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手裡的文件袋上。
我走到茶几前,將文件袋裡的東西一一拿出,擺在桌面上。
幾張銀行轉帳憑證,一張手寫的借條,還有一沓厚厚的聊天記錄列印件。
我拿起那張借條,對著還在試圖扶起王秀蘭的周明軒說:「周明軒,既然你總說要顧全大局,記不清家裡的小事,那我今天就幫你好好記一記。」
我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喙的穿透力,壓過了王秀蘭的哭嚎。
「三年前,大哥家的樂樂要上重點小學,差十萬塊擇校費,周明傑找到你,你沒錢,最後是我出的。」我拿起一張十萬元的轉帳憑證,輕輕放在大伯周明傑面前。
周明傑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他老婆李梅也不再假惺惺地勸架,眼神躲閃。
「去年,小叔周明海要結婚,女方要求買婚房,首付差五十萬。你又來找我,說弟弟一輩子的大事,當哥哥嫂子的不能不幫。這五十萬,也是我墊的。」我將五十萬的轉帳憑證和那張借條,推到小叔周明海面前。
「借條上白紙黑字寫著,婚後一年內歸還。現在年底了,別說本金,我連一分錢利息都沒見到。」
小叔和他新婚的妻子張莉,兩個人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們的新房剛剛裝修好,正是花錢如流水的時候,哪裡拿得出五十萬。
「還有你媽,」我看向周明軒,目光銳利,「自從我們結婚後,她就沒工作過。每個月五千塊的生活費,說好了我們兄弟三家平攤,結果呢?大哥說他要還房貸,小弟說他要攢錢結婚,最後這筆錢,是不是每個月都從我的工資卡里,準時準點地轉給了她?」
我每說一句,周家人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周明軒站在那裡,臉色慘白如紙,嘴唇翕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地上撒潑的王秀蘭,哭聲也漸漸小了。她大概是沒想到,我居然把這些陳年舊帳記得這麼清楚,還留著證據。
我將所有的單據整理好,最後看向已經從地上爬起來的王秀蘭,和一臉驚慌的小叔周明海。
「媽,小叔,既然在你眼裡,我的女兒連一個九千塊的紅包都不配拿。那我想請問,你兒子欠我的這五十萬,是不是也該還給我了?」
我拿起那張五十萬的借條,輕輕彈了一下。
「我正好拿這筆錢,去給我女兒買金條玩兒。一天一根,能玩好久呢。」
這話一出,剛才還哭天搶地的王秀蘭不哭了,她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指著我破口大罵:「那錢是明軒給我兒子的!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嫁進了我們周家,你的人是周家的,你的錢自然也是我們周家的!你想把錢拿走,門都沒有!」
「是嗎?」我冷笑一聲,晃了晃手裡的手機,「轉帳記錄,聊天記錄,還有周明海親筆簽名的借條,都在這裡。白紙黑字,清清楚楚。要不要我現在就打電話給我的律師,讓他來跟你們談談,這錢到底是誰的,又該不該還?」
「律師」兩個字,像一顆重磅炸彈,終於讓這一家子吸血鬼徹底慌了神。
張莉的臉色煞白,緊緊抓著周明海的胳膊。
周明傑和李梅也面面相覷,眼神里充滿了驚恐。
他們大概以為,我永遠是那個為了家庭和睦、為了丈夫面子,可以無限度忍讓和付出的「賢惠」兒媳。
他們錯了。
他們動的是我的逆鱗。
05
婆家人最終還是灰溜溜地走了。
那場荒腔走板的「問罪」大會,在我的五十萬欠款面前,不歡而散。
屋子裡只剩下我和周明軒,還有一地狼藉的瓜子殼和果皮。
空氣里瀰漫著令人窒息的沉默。
周明軒不再對我吼叫,他 slumped on the sofa,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骨頭,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疲憊又哀求的語氣說:「嘉言,算我求你了,行嗎?別再鬧了。」
我站在客廳中央,看著他頹敗的樣子,心裡沒有波瀾。
鬧?
在我看來,我只是在維護我和我女兒最基本的尊嚴。
在他眼裡,卻成了「鬧」。
「我弟那五十萬,他剛結婚,新房裝修欠了一屁股債,現在是真的還不上。」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我,「我們……我們先從我們自己的存款里,拿錢出來墊上,就當他還了。這事兒,就這麼翻篇了,好不好?」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我以為我聽錯了。
「用我們的錢,去填你家的窟窿?」我的聲音因為震驚而微微發顫,「周明軒,你知道那筆錢是什麼錢嗎?那是我們為彤彤存的教育基金!是她以後上學、留學的錢!」
「都是一家人,分那麼清楚幹什麼?」他急切地辯解,仿佛我的斤斤計較才是罪魁禍首,「你現在把事情鬧得這麼僵,我弟還不上錢,他老婆要跟他離婚,我媽氣得犯病……你這樣會讓我們家散了的!」
「我們家?」我冷笑出聲,心一寸一寸地冷下去,直至冰封,「所以,為了你的『家』不散,我的女兒就活該被當眾羞辱,我的錢就活該被你家無限度地貼補?」
他被我問得啞口無言,痛苦地抓著自己的頭髮。
良久,他抬起頭,說出了一句讓我徹底死心的話。
「我媽她年紀大了,脾氣就這樣,你就不能讓著她點嗎?就當是為了孩子,為了這個家,忍一忍,不行嗎?」
為了孩子?
