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行霈沉著臉坐在一旁,沒有參與。
公共牌發出三張,牌面依然不溫不火。
徐婉晴看著我的眼神越發輕蔑,完全沒有了昔日那謹小慎微的樣子,
仿佛勝券在握,全然不把我放在眼中。
在第四張公共牌發出後,她選擇了全下。
「沈知遙,跟不跟?不跟就現在認輸斟酒!」
傅行霈也開了口,帶著最後一絲不耐:「沈知遙,適可而......」
「我跟。」
我平靜地打斷他,將面前所有的籌碼推了出去。
攤牌。
徐婉晴亮出牌,一對K,結合公共牌,組成三條K。
她臉上已經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而顧子溪掀開我的牌,已經有心於心不忍,
「知遙,你這A和Q......」
「一手散牌......」
4
周圍的嗤笑聲愈發明顯,
「沈知遙真是瘋了,我要是她丟這麼大的臉可真是臊死了。」
「第一次見有人宣誓主權不成,把自己玩進去的。」
徐婉晴用手掩著紅唇,得意道,
「小賭怡情,寶貝你這麼上頭,可是賭場大忌呢。」
說著,她用自己的高跟鞋踢了一下桌面上的酒瓶,
動作中的折辱實在太過明顯,
「認識這麼久,第一次喝沈大小姐親手倒的酒呢。」
我深吸一口氣:「我明白,願賭服輸。」
站起身在所有看熱鬧的目光下,一杯杯為她倒滿了酒。
沉默多時的傅行霈終於開口了,
帶著斥責,
「沈知遙,你還嫌不夠丟人是嗎。」
接下來的時間,幾乎全船的人都知道,
沈知遙在訂婚宴當夜顏面盡失,
一個從未玩過德州的人,
卻像一個倔強的賭徒,
輸的遍體鱗傷。
場上的人或多或少都脫掉了幾件衣服,
我的身上只剩最後一件貼身的紅裙,
今夜,是我的訂婚宴,
紅裙子是我最羞澀的少女心事,
我想在最幸福的這一晚,
由傅行霈親手摘下,
可惜,大概不會有這一天了。
我端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
眼眶含淚,卻強忍著沒有掉下來,
從十四歲開始到如今,
整整十年,
感謝他用最殘忍和狼狽的方式,
給我們之間畫上一個句號。
「傅行霈。」
「剛才的牌局,我覺得還是不夠刺激。既然到了公海,不如我們玩點更大的吧。」
傅行霈皺著眉:「你又要鬧什麼。」
我對上他的目光,
「我只剩這一件衣服了,所以我想和你們賭最後一局。」
「我賭上我名下所有的資產。」
話音落下,滿場皆驚。
傅行霈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他坐直了身體,
「沈知遙,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朝他淡淡一笑,
「放心,我很清醒。」
「如果我贏了,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並且你和她——」
我伸手指了指徐婉晴,看向甲板上,平淡無波的海面,
「從我的船上跳下去,自己游回去。」
全場寂靜。
遊輪已開了大半夜,這時候跳進海里,會落個什麼下場,誰也不知道。
徐婉晴變了臉:「你瘋了?」
我卻坦然置之:「你不敢嗎?那是你這輩子都拿不到的財富。」
徐婉晴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巨大的誘惑就擺在面前,
傅行霈冷笑一聲:「你拿出多少資產,我跟你。如果你輸了,你自己游回去。沈知遙,我給了你太多機會,是你自己硬要走到這一步的。」
荷官開始發牌,
這一次,我和傅行霈都沒有動,
誰也沒有看牌,不知疲倦地加碼,
徐婉晴跟了三輪後,頂不住壓力棄牌逃跑,
牌桌上只剩下我和傅行霈。
顧子溪的聲音有些發乾,念出了最後一張河牌。
牌面徹底定格。
傅行霈的目光鎖住我:「沈知遙,現在認輸,我可以當你今晚是喝多了,耍酒瘋。」「跳海就算了,你那些資產,我可以替你保管。」
我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地,掀開了自己一直扣在桌面的兩張底牌。
方塊10,方塊J。
而桌面上公共牌分別是:方塊A,方塊K,紅桃Q,黑桃8,
以及最後那張,決定性的,方塊Q。
當最後那張牌亮出時,顧子溪倒抽了一口冷氣,眼睛猛地瞪大。
傅行霈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他猛地站起身,
「這不可能!」
5
顧子溪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
「同花......順......A、K、Q、J、10......是皇家同花順!」
整個船艙徹底炸開了鍋!
皇家同花順。德州撲克中最大的、幾乎不可能被超越的牌型!
