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之物完整後續

2025-09-13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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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覺得有多感動。

只覺得他有病。

「你知不知道你很可怕啊!」

「別跟著我了!」

回家的這一路我都心有餘悸。

我不知道我跑了多久才徹底看不見他。

這種被人注視的感覺直到家門口才算消失。

13

回家有些晚了。

為了不給我哥添麻煩,所以我打算自己進廚房煮麵吃。

燈光碟機散黑暗的瞬間,我哥站在陰影里一臉落寞地盯著我:「你長大了。哥哥已經管不了你了,對嗎?」

今天的哥哥有些陌生……

我心裡泛起一陣異樣,可看了看他殘缺的斷腿,又想起當初他為了救我,犧牲自己的那一幕。

我像安慰受傷的大貓,輕撫他的後背,嘆息道:

「不會的,不會的。」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你沒有腿,我就變成你的腿,等我畢業掙了錢,就帶你看世界好嗎?」

他坐在輪椅上,靜靜地看著我卻不說話。

忽然身體猛地一輕,我被我哥扯到了他的大腿上,他低頭抵在我的鎖骨上:「外面很危險,不要讓哥哥等太久,好嗎?」

他像一隻巨大的貓科動物,溫熱的體溫徹底將我裹了起來。

我心裡濕漉漉的,下起了大雨。

哥哥是養育我的人。

也是我虧欠最多的陌生人。

14

我和我哥原本只是兩個毫不相干的路人。

他爸和我媽相遇的那一刻,我們命運的齒輪開始暴走。

他爸和我媽感情好的時候,我頓頓能吃肉吃到飽。

他爸和他媽復合後,我媽就整天鬱鬱寡歡,帶著五歲的我睡在煙霧繚繞的房間裡,然後對著電話里的他爸留下遺言:

「給你 5 分鐘過來見我。不然我和沐沐就是被你害死的!」

我被奇怪的味道熏得想睡覺的時候,是衛折踹開門,像一隻發了狂的瘋狗朝我媽撲過去:

「死顛婆!想死你就一個人去死啊!欺負小孩子算什麼本事!」

那時候我只覺得奇怪。

是我分走了衛折的爸爸,他一次次讓我死,讓我滾,我也早就欣然接受。

可我真要死了,他居然趁我睜不開眼睛的時候,眼淚啪嗒啪嗒砸在我臉上,哭到牙齒打顫鼻涕冒泡:「以後我再也不讓你滾,再也不說不是你哥了,求求你堅持一下,救護車馬上來了……」

本來涼透了的心窩突然就冒熱氣了。

至少去了閻王殿——

我也可以很自豪地告訴別的死鬼,我夏沐再也不是沒人愛的可憐鬼了。

15

一周後。

我收到了寒潮退學的消息。

整個教室都陷入了很久的沉默。

大家都不敢相信成績最好、最有前途的寒潮竟然在高考前退學了。

好長一段時間大家才回過神來:

「寒潮這小子真走了?」

「他這人總默默給大家做很多事,但又臭屁得不行,就連走了都沒一句告別。」

「他到底有沒有把我們當自己人啊!」

同桌捂著眼睛,可眼淚已經從手指縫流下來了:「嗚嗚嗚嗚我們班唯一一個建模大帥比就這麼走了,以後想看他裝杯都沒得看了啊……」

老班看著寒潮空蕩蕩的桌位。

這個平日裡不談感情只談名次的男人,突然摘下眼鏡抹眼淚:

「高考在即,有些分別是註定的,但我希望還留在這個教室的同學,珍惜這段人生中再也無法復刻的時光,無論將來各位去哪裡開花結果,都不要忘了今天這個鬥志昂揚的心氣。」

「也祝寒潮一路順風。」

「好,同學們,現在我們發數學試卷……」

這下子更憂傷了。

大家紛紛哀嚎老班的冷酷無情。

終於沒人想起離開的寒潮了。

只有我。

只有我還看著他那天塞給我的機油味的五元紙幣,陷入了沉思。

數學測驗結束。

班主任抱著試卷突然向我走來:「夏沐,你來我辦公室一趟。」

16

老班拿出一個質地極為考究的羊皮信封:

