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期間,男友發來一輛卡宴和一份購車合同的照⽚。
我點開看了看,發現購⻋⼈的簽名那裡男友薛輝已經簽了字。
我驚呆了,要知道我和男友都只是普通的工薪階層,我至今上班還騎著電動車,而他也不過是開著一輛二⼿合資車。
只是還不等我打電話問清楚是怎麼回事。
男友的語音先發了過來:「寶寶,看看這輛⻋帥不帥,這可是⽆數男⼈的夢想座駕,趁現在有國補我⼊手了一輛,到時候我去接你下班,讓你的同事們都羨慕你!」
我遲疑道:「就算有國補,這車落地似乎也得⼀百多萬,你哪兒來的錢?」
男友當即笑著道:「咱們都訂婚了,是⼀家⼈了,你的錢不就是我的錢嗎?你爸媽給你買的那套房子的貸款不是還清了麼,抓緊時間賣了吧!我和你說啊寶寶,現在這房⼦不保值,哪像⻋⼦啊,早買早享受。」
1
讓我把剛還完貸款的房子賣了給他買輛⻋?
我被他的這番言論驚到了。
可我印象中的薛輝雖然偶爾是有點⼉浮躁,但做事還是有分⼨的,不像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啊。
猶豫了下,我故作輕鬆地打字過去道:「你是不是在玩兒真心話大冒險?不要⽤這種事開玩笑,⼀點兒也不好笑。」
信息發出後許久沒有收到回復,我鬆了口⽓。
大概這真的只是個玩笑,是我太較真了。
正巧老闆叫了我們去開會,我把手機靜音拿著筆記本電腦去了會議室。
等回到工位上的時候打開手機看到了 13 個未接來電和 27 條微信消息時,我愣住了。
我下意識地打開未接來電去看,發現這 13 個電話都是薛輝一個人打來的。
心裡頓時湧上了不好的預感,下一刻手指已經點開了微信,在看到薛輝頭像旁鮮紅的 27 時,我心慌得厲害。
挨個兒查看了薛輝給我發來的微信後,我控制不住地手抖。
那些內容無非就是一個意思。
車子他已經買了,房子我必須要賣,不然他就和我分手。
那一瞬間我想了很多很多,想起我剛和他確定關係的時候,我帶他回家見了父母。
在他走後,我媽擔憂地看著我道:「青青,你是真的喜歡這個薛輝嗎?」
「媽,你怎麼愁眉不展的?你先前不是還擔心我會成為老姑娘嫁不出去嘛,現在我找到男朋友了,怎麼你看起來還是不高興?」
「媽只是覺得這個孩子藏得有點兒深。」看到我探究的眼神,我媽又嘆了口氣,拍著我的手背道:「不過日子到底還是你自己的,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媽老了,有些想法也過時了,你的事,媽就不多嘴了。」
我當時被我媽的開明感動得一塌糊塗,卻全然忽略了我媽語氣中的擔憂,以及欲言又止的神情。
現在想想……
我坐在那裡發了好一會兒的呆,等我想明白後,我給薛輝打去了電話。
2
電話那頭很嘈雜,有很多人聲,還有動感的 DJ 音樂,我高聲喊了薛輝幾聲,他都是反覆的一句:「寶寶,你在說什麼,大點兒聲……」
「我說,你找個方便的地方,我有話和你說。」
很快,那頭的音樂聲小了許多,薛輝帶著笑意的聲音傳入我耳中。
「寶寶,現在就很方便,你說吧。」
車上零星的響起幾道起鬨的聲音:
「對啊嫂子,你說吧……」
「對啊,別說悄悄話啊,也讓我們聽聽啊,你們要說什麼呀……」
我知道他車上有人,覺得這件事也不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
於是我猶豫了下道:「等沒人的時候說吧。」
「沒事兒。」薛輝無所謂道,「都是好哥們兒沒什麼不能聽的,你想說什麼啊寶寶,現在說吧。」
車裡的人也繼續道:「嫂子不好意思嘍……」
薛輝笑罵道:「安靜點兒,我家寶寶內向,別嚇到她了。」
「呦呦呦,知道了知道了,接下來我們一句話都不說了。」
我聽著那頭的交談聲,有些心煩意亂:「薛輝,你確定要讓我現在說?」
「說唄,沒事兒,老公在呢,不管你說什麼,他們都不敢笑話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過敏感,以前薛輝大大方方地在朋友面前承認我的身份我會覺得異常甜蜜,可現在聽著,我卻覺得很彆扭。
我們之間的事他都會告訴這些好朋友們知道嗎?
