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聚會上,要求吐槽對象的一個缺點。
我脫口而出:
「寧遠承有潔癖,家裡連頭髮絲都不能出現,所以家務活都是他⼀個⼈干。」
我原以為會迎來朋友羨慕的眼神。
哪料他們只是對視⼀眼,隨即哄堂大笑:
「寧哥有潔癖?可他當初都敢把薇薇姐穿過的絲襪放進公文包⾥。」
「對啊,寧哥恨不得黏在薇薇姐⾝上,薇薇姐的所有貼⾝⾐物都是他洗的。」
「連頭髮絲都全部收藏起來,編成⼿鏈戴在手上。」
「……」
他們說了很久,越說越開心。
可我的⼼,卻像是被人拿著刀,⼀下又⼀下地凌遲著。
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因為他們口中的薇薇姐,不是我。
⼀、
聚會結束,寧遠承開著車來接我。
低調的邁巴赫⾥,滿是空氣清新劑的味道。
很是刺鼻。
我看了眼寧遠承空蕩蕩的⼿腕,笑著問:
「怎麼噴了這麼多空氣清新劑?不怕呼吸不順暢嗎?」
寧遠承開著⻋,看都沒看我:
「香水味,更沖。」
⼼髒猛地⼀縮,我偏過頭,看向窗外。
眼眶卻忍不住發熱發燙。
昨天下雨,我沒有帶傘,便請求寧遠承開車來接我。
剛上車,他就皺起好看的眉頭:
「秦蓁蓁,下次不要噴這麼多香水。」
「很刺鼻,也很不好聞。」
當時我只以為他潔癖發作,笑著把手腕伸到他的面前:
「寧遠承,你仔細聞聞,哪有什麼香⽔味?」
「是你愛我,所以聞到了我⾝上的⾹味吧。」
寧遠承往後縮著頭,倒也沒再說話。
我也就沒有放在⼼上。
哪料,今天他就在車上噴了空氣清新劑。
以往我不會多想。
畢竟寧遠承的潔癖真的很嚴重。
兩個人同居,他甚至為了不讓我的頭髮絲殘留在地上太久。
會一天打掃十幾次。
可現在,我卻忍不住回想起聚會上的那些話。
他們聊到了許多寧遠承的往事。
其中有一條,就是薇薇姐很喜歡在車上。
寧遠承會把車打掃得乾乾淨淨,任由薇薇姐在車上胡來。
鼻尖泛起一陣陣酸澀。
我忍不住開口:
「寧遠承,你不問問這次聚會,我們都聊了些什麼嗎?」
寧遠承依舊專心致志地開著車。
他總是這樣,對待事情極其認真。
從不會在開車時,偏頭看我。
可那些人說,以前寧遠承開車,總會忍不住偷看薇薇姐。
好幾次險些發生車禍。
為此,薇薇姐還立下了許多規矩,寧遠承被訓得服服帖帖。
鼻尖越發酸澀。
我知道,我不該和死人計較。
可我就是忍不住。
憑什麼林薇薇死了那麼多年,還能一直橫在我和寧遠承之間?
「不好奇。」
回答我的,是寧遠承冷冰冰的三個字。
我偏過頭,認認真真看向眼前這個男人。
歲月對他很寬厚,並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
亦如他的感情,在林薇薇身上熱烈奔放後。
到了我這裡,就是清風徐來,只留下一絲悸動。
我忍著淚意,咬著牙,一字一句發問:
「就連我們談到的薇薇姐,你也不好奇嗎?」
二、
聚會其實是不歡而散。
因為聊到後面,他們像是突然想起來。
坐在這裡的,不是他們口中的薇薇姐,而是我這個現任女友。
瞧見我鐵青的臉色。
寧遠承的好友笑著緩解氣氛:
「秦蓁蓁,你別吃醋,也別為此和寧哥鬧。」
「薇薇姐早就死了,三年前,她爬山出了事,墜崖而亡,屍體到現在都沒找到。」
談起林薇薇,他們帶著幾分嘆息。
看向我時,目光中不自覺帶了幾分鄙夷:
「林薇薇就是寧哥心底的白月光,她不死,你根本靠近不了寧哥;」
「她死了,你也走不進寧哥心裡,所以啊秦蓁蓁,這樣就挺好的,你要知足。」
知足?
我直接將紅酒倒在他的頭上:
「憑什麼要我知足?寧遠承自殺時,是我把他從鬼門關救出來,又花費大量的心血,助他創業。」
「他心裡騰不幹凈,憑什麼要讓我受委屈?」
好友哇哇大叫:
「怪不得寧哥不愛你!還處處嫌棄你!你這個潑婦!薇薇姐就不會這樣對我!」
「等著,我要給寧哥告狀,讓他拋棄你這個賤人!」
我不再糾纏,拿起包就離開了包廂。
畢竟這場聚會,還是因為寧遠承來不了,所以我才代替他來的。
沒想到,居然無意得到了這麼大的秘密。
冷風吹在臉上。
我才驚覺自己早就淚流滿面。
在外人面前嘴硬,卻騙不了自己。
我怎麼可能不在意林薇薇。
我愛了寧遠承整整三年,怎麼也接受不了,他心底還留著另外一個女人。
這是背叛。
我心知肚明,卻又做不到真正拋棄這段感情。
所以我擦乾淨眼淚,補好妝,裝作無事發生,等待著寧遠承的到來。
我不想計較的。
可車上清新劑的味道,刺得我慢慢喪失理智。
於是我故意提起了林薇薇。
我想看寧遠承破防。
但我又一次失望。
他依舊目不斜視,甚至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
「那你聊得開心嗎?需不需要我再補充些什麼?」
語氣淡漠到,仿佛林薇薇只是一個陌生人。
我剛想打消懷疑。
寧遠承卻踩下剎車,將車子停在路邊。
在一起三年,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又認真地看向我:
「蓁蓁,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故意提起林薇薇,如果是我的朋友們說了什麼話讓你不開心,我替他們道歉。」
總是這樣,態度拿捏得剛剛好。
好到我甚至無法找到任何生氣的點。
「蓁蓁,」
寧遠承看著我,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林薇薇已經死了,她死的時候,我和你還沒認識。」
「所以,答應我,不要和死人計較,就當是給自己積點功德,好不好?」
好嗎?
