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我回到空白空間的第一件事,是重新計數空間大小。
第五個副本開始前,是接近一百萬步。
第六個副本開始前,是一百五十萬步左右。
而這次……
我終於停了下來,彎腰將那枚紅寶石徽章拾起,嘆了口氣。
這次是兩百零一萬三千步。
空間的範圍更進一步擴大了。
如果說最開始的空間大小激增,是擠占了死去玩家的生存空間,那麼,這兩個副本都只有一個玩家身亡,空間大小還有如此的增長速度……
根本說不通。
那這個空間大小代表什麼呢?
在遊戲里我擔心無處不在的機械系統監管,只有隱晦地和他們提到過。但他們一個兩個的,空間裡有花有草有事做,沒人會像我這麼閒得無聊數步子。
還是上一次借著丘比特硬幣拜訪後,暗中觀察,才得出一個結論:
任何一個人,空間大小都不足我的一半。
可是……這到底意味什麼?
我想了想,還是等了幾天,把玩著冰冷的金屬硬幣,再次沒入了那道水波紋一般的邊境牆裡。
2、
這次我先去了五十三號那。
他很有意思,大智若愚。但又會把情緒寫在臉面上,「怕鬼」被他演成了情景喜劇。
從邊緣地帶走到空間中心見到五十三號,我走了 10 多萬步。
五十三號正在做伏地挺身,這次他沒被嚇一跳,利落地一撐手臂起立,大嗓門道:「等你老半天了,咋現在才來?」
我在旁邊席地坐下,笑:「第一個來的你這兒,還不滿意?」
「真羨慕你能走來走去。」他大大咧咧的,「我在這悶死了。」
我望了眼他滿空間的零七碎八的東西,有書有模型,日常鍋碗瓢盆都能挑出一兩件。
塞得像狗窩似的。
我:「…………」
這……還悶?
我失笑,忽然問了個問題:「如果啊,我說如果。如果下個副本,遊戲規則更容易讓我們自相殘殺,你得多注意注意你幾個兄弟。」
他也在旁邊一屁股坐了下來,點了點頭,鬱結地想了半晌,道:「這連續兩個副本,死的人太少了。估計系統要搞事情。增大難度或者改變方式。」
我低笑了聲。
就說活到現在,哪個不是人精?
哦除了一百三十七號。
我也曾懷疑過她是不是扮豬吃老虎,但死活沒有發現端倪。
包括現在,在她的空間裡拂開亂竄的詩詞文字,我看著她興高采烈的,不由出聲道:「歇會吧,跑來跑去的也不嫌累?」
「等下哦——捉到啦!」說著,她捧著一串的詩詞獻寶一般給我看。
那是飄逸的中國古詩詞,鐵畫銀鉤的字拼湊出蘇軾的《赤壁懷古》。
我伸手一碰,字符又四散開了,像是金色的星星。
我有點恍惚,再次試著去抓那句「人生如夢」,沒抓住。
一百三十七號在一旁轉著圈開心地道:「之前我在空間裡就抓這些字句玩啦。我的空間雖然不是最豐富的,但絕對是最有趣的!」
說著,她隨手一抓塞了把文字給我,道:「哥,你要不要帶點回去?你不是說你空間裡什麼都沒有嗎?那也——太——沒勁了吧……呃不好意思,這個是北洋軍閥[注 1]寫的,太粗俗了,咱們換個……喏這個《將進酒》就不錯。」
我掃了眼流星般亂竄的字句和詩詞,默念內容,站立片刻,才緩緩點頭:「好,我自己選吧。」
這次的最後一站,是馮蘭的空間。
