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網約車攢錢給男朋友買生日禮物時。
一不小心接到了他本人。
他還打趣我:「師傅,方便順便去接下我室友嗎?」
油門一踩,到達新地址後,一個男生罵罵咧咧的拉開車門。
「你小子到底走的什麼狗屎運?老子那直女前任就從沒做過這麼浪漫的事!」
下一秒,他和他口中的「直女前任」來了個猝不及防的對視。
現男友在后座,前男友在副駕。
我攥緊了方向盤,忍不住發出一聲——
「靠!」
1
后座的沈敘,敏銳地察覺到了我一瞬間的僵硬。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溫熱的呼吸湊近我的耳畔,聲音裡帶著一絲關切。
「怎麼了?看到我新室友,反應這麼大?」
我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骨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指尖冰涼。
車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我能清晰地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以及副駕駛上那道幾乎要將我洞穿的灼熱視線。
江川正盯著我看。
那種熟悉的、審視的目光讓我渾身不自在。
我強迫自己擠出一個僵硬的微笑。
「不好意思,剛才路邊躥過去一隻野貓,嚇了一跳。」
話音剛落,副駕駛上就傳來一聲毫不掩飾的嗤笑。
江川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掃過車內粉色的掛飾,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諷刺的弧度。
「切,也不怎麼樣嘛。」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尾。
沈敘以為江川在評價我的車技,立刻為我辯護:
「江川,我女朋友第一次開網約車,你別這麼刻薄。」
說完,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別理他,江川這臭打瓦的,嘴就是比較欠,你開得很好,很穩。」
江川冷笑一聲,沒有再說話,只是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車窗玻璃。
2
好不容易到學校門口,我剛把車停穩,準備長舒一口氣。
副駕駛上,突然傳來一聲壓抑的悶哼。
我下意識地轉頭,正對上江川驟然慘白的臉。
他整個人蜷縮在副駕駛座上,一手死死地捂著胃部,額頭上瞬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江川?你怎麼了?」
后座的沈敘立刻察覺到不對。
江川像是疼得連呼吸都帶著顫,嘴唇翕動了幾下,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沒事……老毛病,胃痙攣。」
「胃痙攣怎麼能是沒事!我送你去醫院!」
沈敘當機立斷,立刻就要掏手機查最近的醫院。
「不用……」
江川虛弱地抬起手,攔住了沈敘。
「你的項目彙報,不是九點半開始嗎?現在都九點十分了。」
他喘了口氣,繼續說:「李教授那個脾氣,你遲到一分鐘試試?這個項目你準備了多久,你自己不清楚?」
「可是你這樣……」
沈敘的眉頭緊鎖,顯然還在猶豫。
江川扯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他把頭轉向我,那雙黑沉沉的眸子就這麼直直地釘在我身上。
「你女朋友不是在嗎?」
「讓她送我去一趟醫院就行了,小毛病,掛個水就好了。你趕緊去準備彙報,別耽誤了正事。」
我攥著方向盤的手指,幾乎要嵌進皮套里,在沈敘看過來的瞬間,我強迫自己開口。
「沒事的,沈敘,你去吧。」
「我送他過去,有任何情況,我第一時間給你打電話。」
沈敘走後,車裡只剩下我和江川。
我深吸一口氣,啟動車子。
「去最近的市立醫院,是嗎?」
剛才還疼得死去活來的江川,此刻卻慢條斯理地坐直了身體。
他哪裡還有半分痛苦的模樣。
「阮衿衿,三年不見,你演戲的本事真是越來越好了,不過找男朋友的眼光倒是越來越差了。」
我強作鎮定地看著前方的路況,聲音乾澀:「這位同學,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如果不需要去醫院,麻煩你下車,我還要接下一單。」
「同學?」
江川重複著這兩個字,尾音拖長,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譏諷。
「阮衿衿,你現在都這麼喊我了?」
他忽然傾身向前,把我們之間的距離拉得極近,那股熟悉的雪松味,霸道地鑽進我的呼吸。
我下意識地踩了剎車。
車子在路邊猛地停住。
「裝不熟,裝平靜,裝得好像我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的聲音就在我耳邊,溫熱的氣息噴洒在我的頸側,激起一陣戰慄。
「沒人比你更會裝。」
「江川,都過去三年了,我早就放下了。」
他笑了,那笑容裡帶著一絲自嘲和濃重的戾氣。
「阮衿衿,你敢說你放下了?」
他死死地盯著我,一字一頓地問:
「那去年,我們學校實驗室那場意外爆炸,你哭著打電話給我高中那幾個好兄弟,瘋了一樣挨個問我死了沒有的時候,也是裝的嗎?」
心臟猛地一縮。
我強迫自己對上他的視線,扯了扯嘴角。
「江川,你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我關心一下老同學的死活,不犯法吧?還是說我連這點同情心都不能有?」
江川眼裡的笑意瞬間冷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鬱的黑。
「阮衿衿,你非要賭氣說這種話嗎?」
「我特意申請了交換生的名義回 A 大,就是為了當年那件事,想給你一個解釋。」
「解釋?」
我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乾巴巴地重複著這兩個字,覺得可笑至極。
「都過去三年了,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我不想聽你的解釋,也不需要,麻煩你,現在,立刻,下車!」
車門應聲而開。
風灌進車廂,吹亂了我的髮絲。
3
江川走後,我無力地趴在方向盤上,眼前卻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多年前的畫面。
江川是高二上學期轉來我們學校的。
他轉學來的第一天,成績榜上我的名字,就被擠到了第二位。
「江川?就是那個轉學生?」
「聽說是省實驗過來的天才,競賽獎拿到手軟,怎麼會來我們這破學校?」
走廊里,教室里,所有議論都圍繞著那個空降的第一名。
只有我,攥著成績單,指甲幾乎要摳進成績單里。
不甘心。
我當了那麼久的年級第一,居然被他輕而易舉地奪走。
那天下午的數學課,他第一次走進我們班。
黑色連帽衫的帽子扣在頭上,只露出一截冷白的下頜線,手裡沒拿課本,只拿著一支銀色鋼筆。
他無視了班裡所有的竊竊私語,徑直走到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往桌上一趴,用帽子蓋住了整張臉,整個過程沒說一句話。
我盯著他的背影咬牙。
不就一個年級第一,裝什麼酷?
