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道:「不必了。」
他又說到:「我去給您抬根凳子。」
我看著人牙子,「什麼都不用弄,我就簡單問幾句。」
出了牢房,牢頭交給我一個冊子,「按您的吩咐,那些小孩兒的來源都記在上面了。近的我們去核查過,但有的地方山高水遠,也就無從查起。」
我接過簿子,給出十幾塊大洋,「辛苦了。」
牢頭說道:「為大小姐做事,何談辛苦。請大小姐把錢收回。」
我說道:「就算你不要,不能讓下面的弟兄白跑,收著吧。」
他雙手接過,「謝大小姐賞,大小姐以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儘管差使,願為大小姐效死。」
3
清風翻閱著名簿,眉頭逐漸鎖緊,「這些女嬰的生辰八字,全都是屬陰。」
我說道:「按他們轉述的話來說,是為了隔絕有女投胎。」
他搖頭道:「如此多的陰屬,恐怕隔絕的不止是女娃,便是男娃也進不來。我想去實地看看。」
八姨娘養胎的地方在另一處,算命的說大帥府殺氣重,不利於養胎,她便搬了出去。
這也是她計劃能實施的原因。
若不是我爹想著她在外不安全,將石犼送了一個過去守門,恐怕這事到現在還不會被發現。
來到大宅。
清風拿著羅盤左右地看。
他眼角微動,說道:「大小姐,快去查那個算命的。這地方根本不適合養人,只適合養鬼!」
我當初為了避嫌,從未來過這兒,沒想到反被旁人鑽了空子。
我下令道:「全城緝拿此人。」
一側的親衛應道:「得令!」
算命的是怎麼騙到我爹的?
他向來不會輕信誰。
除非,有誰直接引薦。
我悚然一驚,對清風說道:「你在這兒繼續調查,我要回府一趟。」
同時讓親衛不要聲張,搜捕轉為秘密調查。
到達大帥府,我直奔辦公樓。
我爹平常都在這裡處理政事。
急匆匆地走去,管家正在大廳吩咐些什麼,便被我打斷,「李管家,我爹呢?」
他回過頭,說到:「老爺似乎有什麼事要處理,去見總督了,一早出的門。」
總督府離我們這兒可不近,出城尚需兩日。
我思索著。
管家看著我,說道:「大小姐若有什麼要緊的事,我馬上差人去送信。」
我搖搖頭,「不必了,不是什麼大事。」
李管家深受我爹信任,也是我的懷疑對象之一。
在沒有探明誰是介紹者之前,不能暴露我的意圖。
李管家點點頭,又去忙他的事去了。
我走出辦公樓,感覺頭上籠罩了一層無形的陰雲。
他們如此大張旗鼓,真的就只是為了養鬼嗎?
是八姨娘的體質特殊?
亦或者這也只是謀劃的一環?
