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搖頭:「不知道。」
「每個成為玩家的人,都填過一份許願清單。在這份清單上,有他們想要達成的事。譬如……」他看著我說道,「復活親人。」
我心臟猛地一跳,問道:「真的能達成嗎?」
他好似看穿了我的心思,說道:「你已經不可能了。沒有人能既當選手又當裁判,這對誰都不公平。」
沒有管我起起伏伏的心情,他說道:「根據願望難度不同,每個人要過的副本數量也不同。如果只是想吃頓飽飯,只需要過一個副本;如果想要世界和平,可能需要過一萬個副本。」
我問道:「放玩家過關和玩家的來歷有什麼關係呢?」
他說:「似乎扯遠了,說回正題。玩家的靈魂是一種資源,他們為了實現自己的願望來到這裡,生死自負,落子無悔。但我並不需要太多靈魂,或者說,已經足夠了。
「無止境的慾望是毒藥。我願意給他們一個寬鬆的賽道,能不能實現願望,全靠他們自己。」
他看著我說道:「問題的答案告訴你了,該下班了。」
他輕輕拍手,周邊的空間變換,我已經脫離了副本後台。
我拿出手機看時間,16:30。
真是嚴格打表。
不過老闆的最後一句話也點醒了我,我能在這裡當上清潔工已經很幸運了。不應該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真的成為玩家,我也不覺得自己能活到完成願望的一刻。
雖然現在和這些 NPC 相處得很好,但我知道這有個前提——我和它們處在同一陣營。
對待玩家,它們絕不會心慈手軟。
吳子瑜啊吳子瑜,坦然面對生命的離去吧,這是必經之路。
次日,貓咪副本前。
我敲響了副本的門。
黑貓看著我:「牛肉帶了嗎?」
我說道:「帶了,不過東西不是白拿的。」
它眼睛動了動,警惕地問:「果然,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想要什麼?」
我說道:「我想要你對我說聲謝謝。」
它愣住了:「就這麼簡單?」
「做一個有禮貌的小貓可不是簡單的事情。我給你買了東西你就應該對我表示感謝。」我把東西遞給它,「你不說我下次就不會買了。」
它看著我,真誠地說道:「謝謝。也歡迎你到我們副本來玩。」
白貓從另一側冒出一個頭:「喵喵?」
我伸手去摸白貓的頭,白貓蹭了蹭我的掌心,似乎很舒服的樣子。
當我伸手去摸黑貓時,黑貓避開:「別摸我。」
「好吧。」我稍微有些失望,隨即問道,「你們副本有沒有需要打掃的地方?」
它搖搖頭:「沒有,有需要我會讓小白找你。」
白貓點點頭,「喵」了一聲。
它擁有穿透副本的天賦,是一隻不得了的貓。可惜就是不會說話。
看了看冷酷的小黑,我問道:「下次還有想吃的東西嗎?」
黑貓碧綠的眼睛閃過光:「麻煩下次帶一些小魚乾,謝謝。我要香辣味,它要普通的。」
我笑了笑:「好的,沒問題。」
我敲響血月副本的門。
一個低沉詭異的聲音傳來:「歡迎來到吳媽規則怪談。」
「規則一,拿掃帚、拖把、簸箕、抹布的人是吳媽,拿《新華詞典》的人不是吳媽。請不要給不是吳媽的人開門。」
「規則二,吳媽是可以信任的,但她說起知識時請遠離她,不要靠近,此時的吳媽相當危險。」
「規則三……」
我敲敲門,打斷她的話:「放心,我沒帶詞典。」
小張的語調瞬間一變,變得十分諂媚:「真的嗎?吳媽裡面請,我來為你帶路。VIP 貴賓一位!雅間,上座!」
4
這也是個活寶啊,我想起我第一次進入血月副本。
小張坐在屋頂上望著天,十分無聊地晃動四肢。
「你好。」我遠遠地向她打招呼,「我是遊戲的清潔工,可以告訴我副本需要清潔的地方嗎?」
她的長髮飄揚著,看我一眼,像《海賊王》中的羅傑一樣說道:「想要我的垃圾嗎?想要的話就去找吧!我把所有的垃圾都藏在村裡。」
我進村子找了整整一天都沒有找到。
當我回到村口時,她意外地看著我:「你居然還在!之前的話是我騙你的。」
我深呼吸兩口,暗暗告訴自己,要控制好情緒,不能因為被耍了就生氣。
副本里的 NPC 千奇百怪,偶爾遇到一個惡趣味也是正常的事。我以後要遇到的麻煩說不定還多著呢,一定要平心靜氣。