我笑了,眼淚卻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
原來在他眼裡,讓女兒忍受不公和羞辱,才是為了她好。
我終於明白,我和他之間,隔著的不是一個偏心的婆婆,一個吸血的夫家,而是隔著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價值觀的鴻溝。
他是我法律上的丈夫,卻從來不是我戰場上的盟友。
我擦乾眼淚,一字一句,清晰而決絕地告訴他:
「周明軒,你聽清楚。我今天退掉旅行團,明天要回那五十萬,我做的每一件事,全都是為了我的孩子!」
「我要讓她知道,她媽媽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她,她在這個世界上,不需要向任何不公平忍氣吞聲!」
我盯著他震驚的眼睛,繼續說道:「這已經不是錢的事了。這是你,選擇站在哪一邊的事。是選擇你的妻子和女兒,還是選擇你那個拎不清的媽和你那群貪得無厭的家人。」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雙手插進頭髮里,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上。
最終,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可……那是我媽啊!」
那是我媽。
多麼理直氣壯,又多麼令人絕望的回答。
這一刻,我對他所有的情愛和期待,都化為了灰燼。
06
當晚,我搬到了書房住。
我和周明軒之間,隔著一扇門,也隔著一顆已經死去的心。
第二天,我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家辦公,而是換上了一身幹練的職業套裝,去了公司。
第一件事,就是給我常年合作的私人律師打了個電話。
「李律師,我想諮詢一下關於夫妻共同財產分割和個人債務追討的相關事宜。」
電話那頭的李律師很專業,他沒有問我原因,只是冷靜地為我分析了所有可能性,並給出了最專業的建議。
「許小姐,如果你有離婚的打算,為了最大化地保護你和你女兒的權益,我建議你首先進行財產保全。」
掛了電話,我立刻著手處理。
我去了銀行,把我名下所有的帳戶都梳理了一遍。
我的婚前財產,這些年作為公司合伙人的分紅和個人項目獎金,這些都屬於我的個人財產,我將它們全部轉移到了一個新開的、只屬於我自己的帳戶里。
然後,我凍結了我和周明軒名下的那張聯名儲蓄卡。
那是我們家的「中央金庫」,我每個月會往裡面存一筆錢,用於家里的日常開銷、房貸車貸,以及周明軒的個人花銷。
他的工資卡早就上交給了我,每個月的零花錢,都從這張卡里支取。
切斷了這張卡,就等於切斷了他所有的現金流。
做完這一切,我感覺心裡那塊堵了很久的巨石,終於被搬開了一角。
中午時分,我的手機響了,是周明軒。
他的聲音聽起來氣急敗壞:「許嘉言,你到底想幹什麼?我去加油,卡刷不了!你把卡凍結了?」
「對。」我對著電話,語氣平靜得像在談論天氣,「在你學會怎麼當一個合格的丈夫和父親之前,這個家的所有開銷,由我直接支付。至於你的個人花銷,你可以向你媽或者你弟弟要,畢竟,在你看來,我們是一家人,不該分那麼清楚。」
「你……你這是要逼死我嗎?你這是要離婚嗎?」他口不擇言地怒吼。
我靠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看著樓下車水馬龍,反問道:「一個男人,既不能在情感上保護自己的妻女,經濟上還要完全依賴妻子,周明軒,你覺得我留著你,是用來做什麼的?當祖宗一樣供著嗎?」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聲。
我沒等他回答,就掛了電話。
然後,我打開微信,發了一條朋友圈,設置了「部分可見」,分組裡,只有婆家那一大家子人。
「感謝某些人讓我深刻明白,女人終究還是要靠自己。今日起,清點資產,專注事業,閒人勿擾。」
配圖,是我剛剛路過的律師事務所那塊金字招牌。
我知道,這一系列操作,足以讓周家那群人明白:我不是在開玩笑,我是在宣戰。
這場戰爭,由他們挑起,但如何結束,必須由我說了算。
07
我的雷霆手段顯然起到了作用。
周明軒的電話沒有再打來,家族群里也死一般的寂靜。
我知道,他們慌了。
硬的不行,他們開始來軟的。
第二天下午,我接到了二嫂張莉的電話。
她的聲音聽起來無比誠懇和親切,約我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館見面,說想跟我「談談心」。
我準時赴約。
張莉已經到了,她為我點了一杯我常喝的拿鐵,姿態放得很低。
