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妹妹是雙生公主,受神靈庇佑的神女。
妹妹知未來,可預知未來之事。
而我可回溯過去,逆轉時間,改變因果。
亡國那日,妹妹悄悄來到了我的宮中。
她語氣淡然:「國運已衰,該換個地方奪運了。」
1
我和妹妹是雙生公主,容貌相似,唯一不同的便是瞳色。
妹妹靈動嬌憨,而我清冷漂亮。
我的眼睛隨了母妃,是鴉青色的,而妹妹則是黑瞳。
母妃是敵國送來的和親公主,萬里挑一的美人。
聽聞當年我軍兵臨城下,母妃僅僅憑一封信便讓父皇神魂顛倒,力排眾議退兵。
即便是入了後宮,她也能讓父皇不顧後宮三千佳麗獨寵她一人。
她是敵國百姓所稱頌的神女,也是我國百姓口誅筆伐的妖妃。
父皇愛慘了她,甚至稱得上是魔怔。
因此對我和妹妹也是萬分寵愛。
我記憶里的母妃很漂亮,對我和妹妹永遠都是溫柔的,但隱隱透露出一種疏離和悲憫。
她獨得帝心,風頭盛極一時。
但僅僅七年時間,明妃香消玉殞。
臨死前,她屏退下人,將我和妹妹叫到了身邊。
層層薄紗後,母妃神色蒼白,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複雜情緒。
妹妹睜大眼睛問:「娘,你要死了嗎?」
她垂眸抬眸間,幾滴眼淚流了下來。
我輕輕幫她抹掉,隱約覺得她的狀態有些奇怪。
像是無可奈何,但又隱隱有些瘋狂。
母妃拉著我們的手,沉默良久,最終輕嘆了一口氣。
「青洄,春溯,母妃已經為你們鋪好了路。」
她看向半跪在地上的我們,語意不明。
「逆時轉運,皆在你們一念之間。」
只說完這句話後,她便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2
母妃一死,舉國歡慶,都說這禍國妖妃的死是天意。
唯有父皇一病不起,似乎是要瘋掉了。
他殺光了說娘是禍國妖妃的那些人,搞得人心惶惶不可終日。
我覺得他的行為有些奇怪,像是不太清醒。
有日他甚至摸了摸妹妹隨春溯的頭,問她想不想當皇太女。
妹妹怔怔地盯著手上母妃留給她的玉鐲,忽地笑了下。
她說:「不想。」
此事沒了下文,而父皇卻越來越暴虐無道,視人命如草芥。
池國民不聊生,怨聲四起。
強行撐了六年,終究是國運虧空了。
敵國進軍來犯,僅僅半月便攻陷了城池,圍守住了京城。
3
亡國那日,我目睹了父皇和其餘皇子被一劍刺死,宮中血流成河。
而公主等一眾女眷則是被趕到了宮裡,被迫觀刑。
大公主捂住了三公主的眼睛,小聲地啜泣著。
她們一母同胞,皆為皇后所生。
而她們的兄長太子殿下剛剛被凌遲致死,死狀慘烈。
妹妹扯了扯我的衣角,示意我看向一旁。
敵國大皇子踩在父皇的屍體上,緩緩掃視全場,一臉的戲謔和不屑。
而誰也沒看見,有一隻細小的蠱蟲從父皇屍體的耳朵里鑽了出來。
收到妹妹的眼神,我一下甩開了她的手。
然後假意撲倒在了大皇子的衣裙下,悄悄將那隻蠱蟲攏入袖中。
「我不想死……嗚嗚嗚,你可不可以不要殺我?」
我帶著哭腔祈求道。
他用劍輕挑起我的下巴,漫不經心地開口:「你?你叫什麼名字?生母是誰?」
我用那雙和他一樣鴉青色的眸子楚楚可憐地望著他。
「回稟殿下,我是四公主青洄,生母是明妃解明月。」
「原來如此……」他壞笑一聲,將我提起來扔到了一旁。
「表妹膽子也太小了吧,既是一家人,你怕什麼?」
身上有些痛,我爬到一旁縮成一團,抹掉了眼睫毛上的淚珠。
二皇子殿下看起來就溫柔多了,他將披風脫下來裹在我身上,摸了摸我的頭。
「無礙,回去便好了。」
大皇子舔了舔唇角,將目光定格在了大姐姐的臉上。