我說道:「打擾了,我這就走。」
她叫住轉身的我:「我副本里其實有一個垃圾,但要帶走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回頭看向她:「說說你的條件吧。」
她看著我說道:「陪我演戲。」
於是我陪她演了《小張微服私訪記》《機器人小張》《小張除三害》……
在這個過程中,她的本性暴露無遺。
活潑開朗、精靈古怪。
逐漸熟悉後她說:「吳媽,接下來我們演點別的。」
我又陪她演了《熱辣吳媽與滾燙小張》《哈利小張與魔法石吳媽》《我不是吳媽》。
當演完《功夫吳媽》後,我問道:「現在該把垃圾的位置告訴我了吧。」
她說道:「別急啊,吳媽,還沒到時候呢。」
我學著無間道中梁朝偉的語氣:「說好了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都快十年了,老大。」
她站起來,梳了一個大背頭:「現在全副本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垃圾的位置,我回去把垃圾消滅掉,你也不用煩啦。」
她看我一眼:「演完下次就告訴你。」
我看著她:「你少來,這句話我聽了八千多次了。」
她小臉一皺:「原台詞是九千多次啊,吳媽。」
我颳了刮她的鼻子:「我知道,逗你的。」
她渾身一抖,退後兩步:「吳媽,我覺得你有點危險了。」
我看著她:「什麼危險?」
她說道:「你剛才那一瞬間太像言情劇的男主了,我怕你對我別有用心。」
額……如果忽略掉她如蒼蠅一樣的複眼,如殺人蜂一樣的尾刺,和臉上的細毛……
可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忽略掉她女性的性別。
我拍了拍腦門兒:「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呀?本人男,愛好女,不是,都被你弄糊塗了。本人女,愛好男。」
她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
我嚴肅地看著她:「講真的,如果有垃圾還是告訴我,我幫你處理掉。」
副本的垃圾不是客觀上的垃圾,而是 NPC 眼中的垃圾。
垃圾的存在對於他們來說是極其難受的事情。
她誇張地笑了笑:「下次,下次一定。」
5
血月副本,數日後。
「小張,現在的情況該怎麼辦?」
【副本:血月。】
【古月村的村民崇拜月亮,每當血月出現時,就是他們一年一度的盛典。】
【請玩家們找到從血月夜離開的方法。】
我看著升起的皎潔月亮,和逐漸熱鬧的大街,有些不知所措。
因為沒看時間,副本竟然開本了。
小張丟給我一身衣服:「來不及送你出去了,吳媽。你要跟緊我,玩家很危險。」
得,我也得客串一把 NPC 了。
我換上衣服,看向她:「我這個臉能不能改變一下?」
小張古怪地看著我:「想不到吳媽你還是在乎形象的人。」
我說道:「不是這個原因,你們找我的事在現實中鬧大了。我不隱藏一下身份被發現就糟糕了。」
「這樣啊……」她想了想,「我雖然不會化妝,但我記得副本里有一個給死人收屍的殮屍人,我把他抓來給你化妝。」
保險起見,我找了一件衣服裹住眼睛以下的臉。
小張帶著我穿街過巷,很快就來到一個草棚。
草棚里擺放著一具屍體,幾隻蒼蠅飛舞著。
正在殮容的中年男人皺著眉頭:「神女,祭祀的日子就快到了,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這些臨時生成的 NPC 沒有完整的意識,每次開本時生成,結束又消失。他們是副本運行的主力。
小張說道:「幫我的朋友化個妝。改變她原本的體態特徵。」
中年男人的目光移向我,對小張說:「我似乎沒在村裡見過她。」
她不耐煩地說道:「囉囉嗦嗦,讓你化就化。你是老大還是我是老大?惹毛了我,直接把你獻給月神。」
中年男人眼睛一亮,似乎在說:還有這種好事?