說到底,這群人之中,我最信任的的確是馮蘭。我能毫不猶豫和他共享情報。
馮蘭坐在草地上,只靜靜聽我說,未置一詞,等我要離開的時候才輕聲問道:「如果真的是這樣,你準備怎麼辦呢?」
我拋擲硬幣的手頓住,沒什麼表情地回他:「等。」
[注 1] 小三七提到的北洋軍閥的粗俗詩詞,詳情請參照張宗昌的作品=w=
3、
回到空間第一件事,細分拆解從小三七那裡帶來的文字。
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零星的幾句詩詞,包括「盛」「靈」「圖」三個字。
再將這三個字組裝在一起,指尖一彈,彈出警戒線外。
刺耳的警報炸起,紅線貼著我手指掃射而過。
但那幾個字沒多大體積,輕飄飄一頁紙似的,竟然沒被射穿,輕而易舉沒入了另一個世界。
之前得到擁有「穿牆」功能的丘比特硬幣時,我就在想,或許有什麼東西在外面幫我。
我不知道它是如何辨認出我的。
又或者只是識別這個遊戲。
但這就能讓對方捕捉到我的地址和處境,如果再稍微多點兒信息,比如說我的名字——
想必會發生有意思的事兒。
又過了十幾天,電子機械音幽然而降。
這次的伴奏奇怪又詭異,如果非要形容,像是深海或者太空里的巨獸,嗚咽地說出非人的話語,充斥著咕嚕的喃喃自語,和粘膩的液體泡音。
它用低了一個音階的語調道:「恭喜三十二號選手通過第六輪關卡,您可以選擇是否繼續遊戲。」
我極輕地「嗯」了聲:「是。」
「好的。第三十二號,開啟第七輪關卡。」
4、
腳下是乾燥的高溫黃土,土地塊塊龜裂。沿著鄉土的路往前走,有城鎮也有城市。
甚至隱約能聽到不遠處的海水聲,我爬到高樓遠眺,果然能看見海。
深黑色的海,海上波濤起伏,海水似乎在沸騰,氣泡明滅。
這裡像是另一個地球。
一個奄奄一息,已經陷入末日的地球。
高溫灼熱,這才幾分鐘就讓人大汗淋漓。
我抹了把發梢滴落的汗,皺眉看向那高樓殘破倒塌的城市。
建築腰折墜地,廢墟上冒著黑煙。時不時有身軀腐爛的殭屍出沒,還有姿態詭異的奇行種,和蠕動探尋的無脊椎怪獸。
極偶然的,會冒出一兩個正常的人類,或許是在尋找物資,以極快的速度穿越在樓與樓之間。
遠遠瞧著就是一個小黑點,不仔細看根本看不清。
……簡直就是地獄。
而與這地獄光景對應的是,頭頂絢爛的極光——
它將太陽風暴的攻擊轉為美景,彩帶般柔順逸散。
能夠干擾一切電子設備的太陽風暴。
這次,系統沒有在降落點為難我們,陸陸續續有人跌了個狗啃泥,掉在附近。
在最後一個人抵達的時候,系統體貼提示:
「第六輪關卡共計三十八名選手存活,已全部到齊。開啟第七輪關卡。」
這次,它的背景音里,除卻帶著死亡氣息的水泡、低吟,還有很奇怪的語言。嘰里咕嚕,沒人能聽懂,但又讓人直覺這是門語言。
有某種生物們在用它對話。
電子機械音接著道:「末日的烈土,隱藏著殺機和生機。闖入的遊人,請盡力生存。本關要求:一、存活;二、殺死零號怪物。」
5、
電子機械音說得輕巧,存活下來、殺死零號怪物——
不搜集信息,怎麼知道零號怪物在哪?
