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去了一條胳膊。
這時,兔女郎出現在我面前,但應該不是她的本體,而是全息投影。
因為我注意到,在我之後從牢籠里成功逃出的玩家,每人面前都有個一模一樣的兔女郎。
我面前的兔女郎張開嘴,冰冷的機械音開始播報第二關遊戲內容。
「恭喜玩家杜晴成功逃出遊戲第一關。
「如你眼前所見,這裡是海島監獄的中央刑室,所有犯下重罪的犯人都要在這裡受到懲罰。
「但同時,這裡也是通往監獄外部的唯一出口。」兔女郎向我對面的牆壁一伸手,一道兩人高的半圓形鐵門緩緩浮現,閃動兩下後隨即消失。
這應該就是監獄的大門。
兔女郎繼續說道:「監獄大門沒有門鎖,也沒有鑰匙,想打開大門,需要監獄長渾身浸滿犯人的鮮血後,將自己的身體印在門上。
「現在獄警集體消失,犯人們得到消息,監獄長的身體被分成多份,藏在這個監獄的角落。
想拼湊出監獄長的完整身體,需要犯人們兩兩組隊,進行 1v1 遊戲。
「勝者可以得到一件監獄長的身體部件,失敗者則需上刑具,榨乾自己的鮮血,成為打開大門的另一半『鑰匙』。
「等所有小隊的遊戲結束,勝者們拼湊出監獄長的完整身體,就可以用失敗者的鮮血打開大門,逃出監獄。」
6
站在右側不遠處的一個男人向我走來,他是兔女郎分配給我的遊戲對手。
男人身材高大魁梧,但氣質並不粗野,反而文質彬彬。
明明是對手,看向我的眼神卻極為溫和。
他向我伸出手,友好地說:「你好,我叫許鶴,是一名外科醫生。」
我沒理他,轉身問兔女郎:「遊戲內容是什麼?」
兔女郎揮動一塊虛擬光屏,數十個藍色方塊出現在面前,其中幾個已經顏色已經黯淡下去。
她說:「每組玩家要進行的遊戲內容都不同,二位可以隨機選一個。」
許鶴禮貌地說:「女士來選吧。」
沒什麼好選擇的,無論是什麼樣的遊戲,我都一定要贏。
我隨意點開一個藍色方塊,它瞬間在我眼前擴大,暗紅色的文字呈現其上,是第二關遊戲內容。
【遊戲地點:單人監牢區。
玩家杜晴遊戲目標:維持犯人身份,兩小時內,找到並拼湊出監獄長的完整左手。
玩家許鶴遊戲目標:身份轉換為監獄長亡靈,抓捕杜晴。
遊戲判定標準:兩小時內,玩家杜晴成功拼湊出監獄長的左手,即視為遊戲成功。若超時未找到遊戲目標,或在遊戲期間被玩家許鶴抓到,即視為玩家許鶴遊戲成功。】
記下遊戲規則後,一道白光出現在面前。
按照兔女郎的指示,我和許鶴一同踏上白光,面前又是熟悉的白色通道。
走過這條通道,就意味著第二關遊戲正式開始。
四周寂靜無聲,通道內只有我和許鶴的腳步聲在響動。
他本來在我身後,忽然加快兩步走到我身邊,語氣仿佛在閒談:「你叫杜晴?是晴天的晴?這是你第一次參加遊戲嗎?」
我冷冷打斷道:「你死我活的關係,沒必要閒聊。」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地笑了一下:「我只是在想,也許遊戲里會有隱藏的通關方式,可以讓我們實現雙贏,都不用上刑具。」
通道已走至盡頭,再往前邁出一步,就是第二關的遊戲場景。
我腳步微頓,扭頭看了他一眼:「一個陌生玩家,還不配讓我試錯。」
一腳踏出通道,白光和許鶴掛在臉上的笑容都消失在身後,我獨自出現在單人監牢區獄警的辦公室里。
7
辦公室的環境極為破敗昏暗。
脫落的牆皮上印滿血手印,發霉的桌子上零散放著一些已經腐爛的人皮。
覆滿血跡的煤油燈、生鏽的鐵欄門,無一不昭示這裡的陰暗和詭異。