小張一拍腦門,對我吐槽道:「我忘了這對他們來說是一種獎勵了。」
她話鋒一轉:「你要是不給她化妝,我就取消你參與祭祀的資格。」
於是在中年男人幽怨的眼神中,我坐到藤椅上,他拿出工具來。
柳條、泥水、沙土、白灰……
我看向小張:「用這些化妝是不是太硬核了?」
她按住我:「吳媽,將就吧。在副本里可沒地方找眉筆、粉底……」
我想了想,算了,隨便怎樣吧。能遮住就好。
只要能保證我在現實不被認出,怎樣我都能接受……
「喂!你拿刀幹嗎?」
中年男人一臉無辜:「給你修修眉啊,為什麼這麼激動?」
拿柴刀修眉?
我看向小張:「你剛才是不是在偷笑?」
小張捂住嘴,假裝在摸鼻子:「放心吧吳媽,有我在他絕對不敢動你。」
當我化完妝,小張給我找來一面鏡子。我一看,整個一山頂洞人。說是三星堆剛出土的文物也不為過。
身上再沾點毛,爬樹上能當猴子。
小張的臉都快笑爛了,拍著我的肩膀:「吳媽,是不是百分百滿足你的要求?」
我嘴角抽了抽:「我覺得這妝容已經不是冒昧了,甚至可以用冒犯來形容。」
化個妝我直接少走了幾千年彎路,倒回原始人了,在副本里絕對是個顯眼包。
「我還是先把臉遮住吧。」
用衣服卷了幾圈,我又把衣服扯開:「不行,太緊了,喘不過氣。」
就這樣走著,我注意到小張的神色一變,變得異常嚴肅。
在道路的左右,有一群人看向我們。
我小聲地問:「這群人是玩家吧?」
玩家與 NPC 很好分辨,他們的衣服大多是自己的衣服,和副本中的 NPC 形成鮮明對比。
小張點點頭:「沒錯,他們就是玩家。但不要把他們當成玩家進行交流。我們現在的身份是副本里的 NPC。吳媽,這次可千萬不能 OOC。」
沒錯,一旦被察覺出異常,會給我帶來很多麻煩。
我說道:「我會注意的。」
迎面走過玩家的身旁,其中一個玩家叫住我們:「你們好,我們是從很遠的地方過來,請問這裡有可以住的地方嗎?」
小張看向他:「這裡沒有可以住的地方,如果非要住,請到東邊的林子去伐木建屋。三天之後是我們村子祭祀的節日,請你們在之前離開。」
男人問道:「如果我們沒離開會發生什麼事?」
小張淡淡道:「大概會很糟糕吧。」
小張拉著我離開,我隱約聽到玩家們在討論該如何在三天內走出這裡。
等到走遠了我才問:「他們能在三天內走出去嗎?」
小張看著我:「在這三天內走出去的是笨蛋。」
我想了想,問道:「為什麼?」
她說:「因為我這個副本的任務是『請玩家們找到從血月夜離開的方法』,選擇在之前離開,就會被視為沒完成任務。結果嘛,自然是……」
她對我做了一個吐舌頭的動作。
我點點頭:「懂了。」
幸好我不是玩家,否則我絕對死在這個文字陷阱里了。
小張打開她在村口的屋子:「我這個副本是 A 級副本,玩家通關率要控制在 10%-30%。多或少,都會受到懲罰。所以吳媽你不要怪我對他們狠心。」
我點點頭:「我理解。決定都是自己做的,當他們決心為自己的願望來到這裡,就要對自己的生死負責。我不會因為自己也是人,就去可憐他們。」
她意外地看我一眼:「我還以為吳媽你是同情心泛濫的聖母類型呢。」
我十分無語地看著她:「為什麼我在你心中是這樣的人?」
小張看著我的眼睛:「因為吳媽你人很好啊。」
我看著她:「開本前你可不是這樣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