他拽起她就向里走去,語氣狂妄不羈。
「早便聽聞池國大公主貌美如花,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那我可要好好品嘗一番了,哈哈哈哈!」
皇姐掙扎著不肯屈從,卻只得到了更加粗暴的羞辱。
半炷香的時間後,她衣衫不整地從裡面瘋跑了出來。
目光呆滯,神色瘋癲。
大皇子一臉饜足,指揮兩個士兵拖住了她。
「一路打來都辛苦了,把她拖回軍營里,讓兄弟們也爽一爽!」
我瑟縮了一下,垂下眸子一言不發。
一旁的三姐姐哭了出來,她害怕得要逃,就被一下子摁住了。
她奮起反抗,咬住了大皇子的右手。
大皇子猛地扇了她一巴掌,笑容陰冷。
「這麼凶……那就帶回去好好調教一下。」
侍衛上前將她捆住,手法粗暴,三公主嬌嫩的身體上多出了一道道紅痕。
我別開目光,和妹妹對視了一眼。
青色瞳仁是容國皇室的象徵,而妹妹是黑瞳,便不會被皇室所承認。
如此一來,她是否能活命都難說。
但就在剛剛,她借著大皇子不在時悄悄在二皇子耳邊說了幾句話。
僅僅幾句,便讓二皇子一下變了臉色。
4
手起刀落,大皇子挑了幾個漂亮的宮女,其餘的便都殺掉了。
就在他看向皇妹時,二皇子先一步開口了。
他語氣溫潤:「五公主年歲尚小,皇兄未免太過喪心病狂了。」
「此女我看著心生歡喜,想帶回去養著。」
「皇兄身側美人眾多,不會與我搶吧。」
大皇子新奇地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些不滿。
「皇弟喜歡,本宮自然不會強人所難。」
「只是我早便問了皇弟要不要玩玩這中原的公主……嘖,皇弟不是不稀罕嗎?」
他摩挲著指腹,將目光又移到了我的身上。
「不過若說漂亮,還是表妹更漂亮些。」
我咬住下唇沒吭聲,一雙杏眼又大又圓。
妹妹也看著我,雙手緊攥著。
我知曉她和二皇子說了什麼。
妹妹能預知未來,窺見一些未來之事。
而她告訴了二皇子一個預言。
她沒有告訴我是什麼,只是說。
「無論是否相信,他都會保我一命。」
5
昨夜,妹妹悄悄來到了我的宮中,我也同樣沒有睡。
她告訴了我明日亡國之事和保命之法。
「在容國,雙生子被視作不祥,所以從今往後,你為公主,我為婢女。
「不必憂心我。」
「那其他人呢?他們的生死便不管不顧了嗎?」
我試探著問。
妹妹歪了歪頭,和我貼得很近很近。
她語調平淡:「娘的死我無法逆轉,同樣也挽救不了這些人。
「這是他們的命,有因有果。
「我只能改變現在的因,扭轉未來的果。」
她褪下了手上母妃留給她的玉鐲,將其包裹好收了起來。
「國運已衰。」
該換個地方都奪運了。
我在心裡默默補上她沒說完的這半句話。
妹妹停頓片刻,看向我:「姐姐,那你呢?你可以嗎?」
我沉默地抱著她,一夜未眠。
我也不知道。
我和妹妹都是神靈庇佑的神女,但無人知曉我們的能力。
妹妹知未來,而我能回溯過去。
探尋追溯過去的因,改變未來的果。
溯因改果,逆時轉運。
我和妹妹被帶去了容國。
是娘親的故國,但她從未在我們面前提起過。
而如今的皇上便是母妃的哥哥,我的舅舅。
明妃雖早已死去,但仍舊是容國百姓傳聞中的神女。
他們說她以一人救下了全國,如今能一舉攻破池國也是她的神靈保佑。
而我作為「神女」的女兒,擁有皇室血脈,為了彰顯民意,皇上將我封為了明熙公主。
我被安置在了母妃少女時住的攬月宮中,只能在宮內走走。
妹妹成為二皇子身邊的貼身宮女,身份與我天差地別。
她悄悄來看了我一次,提醒道:「半月後便是慶功宴了,屆時六公主落水身亡,想必是有隱因的。」
