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三周年紀念日,我提前結束出差回家,撞見丈夫顧承聿和他公司新簽的藝人夏薇在廚房調情。
他漫不經心擦著唇角的草莓醬:「她只是像小柔。」
小柔是他車禍去世的白月光。
我笑著點頭,轉身擬好離婚協議。
他嗤笑:「你離得開我?」
三個月後我的律所搶走他十億併購案,他紅著眼把我堵在車庫:「回來!」
我晃著新男友送的鑽戒:「顧總,替身遊戲結束了。」
1
日曆上的紅圈刺目地圈著今天的日期。
三周年。
飛機舷窗外的雲海翻湧。
我捏了捏眉心,試圖驅散跨國併購案談判帶來的疲憊。
整整兩周,跟那群華爾街老狐狸周旋,神經無比繃緊。
但此刻,心裡充滿了期待。
包里裝著給顧承聿的禮物。
不是什麼名表豪車,是一套手工鍛造的鉑金袖扣。
低調內斂,像暗夜裡的星光。
我記得很久以前,他無意間提過一句,不喜歡那些張揚的寶石袖扣,嫌俗氣。
這句話,我記了三年。
提前一天我結束了所有談判,拒絕了對方的慶功宴,訂了最早一班回國的機票。
我想給他一個驚喜。
結婚三年,我似乎總是那個等待的角色,等他結束一個又一個會議,等他應酬歸來。
這一次,換我主動奔赴。
司機老張在機場接到我,臉上帶著一絲欲言又止的躊躇。
「太太,顧總今天好像在公司。」
「沒關係,直接回家。」
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我想像著他看到我提前回來時的表情。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裝著袖扣的絲絨盒子。
別墅區一片寂靜。
我讓老張直接離開,自己提著行李箱,刻意放輕了腳步。
推開大門,玄關感應燈應聲而亮。
空氣里瀰漫著一股甜膩的氣息。
不是香薰,也不是我慣用的香水味。
像是草莓?
客廳空無一人。
廚房的方向,隱約傳來水流的嘩嘩聲。
還有低低的笑語。
一個陌生帶著點嬌俏的女聲。
我脫掉高跟鞋,赤腳踩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無聲地朝廚房走去。
越靠近,那甜膩的草莓味和笑聲就越發清晰。
廚房明亮的燈光下,畫面讓我血液瞬間凍結。
我的丈夫,顧承聿。
平時永遠一絲不苟、矜貴疏離的男人,此刻慵懶地斜倚在倒台上。
他昂貴的定製襯衫領口鬆開了兩顆扣子,露出一小段鎖骨,姿態放鬆。
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緊貼著他站著。
她穿著一條白色連衣裙,清純可人,長長的卷髮披散著。
女孩手裡拿著一罐打開的草莓醬,指尖沾著鮮紅粘稠的果醬,帶著曖昧的挑逗,塗抹在顧承聿微微上揚的薄唇上。
顧承聿沒有躲閃。
他微垂著眼睫,看著女孩的動作,眼神里有種我從未見過的迷離。
行李箱的拉杆從我僵直的手指間滑落。
「咚!」
女孩像受驚的小鹿般猛地回頭,臉上嬌俏的笑容瞬間被驚恐取代。
她迅速收回手,指尖還沾著刺目的紅。
顧承聿也抬起了眼。
他看到我站在廚房門口。
眼中的迷離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雙深邃的眼眸里,迅速恢復了慣有的冷清。
他沒有絲毫被捉姦的慌亂。
他只是慢條斯理地抬起拇指,極其隨意地擦掉了唇邊那抹鮮紅的草莓醬。
然後,他開口了。
聲音平靜無波,每一個字精準地扎進我心臟最柔軟的地方。
「別大驚小怪,」他看著我,眼神里甚至有一絲責備,「她只是像小柔。」
葉柔。
顧承聿去世多年的白月光。
這個名字,出現在我和顧承聿婚姻的每一個角落。
他書房深處上鎖抽屜里的舊照片。
他醉酒時脫口而出的柔柔。
他看著我時,目光偶爾穿透我、落在不知名處的瞬間空洞……
所有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細節,此刻都因為這輕描淡寫的三個字,轟然炸開。
原來,我小心翼翼維持了三年的婚姻,我付出真心扮演的顧太太,在顧承聿眼中,不過是一場精心安排的的模仿秀。
草莓醬鮮紅的色澤刺得我眼睛生疼。
那甜膩到發齁的氣味,此刻聞起來像腐爛的水果,令人作嘔。
女孩臉上還殘留著驚慌,但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裡,除了驚恐,我分明捕捉到了一絲一閃而過的得意。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眼眶瞬間濕熱,我死死咬牙,不讓眼淚滑落。
我輕輕地,扯動了一下嘴角。
那大概是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
「是嗎?」我的聲音出乎意料地穩定,沒有一絲顫抖,平靜得可怕。
「像小柔啊。」
我看著落在地上裝著鉑金袖扣的絲絨禮盒。
原來,我精心準備的驚喜,在他眼中,或許連這罐廉價的草莓醬都不如。
心口的位置,有什麼東西徹底碎裂了。
我沒有再看他們一眼。
彎腰,撿起那個孤零零的禮盒。
指尖冰涼。
我推開大門,轉身離開了這個家。
拿出手機,指尖在通訊錄里滑動,精準地找到了那個名字。
周正陽。
本市最擅長處理離婚案件的金牌律師。
電話接通得很快。
「周律師,我是林晚。」我的聲音平靜。
「我需要你幫我起草一份離婚協議。立刻,馬上。」
電話那頭似乎頓了一下,顯然沒料到我會在這個時間點提出這個要求。
「顧太太?您確定是離婚協議?」
「非常確定。」
我打斷他,沒有一絲猶豫。
「要求只有一個,最大限度地保障我的合法權益。婚前協議細節我稍後發你,重點規避他可能設置的陷阱。婚後財產分割,按法律規定的最高比例爭取。越快越好。」
掛斷電話,我最後看了一眼身後那棟燈火通明的別墅。
顧承聿,你以為我離了你不能活?