但搜集信息又意味著直面危險。
這個副本類似於摩天都市那次,副本里的空間幾乎無邊無際。
附近是市郊的荒野,隨處是廢棄的車。
商量一番後,我們搜尋完附近,挑選組合了幾輛有用的,灌滿油,三十八人分成七隊,以車隊形式向城市進發。
畢竟不管在什麼地方,城市永遠是信息源最多且位於交通樞紐的地方。
二十五號負責開我們這輛越野車,越野車歲數大了,遇到顛簸會吱呀震動,但她開得很穩。
死亡搖滾風格的車載音樂里,二十五號跟著含糊地哼唱,左搖右晃,忽然回頭對我們擠眉弄眼:「像不像鄉村夏日的午後,開著車去野外郊遊?」
我們四個:「……」
柏油馬路上時不時有猙獰裂口,郊區的田野偶爾會有乾癟野麥,麥田裡經常冒出幾具死法奇詭的屍體。
熱風混合著腥臭與甜膩。
無論是視覺、觸感還是嗅覺,都遭受著極大的摧殘。
和休閒度假差了個十萬八千里。
許是見我們沉默,二十五號一切旋鈕,換成輕鬆的鄉村音樂,打了個響道:「別這麼喪嘛!就當一起出來玩咯。你說如果我們真的有機會回到真實世界,能不能再次相聚?到時候燒烤喝酒熬夜通宵啊哥們!」
她嘀咕道:「我總感覺我還有好多事兒沒做呢。」
朝不保夕的危險環境里,沒人能打包票。
「會的。」可我還是篤定般開口。
就算只是為了打一針定心劑。
一百三十七號捧哏是好手,立刻「嗯嗯」點頭,暢想未來:「到時候阿風姐,你可以教我開車!」
「想學開車?現在就來啊。」二十五號吹破嘴裡的泡泡糖,「十分鐘包教包會。油門剎車分得清了,檔位搞得准了,立刻上路。這也沒人給你撞不是?放心大膽開就行。」
說著,她一個剎車停住,是真的打算解開安全帶下車。
一百三十七號:「……」
一百三十七號要哭了:「我我我我開玩笑的,姐您繼續!您繼續!」
好在二十五號估計也是逗她玩的,笑了聲,又開車上路,嘖嘖道:「三七,你說你現實里,會不會年紀超小啊。上次摩天大都市,你連自行車都不會騎。」
一百三十七號:「……姐你別揭我老底了。我給你捏肩捶背,這個力度夠嗎……好的我再重點……」
我一直撐著頭側頭看車外,沒忍住笑了笑。
正巧九號坐著五十三號他們的車,從我身邊超過,我便點點頭,算是和他們打聲招呼,示意他們先走。
這種「末日」類型的求生之旅,小組的戰鬥力需要持平。
我們一個小組拖不動兩個扯後腿的人,只能暫時讓身強力壯的五十三號他們,帶帶九號。
五十三號開車野,一騎絕塵。也不知道將音樂調到了哪個頻道,又紅又專的社會主義歌謠驅散鬼怪的陰霾,透著灼熱的空氣鑽入我們的耳里:
「團結就是力量——」
「團結就是力量——」
「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
「比鋼還硬,比鐵還強——」
除了辟邪,還能震人。所有超過的車都被他驚了一驚。
二十五號:「???」
一百三十七號:「……嗯?」
我:「……」
可真熱鬧。
我被這群活寶逗得笑了起來。
笑完,側過頭,問一路上一言不發的馮蘭:「怎麼了?來了之後心不在焉的。」
6、
馮蘭抿唇笑了笑,笑意罕見的有幾分勉強。
他說道:「我只是在想,這……零號怪物是什麼。以及……」
他聳了聳肩:「遊戲管理者我們惡意挺大的。」
我深表贊同。
因為我們發現的殘忍事實——這個關卡里,我們會餓會渴。
我不知道是設定原因,還是我們在這個副本里待的時間更漫長。
