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啞巴,卻被姜熠點名做了他的陪讀。   
原因是便宜,好用,還不會亂說話。 
後來,他談了女朋友,也學著開始差遣我。 
直到我買錯了蛋糕,被姜熠怒罵:
「可怡芒果過敏,你是想要她死嗎?!」 
他冷著眼,把蛋糕摔在地上,糊成一團,讓我吃干舔凈。 
芒果混著奶油,被我一口又一口地塞進口中。 
他嘲諷我:「真下賤。」   
我笑著給他打手語: 
「這是我第一次吃蛋糕。」 
「謝謝少爺。」 
1.
姜熠的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 
「行了。」他說,「有什麼好哭的。」
我一怔,才抿出嘴裡發苦的鹹味。   
吃完,我起身收拾,撿起包裝盒,將塗滿滑膩奶油的瓷磚拖得發亮。 
離開前,我聽見江可怡調情般責怪: 
「你好壞啊,喂狗都有個盤呢。」
「我還不是為了你,笨蛋。不讓她長長記性,吃虧的是你。」 
深呼吸一口氣後。
我提起垃圾,貼心地為他們關上⻔。
才一會兒,我的嘴周就起了皮疹,喉嚨發痛。   
芒果過敏的不止江可怡一人。 
只是姜熠忘了。 
就像忘記舊灰塵,清除大腦垃圾。 
無關緊要的事沒有占內存的必要。
所以我也沒有告訴他。
其實一開始江可怡讓我買的就是芒果蛋糕。 
她把我當成假想敵。   
只因為我從小跟著姜熠長大。 
初中那年,姜熠病弱又頑皮。 
他媽媽怕他打架生事,又怕他在學校無人照顧。
他們母子倆為此吵架多次。 
直到姜熠在角落處看到縮成一團的我。 
他笑得發邪,「那好啊,我只要她。」
「反正裴姨帶著個拖油瓶,拖著也是拖著,不如幫她減輕負擔。」   
我媽在姜家做了一輩子傭人。 
老來得女,生下來卻是個殘疾。 
她帶著我四處奔波,依舊沒有學校肯收。 
在此之前,我跟姜熠只有幾面之緣。
都是他在樓上,我在門口,我仰望他。 
只在一次不小心摔倒後,我齜牙咧嘴。 
他皺著眉問我:「你是啞巴?」   
聽到姜熠欽點,媽媽趕忙拉著我跪下來,喜極而泣道: 
「雲兒,裴雲!快,快來感謝夫人少爺的大恩大德,保證以後一定要照顧好少爺,知道嗎?!」 
所以我們從一開始就是不平等的。 
他覺得我說不出話,嘴管得嚴,就算他在校惹事,我也不會亂說。 
以前的我天真懵懂,沒有自知之明。
還真的以為能跟他成為朋友。
姜熠根本沒有拿正眼瞧過我,我只是他用得得心應手的下人。   
2. 
打車太貴,等我走到醫院,已經是凌晨兩點。 
我拿了點過敏藥、退燒藥,坐在冰涼的椅子上打點滴。 
我的過敏並不嚴重,只是最近照顧媽媽,又淋了雨,連軸轉了好幾天,一直高燒不退。
吞了藥和水,胃部陣陣翻湧。
發苦的舌根又泛著些奶油的甜。 
原來這就是蛋糕的味道。   
甜得很輕盈,柔軟,像公主的裙擺。 
打我生下來,就檢查出我有嚴重的構音障礙。 
爸爸媽媽就一直在為我的聲音奔波。
被騙過錢,失敗過,流過淚,但從未想過放棄。 
直到爸爸查出癌症晚期。 
本就不寬裕的家,被徹底壓垮。 
更別說過生日買蛋糕。   
他們接受了我這輩子都無法說話的事實。 
媽媽借錢、貸款、變賣家產,到處籌錢治病。 
而缺少治療的我,因為只能出聲無法構詞遭到同學嘲笑。 
久而久之,我變得自卑,再也沒有開口說過話。
可惜兩年後爸爸還是去世了。
無家可歸,也沒有時間掉眼淚。 
媽媽拖著我住進姜家的傭人房,邊工作還債,邊拉扯我長大,還要贍養老人。   
等到我成年,媽媽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強撐的身體也跟著倒下了。 
時不時要往醫院跑,最後支撐不住,無法再繼續工作,住進了醫院。 
所以我成年的第一件事。 
就是死皮賴臉地找姜熠要工資。 
幸好姜熠沒有多計較。 
只是眼神好像要把我看穿了,才開口道:「可以啊,你找財務給你開。」
姜熠給我一個月五萬。   
不夠,還是不夠。 
他的兄弟們發現我缺錢,毫無底線,也開始差遣我。 
我背過鍋,被家長抓到一堆煙頭,他們指認是我抽的。 
凌晨聚餐醉酒,他們一個電話將我喊來收拾滿屋狼藉。 
假扮他們女朋友,被正牌女友當街指認成小三,掌摑了兩巴掌。
特別是江可怡。 
她喜歡用現金打發我。   
每每打完飯,取完快遞,她都喜歡打開門。 
居高臨下地洋洋洒洒甩一堆面額最小的散鈔。 
然後嘻嘻笑著說:「撿吧。」 
她關上門,鄰居的門開了。
準備出門練琴的小男孩,指著我大叫: 
「媽媽,又是她!」 
「你看,你不好好學習,以後就只能跟她一樣當乞丐,到處惹人嫌。」   
「......」 
眼淚砸到地板上。 
我發現我連哭都是發不出聲音的。 
我也想有尊嚴地活一次。 
可是媽媽。
3.