我會讓你親眼看看,我林晚,從來就不是依附你生存的菟絲花。
替身遊戲?
該結束了。
2
酒店頂層的套房。
昂貴的手提包和那個刺眼的絲絨禮盒,無聲地跌落在地毯上。
我望著窗外,眼淚終於毫無徵兆地洶湧而出。
滾燙的液體划過臉頰,肩膀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
一股屈辱感湧上心頭。
廚房裡那刺眼的一幕,每一個細節都在腦海中無限放大、循環播放。
我算什麼?
這三年,我算什麼?
我努力扮演一個完美的妻子。
記得他所有細微的喜好。
在他胃病發作時徹夜不眠地守在床邊。
在他事業遇阻時提供建議。
我收斂起自己所有的稜角和鋒芒,學著做他需要的、溫順賢惠的顧太太。
我以為時間可以融化他心口的堅冰,真心總能換來真心。
原來,都是笑話。
在他眼裡,我存在的價值,僅僅是因為這張臉,能喚起他對另一個女人的記憶。
一旦出現一個更像的影子,就可以被隨意丟棄。
胃裡又是一陣劇烈的翻攪,我踉蹌著衝進洗手間,對著洗手池一陣乾嘔。
抬起頭,鏡子裡映出一張慘白的臉。
眼睛紅腫,頭髮凌亂。
這是我嗎?林晚?
那個在法庭上邏輯縝密,讓對手聞風喪膽的商業律師林晚,去哪裡了?
什麼時候起,我把自己弄丟了?
鏡子裡的女人,陌生得讓我心驚。
我冷冷擦乾眼淚。
顧承聿,你以為我會一蹶不振?
你以為我離了你顧承聿,就真的寸步難行?
你會後悔的。
深吸一口氣,我走出洗手間,重新撿起地上的手提包和那個袖扣禮盒。
然後,毫不猶豫扔到垃圾桶里。
我打開雲盤,調出婚前協議。
當初簽下它時,顧承聿的助理公事公辦地解釋著條款。
他本人只是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目光淡淡地掃過,仿佛簽的只是一份無關緊要的商業合同。
而我,沉浸在虛幻的幸福里,為了證明自己並非貪圖他的財富,甚至沒有細看那些嚴苛的條款,就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現在,冰冷的白紙黑字,一條條,清晰地展現在我眼前。
指尖在螢幕上滑動,律師的本能在這一刻全面甦醒。
尋找每一個可以利用的漏洞。
三年的感情,該止損了。
3
五星級酒店頂層的恆溫泳池折射著清晨的陽光。
我穿著簡單的黑色運動服,沿著池邊勻速奔跑。
手機在旁邊的躺椅上震動。
是周正陽。
我氣息平穩地接起:「周律。」
周正陽的聲音帶著職業性的沉穩,「協議最終版發你加密郵箱了。按你的要求,所有條款都推到了最有利於你的極限。」
「明白。籌碼足夠了。」
「證據方面,有進展嗎?」
「家裡的監控……」
周正陽頓了一下,「雲頂備份被高級權限清空了。下手很快,很乾凈。」
意料之中。
顧承聿的反應從來不會慢。
周正陽話鋒一轉,「你提供的司機老張的聯繫方式,我們的人凌晨聯繫上了他。他承認昨晚在別墅外等候時,確實透過沒拉嚴實的窗簾縫隙,模糊看到了廚房裡……有人影靠近顧先生,姿態親密。他當時覺得不妥,但不敢多看。可以作為旁證。另外,夏薇的身份查清了,是星曜娛樂新簽的練習生,剛拿到一個網劇女三號。資料很乾凈,暫時沒挖出和顧先生有更早的私下交集。」
「嗯。」我應了一聲,並不意外。
顧承聿做事滴水不漏,夏薇不過是他一時興起找來的新手辦,能有什麼深厚背景。
「有老張這個人證,加上我的目擊證言,初步證據鏈已經形成。足夠在輿論和談判桌上施壓了。星曜那邊,暫時不用動。」
「好。協議和補充說明你確認一下,沒問題的話,隨時可以啟動送達程序。」
周正陽提醒,「顧承聿那邊,他本人的律師團隊恐怕不會輕易簽字。」
「我知道。」
我的聲音平靜無波。
「他簽不簽,是他的事。我送不送,是我的態度。準備送達吧,周律。時間,就定在今天上午,我律所樓下。」
上午十點,我走進律所大堂。
前台小楊看到我,立刻站起身,眼神裡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八卦:「林律,早。」
「早。」我微微頷首,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林律,」小楊的聲音壓低了些,「那個……顧總的車,已經在樓下停了好一會兒了。」她指了指巨大的落地窗外。
我的腳步頓了一下,隨即恢復如常。
透過明凈的玻璃,我注意到了停在街邊臨時車位的那輛熟悉的黑色賓利慕尚。
車窗貼著深色的膜,看不清裡面,但我知道他在。
他在等我。
像一頭習慣於掌控領地的雄獅,等著獵物自己走回視線範圍。
很好。
省得我再去找他。
電梯平穩上升,數字跳動。
我走進自己位於頂樓的獨立辦公室。
我脫下大衣掛好,徑直走到窗邊。
目光向下,那輛黑色的賓利依舊穩穩地停在那裡。
手機在辦公桌上震動。
螢幕上跳動著那個爛熟於心的名字。
顧承聿。
我沒有接。
任由它響著,直到自動掛斷。
緊接著又打來一個。
我依舊沒動。
只是靜靜地看著那輛車,仿佛看到裡面那個男人此刻的表情。
電話第三次響起,終於安靜下來。
我拿起桌上那份由周正陽助理一早送來的離婚協議。
就是現在。
我拿起文件袋,轉身,穿過安靜的走廊,按下電梯下行鍵。
電梯門在一樓大堂打開。
我目不斜視,徑直走向律所那扇巨大的旋轉玻璃門。
與此同時,那輛黑色賓利的後車門被推開。
顧承聿走了下來。
他穿著一身鐵灰色的高定西裝,外面是同色系的長款大衣,襯得身形愈發挺拔修長。
冬日稀薄的陽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深邃的陰影。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依舊是那副矜貴疏離的模樣,只是眉宇間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陰鬱。
他幾步就跨到了我面前,高大的身形帶著一種天然的壓迫感,瞬間將我籠罩在他的陰影里。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雪松混合著淡淡煙草的氣息,此刻聞起來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侵略性。
