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苗疆聖女,卻被我愛慕的中原世⼦騙走情蠱,全族被屠。
他拿著我的蠱王去向皇帝邀功,封侯拜將。
重⽣歸來,我成了他府中最低等的洗腳婢。
他⼤婚那晚,我端著洗腳⽔,看著他為新娘描眉。
我低聲念咒,他描眉的⼿突然不受控制地戳向新娘眼睛。
新娘慘叫,婚宴⼤亂。
他驚恐萬分,卻不知緣由。
此後,他每每想與權貴交好,就會當眾出醜失態。
他想彈劾政敵,卻在⾦鑾殿上突然跳起脫衣舞。
請遍名醫,皆說他中了邪。
他變得暴躁易怒,眾叛親離。
終於,他像條狗⼀樣被扔出朝堂。
在⼀個雨夜,我撐著傘⾛到他面前。
他抬頭,聽見我笑:「世⼦,用你教的中原話來說,這叫報應。」
1
我叫阿竹。
平南侯府⾥,最Ţŭ̀₌末等的洗腳婢。
可我記得我的另一個名字。
燭影。
苗疆最後的聖⼥。
謝停雲曾喚我「阿燭」。
他⽤溫柔的嗓音,說著最動聽的情話。
騙走了我的心,也騙⾛了我的本命蠱王。
他管那通靈的聖物叫「靈⾍」。
然後帶著它,和他⾝後的鐵騎,踏平了我的家鄉。
火光映著他的臉,那樣冷,那樣陌⽣。
族人的慘叫,是我重⽣前最後的聲音。
再睜眼,我就成了阿⽵。
老天有眼,讓我回來討債了。
院子裡的下人們聚在⼀起嚼⾆根。
說世⼦爺謝停雲獻上稀世奇⾍,治好了官家的頭風頑疾。
龍心大悅,不僅封了侯,還把尚書家的千金指給了他。
今夜,便是他大喜的日子。
風光無限,前程似錦。
她們一邊說,一邊拿眼角瞟我。
這個新來的丫頭悶聲不響,跟個啞巴似的。
使喚起我來,便也格外順手。
「那個誰,阿竹!」
管事的聲音又尖又利。
「死哪兒去了!世子爺大婚,趕緊去庖廚幫忙!」
「再把新房裡要用的熱水端過去!」
「誤了吉時,仔細你的皮!」
我應了一聲,垂下頭。
無人看見我眼底的寒冰。
端著水盆,我穿過喧鬧的庭院。
處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這滿院的紅,在我眼裡,卻是我族人的血。
我看見了謝停雲。
他穿著一身大紅喜服,身姿挺拔,面如冠玉。
正與賓客們談笑風生,意氣風發。
我的目光落在他手上。
那雙手,曾溫柔地為我梳理長發。
也曾決絕地揮下屠戮的命令。
我低下頭,走進新房。
屋裡,柳依依的聲音嬌縱又得意。
「世子爺可真是天底下最好的郎君。」
丫鬟們圍著她,奉承的話不要錢似的往外灑。
「吉時到——」
隨著一聲高喊,謝停雲走了進來。
喜娘滿臉堆笑:「世子爺來啦!快準備合卺酒,行合髻禮!」
我被管事推了一把,踉蹌著上前。
正好看見謝停雲拿起一支螺子黛。
他要為他的新婦畫眉。
那眉眼間的溫柔,一如當年。
「就從這一刻開始吧。」
「謝停雲,你的噩夢,開場了。」
2
新房裡,紅燭高照。
龍鳳喜被上撒滿了花生桂圓。
一切都甜得發膩。
謝停雲的溫柔,柳依依的嬌羞。
他們越是幸福,我心底的恨意便越是灼人。
我端著水盆縮在角落。
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沒有人注意到我。
我閉上眼,唇瓣微動。
古老晦澀的音節,在心底無聲流淌。
那是苗疆的秘語,是與蠱的共鳴。
謝停雲執筆的手忽然僵住。
他臉上的笑意凝固了。
下一瞬,他的手猛地一抖。
尖利的黛筆,直直戳向柳依依的眼睛!