透過鐵欄可以看到整個監牢區的大致情景。
這裡沒有任何 NPC,目之所及空蕩蕩的,許鶴不知被傳送到了哪裡。
但我隱隱約約聽到了許多聲音。
痛苦哀號的聲音,鐵鏈拖地的聲音,棍棒打在皮肉上的聲音。
可以想像,這裡曾經誕生過無數慘死的亡魂。
我揉了揉耳朵。
有點吵。
辦公室內布置簡單,我用最快的速度搜尋了一遍,在一個破舊的鐵皮柜子里找到了地圖。
整個監牢區呈回字形,「回」字中心的單人牢房專門關押等級最高的重刑犯,外圍三面關押低一等級的犯人。
我所在的辦公室這一面,則是獄警的工作區域,除兩間辦公室外,其他都是單獨拷問犯人的刑房。
確保許鶴不在外面後,我快速潛進隔壁另一間辦公室。
一模一樣的環境和布置,唯一不同的是,我在鐵皮櫃里找到的是一把小刀。
刀已開過刃,但表面光潔如新,明顯未經過使用,和這裡的破敗腐爛格格不入。
也許是遊戲道具。
我將刀收好,轉身離開,進入旁邊的刑房。
和獄警辦公室比,刑房明顯要大得多,裡面擺滿各種歐洲中世紀的刑具,五個人偶穿著全副武裝的尖刺盔甲,並排擺放在最裡面,看著讓人頭皮發麻。
我正打算搜尋,忽然聽到遠處隱隱傳來腳步聲。
應該是許鶴朝這邊來了。
掃視一圈後,我的目光落在穿著尖刺盔甲的人偶身上。
將其中一個人偶取出放在鐵釘棺材裡,我迅速給自己套上盔甲,戴上包圍整個頭部的頭盔面具,站到原來人偶的位置上。
剛做完這一切不久,我就聽到輕快的腳步聲在門口響起。
接著,腳步聲的主人用極緩慢的速度,踏了進來。
8
頭盔本身是刑具的部件之一,沒有在眼睛處開口,為的是奪取犯人的視線,讓他們在黑暗中,徹底被恐懼淹沒。
此刻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因此聽覺變得更為敏銳。
我聽到許鶴打開鐵處女,擺弄了一下拉肢架,而後慢悠悠地,踱步走到我旁邊。
時間的流速好像在變緩,他呼吸間的冷氣,仿佛隨時能穿透我正戴著的頭盔面具。
空氣里安靜了片刻後,我聽到了他的輕笑聲:「你在裡面嗎,杜晴?」
我輕緩地控制著呼吸節奏,盡力讓自己不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許鶴沒有下一步動作,還在兀自說著話:「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做外科醫生嗎?」
他好像舔了一下嘴唇,聲音忽然變得有幾分痴迷。
「因為我喜歡鮮血的味道。甜甜的,帶著鐵鏽氣,黏稠的質感會讓味道留存更久,比香水還要誘人。
「每次在手術室給病人開刀時,對我來說都是嗅覺的狂歡。
「所以,我會親手把你送上刑具的,你身體里的血液,會在我面前盡數綻放。」
原來這是個披著人皮的變態。
下一刻,我聽到金屬尖銳物被推進、鐵鏽之間互相摩擦發出的聲音。
9
雖然眼前什麼都看不到,但我想像得出,此刻許鶴臉上的表情一定是錯愕的。
他推的並非是我身上盔甲的鐵刺,而是躺在我旁邊鐵釘棺材上的釘子。
「刺啦」一聲,棺材板被推開,許鶴輕吸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說:「啊……猜錯了,你竟然不在這裡。」
「那麼……你會在哪裡呢?」
一股強烈的注視感襲來,我頓時屏住呼吸。
腳步聲響起兩下又消失,接著又是金屬摩擦的聲音。
他在檢查我旁邊其他穿著盔甲的人偶!