我需要再去請教一下黃七太奶奶。
4
睡夢中睜眼,我出現在黃七太奶奶的轎上。
外面的薄霧中,似乎有人在叫我。
七太奶奶說道:「這裡是陰陽路,野鬼叫魂而已,不要理會。」
我點點頭,以前就聽說過,七太奶奶的轎子可以借道陰路,果然如此。
「七太奶奶,我這次來是有事想問您。」
她說道:「別在這兒說,這些孤魂嘴上把不住門兒,到洞府再談。」
一旁的黃皮子吹響嗩吶,薄霧散去,轎子進入陽間。
大興安嶺,黃七太奶奶府邸內,我說明了事情的原委。
她邊聽邊點頭,「這麼說來,這群人別有用心。」
我說道:「我現在完全拿不准,他們到底想要幹什麼。」
七太奶奶眯了眯眼,「你派人搜查有進展嗎?」
我搖搖頭,「那個和尚十分擅長易容,只看能不能抓住那個算命先生。我來見您,除了想要請您去看看以外,也是想借您的轎子去見我爹。」
一定要問到那個人是誰。
七太奶奶說道:「轎子去不了總督府,我只能把你送到附近。」
我估摸著路程,說道:「那就請七太奶奶一日後來接我。」
因為不知道我爹走的哪條路,只能等他到了再找。
七太奶奶想了想,「我現在就到你府上看看。」
魂回身,七太奶奶的轎子在片刻後出現在大帥府的後院。
門口的石犼解除了石化,遠遠地看著,似乎又想起了被七太奶奶、黑五爺收服的時刻。
七太奶奶隨我去看了看八姨娘,沉吟片刻,「無甚特殊,不過我倒是可以給她開一副寧神的方子。」
我點頭道:「謝謝七太奶奶。」
七太奶奶笑道:「你這孩子太過見外,也費不了什麼工夫。」
藥方開好後,我囑咐丫環去藥房拿藥,「一日三時,不可忘卻。」
丫環應聲:「是,大小姐。」
八姨娘看著我,「我是將死之人了,不必待我如此好。」
我看向她,「姨娘待我的好,我不曾忘記。至於姨娘的惡,自有公理。」
在她的目光中,我和七太奶奶走出房間。
臨出門時,她叫住我:「安安,一定要小心,有很多雙眼睛在盯著你。」
「你所在的位置,一直都是漩渦的中心。」
5
清風回來時,天色已經晚了。
他說道:「宅邸我已經勘察過了,並沒有什麼陰靈殘留,或許是全被石犼震散了。」
「我還是想不通,他們如此處心積慮,難道只是為了借八姨太的手養幾個小鬼,以及害死她腹中的孩子?」
我搖頭,「不會是這樣,這樣有悖於常理。」
他們一定有某種謀劃,非八姨娘不可。
或者說,一定與她腹中的孩子有關。
那攤爛泥如果沒有遇到石犼會變成什麼樣?
這或許才是事件的突破口。
清晨,親衛守在我門前等待著彙報。
我推開門,「我不是說過嗎?可以直接叫醒我。」
親衛說道:「我也是剛收到消息,按以往的習慣,小姐也該醒了,索性就候著了。」
我看著他,「說說吧,有什麼進展?」
他左右看了看,說道:「算命先生不知所蹤,但我們調查到他曾經給沈副團長的太太李木英算過命,其後有多次往來。是否召來審問?」
我想了想,「請李木英來我這裡喝茶,暫時不要驚動沈團長。」
6
會客室,李木英顯得有些侷促。我故意遲到了一會兒,讓她有些緊張。
她從包里拿出一個禮物盒,「大小姐,這是我給您帶的禮物。」
我示意一旁的貼身丫環收下,將煮好的茶推到李木英面前,「沈太太,請。」
她拿起來品了品,配合地說了一句:「香。」
很快又放下,試探性地問道:「大小姐請我來,應該有別的事吧?」
我點點頭,「有事。我有個朋友,近期想要遷墳,想要找個算命的看看。不知道沈太太有沒有推薦?」
她額頭滲出冷汗,「城西有個周半仙,聽說不錯。」
我輕聲道:「她不喜歡姓周的,最好呀,能有個姓曾的,左邊臉有痣的那種。」
話音落下,李木英雙腿一軟,險些跪在地上,「大小姐,我們絕不是要和您作對。只是大帥讓沈興找一個,恰好罷了。」
我問道:「把你們的目的如實相告,我就不找沈團長來了。」
她抿唇道:「我們沒有任何目的。只是覺得這個人有幾分本事,就引薦給大帥了。」
「充其量,也只是想押寶。萬一八姨太生了男孩兒,能念著我們的好。」
她打量著我的神情,「大小姐不會介意吧?」
我問道:「你知道曾財進給八姨太挑的宅子怎麼樣嗎?」