「林晚。」他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沙啞。
「鬧夠了?」
可惜,他失望了。
我迎著他的目光,微微揚起了下巴。
「顧總,早。」我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他似乎被我這過於平靜的態度噎了一下,眉頭蹙得更緊。
「電話為什麼不接?」
他逼近一步,語氣里多了幾分不耐煩,「玩失蹤?這就是你處理問題的方式?」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只是抬起手,將那個厚厚的牛皮紙文件袋遞到他面前。
「顧總既然親自來了,正好省了送達的麻煩。」
我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簽個字吧。」
顧承聿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文件袋上。
嘴角扯出一個冰冷而充滿嘲諷的弧度。
他沒有接。
甚至看都沒仔細看那文件袋一眼。
他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微微俯身,靠得更近。
那雙深邃的眼眸緊緊鎖住我,像是要將我看穿,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我臉上,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優越感:
「林晚,鬧夠了嗎?你以為憑你自己,離得開我?」
他頓了頓,掃過我身後的律所大樓,又落回我臉上:
「離開顧太太的光環,你在這個圈子寸步難行。」
他刻意加重了「圈子」兩個字。
空氣仿佛凝固了。
我清晰地感覺到血液在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被理智強行壓住。
原來在他心裡,我林晚在律師界打拚出的名聲和地位,都不過是依附於「顧太太」這個虛名之下?
巨大的屈辱感再次湧上。
然後,我笑了。
「顧總,我的一切,都是我憑本事,一點一點掙來的。」
我微微側頭,目光掃過他身後那輛象徵著財富和權勢的黑色賓利。
「這份協議,」我再次將文件袋往前遞了遞,幾乎要碰到他昂貴的大衣,「請讓你的律師,儘快聯繫我的律師。」
緊接著,我抬起左手,漫不經心地將價值不菲的鉑金婚戒扯下。
隨意丟進了旁邊的垃圾桶里。
顧承聿的身體極其細微地僵了一下。
他的目光死死釘在我空蕩蕩的無名指上。
我沒有再給他任何反應的時間。
收回手,整理了一下大衣領口。
然後,轉身。
一步一步,走向那扇旋轉玻璃門。
沒有再回頭。
一次也沒有。
4
我回到辦公室。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一下,又一下。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我掏出手機,螢幕上是顧承聿的名字。
我面無表情地劃掉來電。
點開通訊錄,拉黑。
然而,這份清凈並未持續太久。
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是我的助理蘇晴。
此刻臉上帶著明顯的擔憂。
「林律,您還好嗎?」她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黑咖啡進來,放在桌上。
「沒事。」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外面什麼情況?」
蘇晴猶豫了一下,還是壓低聲音道:「樓下……顧總的車還在。還有,就剛才那會兒功夫,好幾個平時跟咱們關係還行的客戶助理,都旁敲側擊地打電話過來問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扯了扯嘴角。
不過是打聽八卦的委婉說辭罷了。
承聿資本的掌舵人顧承聿大清早堵在前妻律所樓下,前妻當眾摘下婚戒丟進垃圾桶。
這種級別的新聞,足夠引爆整個金融和律政圈的了。
「不用理會。」我放下咖啡杯,聲音平靜,「把今天下午和啟明科技李總的視頻會議資料準備好,重點放在他們海外智慧財產權布局的風險點上。另外,幫我約周正陽律師,下午四點,老地方。」
「好的,林律。」蘇晴見我神色如常,似乎鬆了口氣,轉身出去安排。
辦公室重新恢復安靜。
我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電腦螢幕上堆積如山的郵件和案卷上。
手指在鍵盤上敲擊,試圖用工作淹沒心底的波動。
中午去茶水間加熱便當,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面興奮的議論聲。
「真的假的?顧總親自來樓下堵人?還當場摘戒指丟垃圾桶了?這也太勁爆了吧!」
「千真萬確!我就在樓下大堂,親眼所見!林律那氣場,絕了!顧總臉都黑了……」
「那戒指得值多少錢啊?說扔就扔?」
「錢算什麼!關鍵是態度!這婚離定了啊!」
「不過聽說顧總身邊好像有新人冒頭了?就那個叫什麼夏薇的?好像是星曜新簽的小藝人?」
「對對對!我也聽說了!好像昨晚還被拍到和顧總一起出現在雲頂會所門口呢!雖然沒同框,但時間點對得上!」
「嘖,怪不得新人像舊人嘛,舊人自然就被棄了唄……」
「唉,想想林律也挺慘的,那麼優秀一個人……」
「噓——別說了別說了!」
茶水間裡的聲音戛然而止,變成一片尷尬的死寂。
我推門進去,裡面兩個年輕的女助理瞬間漲紅了臉,眼神躲閃。
「林、林律……」其中一個結結巴巴地打招呼。
我神色如常地走到微波爐前,將飯盒放進去,按下啟動鍵。
「工作都做完了?」我淡淡地問。
「啊!還沒!這就去!」兩人慌慌張張跑了出去。
微波爐叮的一聲。
我拿出滾燙的飯盒,指尖被燙了一下,卻感覺不到疼痛。
像小柔?
被棄了?
新人?