我聽到了頭盔接二連三落地的聲音。
一個、兩個……四個。
時間變得極為緩慢,一分一秒都很難熬。
就在這時,穿在胸前的盔甲微微顫抖了一下。
是許鶴在檢查!
只要他掀開頭盔,馬上就會抓到我,遊戲立即結束。
可我忽然想到,他為什麼會這麼快找過來?是有單獨的遊戲提示嗎?
不及我細想,頭盔已被掀開一角,昏暗的光線從縫隙中闖入視野,就在這時,刑房內突然響起一道電子音:
「五分鐘搜尋時間已結束,玩家許鶴即將被傳送回初始位置,十分鐘後方可再次進入。」
「啪嗒」一聲,頭盔復位,光線消失,房間內再無聲息。
又等了一小會兒,確認許鶴已不在這裡後,我脫下身上的全副盔甲,發現地上躺著一個光牌。
撲克牌大小,散發著淡藍色的光,上面一行紅色血字:
【道具:一次性傳送地圖。
功能:可以查詢玩家杜晴此刻所在房間,並傳送至附近位置。
限制:生效時限五分鐘,過時限後立即將玩家傳送回初始位置。
備註:本道具已失效。】
這個遊戲里竟然真的有道具,一股寒意瞬間湧上心頭。
如果不是許鶴太過自信、廢話太多浪費了時間,這會兒我已經被他抓住,結束遊戲了。
只是……我摸了下被放在腰後的小刀,不知它的作用是什麼。
10
我在搜尋刑具室時,很輕鬆地找到了監獄長的手掌。
它躺在棺材的角落裡,許鶴之前沒有完全推開棺材蓋,所以並沒有發現。
但是如我所預想,遊戲並沒有提示我順利通關。
手掌已經腐爛蛻皮,露出裡面變成褐色的肌肉紋理,上面掛著的四根手指要落不落,唯有小拇指不知所終。
看來想完成遊戲,還要找到那根去向不明的小拇指才行。
失去道具的許鶴沒有外掛,只要我足夠小心,注意不要發出太大聲響,他在偌大的監牢區想找到我並非易事。
但我也陷入了僵局。
我將整個監牢區幾乎翻個底朝天,都沒有找到那根小拇指。
此刻,我站在「回」字中心區,面前是關押最高等級犯人的單人牢房,也是我要搜索的最後一個房間。
可將房間翻個底朝天,我都沒有找到那根小拇指。
怪異的感覺又涌了上來。
兔女郎明顯看不慣我,但是在監獄遊戲里,她一直在遵循公平。
頸環是每個玩家都有的,沒有因為針對我就只給我一個人戴。
1v1 遊戲是讓玩家自己選擇的,雖然隨機,但也說明她懶得操控遊戲內容。
也因此,從不久前起,我的腦子裡就冒出一個問題——
這關遊戲,真的公平嗎?
從通關條件來看,我必須集齊監獄長的手掌,但許鶴只要抓到我,或者耐心等待兩小時遊戲結束,就會判定他勝利。
也就是說,只有我的通關條件具有唯一性。
是遊戲不公平,還是隱藏了對我有利的通關方式,只是我沒發現?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出現在身後,我下意識轉過身,看見許鶴站在門口,臉上仍掛著溫和的笑容:
「我找到你了。」
11
他抱著雙臂,好整以暇地靠在門口,並不急著進來。
「看來你沒有集齊手掌嘛,這局遊戲,你輸了。」
我掏出小刀,習慣性地在手裡掂了一下。
許鶴的視線在小刀上停留了片刻,面帶微諷:「想用它防身?只要我碰到你一下,遊戲就會結束,就算我被你刺傷也沒關係,你應該知道吧?」
我點點頭:「所以這把刀不是用來防身的。」
這也是方才我一直在想的問題。
如果說光屏卡片和我找到的小刀都是遊戲道具,那為什麼只有卡片有說明?