心裡實在有些膈應,我索性心一橫也不想那麼多了:「薛輝,我想了想,我覺得咱們不合適,分手吧。」
話音剛落,那頭一下子安靜下來,是笑鬧聲也沒了,動感的音樂聲也沒了。
等了好一會兒,薛輝的聲音再度響起:「你剛才說了什麼,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我說,咱們分手吧,別再聯繫了!」
3
「沈青,剛才的話我就當沒聽見,你耍脾氣也要分時候。」
「薛輝,我不是在耍脾氣,我想得很清楚,我覺得咱們不合適!」
「沈青!!!」薛輝的聲音猛地拔高,同時伴隨著電話那頭的汽車鳴笛聲以及一聲怒罵:「操你媽的,眼睛長屁股上了,你她媽的不看路啊,下次再讓老子看見你,老子創死你他媽的!」
瘋狂地輸出了一通之後,薛輝的聲音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沈青,我說了,你剛才的話我沒聽見,我可給你台階了,你別給臉不要!」
我和他沒什麼可說的了。
於是安靜地聽他說完,我掛斷了電話。
老實講,有點兒難過。
我自小是個循規蹈矩的人,雖然我也曾在初二的時候鼓起勇氣走進理髮店想把頭髮染成金色的、粉色的、綠色的,然後配上一身亮閃閃的衣服成為人群中的焦點。
但實際上,我在整個青春期里做過的最叛逆的事情也不過是在我媽讓我穿秋褲的時候偷偷在學校的廁所里脫掉,然後回家的時候再偷偷穿上。
我沒有過轟轟烈烈的戀愛經歷,也沒有過轟轟烈烈的青春期,一直很安靜也很不起眼地活著。
所以我很容易就被薛輝這樣的人吸引了。
他父母離異,初中輟學,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南下打工,去過南方很多大城市,去過首都,社會閱歷比我不知道多出多少,經歷也相當複雜豐富。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比起我拘謹得說不出話來,薛輝侃侃而談,自信又閃耀。
他對我的追求也是張揚又熱烈,讓我幾乎沒有辦法招架。
我這樣的人啊,在學校里的成績不是最拔尖兒的,也不是墊底的,沒獲得過這樣那樣的獎項,也沒有這樣那樣的才藝,永遠坐在班級里的中間位置,大學畢業的時候還有老師不記得我的名字。
後來畢業了也是一樣,沒有名校的學歷,也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美貌,陸陸續續地相親,總是被人評價無趣。
但只有薛輝不一樣,他從見到我的第一眼起就告訴我說,他覺得我很好,是個好姑娘。
所以或許我也發現了薛輝這個人某些性格上的問題,但還是沉溺在了被追求、被喜歡、被堅定選擇的幸福感中無法自拔,直到今天。
4
好在,我沒有難過很久,繁重的工作很快就將我變成了一個沒有大腦的打工機器。
等到下班時同事們陸陸續續離開,我才疲憊地開始歸檔整理,最後關上了電腦。
如同行屍走肉般走出辦公大樓後,我正打算騎上我的小電驢,忽然一連串急促的汽車鳴笛聲,將我從被工作摧殘得已經麻木的狀態中驚醒。
我下意識順著聲音的來源看去,黑色的 SUV 停在我身後,薛輝瘋狂按喇叭叫住了我後把車前的遠光燈打開照在了我身上,播放起了求婚神曲「LoveStory」,緊接著他手捧鮮花走下了車。
看著車前明晃晃的保時捷車標,我呼吸一窒,還沒離開的同事們也聞聲看了過來,興奮地議論出聲:「那是卡宴吧?」
「是啊,那人是來找青青的?」
「那車得一百來萬吧?」
「看起來青青的男朋友家境還可以啊……」
「這是要求婚吧?太浪漫了……」
薛輝迎著眾人的議論聲手捧鮮花單膝跪在了我面前,「寶寶,嫁給我好嗎?」
車前大燈直直地照在我身上,晃得我幾乎睜不開眼睛。
耳中是他再一次的高聲宣告:「寶寶,我愛你!!!」
浪漫的音樂,溫暖的燈光,嬌艷的鮮花,以及周圍人的起鬨聲交織在一起,我有些昏頭。
漸漸地,人群中的聲音自發又統一地匯聚在一起,有節奏地一遍遍道:「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
我勉強適應了光亮後,逆著光看到了薛輝的笑容,帶著幾分志得意滿和勢在必得。
理智瞬間回攏,我轉身平靜地走向我的小電驢,啟動的剎那忽然感覺小電驢後輪被大力猛地撞擊,緊接著天旋地轉的失重感傳來,膝蓋和手掌同時接觸了地面,應該是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我仰起頭,薛輝暴怒的臉出現在我的視線中,他氣急敗壞地把花甩到一邊,「不是沈青,你有病吧,你是不是有病?我在幹嘛啊,我在求婚,你騎你的小破車想去哪兒?啊,你想去哪兒?」
5
我無暇顧及他,本能地查看傷勢,膝蓋有些痛,我下意識地撩起褲腿,但是因為破皮和褲子粘在了一塊兒,我撩起來的時候一層皮被揭掉,血珠在傷口處滲出,還有些透明的組織液。
我看了一眼已經歪掉的電動車,聽著他氣急敗壞地罵了好一會兒的髒話後開口道:「剛剛你把我的車踹倒了!」
不是疑問,是肯定,他剛才為了不讓我離開,踹倒了我的車。
「薛輝,我今天已經和你說得很明白了,咱們不合適。」
「你說不合適就不合適?」薛輝把我從地上拽起來看著我問:「你說不合適就不合適?你一句不合適就分手了,我他媽的怎麼辦?你說我他媽的怎麼辦?」