畢竟除了第一個副本,別的副本通關時間最多也沒到十小時。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所有人飢餓感已經非常明顯。
一百三十七號從口袋裡掏出一板巧克力,挨個撇給我們,道:「之前副本的,先填填肚子。」
她扒拉著手指頭計算行程:「大概還有幾小時能到城市裡,到時候再去吃頓好的。」
我沒說話,只含了很小一塊黑巧,就著苦味思考起來。
情況不樂觀。
城市裡剩下的物資,不見得比荒郊野外多。
誰也不知道這見鬼的「末日」發生了多久,殘存的人類還剩下多少,除了人類,又有哪些怪物橫行。
如果這種災難已經發生了幾年,那城市裡的物資……估計也所剩無幾。
七點半左右,天空完全黯淡。
沒星星,偶爾有極光一閃,車載音樂就跟著嘈雜一下。
太陽風暴對電子產品的影響很大,可以想像,比怪物襲擊和氣候災害更早的,是通訊網絡的全面崩潰。
一路上,只有我們七輛車的燈光,灰塵在光束里亂竄。
漆黑的夜裡,偶爾會有被光源吸引過來的殭屍,不多,而且不成群結隊,二十五號都是一踩油門撞翻。
噼里啪啦的骨碎聲,拍在車玻璃上,看著駭人,其實不危險。
更何況五十三號的車沖在最前面,車裡有人直接端機關槍掃射,沿路想要伏擊的無脊椎怪物汁液四濺,死得乾脆利落。
我看了眼表,八點二十。
還剩小半小時距離能抵達最近的 A 城。
「靈。」這時,馮蘭突然輕輕開口。
我挑眉,用眼神問他什麼事。
車內的光線很暗,只有前面越野車錶盤的藍光,馮蘭摘了眼鏡,眼底也帶了點淺藍,他說:「不覺得從十分鐘前,就……太安靜了嗎?」
……確實安靜。
可能是見一百三十七號迷迷糊糊睡著了,二十五號將音樂換成柔和鋼琴曲。
罕見的像是個正常靜謐的夜。
忽然,只聽得最前方一陣轟動,尖銳刺耳的剎車聲響起。
透過玻璃外望,為首的越野車一百八十度急轉彎,險而又險地避過一隻觸手。
一隻從地底伸出的觸手。
蒼白的燈束從它身上一掃而過,我看到那魷魚一般的吸盤。
緊接著,更劇烈的震動聲里,一座小土坡般的身軀從地里攀爬而出。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怪物。
但它沒有脊椎,軟黏的一團紅色血肉,血肉上是血管、筋脈和粘膩的液體。
以及潛伏在肉堆里的三四隻眼睛。
像是無機質的玻璃,在沒有感情地看著我們。
「靠靠靠靠!!這是什麼鬼!」二十五號也嚇得方向盤猛轉,當機立斷掉頭。
而我的視線仍注視著那隻怪物。
它應該不是零號,因為它不算大,沒有毀滅全人類的能力。
但對於我們這三十八個人來說,它又是龐然大物。
這隻龐然大物,像是被吵醒了,有些不悅,舉起了其中一隻觸手。
猛地拍向走在最後的那輛越野車。
7、
五十三號險而又險地拐彎避過,車胎在路上擦出灼亮火花。
而我在觀察那隻怪物的移動速度。
它比我想像的要快。
每秒大概能蠕動 6 米,換算成車速是 35 碼左右。
我們每輛車基本 60 碼朝上。只要不出意外,能輕鬆甩掉這高如土坡的怪物。
……但還是出了意外。
爆破沒有徵兆地響起時,我愣了愣,心想:之前搜索物資,沒人發現過手榴彈啊。
但下一秒我反應過來——那是……五十三號車爆胎的聲音。
因為車窗玻璃上,我驟然收縮的瞳孔里,折射出那方向失控的越野車倒影。
還有背後已經追趕上來的怪獸背脊。
背脊上,三張獠牙尖嘴蠢蠢欲動。
二十五號也從倒車鏡里看到這一幕,急道:「彎轉得太急,他們爆胎了!!!靈——」