「嫂子,你別生氣了。媽那個人,就是老糊塗,一輩子都那個樣,刀子嘴豆腐心,其實沒什麼壞心眼。」她一開口,就先給婆婆的行為定了性——無心之失。
我端起咖啡,沒有說話,靜靜地聽她表演。
「其實我特別理解你,真的。」她眼神真誠地看著我,「彤彤那麼乖巧可愛的孩子,被奶奶那麼說,換了誰都受不了。我回家也說了我婆婆,她也知道自己話說重了,後悔著呢。」
看我不為所動,她開始打「共情牌」,試圖拉近和我的距離。
「但是嫂子,你想想,事情鬧成現在這樣,最難做的人是誰?還不是我二哥(周明軒)嘛。一邊是媽,一邊是你,他夾在中間,都快愁白了頭。」
緊接著,她開始給我戴高帽。
「說句心裡話,咱們這個家,里里外外,哪樣不是靠你撐著?你最有能力,最大度,也是最明事理的。就別跟他們老一輩一般見識了,氣壞了自己不值得。」
鋪墊了這麼多,她終於圖窮匕見。
「那五十萬的事……我跟明海這幾天也在到處想辦法,愁得飯都吃不下。嫂子,你看能不能……再寬限我們幾年?我們保證,一有錢馬上就還。不然我們這剛買的婚房,房貸都還不上了,銀行要是收了房子,我倆就只能去睡大街了。」
她說著,眼圈都紅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見我依舊面無表情,她又小心翼翼地提到了另一個重點。
「還有那個歐洲游的事……你看,機票酒店還能不能再想想辦法?畢竟我公公婆婆一輩子沒出過國,就盼著這次能出去開開眼界,也算是……圓他們一個夢吧。」
好一朵楚楚可憐、善解人意的綠茶。
PUA的話術一套接一套,先是淡化矛盾,然後共情拉攏,再戴高帽捧殺,最後道德綁架,賣慘求情。
我慢悠悠地喝完最後一口咖啡,將杯子輕輕放在桌上,發出「嗒」的一聲脆響。
我笑了,看著她那張寫滿「算計」的臉。
「說完了?」
張莉愣了一下,點點頭。
「說完了,那該我問你幾個問題了。」我的笑容不變,眼神卻冷了下來。
「第一,你說媽是刀子嘴豆腐心,那請問,她的『刀子嘴』,為什麼只對著我的女兒,不對著她那三個寶貝孫子?」
「第二,你說我最大度,最有能力。所以按照你的邏輯,能者就該多勞,大度就該吃虧,我的錢就活該被你們拿去填窟窿?」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身體前傾,盯著她的眼睛,「你們的夢,為什麼要用我和我女兒的委屈和眼淚來圓?你們的臉,就那麼金貴嗎?」
我的問題像三把鋒利的刀,一句比一句尖銳,直插她的要害。
張莉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了,血色一點點從她臉上褪去,變得蒼白。
我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弟妹,回去告訴你婆婆,也是我婆婆,想要錢,想要旅行,都可以。」
「讓她,帶著周明軒,親自到我家,給我女兒彤彤,鞠躬道歉。誠心誠意地說一句『對不起』。」
「否則,一切免談。」
「至於那五十萬,我給你最後的期限,下周一之前。如果我的帳戶上收不到錢,我們就在法庭上見。」
說完,我轉身就走,留下她一個人在原地,臉色變幻莫測。
想讓我讓步?
可以。
拿你們那高高在上的自尊和顏面來換。
08
周一早上,我查了銀行帳戶,沒有五十萬的入帳記錄。
我什麼也沒說,正常上班,開會,處理工作。
下午三點,周明軒的電話打了過來。
這一次,他的聲音不再是氣急敗壞,而是充滿了壓抑的憤怒和不易察覺的恐慌。
「許嘉言,我媽住院了!」
「她被你氣得高血壓犯了,現在就在市中心醫院!現在你滿意了?你把她氣出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他的指責隔著電話線傳來,充滿了道德的審判意味。
我握著手機,異常平靜。
果然,撒潑打滾、親情綁架都失敗後,他們使出了終極大招——苦肉計。
緊接著,大伯周明傑和小叔周明海的電話也輪番轟炸進來。
內容大同小異,無非是罵我不孝,心腸歹毒,把老人家氣病了,是周家的罪人。
我把他們的電話一個個掛斷,拉黑。
我能想像得到醫院的場景:王秀蘭躺在病床上,插著氧氣管,對著醫生護士、各路親戚哭訴自己如何被「惡媳婦」逼得活不下去,博取所有人的同情,然後將所有的壓力都轉移到我和周明軒身上。
果不其然,周明軒的微信消息彈了出來。
「媽說,她就想見你一面。」
「她說只要你肯去醫院,給她端杯水,跟她說句軟話,她就原諒你,之前的事一筆勾銷。」
「嘉言,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去看一眼,服個軟,這事不就過去了嗎?算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