這些詞像蒼蠅一樣在耳邊嗡嗡作響。
我端著飯盒回到辦公室,卻沒有半點胃口。
手機螢幕亮著,社交媒體的推送通知一條接一條。
我本不想看,但不小心手一滑。
夏薇的主頁赫然出現在推薦流頂端。
最新一條動態發布於一個小時前。
沒有文字。
只有一張構圖極其藝術的照片。
畫面中央,是一瓶鮮紅欲滴的進口草莓醬,粘稠的果醬掛在瓶口。
背景虛化,但隱約能看出是某個高級餐廳雅致的桌面一角。
定位清晰地顯示著「雲頂·法餐廳」。
無聲勝有聲。
這條動態下面,評論已經炸開了鍋。
「哇!薇寶也愛吃草莓醬嗎?好可愛!」
「這個牌子的草莓醬超貴的!薇寶品味真好!」
「等等!這個定位……雲頂?那不是顧大佬昨晚被拍到的地方嗎?!」
「臥槽!細思鼻孔!草莓醬梗?難道……」
「新人上位石錘了?心疼林律師……」
「樓上別亂說!我們薇寶只是分享美食!抱走不約!」
指尖在冰冷的螢幕上滑動,一條條評論像針一樣刺入眼帘。
心臟的位置傳來一陣熟悉的鈍痛。
草莓醬。
雲頂餐廳。
時間點的巧合。
夏薇這條動態,指向性太強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對我的挑釁。
而顧承聿呢?
他默許了這一切。
或許,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用一個更年輕鮮活的替代品,來羞辱我。
胃裡一陣翻攪。
就在這時,內線電話尖銳地響起。
是蘇晴,聲音帶著一絲緊張:「林律,是宏遠資本的張總電話,指名找您。」
一個合作了兩年的老客戶,之前一個重要的海外併購案一直由我團隊負責,進展順利。
這個時候突然親自打電話過來?
不好的預感瞬間湧上心頭。
我深吸一口氣,拿起聽筒:「張總,您好。我是林晚。」
「林律師啊,你好你好!沒打擾你工作吧?」
「是這樣,」張總頓了頓,語氣帶著點為難,「關於我們那個歐洲併購案後續的盡調報告和風險控制方案……我們內部呢,最近做了一些戰略調整,考慮把這個項目後續的跟進工作,移交給集團內部法務團隊來統一協調處理。你也知道,現在外部合作嘛,流程上總歸要複雜一點,效率上……」
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戰略調整?內部法務統一協調?
不過是冠冕堂皇的藉口。
「張總的意思,是宏遠這邊,後續不需要我們律所繼續提供服務了?」我直接點破,聲音依舊平穩。
「哎喲,林律師別誤會!」張總打著哈哈。
「不是不需要,是暫時調整一下方向嘛!你們之前的專業工作我們是非常認可的!後續如果有其他合適的項目,我們肯定第一時間想到林律師你!這次實在不好意思啊!費用方面,該結算的我們絕對一分不少!」
「我明白了。」
我打斷他虛偽的客套,「感謝張總告知。後續工作交接,我會讓助理蘇晴與貴公司法務部對接。祝宏遠戰略調整順利。」
沒有多餘的寒暄,我直接掛了電話。
聽筒里傳來忙音。辦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宏遠這個案子,雖然不算最大,但意義不小,是昭明律所獨立後啃下的幾塊硬骨頭之一。
現在僅僅因為我和顧承聿的離婚風波初露端倪,對方就迫不及待地劃清界限。
這就是顧承聿所說的寸步難行嗎?
手機螢幕又亮了一下,是周正陽發來的加密郵件提醒。
我點開,裡面是顧承聿律師團隊發來的第一份溝通函。
措辭極其官方、傲慢。
【收到林晚女士單方面提出的離婚協議,深表遺憾。
但協議內容「嚴重失實」、「罔顧事實」、「條款荒謬」、「完全不具備協商基礎」。
要求我方「提供切實有效的證據以支持其荒謬主張」,否則「建議林晚女士冷靜思考,撤回不理智行為,回到家庭協商解決矛盾的軌道上來」。】
通篇充斥著居高臨下的指責和威脅。
怒火混雜著強烈的屈辱感,瞬間衝垮了我強行維持的平靜。
顧承聿,你真是好手段啊。
一邊默許新歡炫耀挑釁,一邊又用商業關係施壓。
好啊。
既然遊戲升級了,我林晚,奉陪到底!
我坐直身體,拿起手機,撥通了蘇晴的內線:
「蘇晴,兩件事。」
「第一,通知項目組所有人,下午三點,小會議室,宏遠項目結項收尾會議。所有資料,包括工作日誌、郵件往來、成果交付記錄,全部整理歸檔,一份不少,清清楚楚交給對方!告訴他們,昭明律所,有始有終,專業素養不容置疑!」
「第二,回復顧承聿律師團隊的溝通函。」
我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份冰冷傲慢的文件上,「措辭如下:我方訴求及證據充分、合理、合法,已清晰列明於送達協議及補充說明中。請貴方基於事實和法律,在七個工作日內提出具有建設性的、符合法律規定的修改意見或反提案。逾期或無實質性回應,視為貴方放棄協商權利,我方將依法向法院提起訴訟。
「另,煩請轉告顧承聿先生,家庭協商軌道已於昨日在貴方當事人面前徹底關閉。撤回?絕無可能。」
掛了電話,我重新看向窗外。
顧承聿,你以為用流言,用商業打壓就能讓我屈服?
你錯了。
這場仗,才剛剛開始。
5
宏遠資本的單方面解約,讓我看清了顧承聿那張無形巨網的輪廓。
他的影響力,遠比我想像的大。
流言並未平息,反而在夏薇那條曖昧的草莓醬動態後,發酵出了新的版本。
圈子裡私下流傳的,不僅僅是失寵的顧太太。
捕風捉影下變成了「林晚心機深沉,試圖借離婚分割巨額財產未果,惱羞成怒」、「顧總仁至義盡,是她不識好歹」。
夏薇的社交帳號下,則開始出現一些「心疼薇寶,遇到難纏前任」的噁心評論。
就在我忙於應付解約風波時,夏薇的小動作升級了。
她不知從哪兒弄到我的私人郵箱,發來一封措辭看似關切實則炫耀的郵件.