我嘆了口氣,在心裡計算各種距離,快速道:「後車廂有備用汽油三罐,再加上整輛車,如果汽油泄漏遇到明火,是有一定機會爆炸的。打火機我從九號那裡順了一個,可以……試試。」
說著,二十五號不用我打招呼,果斷加足油門,離怪物有一定安全距離後,催促一百三十七號和馮蘭下車:「快快快別磨嘰別拖後腿!」
他倆沒說什麼,利落下了車。
二十五號鉚足勁,正準備繞後,我卻一提她衣領,道:「下去。」
二十五號:「……」
「快。」我望了眼不遠處顫顫巍巍停下的越野車,「別磨嘰。」
這種丟車、打槍、扔火機的流程,一個人做足夠,兩個人反而拖後腿。
二十五號估計是沒嘗過這麼快的「風水輪流轉」,愣了下才一咬牙,乾脆下車,叮囑:「小心。」
我直接從車裡翻到駕駛位,合門,猛踩油門,車子嗡鳴如野獸,飛馳而出。
而不遠處,四個壯漢加九號下了車,其中一個人很直接地背著九號跑,但速度怎麼也比不過十幾條腿蠕動的怪物。
五個人拖泥帶水,愣是沒跑過那怪物。
他們見我沖了過來,先是愣怔,再是猛地揮手,示意他們在那。估計以為我是開車回去接他們的。
我……我直接從他們身邊擦身而過。
餘光里,能隱約見到五十三號呆傻的臉。
他:「???」
他:「哈?!我們在這!」
我沒搭理他,死死盯著怪物。
根據之前預估,十五秒能從後圈繞到怪物身後——這玩意四面八方都長了眼,幾十隻觸手亂竄。但後方有個隱約的視角盲區。
再然後六秒左右,達到跳車地點,同時射擊後備廂的三罐汽油瓶。
就是現在!
后座和後備廂擋板被我拆掉了,盲射幾發也能中。
但我只敢隔著間隔射擊三下,怕一個不留神擦出火花提前引爆。
濃郁的汽油味瞬間滿溢,我猛地開門一躍,翻滾落地,穩住身形後,喘了口氣,將槍口對準沖向怪物的越野。
它也如一頭怪獸。
在極光偶爾閃過的詭異天空下,怒吼前行。
「砰!」
「砰砰!」
我毫不猶豫地扔出火機,同時連發射擊,擦出火花,以防萬一。
果然火機砸在了鋼鐵上,劃出弧線,滾落在地,沒有引爆汽油。
我沒氣餒,繼續扣動,直到槍里彈藥快告罄,終於在距離怪物不足一米的地方——
一道火光炸開,炙熱溫度撲面而來。越野車從中碎裂,數不清的零部件噴射而出,滾燙地射進怪物身體里。
劇烈的衝擊波將遠處的我們都掀翻。
火焰也瞬間點燃,在夜滋啦作響。
幾乎與此同時的,每個人耳里都鑽入了很尖銳的叫聲。
不像是實體的聲音,更像是抨擊在靈魂上的震顫。
是這個怪物發出來的。
它在嘶吼。
在被烈火灼燒的痛苦裡嘶吼。
我們每個人腦海里都仿佛插了無數根針,疼痛、暴躁、難忍。
我呼吸急促起來,用盡所有力氣儘可能後撤,撤到一半實在踉蹌,找掩體靠坐,防止那輛老當益壯的車二次爆炸。
不知道多久之後,那直觸靈魂的攻擊才停止。四周靜的可怕。
所有人這才鬆了口氣。
怪物死了。
8、
報廢兩輛車,仍需要立刻上路。
第一,我們不清楚這種怪物是否集群,它是否有同伴在不遠處;
第二,夜晚的郊外並不安全,我們需要儘早進入城市。
但在此之前……
五十三號拍了拍胸,有些後怕,先是走過來拉起我,擁抱一下,道:「謝了兄弟。」
再走到已經徹底死亡的怪物前,左右打量,掏出小刀,切下一塊烤了不知道多久的肉,放到鼻前嗅了嗅,半皺著眉吃下,沒嚼幾口,喜笑顏開:「我的天大家快來!!!這肉味道可以的!有嚼勁,熟透的話也不腥。」
我:「……?」
這送上門的食物,的確是我們未曾設想的路。
這玩意渾身是肉,沒骨頭沒脊椎,做下心理建設,倒也能下肚。
