
沈西辭一愣,他趕過來時走的另一側,壓根不知道這回事。
他心不在焉地掉頭,又想起江梨風塵僕僕的模樣,心中大約有了猜測。
楚晗顯然也想到這點,啞聲:
「所以梨梨真的是第一時間趕過來了,只是路上耽擱沒辦法,沈西辭,你等會得好好給她道個歉。」
沈西辭眸子一暗,繃直的嘴角鬆動,勉強一笑:
「我好不容易才找機會和梨梨提了分開,你就這麼急著把我推走麼?」
「楚晗,你到底把我當什麼?」
「那晚酒後吐真言,你心裡明明也有我,甚至動心得比我更早,為什麼偏要裝遲鈍?為什麼不肯接受我?為什麼一直躲著我!」
他一腳踩了剎車,紅著臉喘氣,緊握著方向盤的手掐得泛白。
楚晗沉默著,攏了攏外衣。
她按下車窗,垂著眼點了根煙,猛吸一口吐出白霧後慘澹一笑。
「就算是真的,又怎麼樣?你要讓我和梨梨為你撕破臉嗎?」
「沈西辭,你好好對江梨。」
「喝醉後我嘴巴沒個把門,說話不算數的,以後我們保持好距離,別讓梨梨傷心,也別讓我瞧不起你。」
沈西辭眼白布滿血絲,拽著她手不依不饒:
「可你根本不欠江梨。」
「我會挑時間和她坦白,我會和她賠罪,你只需要坦白面對自己的心,好不好?」
楚晗木著臉,徒手摁滅煙頭:
「不好,一點都不好。」
「江梨是我這輩子唯一的朋友,我不能辜負她,也不會允許你辜負她,沈西辭,你如果再不開車,我就自己走了。」
沈西辭的拳頭緊了又松,咬著後槽牙,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他瞥了眼手機,提示有江梨的消息,卻煩躁地摁滅了鎖屏。
心裡亂糟糟一片。
兩人相對無話,終於還是在靜默中抵達醫院,沈西辭的精神又緊繃起來。
他固執地陪著楚晗做完一項項檢查,又等了半宿,直至天蒙蒙亮,看到顯示各項指標都正常的報告,這才歇了口氣。
走廊傳來一陣騷動,路過的幾個護士行色匆匆地低語:
「壞了,205三床的病人怎麼失蹤了?趕緊通知主任!」
「唉其實找到也活不長,那小姑娘年紀輕輕就得了肺癌晚期,聽說前幾天才過25歲生日,多可惜。」
「就是啊,也沒個家屬陪著,好像還是個孤兒,特別可憐……」
稀稀疏疏的話散在風裡。
沈西辭只捕捉到了零散幾句,卻瞳孔驟縮,猛地直起身來。
25歲生日?
孤兒?
肺癌晚期?
他越想越不對,正要追上去問個清楚,剛才不小心靠著他肩膀睡著的楚晗卻被驚醒。
她鎖著眉問:
「怎麼了?慌成這樣?」
沈西辭遲疑幾秒,坐了回去,把肩膀蹭過去了些,「沒事,你睡。」
他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居然會懷疑那個丟了的肺癌是江梨,怎麼可能呢?梨梨那麼健康。
他一遍遍安慰自己,心中的不安仍愈演愈烈,手指無意識地滑動手機螢幕,點進江梨的聊天框。
就看到孤零零的一句話:
【祝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6
沈西辭猛地一僵。
猝然張大了眼眶,不可置信地望著那條消息,心裡瞬間錯漏一拍,空落落的。
最後一塊遮羞布被扯下,他好像真的把江梨弄丟了。
明明是期待了很久挑明的事,可沈西辭卻不受控制地焦躁,幾乎是下意識地撥出熟悉的號碼。
鈴聲足足五十三秒。
最終被機械的電子音掛斷。
江梨沒有接。
從前就算再忙,她也會及時接起電話,溫和地報備手上的事,相戀七年,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完整個彩鈴。
格外陌生。
他不服氣地再撥,另一個陌生的號碼卻率先打了進來:
「您好,是沈西辭先生嗎,我們已成功捕獲嫌疑人,但在現場發現了大片乾涸血跡。」
「經檢測,血不是受害者和嫌疑人的,您受傷了嗎?或者有沒有其他人到過現場?」
「方便做個筆錄嗎?」
沈西辭瞬間如遭雷擊。
大腦嗡嗡作響,剩下的話全都沒聽清,只聽到了大片血跡。
在場就那麼幾個人。
不是受害者,不是嫌疑人,不是他自己,那除了江梨還能有誰?
他猛地想起護士說的,那個半夜失蹤的肺癌患者,眸子巨震。
沈西辭立即彈跳起身,對上楚晗迷糊的詢問目光,無法抑制嘴唇的抖動:
「梨梨……可能出事了。」
楚晗頓時沒了困意,瞪著眼拽住他領口,「什麼意思?你說清楚?」
沈西辭默不作聲。
巨大的愧疚和不安裹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