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是重組家庭,離婚的時候鬧得很難看。
所有的一切都要求平均分,連家裡的桌子都被砍了一半。
可三個孩子怎麼也分不平。
兩個人大概是為了慪氣,我爸要了我媽帶來的哥哥,我媽要了我爸帶來的姐姐。
我這個親生的倒成了個沒人要的。
可後來,哥哥姐姐都很出息,我爸媽卻又要回頭來找我。
我媽聲淚俱下:「囡囡啊,媽媽想明白了,你姐姐再怎麼厲害,那也是別人家孩子,哪有自己的親呢?」
我爸也道:「是呀,你哥哥生意做得再大,也是別人的兒子,跟別家姓,養不熟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不要錢似的誇我好。
我看著他們討好的嘴臉,突然笑了。
「養都養不熟,不養的難道還能熟?」
1、
我的家庭成分很複雜。
我爸和我媽結婚的時候,他們分別有一個孩子,共同帶到家裡來一起生活。
三年後他們又生了我。
按照邏輯推想來說,我應該是最有歸屬感的那一個。
可完全沒有。
我爸爸是個標準的農村人,兒子心很重。
哪怕那是別人的兒子,在他心裏面,也比我這個親生的閨女要稀罕。
而我媽媽,為了做一個人人都稱讚的後媽,常常也會忽略我這個親生的。
家庭生活對我來說並不美妙。
可我沒想到他們離婚對我來說更是一場災難。
他們從分割財產開始吵,連一把椅子都要爭出歸屬權。
沒想到要討論孩子撫養權時,兩個人卻變得異常和諧。
媽媽要了從小精心呵護的姐姐。
爸爸要了是兒子的哥哥。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我這個親生的反而成了沒人要的小孩。
家裡親戚紛紛來勸阻,可都沒有用。
他們鐵了心,堅持自己的選擇。
我人雖然小,但心裡很明白。
看起來他們是想互相拿捏對方,其實心裡的小算盤都轉個不停。
姐姐從小就成績好,一直是學校里的第一名,很快就能出去讀大學。
而哥哥很能幹,心思很活絡,情商也很高,很快就能獨當一面。
只有我,十來歲的年紀,怎麼樣都是個累贅。
到哪裡也都會變成拖累。
我爸大手一揮:「學校里不正好可以寄宿嗎?就讓冰冰住在學校。
「我們倆每個月一人給一半的生活費,這樣總可以了吧?」
2、
話是這麼說沒錯。
可自從他們搬離老屋以後,我沒有一個月能準時收到兩個人的生活費。
兩個人像是說好了似的,這個月你給,下個月他給,每個月總有一個人沒錢。
「你哥要去學徒了,學費特別貴,這個月爸爸就沒錢給你了,你在學校里省著點。
「再不濟就問你媽媽要,他養個女兒比我養兒子要省事多了。」
「你姐畫畫特別好,老師建議她走藝術生,學藝術特別貴,媽媽也沒辦法了,下個月再給你啊。
「你在學校里吃喝用度應該有限,平時多問你爸爸要要,你是親生的,他能不管你嗎?」
兩個人仿佛都有一種篤定,對方是不會虧待自己親生的孩子的。
可他們好像都忘了,他們自己都可以放棄,又怎麼好揣測別人呢?
我就這樣飢一頓飽一頓地混到了小學畢業。
那一年我姐正好高考結束,我媽帶她回村裡辦酒席。
我也跟著一起去參加了。
升學宴辦得聲勢浩大,因為我姐考上了一本。
這在我們那裡來說是一個大新聞,畢竟我們那的大學生本就不多,更不要說是名校的女大學生。
我媽喜洋洋地接受來自各位親戚朋友的祝賀,卻始終沒有正眼瞧一瞧拚命往她身邊蹭的我。
還是我大姨將我往前推了推,然後叫了我媽的名字:「鳳琴,你多久沒有回來看看你的小女兒?」
我媽回頭看了看我,驚訝地說道:「都長這麼高了呀?都快到我肩膀了,還是遺傳了我卓越的基因啊,我記得我小時候也發育特別早。」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那並不合身的衣服,再看看姐姐身上裁剪得當的旗袍,心裡窘迫得要命。
可我媽媽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只摸了摸我的頭說了句:「今天是姐姐的大日子,你有沒有給她準備禮物呀?」
3、
我媽見我不說話,笑著擺了擺手:「小時候就不出趟,怎麼長大了還這麼畏畏縮縮的?
「就算沒準備,也可以跟你姐姐說聲恭喜的呀。難道我們還挑你這個理?」
我爸此時也領著我哥來了。
我哥比我姐姐大一歲,已經在跟著師傅學木工了。
聽說那個師傅很有名氣,我哥跟著他接了不少活,十九歲的年紀已經開始掙錢了。
我爸從包里掏出了一個盒子遞給了姐姐。
「考得不錯,老爸送你一個新手機,最新款的哦。
「以後去了外地不要忘記跟我們聯繫。」
我姐伸手接了過去,我爸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頭,偏了偏頭才看到了我。
「我們冰冰現在好高哦,都有一米六了吧。將來不會比你老爸還高吧?
