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響。
錢被緊緊攥進手心裡。
沈歸期終於再次開口:「你喜歡我,是嗎?」
哈?
死孩子,還挺自戀哈。
看見我面露疑惑,沈歸期的語氣不自覺染上急切,似乎想求證什麼:「不然你為什麼幫我,還喊我……喊我……」
他說不下去了。
我替他說:「老公是吧?」
沈歸期攥緊了拳頭。
真純吶,不像二十二年後的沈歸期,我越喊老公他動得越凶……
我故意逗他:「是呀,我可喜歡你了。」
喜歡你的錢。
反正現在前妻姐還沒出現,那沈歸期我先遇到,那我就先刷一下未來老公的好感。
在他震驚的眼神中,湊到他耳邊,踮起腳輕聲說:「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就是你未來老婆。」
明明是他自己起的頭,可他卻像是被燙到一樣彈出去老遠:
「我才不會……娶你這麼隨便的人!」
他猛地別過臉,下頜繃得很緊:「更不可能喜歡你。」
我知道啊,沈歸期只喜歡前妻姐嘛。
不過無所謂,就算前妻姐出現,他喜歡上前妻姐,兩個人愛死愛活,終歸前妻姐總是要死的。
後面只要沈歸期按照既定命運還是會回到我身邊,他沈歸期心裡有八百個白月光我都能接受。
只要他未來還能繼續給我花錢就行。
「哦。」
我很坦然地接受了。
沈歸期皺了皺眉,又看向我,尾音還帶著點沒收回的冷意:
「你,叫什麼名字?」
許晚徊。
然而,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愣了一下,反應過來——
我是二十二年後的人,在現在這個時間節點,「許晚徊」都還沒出生,就像還沒寫進劇本的角色,是不允許存在於這個世界的。
沈歸期見我半天沒說話,眉峰擰得更緊:「逃犯嗎?」
「虞薇。」
幾乎是同時,我聽見自己不可控制地說出了一個名字:「我叫虞薇。」
我愣住了。
這是前妻姐的名字。
8
沈歸期把我帶回了他家。
哦,不對。
是我死皮賴臉地跟著他回家的。
開什麼玩笑,我在這個世界沒錢、沒名字、沒身份證,就這麼在外面逛盪搞不好會被帽子叔叔當成黑戶抓走的。
況且,也不知道我還有多久才能回去。
總得找個地方監督沈歸期好好學習,保住我未來的富太生活吧。
至於為什麼我只能說出「虞薇」這個名字……
我猜也許是因為她是這個年代確確實實存在的人吧。
硬擠出兩滴眼淚:「家裡人對我不好,我跑出來了,現在無家可歸了。」
沈歸期依舊沒妥協。
好吧,他逼我的。
我直接往地上一躺:
「那我就去外面宣傳,說你沈歸期始亂終棄,反正你們學校的保安大爺都聽到我叫你『老公』了。」
撒潑打滾我是第一名,哪怕是二十二年後的沈歸期也時常沒招,對付十六歲的他還不是手到擒來?
少年額上青筋跳了跳,臉黑一陣青一陣。
半響。
他猛地轉身就走。
走了兩步發現我沒跟上,又停下,回頭冷冷瞪我:「不走?」
嘻嘻。
沈歸期的家我熟。
就是他後來一直保留著的老房子,聽說是他和前妻一起住過的地方,我跟著他去過很多次。
房子依舊是那個老平房,不過沒有二十二年後看著像個家。
屋子裡的家具也少得可憐,估計很多都被賣出去換錢了。
剛打開門,門後就探出個小小的腦袋。
是個十來歲的小女孩,白白瘦瘦的臉,眼睛水汪汪的,又圓又大,看見我時怯怯地縮了縮脖子。
扭頭問她哥:
「哥哥,這個漂亮姐姐是誰呀?」
哦莫。
我瞪大了眼睛。
要不是看見沈歸期露出老父親般的慈愛,我真不敢相信未來囂張跋扈的沈盡歡,小時候居然是這麼一塊又香又軟的小蛋糕。
沈歸期從書包里拿出藥,塞到沈盡歡手裡。
彎腰摸了摸她的頭,動作很輕:
「小歡乖,她這兒……不太正常,有點可憐,哥哥讓她在咱們家住幾天,小歡替哥哥看好她好不好?」
這熊孩子,說人壞話都不背著點人。
「你才腦子不正常呢!」
還防我呢?