機率低到令人髮指。
徐婉晴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慘白。
她看看牌,又看看我,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平靜地迎上傅行霈幾乎要噴火的目光,
心臟在胸腔里沉穩地跳動著,
卻沒有想像中的激動,
只有一片塵埃落定的釋然。
「看來,我的運氣,還不錯。」
我站起身,目光掠過面無人色的徐婉晴,最終定格在傅行霈鐵青的臉上。
「傅行霈,願賭服輸。」
我抬手指向艙外那片無邊無際的冰冷海水。
「你,和她,」
我一字一頓,清晰地重複了他剛才的話,「從我的船上跳下去,自己游回去。」
「還有,我要你答應我的那件事。」
「我們婚約解除,傅行霈,我不要你了。」
傅行霈的胸膛劇烈起伏著,
他死死地盯著我,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我。
那個一直跟在他身後,唯唯諾諾,予取予求的沈知遙,
在這一刻,用一種他從未想像過的方式,
將他的傲慢和踐踏,連同他本人在內,一起推入了絕境。
十四歲起,我就在為了傅行霈而努力,
只要是他喜歡的東西,我都會盡力去學,
飆車、紙牌、甚至射擊,我都學得很好,
可他說喜歡我的乖巧,
我就把這些都藏起來,裝成他最喜歡的樣子,
現在,我終於可以不用再偽裝了。
「沈知遙!」他從牙縫裡擠出我的名字。
「怎麼?」我微微偏頭,學著他之前那滿不在乎的語氣,「傅家太子爺,玩不起?」
周圍的竊竊私語聲更大了,所有人都看著這場驚天逆轉,看著傅行霈如何收場。
徐婉晴尖叫起來:「不!我不跳!傅少!她會淹死我們的!這海水這麼冷......」
傅行霈額角青筋暴起,
他猛地一把推開試圖抓住他手臂的徐婉晴,眼神陰鷙得嚇人。
「好,很好。沈知遙,你夠狠。」
「這次不管你怎麼求饒,我都不會原諒你。」
我卻淡淡一笑,
不會再有那麼一天了,
踏上這座郵輪起,
我們就不會再有那麼一天了。
傅行霈死死看了我幾秒,
然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
他猛地轉身,大步走向甲板邊緣。
傅行霈在船舷邊停下,回頭最後看了我一眼,
下一秒,他縱身一躍,黑色的身影劃破微熹的晨光,
撲通一聲,墜入冰冷的海水中,濺起巨大的浪花。
船艙內外,一片死寂。
只有海浪聲,以及徐婉晴崩潰的哭嚎。
我緩緩走到甲板邊,扶著冰冷的欄杆,
望向下面那片吞噬了傅行霈的海面。
墨藍色的海水翻滾著,很快將那點漣漪也撫平,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靜靜地站了片刻,直到海風吹得我皮膚微涼,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才轉頭回到船艙里,
居高臨下地看向徐婉晴,
她渾身癱軟,像一灘爛泥,
妝容凌亂,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不,知遙,我錯了,我真的錯了。現在跳進去我會死的。」
「看在我們曾經那麼好的份上,你饒了我,求你了。」
我輕笑一聲,
「好?我們怎麼好了?我勉強當你是朋友,你說想上遊輪見見場面,我也帶你來了,你就是這麼回報我?」
我不再看她,招手喚來船上的安保,
「扔下去。」
海浪無聲吞沒了徐婉晴的尖叫,
公海啊,多浪漫的地方。
顧子溪站在我身邊,神色複雜,欲言又止,
「明天船靠岸後......」
我不禁挑眉,
船靠岸後會有怎樣的風波,我已經可以預想到。
但我知道,我不會再回頭。
6
遊輪在清晨時分緩緩靠岸。
碼頭上早已候滿了接到風聲的記者和看客,
長槍短炮對準了船舷,
所有人都想第一時間捕捉到傅家太子爺訂婚宴後的動向。
率先走下舷梯的,只有我一個人。
身上那件奪目的紅裙在海風中獵獵作響,我攏緊了身上的外套。
臉上沒有半分訂婚夜該有的嬌羞或幸福,
我的步伐很穩,脊背挺得筆直,無視了下方所有的騷動和閃光燈。
「沈小姐!傅少呢?」
「沈小姐,聽說昨晚船上發生了激烈衝突,是真的嗎?」
「您的訂婚宴是否出現了變故?」
問題如同潮水般湧來,保鏢們奮力維持著秩序。
我在舷梯中段停下腳步,目光掃過下方黑壓壓的人群,
聲音清晰傳開,
「感謝各位關心。我與傅行霈先生的婚約,已於今日凌晨,在公海上,經雙方同意,正式解除。」
一語激起千層浪。
現場瞬間炸開了鍋。
不等記者們消化這個驚天消息,我輕輕一笑:「至於傅先生本人......他或許需要一點私人時間,在海里冷靜一下。」
說完,我不再理會任何追問,
在保鏢的護送下,徑直穿過目瞪口呆的人群,
坐進了早已等候在路邊的加長邁巴赫。
車門關上,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指尖微微顫抖。
手機開始瘋狂震動,
螢幕上閃爍著「傅宅」的字樣。
我直接按了靜音,隨手丟在一旁。
傅行霈,遊戲才剛剛開始。
你給予的羞辱和冷漠,我會連本帶利,一一奉還。
我解除婚約的消息,如同颶風般席捲了整個上流社會。
傅家動用了所有力量壓下跳海的醜聞,對外只宣稱是年輕人鬧彆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