小刀到底是用來幹嗎的?
兩個玩家的通關判定標準本就不公平,加上道具的輔助作用,這局遊戲對我有太多不利。
除非……我的通關要簡單得多,小刀的作用也很明顯,所以遊戲要把這些信息通通隱藏起來,防止遊戲失衡。
許鶴已經邁步走了進來,離我只有幾步遠的距離。
對於他來說,遊戲已經勝利在望,所以他沒有急著來抓我,反而以極慢的速度靠近,好像等著欣賞我的崩潰一樣。
我忽然想起進入遊戲前看到的林月。
失去整條手臂,臉色蒼白一片。
原來是這樣。
我微微勾起唇角,對許鶴說:「你知道嗎,如果這局你輸了,那你一定死在自負上。」
許鶴揚了下眉,面帶詢問地看著我。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我手起刀落,迅速砍下自己左手的小拇指,拼接在監獄長的手掌上。
淡藍色的光芒自接口處發出,逐漸將整個手掌包圍。
許鶴怒吼著向我撲來,卻在碰到我的前一刻,整個人消失不見。
耀眼的白光充斥整個視線,下一瞬,我已經回到第二關遊戲開始前的中央刑具室,而我的對面,是已經被綁在刑具「鐵處女」上的許鶴。
兔女郎的聲音乍然響起:「恭喜玩家杜晴成功找到遊戲目標『監獄長的手掌』,順利通關。」
「現在請關上刑具『鐵處女』,提取失敗玩家血液。」
許鶴並沒有預想的那麼脆弱,這個變態,死到臨頭還能維持著雲淡風輕的樣子,擔憂地對我說:「你敢動手嗎?動手的話,我就是死在你手裡了,你不會愧疚害怕嗎?」
我上前兩步,手搭在『鐵處女』上,輕輕笑了一聲:
「在進入遊戲前,你問我是不是第一次參加遊戲。
「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在這之前,我已經參加過四場,親眼目睹無數玩家死亡。我見過的死人比你在醫院見到的都多。
「只有我每次都能活下來,你知道為什麼嗎?」
在許鶴微變的臉色中,我扣上了『鐵處女』的門。
「因為我不會害怕,不會共情,更不會絕望傷心。所以你知道了嗎?想讓一個沒有人性的人,為你的死亡而愧疚,是痴人說夢。」
現在,他終於聽到了血肉被鐵刺捅穿的聲音。
伴隨著痛苦的哀號聲,許鶴腳下的凹槽開始迅速彙集血水,流向刑具室中間的圓盤。
他喜歡聞鮮血的味道,這下可以聞個夠了。
12
後面的時間,陸續有其他玩家通過第一關,又立即組隊被傳送進第二關。
我無事可做,只有耐心等待其他玩家遊戲結束。
等待期間,林月朝我走來,卻欲言又止。
她的臉色仍然慘白一片,雙眼無神,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擊。
我心下瞭然。
除了要自斷手臂外,親手對遊戲對手施以刑罰,對這個小姑娘來說,已經成了噩夢。
我看了眼左手原本小拇指處整齊的刀口,頓了一下,說:「讓玩家互相爭奪,自相殘殺,輸的人失去性命,贏的人飽受內心折磨,繼而喪失鬥志,這就是遊戲的惡趣味。」
「如果你過不去這個坎,那你就已經死在這了,覺得愧疚的話,大可以自殺向你的對手賠罪。」
第二關能順利通關,多虧了她的傷口給我靈感,我提醒兩句,也不算什麼。
林月雖然是小孩子,但是能在第二關活下來,已經比常人聰明許多,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沒再說什麼。
中央圓盤的鮮血已經集滿,開始咕嚕咕嚕冒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