就這環境,小偷來了都得留二百。
沈盡歡乖巧地點點頭,好像懂了什麼。
看他哥哥轉身去了臥室,走到我旁邊拉了拉我的衣擺:
「季揚哥哥說過,哥哥帶回家的姐姐就要叫嫂子。」
「嫂子好漂亮,小歡喜歡嫂子。」
嫂子?
二十二年後的沈盡歡都是一口一個臭丫頭,從來沒叫過我嫂子。
我來勁兒了,這不得好好占占便宜。
想到等我回去了以後要邪惡地告訴沈盡歡她小時候叫過我嫂子,就控制不住想笑。
我蹲下來,掐掐沈盡歡的小臉:「嫂子也喜歡小歡,再叫一聲嫂子聽聽。」
「嫂子。」
爽了。
沈歸期從臥室里拿了個小藥箱出來,不滿地看著我:
「虞薇,你別教壞我妹妹。」
9
沈盡歡被趕去寫作業。
沈歸期抬抬下巴,示意我坐下。
他打開藥箱,拿出一小瓶碘伏和幾張創可貼,拽過我的手,蘸著碘伏就往上抹。
我猝不及防,嘶了一聲:「疼,你輕點。」
沈歸期沒搭理我,繼續手裡的動作。
卻在接觸傷口的一瞬間下意識輕了不少。
老式吊扇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光線落下來,在少年眼下留下細碎的光影。
建議秦始皇統一一下顏值?
怎麼會有人頂著一頭辣眼的黃毛還能帥成這樣?
半響。
沈歸期終於開口,嗓音很沉:
「今天,是我鑽牛角尖了,那場比賽我不可能打得贏……如果我出事了,小歡就活不下去了。」
「你的錢就當我借你的,我一定會還。」
大佬果然從小就有大佬的潛質,不會只認死理。
那行,小本本上擦掉他推我那一下了。
我瞟了一眼這窮得叮噹響的家,大方地擺擺另一隻手:
「你要是真想還我,就去好好上學,不要再逃課了。」
「以後家裡的錢你也別操心了,你收留我,我不白吃白住,姐姐我可是成年人了,養活你們兩個小屁孩還是簡簡單單的。」
「你呢,只要負責給我考個清北就行。」
沈歸期抬頭看我一眼,清冷又透著嫌棄:
「就你?」
「擦破點皮都喊疼,小歡都沒你嬌氣。」
我笑嘻嘻地湊他面前:「嫌棄我啊?沈歸期,我這嬌氣樣還不是你養的。」
話落。
少年的手不可控制地顫了顫,創可貼都貼歪了。
我卻沒注意到這些,大大咧咧地走進廚房,熟練地開始翻箱倒櫃:
「餓了,咱們今晚吃啥?」
沈歸期還真是長情,這米缸,這鍋碗瓢盆,二十二年前居然就在這個位置了。
10
晚上。
我抱著香香軟軟的沈盡歡睡了一夜。
第二天,特意起了個大早,摸去菜市場用剩下的錢買了點菜回來。
順便還給沈盡歡帶了點牛奶。
孩子都在長身體的時候,少營養可不行。
沈盡歡捧寶貝一樣捧著,半天捨不得動口,小心翼翼地舉到我面前:「嫂子喝。」
不鼻孔看人的時候真是讓人哈特軟軟。
我揉揉她的腦袋:「小歡喝,嫂子不愛喝這玩意兒。」
忽略掉因為太久沒親自動手做過飯沒掌握好火候,還算得上是頓成功的早餐。
我往兄妹兩人的碗里都夾了塊雞蛋,扭頭對沈歸期說:
「我做了你最喜歡吃的煎雞蛋,你快嘗嘗。」公
沈歸期筷子一頓:「誰告訴你我喜歡吃煎雞蛋?」
這還用誰告訴我嗎?