「這是資助人給你的全額補助。」

「資助人是寒潮的媽媽,我們班貧困生名額一直都是只有你一個。」

「但前段時間不知為什麼資助人說資金鍊困難,直到寒潮上飛機,她才讓我把這個信封轉交給你。」

「我不知道你和寒潮之間發生了什麼。」

「總之,老師希望你能利用那孩子對你的幫助,考一個好大學,改變自己的命運,也改變你哥哥的命運。」

我收下信封,像拿著一份無法償還的貸款。

「加油,這個班裡老師最希望你有出息了。」

老班拍了拍我肩膀:「終於不用賣包子了,你只管努力學習考上夢校就可以了!」

放學後。

我打開這個信封,裡面放著一個手機、一張黑卡,以及一張字條;

字跡清秀,是寒潮親筆。

【以後你可以用這個手機聯繫我。

但記住,千萬不要用你哥給你的手機。

那天你來我家的時候。

你手機里裝的定位監控器被我們的安防系統捕捉到了。

我沒有說你哥不好的意思,但請你小心他。

另外,我也是剛剛知道。

我媽從來就沒有撤回過對你的資助。

是你哥瞞著你,拒絕了我媽對你的資助。

現在,這張卡,是以我的名義捐給你的,你哥應該不知道。】

我把所有東西放進信封,然後找了個地方藏起來。

接著,我在放學的路上,等我同桌經過時叫住了她:

「敏敏,我們的事兒成了嗎?」

17

赫敏看了看周圍,小心翼翼地打開她的書包。

「你他娘的真是個人才!我把你的平板帶過來了!」

我們坐在學校門口的自習書吧。

她壓低聲音:

「不過你這麼騙你哥,會不會良心上過不去啊?」

「他再怎麼,好歹也因為你斷了一條腿。」

她一邊說,一邊打開平板,然後把我註冊過的自媒體帳號打開,劃拉著我的粉絲列表:「最近這一年,你靠這些插畫漲到三十萬粉了。」

她點開我的帳戶收入,頓時瞪大了眼睛——

「你一直想給你哥的腿裝上假肢,你掙的錢,終於夠了!」

這些年我靠著自己畫畫的天賦,一開始借同桌的平板畫畫,後來趁著自習時間發布了很多自己設計的國風插畫。

由於我的插畫是聊齋二創,自帶話題熱度的同時,還幫我接到了很多廣告和遊戲訂單。

這些錢全部在平台存著,目前已經有小二十萬了。

我研究過最先進的安裝假肢價格,甚至從 5000 塊看到了五十萬。

最終決定,等我高考結束後帶他去安裝一個我實力範圍內最好的假肢。

可現在。

我開始慶幸自己當初為了給哥哥一個驚喜瞞著他。

因為我發現我哥真的不對勁。

他好像才是那個一直在跟蹤我的人……

18

和赫敏分開後,我掉了個頭,沒有直接回家。

我拿起手機編輯簡訊:「哥,我今晚在同學家寫作業留宿,不用等我了。」

這是我第一次不回家。

我心裡隱約想試探什麼,猶豫半天最終還是發送了。

接著我打了個車,直接來到我偷偷租好的公寓樓,按好電梯準備一個人回公寓呆一會兒。

這十五分鐘的時間。

一直秒回我簡訊的哥哥,卻遲遲沒有動靜。

叮,電梯打開。

樓道的感應燈倏地亮起,我拿出公寓鑰匙,轉動鎖芯。

推開門,我放下書包換好鞋,在漆黑的屋子裡摸索燈的開關的同時,卻被一雙手抓住了手腕!

黑暗之中,我被一個龐大的身軀壓在了門背後。

我的腦子嗡一聲炸開!恐懼像電流刺穿我的心臟!

難道是社交平台暴露了我的地址?