【買份燕窩紅糖水過來,快點。】   
收到姜熠消息時,我剛在病房鋪好床。 
燒還沒退,擔心媽媽起夜,至少想好好睡兩個小時。 
【能明天嗎?現在買不到。】
【可以啊,明天直接來收屍吧,正合你意。】 
【要不是你上次給她買成冰拿鐵,她也不會痛成這樣。】 
沒由來的,我內心泛起一股委屈。
坐在病床前發獃,下一秒,媽媽抓住了我的手。   
「雲兒,你瘦了好多。」 
「是不是少爺對你不好?要是不想干,就算了。」 
「這些年,你承擔了很多。都是媽媽沒本事,讓你受委屈了。」
媽媽擔憂地望著我。 
我低著頭,忍住淚水。
心裡盤算著未來的日子。 
外債已經差不多還清了,媽媽的病也在逐步好轉。   
醫生說最多半年,媽媽就能出院。 
我只用再撐半年,熬過昂貴的醫藥費。 
然後辭職,帶著媽媽一起,開家小店,過普通平凡的日子。 
我笑了笑,朝媽媽打著手語: 
「沒有,少爺對我很好,他還請我吃了蛋糕。」
姜熠又催了一次。 
半小時後,他皺眉側身讓我進來。   
「抱歉,沒買到現成的,讓我稍微占用下廚房。」 
我起鍋燒水,又轉身遞給姜熠暖寶寶。 
「等我幾分鐘,先把這個給江小姐貼上吧。」 
姜熠甩掉我的手,暖寶寶摔在地上。
他說:「大人日理萬機,等您想起來,可怡都進醫院了。」 
我無言以對,轉身繼續煮紅糖水。 
端到江可怡的寢室,她面色如常,笑著看著電影。   
其實她痛經一直都不嚴重。 
更不用說之前很多次經期,她喊我買了多少杯冰奶茶。 
只不過她想跟姜熠撒個嬌,順便挖苦我。 
見姜熠進來,她一臉歉意對我說:
「真是對不起啊小雲,那麼晚還把你叫來,只是我真的太痛了......」 
「如果真的對不起我,就去死吧。」
她看不懂手語,姜熠背對著我。   
我笑著搖頭,忍不住小發雷霆,江可怡還以為我在對她說著寬慰的話。 
忙完,天已經蒙蒙亮了。 
她準備入睡,還不忘叮囑我:「記得幫我上早八喲。」 
我頭很暈,呼吸沉重。
聽到這話,我轉過頭,近乎惡狠狠地盯著她的側臉。
「江可怡,我真的非常非常討厭你。」
可惜她不懂,也看不到,我也不敢。   
很窩囊,也很沒用。 
下了樓,姜熠在客廳小憩。 
我悄聲洗乾淨鍋碗,準備出門時,姜熠還是醒了。 
他微皺著眉,還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懵懂。 
特別像他初中的時候。 
翹著幾根呆毛,還會沖我笑。
以前的他,對我算得上溫柔。   
但現在不是了。 
稍回神,我垂下眼,下一秒兩頰就被捏住了。 
他微抬起我的頭,端詳著我嘴角那圈還未消的淡紅皮疹。
而後,鬆開了手。 
「你在發燒?」 
他說,「我明明記得你芒果過敏不算很嚴重。」 
4.   
原來他還記得。 
不嚴重,就可以拿來懲罰我。 
我不禁想到,他剛高中入學時。 
身邊沒有什麼朋友,對我泛濫出難得的溫情。 
就因為同桌忘記我過敏,給我買了芒果三明治。
他都能生氣一節課。 
就算同桌道歉也沒有用。   
蠻好笑的。 
「好多了,謝謝,能放我回去休息了嗎?」 
已經很疲憊了,轉身,手腕又被牽住。
姜熠說:「下個月外婆八十大壽,不許缺席。」 
完全是命令的語氣。
我點點頭。
這是我困頓生活里唯一的慰藉了。   
姜熠外婆信佛,仁慈悲憫。 
對天生殘疾的我疼愛有加。 
小時候,媽媽要去醫院守夜。 
她就領我到她房間,陪伴我度過很多個夜晚。 
她教我種花、禮佛,抄經給爸爸祈福。
也曾握著我的手說:「要是你是我的外孫女,該有多好。」 
我只是低下頭,不敢告訴她。   
其實我早就把她當成我的外婆了。 
爸爸去世後,按照習俗,要燒掉他生前所有的衣物。 
只有外婆告訴我。 
要留下一些念想,活著的人才能好好生活。
於是我藏下了爸爸的手錶。
那是爸爸留給我的,唯一的遺物。 
5.   
壽宴當天。 
我沒有請帖,沒有身份。 
只能作為姜家的傭人,在壽宴結束後送上壽禮。 
為了避晦,我將手錶摘下用紅布包著。
端茶送水的間隙,我遠遠地朝中廳一望。 
外婆的眉眼彎彎,像個孩童,福氣綿長。 
我的心也跟著軟了。   
收回視線,發現姜熠正站在我身邊。 
他抱臂問我:「怎麼不過去?有說讓你幹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