二十二年後的沈歸期,每一頓餐桌上必有一道煎雞蛋,在一堆山珍海味里顯得格格不入,我嫌棄了不是一回兩回了。
「我都說了,我是你未來老……」
話沒說完,沈歸期飛快地往我嘴裡塞了塊雞蛋。
我:……
沈盡歡滿眼清澈地看著他哥:「老什麼啊?」
沈歸期別過頭:「沒什麼,吃飯。」
臉卻從脖子紅到了耳尖。
11
吃過飯。
沈歸期自覺地收拾好碗筷出去洗。
隔著矮牆,幾個碎嘴的八婆恰好看了過來:
「沈家那小子什麼時候帶了個年輕小姑娘回來?」
「我看是拐來的吧,他爸不就是個強姦犯嗎,他又能是個什麼好東西?」
「哎呦,晦氣死了,他跟他那個半死不活的妹妹住在這兒,我晚上都不敢出門的。」
「呸,小強姦犯!」
然後,是一陣惡意的鬨笑。
沈歸期攥緊了拳頭。
然而,轉身的一瞬間他卻瞪大了眼睛——
因為他看見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端了盆水,衝出去就潑了那群八婆一身。
面前的人只到他肩膀,卻踮起腳捂住他的耳朵。
放狠話的時候叉起腰,氣勢洶洶的:「你們這些長舌婦,小心舌頭伸出來勒死自己!」
「我告訴你們,我們家歸期是個好孩子,平時不跟你們計較,我可不是。」
「我精神狀態堪憂,要是下次再讓我知道你們欺負他,潑的可就不是泔水了!」
發瘋是最高效的溝通方式,八婆們像見了瘟神一樣躲回家裡。
我卻覺得心裡堵得慌,麻得慌!
沈歸期以前過的都是些什麼日子啊。
就這他居然還能長成未來沉穩溫柔的樣子,前妻姐真是有點治癒的本事在身上的,怪不得她是沈歸期忘不掉的白月光呢。
我扭過頭,打算挽回一下我的淑女形象,畢竟二十二年後我在沈歸期面前裝得很。
「其實我平時還是挺溫……」
然而,話沒說完,就看到沈歸期揚了揚嘴角,把書包往背上一甩,走了。
……
把沈盡歡也送去學校。
我開始思索要怎麼掙錢。
沒有身份證實在不好找工作,只能找一些端菜、刷盤子的活。
這些活我在遇見沈歸期之前,勤工儉學的時候倒是經常干。
「工資就這麼多,你干不幹?不幹趕緊走,有的是人干。」
我咬咬牙,干!
現在的付出都是為了將來的奢侈生活!等我回去了一定加倍地花錢!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去。
為了多掙點,我每天都累得氣喘吁吁地回去。
幸好沈歸期答應了我的要求,沒有再逃課。
而且,相處久了,我們的關係好像也親近不少,至少他沒再問我什麼時候離開他家。
只是未來被沈歸期養了兩年才養回來的手,又被泡得紅腫開裂。
苦難式教育我是從來不提倡的。
怕被兄妹倆發現,我每天都偷偷摸摸地把手藏在身後。
然而,還是對上了少年質問的眼神:「虞薇,你到底找了個什麼工作?」
我打著哈哈:「不是跟你說過了嘛,很輕鬆的。」
「哎呀,你別管我了,上好你的學。」
沈歸期眯著眼看我,聲音冷到極致:
「誰管你。」
不是,這熊孩子是生哪門子的氣啊?