我使勁掙扎,喉嚨因為恐懼而發出嘶啞的威脅:「我的房子裡有監控!你要錢我可以給你!不要衝動不要做傻事!」

對方似乎猶豫了一下,我趁機果斷一腳踹過去,卻感覺踢到了什麼很硬的東西,連腳趾都麻了。

好在那人鬆開了我。

陰沉嘶啞的聲音令我頭皮發麻:「你是什麼時候計劃離開我的?」

我的身體被猛地抱緊,頭頂傳來我哥的聲音:「你準備了新的房子,新房子裡有你的新衣服,新牙刷,新毛巾,但就是沒有我的。」

我的心臟狠狠一沉。

被……發現了呢。

19

公寓的燈點亮了。

我看清了我哥的樣子。

凌亂的髮型被精心打理過,新買的黑色襯衫因為他壯碩的胸肌繃開了兩顆?ū??扣子,筆直的褲管下藏著一條硬邦邦的機械腿,正隨著他的腳步運轉自如。

一看就知道,他用這條腿跟蹤了我很多年。

「哥哥。」我極盡溫柔地喊他,希望能喚起他的良知,不要傷害我。

可他立刻打斷了我:「我沒有名字?」

我想了想,改口:「衛折。」

他悶哼一聲,睫毛輕微發抖:「再叫我一遍。」

我順從他:「衛折。」

我喊他名字時,他表情舒展起來,像口渴的人猛灌了一口水。

「你是怎麼做到的?」

衛折看著我,表情越來越瘋狂:「我一開始以為你是一朵涉世未深的小白花,我忍不住地想從你媽手裡奪過來,摧毀你,弄髒你,可是你為什麼……還可以這麼幸福?」

他看向我的眸色越來越暗淡,也越來越……興奮。

這張記憶中溫馴的臉,竟在這一刻分崩離析。

20

5 歲那年。

我跟我媽第一次去素未謀面的衛折家裡。

不知道衛折犯了什麼錯,正被他的父親按在陽台里暴曬和罰跪,我膽戰心驚地看了他一眼,他察覺到了我,扭過頭來的眼神像死人一樣麻木。

我媽一直教育我,凡是她看上的男人,我必須熱情討好他和他的家人。

所以衛折,當然也在我討好的範圍之內。

衛折的家小小的,本來剛好裝下他和他爸。

可當我和我媽加入後,他就沒有自己的床了。

我抱著媽媽哄我離開的大兔子玩偶,用自己最可憐最討好的表情站在他的床前,可憐巴巴地擠出幾滴眼淚來:「哥哥,我可以和你睡嗎?外面的天氣好冷,廚房的地板都結冰了。」

是的。

我沒有自己的床,所謂的廚房也不過就是客廳分出來的一小塊操作台。

南方的冬天是沒有暖氣的。

那年雪暴,寒風從沒有密封的窗子裡灌進來,我只好鑽到廚房的操作台下睡覺。

他終究是不忍心,半夜過來用舊報紙塞住窗戶縫隙,還偷偷把他的棉襖蓋在我身上。

我很會揣測衛折的心思。

所以我利用了他心軟的這一點,肆無忌憚地裝可憐,更肆無忌憚地叫他哥哥。

人是很容易被稱呼欺騙的。

我只要喊他哥哥,依賴他,信任他,哪怕再堅硬冰冷的心也會逐漸被我一點點占據、一點點融化。

三個月後。

衛折被我馴化了。

我一喊他哥哥,他就下意識地對我好,吃飯的時候偷偷在我碗底藏紅燒肉,放學回來塞給我棒棒糖,甚至就連晚上睡覺,他都已經習慣換好乾凈的床單,永遠把我睡的那一邊弄得蓬鬆香軟。