我手上也有傷口,混合著地面的髒污,磨破的表皮有黑紅色的液體順著手掌緩緩流到手腕處,可他看不見,憤怒讓他變得像是一頭失控的野獸。
他喋喋不休的發泄著怒火,我的手腕被他握在掌心裡捏得快要變形,他不斷不斷不斷的重複著:「你早他媽幹嘛了現在說不合適,你他媽的是現在才知道不合適?你耍老子玩兒嗎?很好玩兒嗎?」
他這副樣子像是要對我動手,原本在一旁看熱鬧的同事們意識到了不對,紛紛上來勸和,把我們拉開。
薛輝在人群中紅著眼睛,說話聲都帶著幾分哽咽和委屈,「你們說她還要我怎麼討好才行?我買了車第一時間就想和她出去兜風,帶了花來求婚,她倒好,二話不說地轉頭就走,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讓我下不來台,這不是純要我沒臉?」
同事們聽了這番話,也覺得我這樣做很不好,紛紛又來勸我:「你也是啊青青,好歹你男朋友費心準備了,男人嘛在外都要面子的,你再怎麼也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下他的臉。」
「他不是我男朋友。」同事們圍成一堵人牆隔開了我和薛輝。
腦子裡亂糟糟的,我重複道:「他不是我男朋友,我們分手了,我和他說好了的。」
眾人聽著我的話又是一愣,單位年長些的紅姐笑著道:「分手了也不是不能和好的呀,我看這個小伙子對你挺上心,你們還是有感情的,何必鬧得這麼僵呢?」
我知道紅姐是為了緩和眼下僵持的氣氛,我不惱她,只是伸出手掌道:「我不覺得他對我上心,對我還有感情。剛剛他為了不讓我走,踹我的車,我的手和膝蓋都受了傷,可他明明看見了,卻還當沒看見。對於他而言,自己的面子要比我重要得多。」」」
見到我的傷口,薛輝蹙了蹙眉:「這麼點兒小傷口一會兒就長好了,怎麼,因為這點事兒你也要和我鬧?」
「那你覺得什麼是大事?買車是大事,還是賣房是大事?」
說到賣房的事,想起我爸媽,我心裡難受得厲害,「紅姐,他想讓我把剛還完貸款的房子賣了給他買車,姐,我那房子是怎麼買下來的你是知道的。」
「我爸在外地打工好幾年過年都不能回家,我媽守著賣菜攤子凌晨四點就得起床去進菜賣菜,夏天守在菜市場裡被蚊子咬得滿身大包,冬天冷的時候小三輪的車把手也會凍住還得想辦法解凍。臉被冷風吹得又紅又糙不說,我媽的手也凍出了毛病。姐,我沒出息,畢業三四年了還月薪四千,不能好好孝順他們,沒辦法讓他們坐在家裡享福,可這房子是我爸媽拼了命給我掙回來的保障。」
這話一說出口,不單單紅姐,就連其他同事們看著薛輝的表情也有些不對了,「你這車,是要讓青青賣房給你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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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輝的臉色登時就有些不好看,「我買這車是為了接送她的,難道她一分錢都不出就想白嫖?你們不是新時代女性麼?也認為女人就應該什麼都不付出,就等著男人當牛做馬?」
這番話也有些道理,大家一時又沉默了。
我深吸口氣,「所以啊薛輝,你這車,我坐不起,我不坐不可以嗎?我只是一個普通人,這樣幾十萬上百萬的車子,我坐不起。」
同事們聽到我這麼說,也不好再勸什麼,看著我打電話報了警。沒過一會兒,警察過來調取了公司門口的監控。
薛輝在我打電話報警的時候急了,想過來搶我的手機,只是紅姐死死擋在了他面前道:「怎麼的?還想動手?」
她一站出來,同事們也紛紛站在了紅姐身邊,怒目瞪著薛輝。
到後來,薛輝沒辦法,只好指著我道:「沈青,你真要把事情做得這麼絕?」
「你踢我車子害我受傷的時候不覺得自己做得絕,現在我只是維護我的合法權益,我不覺得我做得絕。」
「好好好,真有你的,你可別後悔!」
他這話我聽了只當沒聽。
再後來,等從派出所里出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我媽收了攤子做好了飯,等了好半天也沒見到我回家,給我打電話詢問情況,以為我在公司加班,想問我需不需要留飯。今天她特意給我做了排骨……
薛輝那一腳正好踢中了我小電驢的剎車片,我媽打電話的時候,我推著車子在店裡修理,手掌有點痛,膝蓋也有點痛,心裡也很難過,但在接到我媽電話前我其實都不太能感受得到。
直到我媽說給我做了排骨,那可是排骨啊,眼淚忽然就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
我覺得我真的很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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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
我好沒用,沒有拿得出手的學歷,沒有拿得出手的美貌,還識人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