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慶功會臨近結束。
我跟班恩走到路邊。
我朝他歉意地笑笑:
「抱歉,剛剛讓你圍觀了場鬧劇,程想他……」
「這是你跟我說的第二次抱歉了。」
班恩笑著打斷我,好看的薄荷綠眼睛迎著昏黃的燈光亮晶晶地看我。
「其實你不用這樣,有魅力的女士向來會受到許多人的追求。」
「所以可以也允許我成為那許多人之一,送你回家嗎?」
他這樣的顏值,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我。
有點呆,又有點帥。
莫名,我想到一種小狗——伯恩山。
真的相當犯規。
讓我說不出一個「不」字。
當然,我本來也不想說不字。
送上門的美味,豈能拒絕?
可班恩似乎比我想得還要紳士。
他說的送回家,就真的是送回家。
不過之後還有相處時間,也不急這一時。
跟班恩道別後,我摸著樓梯到了公寓門口。
黑暗裡我打開門,借著窗外的月色一抹人影赫然映入眼帘。
他靠在牆上,緩緩抬頭看向我的方向。
咬牙切齒道:
「知知,我倒是小瞧你了。」
「怎麼,看到我這副臉色?是不是我不在你就準備把那個男人帶回來了?」
我忍住了想扇他大逼兜的衝動。
嘶,差點忘了他有我房子的鑰匙,明天就換一把。
「我的臉色是被你嚇的,還有你過來是幹什麼?」
「程想,我記得我們應該是分手了。」
我皺著眉回他。
他聽到我的話卻像被點燃一樣,大步走到我面前:
「好,你真行啊!林芳知,你別給我後悔!」
「你以為外頭那個裝得不行的洋貨會是什麼好東西嗎,人估計就是把你耍著玩呢……」
與他的激動不同,我只是淡淡地「嗯嗯」點頭。
「我知道了。」
本來我也沒想讓人當男朋友,玩玩就行……
被我這麼應付,程想卡殼了一瞬:
「當然,你別誤會我不是在意你才來勸你的,你也知道有盛夏在我怎麼可能看得上你……」
「嗯嗯,我知道。」
我又點了點頭。
這事我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可程想卻一瞬間臉黑了下來,氣得脖頸青筋突起,低吼道:
「林芳知,你是人機嗎?」
「你有情緒嗎?」
說完,他摔門而去,帶起一陣風。
我理了理被風弄亂的劉海。
其實很想說,我們淡人就是這樣的。
更何況對他,我本來就沒有多大情緒。
07
那天以後,程想跟中邪一樣。
追盛夏追得更為起勁了,架勢整得轟轟烈烈,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什麼放放煙花、送送玫瑰都是洒洒水的事。
甚至為了討盛夏歡心,他開始跟國外劇院主理人競價。
我知道他是想把盛夏留在國內。
這場競價一度成為媒體爭相報道的熱點,盛夏的身價也隨之水漲船高。
從這一點來說,他是有用的。
但盛夏卻越來越受不了了。
一次,我陪著盛夏去劇院表演。
大門口兩側突然齊刷刷分別閃現出五輛勞斯萊斯。
長長的紅毯從門口,咻一下鋪到了我們腳底下。
緊接著,一陣浮誇的薩克斯音樂響起。
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兩ŧû⁹側的車門被打開。
八個黑衣保鏢捧著個花籃走了出來,站在車前開始撒花瓣。
玫瑰花瓣從天而降。
落了盛夏一頭。
我的眼皮在控制不住地猛跳。
然後就看到一身西裝的程想從劇院門口走了出來,手捧一大束玫瑰花沿著紅毯向我們走過來。
這個陣仗,一時引起無數路人側目和錄像。
盛夏抓著我手臂的力度加大,腳也一點點往我身後挪。
感覺隨時都要暈倒。
我拍拍盛夏的手,想要安慰她。
卻被她一把抓住,盛夏欲哭無淚地顫聲道:
「完蛋,程想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藝術里,不知天地為何物了。」
我看了下眼前又豪氣又土又嗨的場景,一時也默了。
程想對此渾然不覺,依舊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到盛夏面前。
將花塞到她懷裡。
「祝你演出順利,夏夏。」
接到花的盛夏,笑比哭還難看。
但還是體面地回了句「謝謝」。
這個詞出來,程想更得意了。
還微微側過頭瞥了我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剛剛遞花的時候,程想好像也這樣刻意地瞪了我一眼。
怎麼辦,不是很想認識他。
回家吧孩子,回家吧。
目前他最大的任務,就是卸載番茄小說。
08
不同於程想追求盛夏的坎坷,我和班恩的進展異常順利。
除了他那方面好像有點ţũ¹問題。
晚上談完事情,他送我回家。
我讓他上樓坐坐喝口茶。
他跟我說他不口渴。
聽到這話,我頓時生出股無名火。
嗯,是小腹。
他不渴,我渴啊。
最近因為準備交流,和處理程想鬧出來的動靜已經忙得我憋了股火。
煩躁壓抑的情緒急需排解。
現在我是又渴又饞。
走之前想吃頓洋餐,不過分吧?