附件里全是兩人約會的親密照片,暗示顧承聿對她如何體貼入微,並勸我放過彼此,別讓自己太難堪。
我淡淡冷笑。
小姑娘就是沉不住氣。
我直接截圖,冷漠回復。
【郵件已存檔,如需可呈交法庭作為騷擾證據。】
怎麼有人上趕著送把柄。
辦公室的氣氛也微妙起來。
蘇晴依舊忠心耿耿,但其他一些年輕律師助理看我的眼神,多了幾分敵意。
宏遠的解約只是一個開端,後續幾天,又有兩個原本十拿九穩的中型項目合作方,以各種理由提出解約。
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
我把自己完全埋進工作里。
睡眠成了奢侈品。
凌晨兩點,手機傳來震動。
螢幕上跳動的名字,是老家鄰居王阿姨。
心臟猛地一沉。
「小晚啊!不好了!你快回來!你媽她暈倒了!救護車剛拉走!」王阿姨的聲音帶著哭腔,語無倫次,背景是嘈雜慌亂的人聲。
嗡。
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眼前發黑,握著手機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什麼病?醫生怎麼說?!」我猛地站起來。
「救護車上的醫生說可能是……可能是腦出血!小晚你快回來!快啊!」王阿姨的哭聲徹底崩潰了。
腦出血。
這三個字像炸雷一樣在我耳邊轟鳴。
我訂了最快一班飛老家的機票。
市一院的走廊,燈光慘白。
我靠在 ICU 的牆壁上,指尖掐進掌心。
母親躺在裡面,身上插滿了管子。
醫生的話言猶在耳。
「突發性大面積出血。位置兇險情況極不樂觀。即使手術,最好的結果也可能是……」
植物人三個字,醫生沒說,但我聽懂了。
父親早逝,母親一個人把我拉扯大,她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怎麼會這樣?
明明昨天她還笑著叮囑我注意身體,說等我過年回來包我最愛吃的三鮮餡餃子。
眼淚早已流干。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螢幕上跳動著周正陽的名字。
我機械地接起。
「林律師,顧承聿那邊……」周正陽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
「對方律師團再次拒絕了我們的證據提交,他們還在拖延,試圖在程序上耗盡我們。」
我聽著,目光沒有離開 ICU 那扇門,聲音沙啞:「知道了。按原計劃,準備訴訟材料吧。」
「林律,你還好嗎?」周正陽聽出了異樣。
「我沒事。」
我掛了電話,無力感更深了一層。
就在這時,一個本地的陌生號碼打了進來。
「是林晚女士嗎?我是市一院醫務科的。」
「關於您母親李淑華女士的後續治療,我們這邊需要跟您再明確一下流程。相關費用的預付問題,院方建議,如果經濟上有困難,可以考慮一些更保守的治療方案。」
我的心猛地一抽。
顧承聿。
一定是他。
要用這種辦法逼我低頭。
「費用我會解決。專家必須請,轉院也必須進行!」
我的聲音微微顫抖,「請你們務必用最好的方案,錢不是問題。」
我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指甲深深陷進胳膊里。
「林律師?」一個溫和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我茫然地抬起頭,淚眼模糊中,看到一個穿著深灰色羊絨大衣、身形頎長的男人站在不遠處。
他眉眼溫潤,氣質沉穩,手裡拿著一個果籃。
是許硯。
我之前在一次科技峰會的法律論壇上見過他。
他是啟明科技的創始人之一。
會後我們交換過名片,有過短暫的交流,僅限於行業探討,並無私交。
他怎麼會在這裡?
「許總?」我慌忙站起身,狼狽地擦掉臉上的淚水。
「抱歉,冒昧了。」
許硯將果籃放在旁邊的長椅上,語氣溫和,「我母親也在這家醫院做康復治療,有什麼能幫上忙的?」
「謝謝許總,我……」我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哽咽,什麼客套話都說不出來。
此刻任何虛偽的堅強都是徒勞。
「省醫科大附屬醫院的神經外科張教授,是國內這方面的權威。」
許硯忽然開口,聲音平穩,「他和我父親是舊識,脾氣有些固執,但醫術極高,尤其擅長處理這類危重病例。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試著幫你聯繫一下。」
這個名字我聽說過,是真正的泰斗級人物,一號難求。
「許總,我……」感激的話堵在喉嚨里。
「舉手之勞,不必客氣。」
許硯微微頷首,遞過來一張簡潔的名片,上面只有一個名字和私人電話,「這是我的聯繫方式,決定好了隨時告訴我。專家的時間安排比較緊,需要儘快。」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我憔悴的臉,補充道:「照顧好自己,林律師。只有你自己站穩了,才能更好地照顧家人。」
他沒有多問一句私事,只是安靜地陪我在長椅上坐了一會兒。
直到我情緒稍微平復,才禮貌點頭告別,轉身離開。
這份恰到好處的關懷,像寒冷冬夜裡一杯溫水,不燙手,卻足夠暖人。
手機再次響起。
螢幕上跳動著陌生號碼。
「喂。」我的聲音冰冷。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
顧承聿低沉的聲音傳來,聽不出太多情緒,卻帶著掌控全局的口吻:「在哪?」
僅僅兩個字,那種熟悉的窒息感便撲面而來。
仿佛我還是那個需要向他報備行程的顧太太。
「有事?」我的聲音更冷了。
他似乎被我這毫不客氣的反問噎了一下,冷冷開口:「聽說你母親病了?需要幫忙說一聲。」
「不勞顧總費心。」
「我的家事,我自己能處理。」
說完,我不等他回應,按下了掛斷鍵。
顧承聿。
我不會再給你任何踐踏我尊嚴的機會。
我死死攥著許硯給的那張名片。
從今往後,我林晚的一切,都與你顧承聿,再無半點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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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承聿資本頂層總裁辦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繁華的夜景,顧承聿握著早已只剩下忙音的手機,僵立在寬大的辦公桌前。
他英俊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錯愕。
她拒絕了?