「啊——!」
柳依依的慘叫撕裂了滿室喜慶。
她捂住眼睛,鮮血從指縫裡滲出來。
滿屋子的人都嚇傻了。
丫鬟尖叫,喜娘白了臉。
謝停雲看著自己不受控制的手,滿臉驚駭。
他想不明白,方才發生了什麼。
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身子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完美地融入了這片混亂。
很快,府醫被請了過來。
新房裡人仰馬翻。
好好的婚事,成了一場鬧劇。
謝停雲站在廊下,賓客們看他的眼神都帶了些異樣。
他勉強維持著鎮定,可眼中的慌亂卻藏不住。
我被管事不耐煩地呵斥著退下。
走出那扇門,身後是柳依依的哭罵,和謝停雲焦頭爛額的安撫。
夜風吹來,我嘴邊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世子爺是不是衝撞了什麼?太邪門了!」
一個丫鬟壓低了聲音,跟同伴竊竊私語。
另一個趕緊捂住她的嘴。
【邪門?】
「這才只是個開始。」
我能感覺到,那沉睡在我血脈里的本命蠱。
雖然蠱王被奪,但身為聖女,我和它之間,依然有一絲微弱的聯繫。
足夠了。
足夠我毀掉他的一切。
我看見謝停雲送走了府醫。
他一個人站在庭中,反覆看著自己的手。
臉上的神情,從驚恐,慢慢變成了陰沉。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桂樹ŧûₛ上。
「查!」
「給我查清楚!到底是誰在暗中搞鬼!」
【查吧,謝停雲。】
【你永遠也查不到。】
【接下來,該讓你嘗嘗,在朝堂之上「一鳴驚人」的滋ṭù⁵味了。】
3
接下來的日子,謝停雲過得一點都不順。
府里的下人都在私下議論。
世子爺像是中了邪。
他宴請一位能決定他仕途的王爺。
酒過三巡,他舉起杯,正要說些奉承話。
身子突然一僵,表情變得古怪。
然後,當著滿座賓客的面,他打了一個驚天動地的響嗝。
緊接著,便開始學著犬吠。
「汪!汪汪!」
王爺的臉當場就黑了,拂袖而去。
他又在金鑾殿上,準備彈劾他的政敵。
奏本剛念了一半,聲音戛然而止。
文武百官的注視下,他眼神迷離,開始扭動身子。
他撕扯自己的官袍,跳起了不堪入目的舞。
官家龍顏大怒,下令將他拖了出去。
平南侯世子,一夜之間淪為整個京城的笑柄。
他請遍了京中名醫。
又找來了得道高僧、仙風道骨的道長。
所有人的說法都一樣。
邪祟入體,藥石無醫。
謝停雲徹底垮了。
官職被停,奉旨閉門思過。
他變得暴躁、多疑、易怒。
覺得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想害他。
府里終日不得安寧,下人們戰戰兢兢。
柳依依的眼睛傷了,落下病根。
她本就驕縱,如今更是變本加厲,日日與他爭吵不休。
往日那些巴結他的門客,也都漸漸散了。
我冷眼看著這一切。
偶爾,他會無端地將怒火發泄到我身上。
一鞭子,或是一腳。
我默默承受,心底的快意卻因此更添一分。
「滾!都給我滾!」
書房裡傳來他歇斯底里的咆哮。
「是誰!到底是誰在害我!」
我拿著掃帚,在窗外靜靜地掃著落葉。
我能感覺到,謝停雲的運勢正在急速衰敗。
那被他奪走的蠱王正在反噬其主。
他用它換來的每一分榮光都在加倍地償還。
【聖旨到——】
尖細的嗓音劃破了侯府的死寂。
因謝停雲「品行不端,有辱官體」。
奪其爵位,罷其官職,抄沒家產。
勒令即日搬出侯府。
曾經車水馬龍的府邸,瞬間樹倒猢猻散。
謝停雲穿著一身常服,愣在原地。
像一尊失了魂的石像。
我看著他瞬間垮塌的背影。
「謝停雲,收網的時候,到了。」
4
冷雨,長夜。
京城一條破敗的巷子。
謝停雲就坐在泥水裡。
衣衫單薄,渾身濕透。
像一條被主人遺棄的喪家之犬。
身邊,是幾件散落的、廉價的行李。
柳依依早在他被奪爵的第二日,就被尚書府的人接走了。
還捎來了一封休書。
他眼神空洞,嘴裡不停地喃喃自語。
「為什麼……怎麼會這樣……」
一雙乾淨的布鞋停在他面前。
一把油紙傘為他擋住了冰冷的雨。
謝停雲茫然地抬起頭。
看見了那個他從未正眼瞧過的,府里最低等的婢女。
阿竹。
她的眼神,不再是卑微和順從。
而是一種他看不懂的平靜,和深不見底的嘲弄。
這眼神……竟有幾分熟悉。
我緩緩蹲下身,與他平視。
「世子爺。」
我輕聲開口。
「哦,不對,該叫你謝公子了。」
他喉嚨里發出嘶啞的聲音。
「……你是誰?」
我笑了。
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句。
「你當初用那隻『靈蟲』換取榮華富貴時。」
「可曾想過,它的主人,是誰?」
謝停雲的瞳孔,驟然縮緊。
臉上的血色,在瞬間褪得一乾二淨。
他像是見了鬼。
「你……你是……燭影?」
「不可能!你明明已經死了!你的族人……都死了!」
「是啊,托你的福。」
我的語氣輕柔得像在談論天氣。
「那蠱蟲是認主的。」
「你用它換來的每一分榮耀,都在透支你的氣運。」
「你以為的祥瑞,其實是催你命的符咒。」
「婚宴上的那支筆,王府里的那聲嗝,金鑾殿上的那支舞……」
「每一次『意外』,都是我送你的禮物。」
「謝停雲,你可還喜歡?」
他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
恐懼、震驚、悔恨,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
他想撲過來,卻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只能在泥水裡,狼狽地蠕動。
他哭了,涕淚橫流。
「阿燭……我錯了……是我對不起你……」
「求你,求你放過我……」
我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看著這個曾讓我仰望的男人,如今卑微如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