所以隔天,我就以談合作為理由,將班恩叫到了家裡。
我欲蓋彌彰地說是為了合作的保密性。
可能是外國人不懂國人的彎彎繞繞,班恩對這個藉口深信不疑。
但我也不算騙他。
我是真為了談合作。
「盛夏現在的熱度你是知道的,你那邊起碼再讓出這個點,而且考慮到夏夏後面在海外的長遠發展,班氏起碼應該提前安排前三年的大型巡演,並且關於分成也得另說……」
班恩看著合同,突然抬頭問了我一句:
「那你呢?」
「提了那麼多句盛夏,知知你沒什麼要求嗎?」
我被問得一時卡住,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問我這個問題。
「我沒什麼關係,反正這場合作的重點不正是盛夏麼……」
講得我有些熱了,出了點汗。
我拿起一旁的牛皮筋扎頭髮。
餘光卻掃到一旁的班恩,他薄荷綠的眼睛正亮閃閃地盯著我。
看得我心跳突然亂了一下。
「你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他靦腆地笑了下:
「知知,你們這裡是不是有句話說認真工作的女人最美。」
「以前不知道,現在我理解了,你工作時候的樣子比我過去見過的所有都要有魅力。」
饒是我見識過了各種各樣的男人。
這樣直白不加修飾的誇讚,依舊讓我臉不由燙了幾分。
這才想起來,叫他過來原本的目的。
心裡的火,又在一跳一跳地。
他勾起來的,那就得負責。
我沒再忍,靠近班恩將他推倒在沙發上。
「你最好是沒騙我,這麼有魅力的我之後想做什麼你應該也不會拒絕吧……」
話落,我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這次班恩少了點之前的青澀。
多了點技巧。
合理懷疑是不是自己私下做了什麼功課。
不過我不介意,反正享受到的人是我。
很快,我就知道班恩才沒什麼問題。
是我有問題。
嘶,我的腰有問題。
班恩的體力比之程想有過之無不及。
家裡的燈也晃晃悠悠地,亮了一整晚。
09
第二天,我吃飽喝足地起床下樓溜達。
正好碰上樓下的二大爺。
他見到我,就湊過來嘮嗑:
「小林啊,昨晚那是你新男朋友嗎?長得還挺水靈的……」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是,就是一朋友,昨晚喝多了就留宿下來了。」
「沒打擾到你吧?」
二大爺擺擺手,然後話鋒一轉:
「也幸好你們喝多了,你是不知道昨晚有多嚇人。」
他指了下不遠處的垃圾桶:
「就那兒,昨晚有個影子一直站那兒向上看。」
「還時不時發出那種開水壺的聲音。」
「跟個鬼似的,嚇死個人了。」
鬧鬼了?鬧的什麼鬼?
本來這事,我就當一趣事聽過就忘了。
直到隔天夜裡。
我的電話突然響起。
那頭傳來醫護人員急促的聲音。
「你好,請問是林芳知小姐嗎?」
「嗯,我是。」
「程先生剛剛追尾昏迷過去,嘴裡一直叫著你的名字,沒有辦法所以我們給你打了電話,可能得麻煩你過來一趟……」
我默了。
程想似乎很會給我找麻煩。
權衡了下,我還是爬起來趕到醫院去。
路上給熟悉的記者打了電話,讓他們儘量把消息壓一壓。
我可不想明天早上起來,版面上出現——
《程大公子為追求芭蕾女神,深夜失意追尾》這樣的標題。
到了醫院,程想正閉眼躺在床上打著石膏,掛吊瓶。
我轉身去繳費處理相關手續,回到房間的時候他已經醒了。
他直勾勾地盯著我,聲音低啞:
「知知,你還是來了。」
我點點頭,走到他床邊的椅子坐下。
「你是吃飽了撐的,所以要給我找點事幹嗎?」
我是個淡人,但不代表我沒脾氣。
大半夜被他這樣搞,我能忍住沒罵國粹已經算是我善了。
可程想卻跟沒聽到一樣,反問我:
「你和那個洋人在一起了嗎?」
我煩躁地揉了揉眉心,不解地看他:
「你把我叫到這裡,就是為了問這個?」
「這到底跟你有什麼關係?」
提到這個,程想急得雙手攥緊,吊針搖搖欲墜。
「怎麼沒關係?我是你的男……」
「醒醒!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受不了地提高音量打斷他,一隻手摁響一旁的護士鈴。
護士很快過來,幫他重新紮針。
我嘆了口氣,把話說開:
「程想,我真的搞不懂你到底想做什麼。」
「如果你想要追盛夏就不要總是找我,當時提出隱瞞關係的也是你,可你現在這樣搖擺來搖擺去的,既不尊重我,更不尊重夏夏……」
「那如果……如果我不追呢?」
程想低頭,喃喃地低語。
10
我愣了下,就見到他紅著眼睛抬頭:
「我不追盛夏了,所以我們可不可以不分手?」
「就跟以前那樣,你也別跟那個洋人了……」
他試圖用沒扎針的另一隻手拉我的袖子。
以前那高高在上的桃花眼現下盛滿了淚水,可憐巴巴地看向我。
美人垂淚明明應該是讓人心疼的畫面。
但美人聽不懂人話,就很煩人了。
我退了一步躲過他的手,皺眉道:
「程想,不可以。」
「分手了就是分手了,而且我實在不明白你到底在糾結什麼,你喜歡的又不是我……」
「可老子喜歡的就是你啊!」
話沒說完,程想近乎破罐子破摔地嘶啞出聲。
「砰」一下,他的手重重地捶在了床上。
像徹底認輸般,程想無力地望著我乞求:
「我之前一直以為我喜歡的是盛夏,可後來我看著她總會忍不住想到你。我自己都沒察覺到,我……我其實已經喜歡上你了。」
「知知,我不想分手了。」
這麼荒謬的話語,讓整個病房都安靜了。
我被逗笑地扯了下嘴角:
「可我不喜歡你,程想。」
長久以來的事實終於被闡述出口。
我轉身準備離開。
程想卻瞬間又紅了眼眶:
「我不信!你不喜歡為什麼讓我當你男朋友?就算恨我你也不至於用這樣的話……」
「我都沒有喜歡過你,又為什麼要恨你?」
「還有,沒人說男朋友就一定喜歡吧?」
「做個體面的前任,以後儘量少找我。」
倚靠在門框上,臨走前我對他說了最後幾句話。
看到他在燈光下越發慘白的臉色。
我想,如果沒有意外,我和程想的關係也就到這兒了。
畢竟他多驕傲一人……
11
但我還是低估了程想的執著程度。
盛夏年底的最後一場演出,也很可能是她在國內的最後一場,熱度極高。
眾多媒體蜂擁而至。
擠滿了場館。
鎂光燈下,天鵝湖舞曲拉開了序幕。
銀白色光束在雪白的芭蕾舞紗裙中,綴下星星點點。
盛夏的每一次足尖點地,旋轉與跳躍。
都足以讓在場所有人屏息注目。
在我眼中,她就是為舞蹈而生的銀河精靈。
散場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起立。
掌聲雷動。
可與此同時,燈光驟然一熄。
舞台上空開始飄落點點玫瑰花瓣。
現場霎時爆發出陣陣驚呼。
我在幕布後面觀察著四周,剛通過對講機呼叫安保過來維持秩序。
頂上的銀白色燈光卻在下一秒,聚焦到了我的身上。
幕布唰地拉開。
熟悉的薩克斯音樂響起。
程想抱著大捧玫瑰花,從劇場後方朝我一步步走過來。
所有人的目光隨之看向我。
這個男人!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頭上的白熾燈在灼傷我的全身,潮水般窒息接踵而來。
我仿佛再次重回了噩夢的那一天。
偏偏此時,程想站定在面前,單膝下跪向我獻花。
「知知,你說你沒有喜歡上我,沒有關係,我現在重新追求你。」
「我喜歡你,林芳知。」
台下快門聲不斷,這可能是所有人幻想中的浪漫場景。
可對於我不是。
憤怒和噁心交織,幾乎讓我眼前一黑。
連聲音都在顫抖:
「程想,如果之前我只是不喜歡你,那現在就是討厭你,無比討厭你!」
「誰……誰允許你毀掉夏夏的閉幕?」
說到最後,我連呼吸都喘不過來。
程想也注意到我的異常。
他白了臉色,試圖想上前扶我。
「知知,我不是……」
「滾!離她遠點!」
盛夏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我的身前,從沒說過髒話的她第一次爆了粗口。
她握著我的手,熱流傳遞到掌心。
跟過去無數次一樣。
將我救離於黑暗。
「啪」一聲,盛夏一巴掌扇到了愣住的程想臉上。
她指著程想,毫不留情地冷聲罵道:
「你是癩蛤蟆成精,聽不懂人話嗎?都說了不喜歡你,你就把人逼在台上聽你狗叫!」
「前幾周纏著我,現在又來纏著知知?」
「你的愛是不是街邊的傳單,人人有份?!」
「保安,你們來得正好!誰把這個東西給放進來的,快拉出去……」
後續的一切極為混亂。
保安在盛夏的指揮下去拉程想。
記者們瘋狂地往前擠,企圖記錄下這勁爆的一幕。
人聲,腳步聲和各種聲音在我耳朵里混作一團。
眼前又重新被黑色一點點吞噬。
耳邊傳來盛夏緊張的呼喚:
「知知,知知……」
我卻無比安心。
12
我和盛夏從小就認識。
在小學的時候,我們是一個芭蕾舞班的同學。
跟一直在 C 位的盛夏不一樣。
我的存在普通,平凡,又不出錯。
在第一次公眾表演的時候,我很幸運地被選擇在了盛夏身邊的位置。
成為了襯托鮮花的那枚綠葉。
但我一點都不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