如此乾脆,如此決絕。
幾小時前,助理彙報了林晚老家醫院那邊的消息。
他確實第一時間想到要動用關係找最好的專家。
這在他認知里,是一種理所當然的解決方式。
他甚至覺得,在這樣危急的時刻,她總該放下那些無謂的自尊,接受他的幫助了吧?
他以為她會像以前一樣,在遇到困難時,會沉默地接受他的安排。
他習慣了掌控,習慣了她的妥協。
他以為這次也一樣。
可她沒有。
她甚至沒有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
一股從未有過的失控感湧上心頭。
心間一陣刺痛。
她就那麼恨他嗎?
「砰!」
一聲巨響!
顧承聿手中的定製鋼筆,被他狠狠砸在紫檀木桌面上。
墨汁瞬間噴濺開來,濺上了他一絲不苟的西裝袖口。
他死死盯著桌面上那攤污跡,眼神陰鷙得可怕,胸膛劇烈起伏。
助理聞聲推門進來,看到這一幕,大氣不敢出。
「滾出去!」顧承聿的聲音低沉沙啞。
助理慌忙退了出去,關上門。
辦公室里只剩下顧承聿粗重的呼吸聲。
林晚……
你離得開我?
你憑什麼?!
他第一次意識到,那個總是安靜地待在他身後,永遠也不會離開的顧太太,好像真的要掙脫他的掌控了。
6
三天後,母親的生命體徵稍微穩定了一些。
雖然依舊昏迷,但暫時脫離了危險。
母親轉院到了醫科大附屬醫院,那裡有更先進的設備和張教授推的康復團隊。
錢像流水一樣花出去,一種深切的危機感湧上心頭。
我必須靠自己拼出一條路。
我請了兩位護工輪流看護,安排好一切,回到酒店。
接著撥通了電話。
第一個,打給周正陽。
「周律,是我,林晚。我回來了。關於離婚財產分割,我需要最快速度拿到我能動用的那部分現金。無論多少。」
電話那頭的周正陽沉默了幾秒:「好。顧承聿那邊還在拖延,但根據婚前協議和你目前掌握的證據,部分屬於你的婚後財產和投資收益,我有把握通過非訴方式,在十五個工作日內強制分割出一部分。數額不會太大,但足夠你啟動一些事情。」
「足夠了。越快越好。」我掛了電話。
創業的啟動資金有了初步著落。
第二個電話,打給蘇晴。
讓她幫我總結了一份過往參與項目的人員名單。
第三個電話,打給了許硯。
電話接通,許硯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林律師,伯母情況穩定些了?」
「嗯,暫時脫離了危險。謝謝許總關心,也再次感謝您幫忙聯繫張教授。」
「不必客氣。」
我深吸一口氣:「許總,我打算成立自己的律所。想聽聽您作為投資人,對一些商業和法律交叉領域風險把控的建議。」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傳來他冷靜地聲音:「很有魄力的決定。什麼時候方便?見面聊可能會更充分。」
我們約在第二天下午,醫院附近一家安靜的咖啡館。
那天下午,許硯並沒有給我太多空泛的鼓勵,而是切切實實地分析了我計劃中的優勢和風險,甚至指出了幾個我未曾考慮到的潛在法律合規陷阱。
他的視角冷靜而精準,給了我很大的啟發。
臨走時,他看著我的眼睛說:「林晚,你很勇敢。這條路會很難。」
資金、團隊、方向。
三塊拼圖,正在我手中緩緩成形。
接下來的日子,全身心投入工作。
在蘇晴搜集的資料基礎上,我開始瘋狂篩選、分析、比對。
我重點圈定了三個人:
陳錚:四十歲出頭,刑事辯護轉商業訴訟的鬼才,邏輯縝密,法庭風格犀利如刀,但因為脾氣耿直得罪過前律所主任,一直被壓著不得重用。
沈南喬:三十歲,耶魯 JD,專攻跨境併購和反壟斷,理論功底紮實得可怕,但性格內向不善交際,在鼎盛這種講人情世故的地方鬱郁不得志。
唐薇:三十五歲,前法官助理出身,對民商事審判規則和法官思維理解極深,尤其擅長調解和風險預判,因生育後回歸職場遭遇隱性歧視,心灰意冷。
首先我找到陳錚。
聽完我的創業構想,他猛灌了一口咖啡:「林晚,你確定要跟顧承聿那王八蛋硬剛?他碾死我們這種小蝦米,跟玩兒似的!」
「不硬剛,等著被他碾死嗎?」我反問,語氣平靜,「陳律,你在鼎盛被壓了這麼多年,甘心嗎?我們的專業能力,難道只配給那些會鑽營的人做嫁衣?」
陳錚沉默了許久,重重地將咖啡杯頓在桌上:「媽的!乾了!大不了回去開滴滴!但走之前,老子也得咬下他一塊肉!」
緊接著我找到沈南喬。
他在聽完我對一個複雜跨境股權糾紛的獨特切入點分析後,推了推厚厚的眼鏡,向來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露出一絲興奮的光芒:「林律,這個思路精妙!比我們所里那些老傢伙只會生搬法條強多了!我加入!只要讓我做有意思的案子,錢少點無所謂!」
唐薇的顧慮最多,擔心初創律所的不穩定無法兼顧家庭。
我沒有畫大餅,將一份詳細的風險預案和初期相對彈性的工作安排計劃推到她面前。
「唐律,新律所很小,可能給不了鼎盛的穩定,但能給你絕對的尊重和發揮你專長的空間。你的預判能力,是我們最需要的盾牌。」
看著細緻入微的計劃,唐薇的眉頭終於緩緩鬆開,輕輕點了點頭。
核心團隊,初步成型。