我吃了幾口確保有體力,就沒再吃。再看一旁馮蘭,他也坐在篝火旁漫不經心的,沒動過一口。
我納悶了:「不餓嗎?」
馮蘭:「暈車。沒胃口。」
我:「……」
他見我無奈,想了想,還是解釋道:「……覺得有點噁心。」
我完全理解。所以我也沒吃多少。
一百三十七號倒是大快朵頤,吃得很歡。邊啃邊坐在越野車頂上晃著腿道:「哎要是有調料就好啦!」
二十五號則面色凝重地給他們處理傷口。
方才情況驚險,九號崴到了腳,還被怪物拍打了一下。
而車子在不受控制翻滾時,他們也有幾個人受了輕傷。
頭頂的極光其實很美。絢爛如飄帶。
襯著篝火、越野車和靜謐的夜,是個寧和的美好假象。
只可惜所有人都沒心思欣賞。
吃完打包部分,繼續上路。因為少了兩輛車,本就不算寬敞的座位只會更擠。
就這樣折騰著,第二天黎明時分,我們總算到達了最近的城市。
A 城。
太陽從殘損折斷的高樓大廈上升起。
有單眼的巨大烏鴉在鬼哭狼嚎。
二十五號睡了幾個小時,被陽光喚醒,她迷瞪著眼望向車外,忽然臉色一變,對正在開車的馮蘭道:「……把車載音樂關了。」
馮蘭:「嗯?」
我一宿沒睡,看風景,輕輕接過二十五號的話:「有殭屍,像是對人聲比較敏感。」
9、
不止一隻殭屍,而是一群。
稀疏乾枯的發,瘦骨嶙峋的四肢,內臟腐爛的軀體——它們結隊而行,剛剛睡醒般,抬著沉重頭顱,看向我們。
這次的殭屍集群,比路上看到的多出一個數量級。
二十五號吞了吞口水,道:「……怎麼這麼多?」
「人變的,能不多麼?」我挑起眼帘,「繞路吧,破爛車抵不住殭屍抓撓。」
車隊拐向更偏僻的路,駛入城市。
城市裡的綠化長勢瘋狂,枯黃長藤和老樹根枝錯落。
保守五年沒人打理。
也就是說,這荒廢的末日,存在了至少五年。
會和零號怪物有關嗎?
為了搜尋食物和水,車隊在一輛商場前停下。青壯年分兩部分,一組下車,一組守車。
我本來想補覺,想了想,不太放心,跟著下了車。
商場漆黑,沒電沒燈,潮濕的青苔氣味瀰漫。
五十三號甩了甩接觸不良的手電筒,自言自語:「這個鬼地方,怎麼什麼都沒有啊?」
地上一堆空包裝袋。
我們站在塑料海洋里,面面相覷。
四周還有鬥毆痕跡、血跡和白骨化的屍體,五十三號每次光源照到一個,就嚇一跳,到最後他人差點沒崩潰:「臥槽為什麼大商場裡死人更多啊!」
見他抖成帕金森患者,我從他手裡接過光源,淡淡道:「外面有禿鷲吃屍體,屍體存在不了太久。其次,災難開始時,人們肯定會往商場聚集。人多了就容易打鬧,傷亡。」
不知道哪的水管破了,污水從天花板低落,我們一層一層地搜索。
我面無表情地看過文明存在過的痕跡,心想:恐怕這場災難持續很久了。
久到文明停擺,物資告罄。
最終,我們找到了僅剩的近十箱水,三箱方便麵。
「你還好嗎?」這時,我看了眼五十三號,他被儲物間門口弔死屍體嚇得腿軟,扶著牆奄奄一息,「我們抬你下去?」
說著,我用手電筒指了指地上的物資,揶揄道:「你可以坐上面。」
他:「沒、沒到那程度……」
我笑了聲:「那就站起來搬東西。」
於是我們急匆匆將東西從十樓搬下,走到一樓時,我看了眼表,10:21。
已經過去一個半小時。
還沒到中午,一會可以找個陰涼通風地方,度過午時的烈日。
這麼想著,我提著兩箱水,走向大門。
可就在這一刻,異變突生——
大樓開始劇烈顫動起來,鋼筋水泥搖晃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