李木英看著我,「據他所說,非常好。很適合養胎。」
我說道:「那是一處養鬼的陰宅,八姨太已經流產了。」
她如遭雷擊,哆哆嗦嗦,「大小姐,此事與我們夫婦兩無關。給我們熊心豹子膽,我們也不敢拿大帥的骨血開玩笑。我們也是被人矇騙吶。」
我問道:「上一次和曾財進見面是什麼時候?」
李木英回憶道:「很久沒見了。半月前我們想要置辦一處宅子,就沒能找到他去看風水。」
我看著她,「那你們第一次見呢,又是誰介紹給你的?」
她說道:「是外地的富商,叫蘇顯成。」
我眼皮一跳,就在昨天我還去了一趟蘇家。
我走出會客廳,「來人,送沈太太回家。」
我壓聲吩咐道:「留意沈副團長,若有異動,先斬後奏。」
親衛接過我的印信,「是。」
我深深地看他一眼,「切記,絕不能引起兵亂。」
他重重點頭。
出了大門,清風自動跟上。
上車後我對司機說道:「去蘇宅。」
抵達蘇宅,是蘇家小姐接待的我,「陸姐姐來的不巧,我爹凌晨就出門了,說是去找大帥談兵工廠的事。」
我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
她連忙走過來,「姐姐沒燙到吧?」
我看她的神情不似作偽,問道:「你爹平時待你怎樣?」
她失落地說道:「他只關心生意上的事。」
我聲音不自覺地輕顫,「你是否見過一個僧人?」
她問道:「你是說廣持大師嗎?我爹請他辦過法會。」
我深吸一口氣,「來人,封鎖蘇宅。我的命令未下達前,不准任何人進出。」
在蘇小姐的錯愕、不解、驚慌中,我走出大門。
我現在心亂如麻。
如今看來,我爹未必能到達總督府。
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清風說道:「師父看過,老爺福緣深厚。小姐千萬不能亂了陣腳。」
我深吸一口氣,「把牢里的那個邪修放出來。」
7
大牢打開,一個人拖著厚重的鐵鏈,被拖拽而出。
他的身上插著密密麻麻的長針,這些長針名為鎖魂針,是黃七太奶奶的法寶。
這個魂修在外面藏有命匣。
一旦拔掉針,他死後便能借體重生。
十分難纏。
魂修笑了笑,「幾月沒見,陸小姐倒是出落得越發水靈了,十分可口啊。」
許知遠瞪著他,「你小子說話注意點,小心我拿刀戳你腚眼兒。」
魂修瞥他一眼,說道:「你們把我帶出來,就這態度?」
我問道:「你能夠用血脈找到親屬吧?」
魂修笑道:「該不會是陸大帥丟了吧?這倒是新鮮事兒。」
我直說道:「你幫我找到他,我讓你去死。」
魂修發狂般的大笑,「原來陸小姐也沒有那麼大公無私啊,竟然為了找自己的爹,要放過我這個大魔頭。」
他走進兩步,被清風的劍鞘抵住。
魂修笑道:「拔掉我身上的針,我幫你找。我承諾我死之後,馬上離開東北。王不見王,是不是很公平?」
魂修張徹,偽裝成貨郎,不知吸了多少人的魂魄。
要不是有人說孩子昏睡不起,請我去看,事情還不知會演變到何種程度。
放掉這樣的魔頭,我就是無可爭辯的罪人。
可誰又是完完全全沒有私心的呢?
我看了看許知遠,他表面上吊兒郎當,但內心還是秉持著正義。
他看著我,眼神中隱藏著什麼。
我看了看清風,他自小伴我左右,事事以我為先,但正邪對他來說也很重要。
我看了看魂修,他的笑容都快要咧到耳根。一旦放出去,必定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我說道:「押回去吧,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張徹的笑容凝滯了,許知遠哈哈大笑,「好!」
清風問道:「你真的想好了?」
我說道:「我找三爺、找五爺、找七太奶奶、找胡三太奶奶……總會有辦法的。」
張徹怒道:「你會後悔的!」
他的聲音逐漸遠去。
我來到仙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