資金的壓力,依舊像一塊巨石壓在心口。
母親那邊每天都是一張張催款單。
新辦公室的裝修、辦公設備的採購、初期的運營成本……處處都要錢。
就在我一籌莫展時,一個意外的機會出現了。
一個以前合作過的小型科技公司老闆趙總,輾轉通過蘇晴聯繫上了我。
他的公司正面臨一個極其棘手的困境。
他們研發的核心技術,被一家背景深厚的行業巨頭星海科技盯上了。
對方軟硬兼施,開出了一個遠低於市場價值的收購價,並暗示如果不接受,將利用其龐大的市場地位和複雜的專利布局,發起專利訴訟,拖死趙總的小公司。
趙總走投無路,大律所要麼收費高昂他承受不起,要麼忌憚星海科技背後的勢力不敢接。他想到了我。
「林律師,我知道你現在的情況,但我實在找不到人了!那幫孫子太欺負人了!他們就是看準了我們小公司耗不起!」趙總在電話里聲音嘶啞,充滿了憤怒。
星海科技……
我快速在腦海中搜索著相關信息。
它的主要投資人之一,就是顧承聿的承聿資本。
心臟猛地一跳。
對手是龐然大物,背後還站著顧承聿。
一旦接下,等於公開宣戰。
以我們初創團隊的實力,無異於蚍蜉撼樹。
想到顧承聿那冷漠輕蔑的眼神。
我狠狠咬牙:
「趙總,這個案子,我接了。」
新律所的籌備進入了最後的階段。
辦公桌椅、二手市場淘來的會議桌、幾台配置尚可的電腦……
一切從簡,卻充滿了新生的氣息。
掛牌的前一天傍晚,我、陳錚、沈南喬、唐薇,還有忠心耿耿的蘇晴,聚集在這個小小的、還散發著淡淡油漆味的空間裡。
沒有香檳,沒有剪彩儀式。
只有幾杯外賣送來的熱咖啡。
「地方是小了點。」陳錚環顧四周,咧了咧嘴,他臉上的胡茬沒刮,但眼神銳利,「但夠用了!比老子當年在城中村租的民房強多了!」
沈南喬小心翼翼地調試著新安裝的伺服器和內部網絡,
蘇晴忙著把最後幾箱列印好的文件歸檔,小臉紅撲撲的,幹勁十足:「林律,所有基礎文件都準備好了!明天就能開門營業!」
我端起桌上的紙杯咖啡,熱氣氤氳了視線。
「地方是小,但我們的野心,不能小。」
目光掃過每一張充滿期待和忐忑的臉。
「這裡,只憑本事說話,只為真相和公正而戰!」
我的聲音微微提高:
「為我們自己!乾杯!」
「乾杯!」
「干!」
溫熱的咖啡液晃動著,碰撞在一起。
在 CBD 的邊緣,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一塊簡潔的黑色亞克力招牌被小心翼翼地掛在了玻璃門上方。
招牌上,只有兩個銀白色的楷體字:
昭明。
撥雲見日,心向光明。
夜色深沉,前路未知。
但昭明律所這艘鬥志昂揚的船,義無反顧地駛向了驚濤駭浪的深海。
風暴,即將來臨。
7
昭明律所的牌子掛了上去。
CBD 的精英們行色匆匆,沒人會為角落裡新開張的小律所多看一眼。
蘇晴每天早早來開門通風,擦桌子,給那幾盆最便宜的綠蘿澆水。
陳錚叼著煙屁股在狹小的工位上看卷宗,煙灰缸里很快堆成小山。
沈南喬縮在角落對著三塊螢幕敲代碼,鍵盤聲噼啪作響。
唐薇則安靜地梳理著智創科技的資料,眉頭緊鎖。
星海科技那邊,果然如趙總所料,一出手就是雷霆萬鈞。
一份措辭強硬的專利侵權訴訟狀,狠狠砸了過來。
索賠金額高得離譜,足以讓剛有起色的智創科技瞬間破產清算。
對方律師團隊,是業界赫赫有名的大所金盛,領頭的合伙人姓孫,五十多歲,禿頂,精瘦,眼神像淬了毒的鷹隼,業內綽號「孫剃刀」,手段狠辣,寸草不留。
趙總幾乎一夜白頭,每天的電話都帶著哭腔:「林律師,怎麼辦?他們這是要我的命啊!」
「穩住,趙總。」我冷靜安慰他。
會議室里煙霧繚繞。
陳錚把那份厚厚的起訴狀摔在桌上,指著其中一條指控:「媽的!睜眼說瞎話!他們這個核心專利的申請日期明明比智創的研發記錄晚了三個月!這也能告侵權?當法官瞎嗎?」
「孫剃刀敢這麼寫,就一定有後手。」
唐薇冷靜地分析,指尖點著訴狀副本,「他肯定會想辦法模糊時間線,或者攻擊智創研發記錄的真實性。法庭上,證據鏈的完整性是關鍵。」
「研發記錄是電子存檔,有完整的時間戳和修改日誌,還有第三方測試機構的佐證,真實性沒問題。」
沈南喬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難點在於,要證明星海的專利是明知故犯的抄襲,還是獨立研發的巧合。後者在法律上很難構成惡意侵權。」
「獨立研發?」
陳錚嗤笑一聲,「騙鬼呢!星海那幫搞技術的什麼水平業內誰不知道?他們要是能獨立搞出這東西,老子把姓倒過來寫!肯定是剽竊了智創早期的技術構想!只是手段高明,沒留下直接證據!」
「沒有直接證據,法庭就不會認。」
唐薇一針見血,「我們需要找到間接證據鏈,證明星海有接觸智創技術的渠道,並且存在主觀惡意。」
會議陷入僵局。
就在這時,蘇晴拿著平板電腦急匆匆進來,小臉煞白:「林律!快看行業論壇的直播!啟明科技那個跨境併購案的最終輪談判!顧總親自下場了!對方請的,是金鼎的孫剃刀!」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
啟明科技?
那個估值近百億、涉及多國監管壁壘的硬骨頭併購案?