我累死累活地都沒生氣呢。
十六歲的少男心事可真難猜。
正要追過去,沈盡歡突然輕輕握住了我的手:「嫂子,哥哥接小歡放學的時候……撞見你在餐館工作,還被老闆罵了。」
她抬頭看了眼沈歸期的背影,聲音更低了,「小歡生病的時候哥哥就是這樣,哥哥不是在凶你的,哥哥是覺得自己沒用……」
回想這段時間,沈歸期雖然嘴上從不對我關心,但每次我要做點什麼家務的時候,總會被他以嫌棄我做不好的由頭截走。
飯桌上,本來就少得可憐的葷腥,他還嫌棄做得難吃,每次都雷打不動地撥給我和沈盡歡……
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十六七歲的少年正是不會正確表達情感的年紀,明明是關心,卻只會用這麼擰巴的方式。
這可不是優點啊。
聽說前妻姐最不喜歡他這樣。
我決定明天好好跟他聊聊。
這毛病不改,小心追不到虞薇。
11
但第二天,沈歸期很早就去學校了,早飯都沒吃,我都沒見著他的面。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今天右眼有點跳。
果然,刷盤子刷到一半。
季揚忽然火急火燎地衝進了店裡,一把拉起我:「嫂子,你快跟我走,沈哥出事了,有人丟了手錶,咬死說是沈哥偷的,主任本來就覺得沈哥影響了學校的名聲,現在一定要開除他!」
自從我住進沈歸期家裡,就經常能遇見季揚來找沈歸期,一來二去居然也莫名其妙地跟他混熟了。
季揚嘴上沒個把門的,沈盡歡叫嫂子,他也跟著叫。
一開始沈歸期還會眼神刀他,後面沈歸期估計是嫌他煩了,竟然也不管他了。
現在,沈歸期一有什麼事,他已經默認來找我了。
「沈歸期怎麼可能偷東西!?」
來不及問清楚,我抹了把手就跟著季揚衝到了學校。
辦公室門口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同學。
少年背影挺直:「我沒偷東西!」
他旁邊站著那個口口聲聲說丟手錶的男同學。
林丘一臉挑釁:
「你沒偷?我早上一來就聽到你跟季揚商量哪裡還能弄到錢,中午我的手錶就丟了,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
沈歸期一把拎起林丘的領子,臉色黑得可怕:「我再說一遍,我沒有!」
「你……你幹什麼?主任面前你還想打人啊?」
主任應聲拍了拍桌子維持秩序,怒氣卻全是衝著沈歸期去的:
「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打架逃課,現在還偷東西,當初我就反對學校招收你,罪犯的兒子骨子裡就是帶著犯罪基因的,因為你我們學校少收多少學生?!」
「你現在就給我走!我們學校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我攥緊了拳頭。
擠開人群,走了進去。
沈歸期看到我,身體一瞬間繃緊:「你怎麼來了?」
我沒說話,抬頭挺胸地走到他旁邊,介紹自己:
「主任,我是沈歸期的遠房親戚,也是他姐姐。」
沈歸期當慣了大哥,這種時候了還要出聲反駁:
「她不是我姐……」
我瞪他一眼,看向主任,露出一個微笑:「主任,我覺得您說得非常對。」
話落。
沈歸期不可置信地抬起頭:
「虞薇,連你也覺得是我……」
季揚在外面聽到這話,好像有點傻了,也不叫嫂子了:「虞薇,你在胡說什麼?!沈哥不是那樣的人!」
主任推了推眼鏡,很滿意:
「你這個姐姐還是很深明大義的,既然這樣,你就讓沈歸期把手錶交出來,把他帶回家去吧,師生一場,我也就不報警了……」
「主任。」我打斷他。
下一秒,我緊緊握住了沈歸期冰涼的掌心,「您說得對,你們學校的確廟小,配不上我們家歸期。」
話鋒突然轉成這樣,周圍人都震驚了。
我抬起頭,聲音有力:
「沈歸期到底有沒有偷手錶,我清楚,您心裡也清楚,我想,我們家歸期應該也沒把您這種人當老師,您就不用顧念師生一場了,直接報警吧。」
主任愣住了。
沈歸期也愣住了,我感受到他握著我掌心的手越來越緊。
不用說我也知道沈歸期是為了我才會去問季揚那樣的問題。
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他這個人總是這樣,從來捨不得讓身邊的人吃一點苦……
「不報啊?那我幫你報。」
說著,我拿起辦公桌上的座機就要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