記憶里。

他除了對我嘴毒。

真的從沒有傷害過我。

可我的人生永遠是一顆包著糖衣的苦藥。

舔掉外面一層糖衣後,就是無盡的苦澀和厄運。

就當我感覺到安穩和幸福的時候,他的媽媽回來了,狹小侷促的屋子裡突然擠滿了好多人。

爭吵和摔東西的聲音快要把房子拆掉了。

衛折從不正面接受我的存在,即使為我做得再多,也總是要用惡語掩飾他內心的矛盾。

所以當他的媽媽回來。

我的乞求和討好就沒有用了。

他一臉冷漠地看著他爸趕走了我和我媽。

當我再次回到陰暗潮濕的地下室時,我突然瘋狂想念起衛折的好來。

全世界只有他在乎我的喜好。

全世界只有他記住我的喜好。

全世界只有他順從我的喜好。

這麼好的衛折,不再是我的了。

21

那是五歲的我第一次學會了試探。

甚至這一次我心甘情願成為我媽要挾男人的手段。

她抽了好幾包煙,把房間弄得烏煙瘴氣的,最後她像下了什麼很重大的決定,突然擰滅煙頭,對我露出一個瘋狂又悽慘的笑容:

「沐沐,你想睡午覺嗎?」

「媽媽給你點一個薰香,味道會很好聞,你也很快就能睡著。」

我看著她顫抖著點燃黑色的煤炭。

我竟然……感到了興奮!

媽媽以為我已經睡著了,開始對衛折的爸爸下最後通牒:「給你 5 分鐘!如果你沒來找我,那你就來給我們收屍吧!」

其實我偷偷憋著氣,小心翼翼地吸著被窩裡還算乾淨的空氣。

但時間一久,我還是難受起來,然後困意鋪天蓋地襲來。

睡夢裡。

我看見衛折衝進來,與我媽打了一架,然後我聽見他在哭,好像我已經死了一樣。

直到他黏糊的鼻涕和眼淚砸到我的臉上,我才有了知覺。

我想睜開眼嚇他一跳,可眼皮不聽使喚,耳邊傳來醫生的聲音:

「我們盡全力救治她,但情況不容樂觀,我們不排除腦死亡的可能,你作為她的哥哥要做好心理準備……」

衛折趁我不能睜開眼,肆無忌憚地說了一大堆膩味的誓言。

「我發誓!只要你醒過來,我就當你一輩子的哥哥!」

我憋著笑在心裡偷著樂。

「我發誓!只要你醒過來!我就把所有好吃的讓給你!」

在他眼裡我居然這麼貪吃?

「我發誓!只要你醒過來,我就當你一輩子的狗!」

啊——

他還有這癖好呢?

22

也許是我太累。

等我醒來時竟已過去好多天。

一睜眼,就是衛折熬紅的眼睛:「對不起,我沒能救出你媽媽,她點了煤炭,我爸爸沒來……」

「警察和 120 來的時候,她就已經不行了,對不起,是我沒用。」

我當然不會怪他。

誰讓我媽這輩子都沒有男人運?遇到的男人一個比一個能克她。

可我真的沒想到她會把自己的命當成一個賭注,就這麼輕飄飄地沒了。

我努力回憶起媽媽對我的好。

可我想了很久很久,還是沒想出來。

哦,有的,是有的。

就是她在看見我討好衛折爸爸的時候,慷慨地摸了摸我的頭,像在誇獎一條聽話的狗:「我女兒最懂事了,她五歲就會洗衣服,以後你和你兒子的衣服,都交給她!」

這世上沒有哪個小孩願意失去媽媽。

可我竟如釋重負。

我虛弱地靠在床頭,小心翼翼地打量起衛折。

他比我大了整整十歲。

不太穩定的父親和時不時離家出走的母親,讓真實的他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陽光無害。

可即使是這樣單薄瘦弱的少年,在我眼裡依然像一座山那樣可靠。

如果他真的是我親哥就好了。

這樣的話,他就沒理由與我分開了。

「對不起。」

衛折低下頭打斷了我:「我爸喊我回家,我過幾天來看你。」

最後一絲希望徹底破滅。

他當然不是我親哥。

他當然可以扔下我。

23

視線漸漸聚焦在眼前這個像瘋狗一樣的男人身上。

當初為了讓他留在我身邊,我用盡了所有小孩的手段。

可現在,我卻發現我錯了。

我留在身邊的從來不是哥哥,而是一條瘋狗。

「這套公寓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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