業內頂尖律所搶破頭的香餑餑,最終花落金盛?孫剃刀還親自操刀?
一眼可見,金盛攀上了高枝。
我一把抓過平板。
螢幕上,直播正在進行。
台上,西裝革履的精英們圍坐在長桌旁。
鏡頭掃過主位,顧承聿的身影赫然在目。
他穿著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裝,側臉線條冷硬,依舊是那副掌控全局的矜貴模樣。
坐在他對面的,正是螢幕里剛剛被我們痛罵的孫剃刀。
孫剃刀,正對著鏡頭侃侃而談,分析著併購案的關鍵風險和金盛的解決方案,語氣裡帶著大律所特有的優越感。
顧承聿微微側頭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臉上沒什麼表情。
但鏡頭捕捉到他看向孫剃刀時,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審視。
我的心猛地一跳。
一個極其大膽的念頭閃過。
我猛地轉頭,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
「立刻!馬上!調出啟明科技併購案所有公開披露文件。重點找他們關於目標公司核心技術專利的評估報告、風險提示、以及他們自己提出的解決方案。」
沈南喬愣了一下:「明白!給我十分鐘!」
陳錚和唐薇也意識到了什麼,屏住呼吸。
十分鐘,像十年那麼漫長。
只有沈南喬敲擊鍵盤的聲音。
「找到了!」沈南喬猛地抬頭,「林律!你看這裡!啟明自己委託的第三方評估報告里,明確指出了目標公司一項核心專利存在『在先設計抗辯』的重大風險!而孫剃刀剛才在直播里提出的解決方案……」他快速切換螢幕,指著直播回放截圖,「他竟然完全避開了這個最致命的雷!還在大談特談什麼『政府關係協調』和『反壟斷申報技巧』!他在避重就輕!或者說他根本沒發現這個雷!」
「我的天!」陳錚一拍大腿,「孫剃刀這老小子,在顧承聿面前翻車了?他居然漏掉了這麼要命的風險點?」
唐薇迅速翻看沈南喬調出的報告,指尖划過關鍵段落,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這個風險點太隱蔽了!評估報告用了非常專業的術語表述,藏在附錄的交叉引用里,很容易忽略!孫剃刀團隊可能真的疏忽了!」
機會!
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盯著螢幕上顧承聿那張依舊沒什麼表情的側臉,心臟狂跳。
顧承聿是什麼人?
他對風險的嗅覺敏銳到可怕。
孫剃刀在他眼皮子底下犯下這種低級錯誤,他不可能毫無察覺。
我猛地站起身。
「蘇晴!立刻聯繫論壇主辦方!就說昭明律所林晚,對啟明併購案有重大專業補充意見,申請五分鐘發言權!立刻!馬上!」
「啊?現在?」
蘇晴驚呆了。
那可是頂級峰會!
台下坐著的都是行業巨擘!
我們這籍籍無名的小律所,直接衝上去打金盛的臉?
打顧承聿的臉?
「沒時間解釋了!快去!」我斬釘截鐵。
陳錚也反應過來,一拍桌子:「媽的!富貴險中求!乾了!林晚,我跟你去!」
唐薇和沈南喬也立刻起身,眼神堅定。
五分鐘後。
論壇現場,孫剃刀剛剛結束他那看似完美的方案陳述,正接受著台下的掌聲。
主持人拿起話筒:「感謝孫律師的精彩分享。接下來……」
「抱歉!主持人!各位同仁!」一個清亮的女聲,突兀卻清晰地打斷了主持人的話。
唰!
我穿著簡潔利落的黑色西裝套裙,出現在眾人視線。
身後跟著抱著筆記本電腦的陳錚。
台下竊竊私語。
顧承聿的目光,瞬間鎖定了我。
帶著一絲錯愕,很快恢復了平靜。
四目相對。
空氣仿佛凝固了。
我無視孫剃刀瞬間陰沉下來的臉色和主持人錯愕的表情,徑直走到發言席,接過工作人員猶豫著遞來的話筒。
指尖冰涼,但握得很穩。
「各位好,我是昭明律所合伙人,林晚。」
我的聲音通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會場。
「非常抱歉打斷議程。但事關啟明科技本次併購的核心風險,我認為有必要在此刻提出一個被忽略的關鍵問題。」
台下響起一片低低的議論聲。
顧承聿靠在椅背上,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眼神深邃莫測,緊緊盯著我。
孫剃刀臉色鐵青,強壓著怒意:「林律師?昭明律所?恕我孤陋寡聞。併購案涉及高度機密和專業性,不是譁眾取寵的場合!請你……」
我直接打斷他,目光定格在顧承聿臉上,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啟明科技委託的第三方評估報告,附錄三,第 17 頁,第 5.2.1 條交叉引用的『在先技術抗辯風險』。目標公司引以為傲的 X 系列專利,其關鍵算法構架,與三年前已失效的、由德國 K 實驗室申請的『Beta-7』專利高度同源。而 K 實驗室的專利失效原因,正是因其核心技術被證實抄襲了更早期的開源架構!」
會場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孫剃刀臉上的血色唰地褪盡,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猛地扭頭看向自己團隊的助理。
助理臉色慘白,手忙腳亂地翻著平板。
台下所有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主位上的顧承聿。
顧承聿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但交疊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一下。
我繼續用清晰平穩的語速,分析道:
「這意味著,一旦交易完成,啟明科技將繼承一個巨大的定時炸彈。任何競爭對手,只要掌握失效的『Beta-7』專利文件,甚至利用開源架構進行簡單比對,就能輕易發起專利無效宣告或侵權訴訟。屆時,啟明不僅將面臨天價索賠,辛苦併購得來的核心資產價值也將瞬間歸零!這,才是本次併購最大的的致命風險!」
話音落下,會場炸開了鍋。
記者們的鏡頭瘋狂地對準了台上神色平靜的我。
「譁眾取寵?孫律師,」我的目光終於轉向氣急敗壞的孫剃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