當然不好。
我不是被愛情矇騙的傻子,也沒有因為寧遠承的話語失去理智。
我和死人計較,和功德有什麼關係?
但我知道,這個時候和寧遠承爭論,他只會一臉無奈地看著我。
然後露出疲憊的神情,說他工作一天了很累。
三、
我不喜歡他那樣。
搞得好像我是一個不講理,只知道剝削的反派。
所以我笑了笑,故作大方地摸了摸他的臉。
這次,跳出愛情的迷霧區。
我看得清楚,寧遠承眼底有著不曾掩飾的厭惡和不耐煩。
「寧遠承,」
我笑得明媚,「如果林薇薇沒有死呢?我和她,你選誰?」
寧遠承的臉色瞬間變得冰冷。
他抿唇:「秦蓁蓁,別拿死人開玩笑。」
我輕聲應好。
有沒有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寧遠承逃避的態度,就足以讓我認清現實。
接下來的一段路程,寧遠承冷著臉開車。
我躺在副駕駛位上假寐。
手心攥緊。
腦海里不斷地閃過這些年來,和寧遠承的相處。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我前往新公司視察的路上。
寧遠承穿著一身西裝,站在天橋上,搖搖欲墜。
底下是密密麻麻飛馳的車輛。
我沒忍住,主動靠近他,在他即將邁出腳的那一刻。
猛地將他撲倒在地。
二十幾歲的大男人,一瞬間,在我懷中泣不成聲。
我以為他是工作不順,耐著性子安慰了好久。
後來,寧遠承覺得對不起我,主動加了我的聯繫方式。
一來二去,我們聊得多了,感情也就慢慢變質。
正式確認關係的那天,我拿出一千萬,資助寧遠承開了家小公司:
「以後,我希望你的人生永遠忙忙碌碌,再也想不起那些糟心的事情。」
寧遠承沒有拒絕,每天忙得連軸轉,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多。
回想起這些往事,又想到寧遠承好友的鄙夷。
我心裡還是忍不住發酸。
原來那天,他不是因為工作不順想不開。
而是想去陪伴早死的白月光。
怪我自以為是,沒搞清楚情況,就想當別人人生的救贖者。
我輕輕呼出口氣。
寧遠承心裡藏著別人沒關係。
他大膽承認,我可以做到好聚好散。
可他藏著掖著,還要拿道德綁架我,不允許我挑明。
那我就只能,裝成傻子,一步步將他推回故事的最初。
一路無言。
到了公寓樓下,寧遠承停好車,替我解開安全帶,等我下車後。
拿出空氣清新劑,對著我坐過的地方,噴了幾下。
瞧著他認真檢查的模樣,我忍不住苦笑。
以前怎麼沒有發現,寧遠承的潔癖,都是針對我呢?
「寧遠承。」
我出聲打斷他的動作。
他抬起頭,眼中露出一點迷茫,像是剛發現我還站在原地。
「我沒有臭味,也沒有噴香水吧?」
寧遠承目露不解,卻還是回答:「沒有。」
我順勢說:
「既然都沒有,你噴那麼多空氣清新劑幹什麼?」
「是嫌棄我坐過你的車?但我記得,車主好像是我。」
寧遠承眼底閃過一絲尷尬:
「蓁蓁,我只是潔癖發作了,不是針對你。」
我嗤笑:
「我有說你是針對我嗎?」
眼見寧遠承抿著唇,像個受氣包般,不說話。
我話語一轉,帶著十足的惡意:
「你朋友說,你以前很喜歡和林薇薇在車上胡來,要不今晚我們試試?」
四、
「蓁蓁!」
寧遠承眼中滿是失望:
「你到底要因為林薇薇吃多少醋?她已經死了,死了!」
「你明白死是什麼意思嗎?哪怕你吃再多醋,她也不可能和你爭,所以,你為什麼一定要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過多糾纏?」
我看著他。
隔著車窗,就這麼靜靜地用目光描摹著他的眉眼。
直到寧遠承不耐煩地偏過頭,我才開口:
「寧遠承,這是你說話最多的一次。」
我一直以為寧遠承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能十個字說完的話,絕對不會長篇大論。
在一起三年,我很少聽見他說很多話。
今晚是個例外。
我們心知肚明,這個例外是因為誰。
略過寧遠承突然難看的臉色,我轉身,上樓。
「寧遠承,我只是開個玩笑,我可不喜歡在車上胡來。」
我沒有管寧遠承。
回到公寓後,立馬進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