六公主今年九歲,與二皇子殿下一母同胞。
「隱因……」
我垂眸思索,半晌後才問道:「三姐姐呢?現在如何了?」
妹妹目光閃爍,頓了頓才開口。
「容國風氣開放,禮俗粗魯,她想必也不會有個好下場。
「姐姐務必保護好自己才是。」
我轉過身面對銅鏡,輕輕取下頭上的簪子。
「嗯,你回去吧。」
眨眼間,時間回溯到二十年前,母妃住在攬月宮內時。
我眸光暗了下去,身體有些發抖。
這宮裡有暗室和暗道,通向皇帝的寢宮。
十六歲的解明月渾身赤裸地蜷縮在角落裡,身上布滿了傷痕。
她最親近的人,都是披著人皮的禽獸。
而容帝如今又讓我住在這宮中。
我心裡隱隱有些作嘔。
6
慶功宴來臨那日,我穿了件白色的衣裳,耳墜上掛著一顆小巧的珍珠。
為我梳洗打扮的婢女都是皇上派來的,其中一個給我簪上了一根素凈的發簪,捂嘴笑著說:
「皇上說了,還是白色最襯姑娘。」
我溫婉地笑了笑,心中記起母妃從未在我面前穿過白色的衣裙。
有次尚衣局的丫鬟準備錯了,她拿起剪刀便剪成了碎布,發了好大的脾氣。
斂去眸中的思緒,我輕輕嗯了一聲。
一個丫鬟從外面走了進來,行了禮後開口說:「皇上說現在要見公主一面,公主現在便去吧。」
「是。」我頓了頓,展顏一笑。
「還勞煩姑娘帶我過去了。」
書房內,我跪在地上,不卑不亢地直視著聖顏。
容帝端詳了我的臉好久,似是有些感慨和留戀。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明月的女兒也這麼大了。
「這些年兩國隔絕,未有互通音訊,我也不知你母妃到底過得如何。」
他好奇地問:「你之前叫什麼名字?如今多少歲了?」
我恭敬地答話:「小女青洄,年方十三。」
「啊……」
他嘟囔著:「和明月當年倒是一模一樣。」
回過神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肢體上的接觸讓我感到一陣噁心。
但仍是面上不顯,乖順地聽著他講話。
「你生母死得早,以後叫我父皇便是,不必生疏了。
「近日你剛剛回京,不急著向天下昭告身份,好好養養身體。今日慶功宴女眷不必參與,你可自行在宮裡轉轉。」
我彎了彎眸子,耳墜上的珍珠晃了晃。
「謝父皇,那青洄便先離開了。」
容帝後宮嬪妃眾多,有十幾個皇子公主。
除了大皇子是皇后所生,二皇子,六公主的生母是貴妃娘娘,其餘便都是出自些位分低下的美人。
我抿著唇角,合上門轉身離開。
7
回攬月宮的路上,恰巧遇到了二皇子和跟在他身後的六公主。
春溯乖乖地低頭走在後面,神色謙卑。
我停下來,微微行了個禮。
「二皇子殿下,好巧。」
一旁的六公主用鄙夷的目光從頭到腳掃視了我一遍,傲慢地開口道:「你是誰?配和我皇兄說話嗎?」
二皇子低聲喝了她一句:「住口!休得無禮,向明熙公主問好。」
「你凶我?」六公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氣得跺了跺腳。
「不就是個亡國公主罷了,也配獲得封號?你還讓我給她請安,憑什麼?我要告訴母妃!」
她轉身跑掉了,留著二皇子無奈地笑了笑,給我解釋:
「皇妹從小嬌生慣養,脾氣不好,你不要放在心上。」
「無事的。」我一個無依無靠的亡國公主,也沒資格惱怒。
只是看著她跑走的方向,兀自一笑。
一個將死之人罷了,我自然不會和她計較。
8
傍晚慶功宴開始之時,王室子弟和貴族世家的少爺都被邀請在列。
每一根柱子上都刻著一條栩栩如生的金龍,奢華至極。
殿內歌舞昇平,歌姬舞姬眼波流轉,舞姿妖嬈。
妹妹扮作了添酒的宮女混在其中,悄悄與二皇子耳語了幾句。