「老爸今天走得急,就沒給你帶禮物。不要跟爸爸生氣哈,回頭補給你。」
我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因為確實沒什麼好回答的,也沒什麼想要表達的。
所有的情緒在我心底翻湧了一陣,最後都變成了:今天的菜還挺香的。
學校的飯菜並不好吃,更何況我經常一天只能吃一頓。
許多學生周末可以回家打牙祭,可我只有到過年過節時大姨才會來接我去她家。
可待在她家也不是一件舒心的事,因為她不是家裡能做主的人,畢竟我姨父才是掙錢的那個。
而他們自己本身就有三個孩子要養,壓力巨大。
平白無故多出一張嘴,頂多吃到第三頓,就會開始變臉了。
這些我都是懂的,越懂我心裡就越難受。
我明明是有爸爸媽媽的呀。
我以為我已經想得夠明白了,可我那天看著熱熱鬧鬧的場景還是忍不住流淚了。
舞台中央是我的家人,可是卻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4、
我大姨一直寬慰我:「等你上了初中,你媽媽不用陪你姐姐備戰高考,你哥哥也掙錢了。
「你爸爸媽媽就能多花點時間在你身上。」
我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不用花時間在我身上,能不能給我一些錢呢?
可我沒有開口,因為我很害怕,大姨以為我在問她要錢。
我不想讓這個世界上唯一對我有點愛的人為難,因為她的生活已經足夠艱難,我不能成為她雪上加霜的理由。
可上了初中之後日子並沒有變得更好。
反而變本加厲地壞。
我媽不再按時接我的電話,接的時候也只會敷衍我。
「我不知道你姐姐讀這個藝術居然這麼燒錢,我每個月工資根本就不夠,打兩份工才勉強跟得上她的開銷。
「你現在不是還在九年義務教育嗎?你就多節約一點。
「爸爸給你的錢攢一攢,不要全都花掉了。要以備不時之需。」
我剛張口說了一句:「爸爸這個月也沒給我錢,我沒有錢吃飯了。」
我媽嗤笑了一聲:「他憑什麼不給你錢?自己在賺錢,兒子也開始掙錢了。現在全家就他在享福。
「閨女,你不要不好意思,不要覺得開不了口,你就硬問他要,撒潑打滾地要。
「不給你你就去他工廠門口睡著,他肯定還是要給你的,他那個人最要面子了。」
我轉頭就給我爸打了過去,第一個他沒接。
真正接通的時候他有點不耐煩,直接開口道:「沒錢啊,我兩個月沒發工資了,有什麼等我發工資再說吧。
「上次不是剛幫你充了飯卡,還有什麼別的需求嗎?」
我小聲地說道:「充飯卡已經是三個月前了,我飯卡里早就沒錢了。
「而且我長大了,爸爸。有一些女孩子必需的用品。」
我爸瞬間就聽懂了,然後吐槽了一句。
「怎麼一點都不害臊呢?這種事情你不跟你媽媽說你跟我說幹嘛?
「回頭等我發工資給你打,你就先湊合湊合吧。」
5、
我不知道怎麼湊合,我也沒有辦法湊合。
尤其是當我連衛生紙都用完了沒錢買的時候,我知道人生必須要做出一點抉擇了。
當我將手伸進舍友的抽屜時,門在瞬間被推開了。
我慌忙地把手抽出來,可那片衛生棉還是掉了出來。
我在等待她的審判,等待她說出那句難聽的話。
我們宿舍最張揚跋扈的那個女孩,盯著我看了好幾秒。
最後,她從柜子里拿出了一整包放在我桌上。
「快要過期了,我用著有點過敏,你拿走吧。」
我知道這是她上個禮拜剛買的,我親眼看著她付錢的。
當時我還在想,這個品牌可真貴啊。
自尊告訴我應該拒絕,可現實告訴我,你不能拒絕。
我低聲朝她說了句謝謝,然後匆匆跑進了廁所。
出來之後她居然還沒走,她對我說:「從來沒見你爸媽來送過東西,但我看到老師這邊登記你也是有父母的。
「如果他們遺棄了你,你是可以報警的。我爸爸是律師,他可以幫助你。」
我艱難地開了口:「他們沒有完全遺棄我,只是每次給錢都很吝嗇,因為他們有別的小孩要養。」
我聽到她的聲音很嘹亮也很動聽:「別的孩子要養難道你就不要養嗎?你也是小孩子呀?連飯都吃不飽也算虐待吧?
「你看你腿都沒我胳膊粗,現在未成年人保護法很完善的,如果你需要的話,我把我爸爸介紹給你,他很有名。」
我那時候怎麼也沒想到,正是她的一時善舉,才讓我度過了還算平靜的初中和高中生活。
6、
我總是對我爸媽抱有一絲幻想。
可當我連續兩個月都聯繫不上他倆人時,譚文靜先坐不住了。
譚文靜就是我那個舍友,她義正詞嚴地跟我說。
「把你爸媽的手機號給我爸爸吧,讓他們聊一聊,也許你爸媽就想通了呢?」
初二的功課很緊張,我的成績也不算很拔尖,人顯得有些怯懦。
再加上我長期吃不飽飯,營養不良也讓我看起來面黃肌瘦。
譚文靜的爸爸只是在接送她的間隙匆匆跟我打了個招呼,然後拍了拍我的頭說道:
「沒關係,我先來聯繫看看,學校和法律都會保護你的。
「這件事落實之前,你先跟文靜一起吃飯吧。我給她的飯卡里多充了兩百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