不料二皇子一下失了態,抬手掐住了妹妹的脖子。
「你說什麼?」
杯盞被碰落摔在了地上,酒席間的眾人皆向此處看來。
大皇子摟著身邊的舞姬,調笑道:「皇弟怎發這麼大的脾氣?那宮女不滿殺了便是。」
二皇子猛地鬆開了手,像是一下恢復了神智。
妹妹狼狽地趴在地上喘著氣,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笑意轉身即逝,她又恢復了那副溫暾的樣子,瑟瑟縮縮地撿起杯盞退到了一旁。
二皇子的手攥了攥,重新倒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抱歉擾了諸位的興致,我自罰一杯。」
我掃視了一遍奢靡縱慾的宴席,默默從柱子後轉身離開。
那席間的丞相好像也不見了。
9
走到宮殿外,我一把扯下了面紗,將頭髮束了起來。
一路避開護衛兜兜轉轉來到清心湖旁,我隱隱聽見了有人的說話聲。
躲在不遠處的陰影里,我看清楚了來人。
丞相和大皇子身邊的那個太監。
兩人鬼鬼祟祟地湊在一起商量著什麼,絲毫沒有注意到一旁躲在灌木叢後的六公主。
她神色不安,仍在好奇地偷聽著。
「那日的馬夫已經處理乾淨了……放心,此事不會傳出去的。
「那就好,當年之事如今已無一人知曉,但夜長夢多,殿下非皇室血脈,又有個二皇子虎視眈眈,朝中不少人都是二皇子黨……
「倒也是個隱患。」
我挑了挑眉,發現事情逐漸有趣起來。
六公主震驚地捂住了嘴,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
「咔嚓!」
也不知是不是運氣不好,她恰巧踩斷了一根樹枝。
「誰?」
那兩人一下子警覺地朝這邊看來,眼神兇狠。
六公主本想逃走,但那兩人已經找到了她的藏身之處。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我不再久留,立即離開了此處。
身後的撲騰聲逐漸消失不見,水面平息。
轉過轉角,剛好看見了從另一邊匆匆趕來的二皇子。
妹妹低頭跟在他的身後,一縷氣運化作白煙沒入了她的身體。
神女的本能便是奪運,可主動地掠奪一小部分氣運,相處久後便可無意識奪運。
因為氣運是得以回溯和預知的代價。
下一秒,二皇子便平地踉蹌了一下。
我抿著唇不敢笑,悄悄給妹妹比了個手勢。
來晚了一步。
不過對於我來說的話,剛剛好。
10
待二皇子的人救起六公主時,她已經沒了呼吸。
丞相和太監小福子被當場抓住,被安上了謀害皇嗣的罪名。
他們極力想洗清自己的罪名,聲稱六公主只是意外落水身亡,他們來不及救下才會被當作兇手。
而二皇子一口咬死是大皇子的人做的,大皇子也不甘示弱,聲稱這是汙衊。
不過再怎麼說,一個太監與丞相走得這麼近,兩人還私下偷偷會面,仍是觸碰到了皇上的禁忌。
但大皇子母族世家權重,最終小福子被關進了大牢,丞相則是暫且被剝了官位,罰了兩年俸祿。
皇上也頭疼,安撫了傷心欲絕的貴妃,沒有證據也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此時我站了出來。
11
金鑾大殿上,我跪在大殿中央,聲稱自己可以為丞相和小福子做證。
我身形單薄,眸中帶淚。
「那時我也剛好路過湖邊……」
按想好的話編造了一番後,我哭得梨花帶雨:「都怪我看見皇妹意外落水時沒能保護好她,嗚嗚嗚……」
百官神色各異,都互相小聲地議論著,但沒有一人敢站出來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