從那天起,我單方面將他樹立為頭號死敵。
專挑老師講到最難的知識點時,「老師,這道題能不能請江川同學說下思路?」
全班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最後一排那個沉睡的背影。
他每次都只是懶懶地掀起眼皮,精準報出答案,然後繼續趴下睡覺。
可他越是這樣,我就越不服氣。
我發了瘋似的刷題,可每一次,他的名字都穩穩地壓在我上面。
直到十一月的月考,我拿著和他只差八分的成績單,第一次主動在走廊堵住了他。
「江川,下次我肯定超過你。」
江川剛從老師辦公室出來,手裡捏著一張競賽報名表,聞言,腳步頓了頓。
他終於捨得將目光落在我身上,清冷的眸子沒什麼情緒。
「哦。」
就一個字。
輕飄飄的,卻差點讓我當場氣得把成績單撕碎。
但我和他的關係,還是在一個毫無徵兆的暴雨天,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我抱著一摞山高的作業本往辦公室跑,剛衝到教學樓下,豆大的雨點就毫無預兆地砸了下來。
校服後背,瞬間濕透。
正狼狽地站在屋檐下跺腳,頭頂忽然被一片陰影籠罩。
一把純黑色的傘,就這麼突兀地出現在我上方。
我愣愣地轉過頭。
江川就站在我身旁,傘的大半都傾斜在我這邊,雨水迅速打濕了他的右肩,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跡。
「謝……」
「作業。」
他冷聲打斷我,伸手,自然地接過我懷裡沉甸甸的本子。
「我順路。」
可他口中所謂的「順路」,是陪我繞到辦公樓的另一側,把傘柄不由分說地塞進我手裡,然後自己頭也不回地衝進了那片白茫茫的雨幕里。
我握著那把帶著他體溫的傘,看著他很快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心臟的位置,有什麼東西亂了節奏。
從那天起,我單方面的戰爭,好像悄悄變了性質。
我知道他有胃病,卻從來不吃早餐。
我開始每天早上,在他桌洞裡塞一盒溫好的熱牛奶。
他從不喝,但也不扔。
那些牛奶盒,卻總是會在中午前,悄無聲息地消失。
我故意在他的競賽筆記上畫小老鼠,他發現了也不擦,下次翻開時,老鼠旁邊多了個戴眼鏡的簡筆畫小人——像我。
於是,他的筆記成了我倆的秘密畫板。
我畫老鼠偷吃奶酪,他就畫一隻貓在旁邊虎視眈眈。
我給貓畫了個陷阱,他就給貓畫了雙翅膀飛走了。
我們一句話都沒說,卻好像聊了很多天。
他也會開始在晚自習上,給我細心講解最後一道壓軸大題的思路。
……
期末考那天,我終於和他並排第一了。
我攥著成績單,第一時間就衝去找他。
江川剛打完球,額發還帶著濕意,靠在走廊的欄杆上喝水,身形清瘦挺拔。
他沒看成績單,只是看著我,看了很久。
然後他說:「阮衿衿,我輸了。」
我愣了:「什麼輸了?我們明明是平手!」
他笑了,那是我第一次見他笑,眼睛裡像落滿了星星。
「我喜歡上你了,」他說,「所以我輸了。」
4
於是,我們在一起了。
我後來總在想,江川那句「我輸了」,其實真正輸掉的人,是我。
因為先動心的那個人,明明是我。
江川從不藏著掖著我們的關係。
我們的戀愛,成了那年學校里最轟動的八卦。
原因很簡單。
年級第一和年級第二,公然早戀了。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是江川。
那個僅僅是走在走廊上,就能引得好幾個班的女生假裝路過,只為多看他一眼的風雲人物。
而我呢?
我是那種除了成績單上的名字,再不會有任何人注意到的普通女孩。
鼻樑上架著厚重的黑框眼鏡,留著土氣的齊劉海,只為了遮住額頭上因熬夜而冒出的痘痘。
我聽過那些刻薄的議論。
「江川怎麼會看上她?圖她會做題嗎?」
「一個典型的書呆子,除了學習什麼都不會吧,真沒勁。」
那種與生俱來的自卑感,像潮濕的青苔,長在我心底最陰暗的角落。
可江川好像完全看不見這些。
他會直接走到那些議論我的女生面前,沒什麼表情地問:「你們說完了嗎?說完滾遠點,別打擾我女朋友學習。」
他會拉著我的手,去見他那些省實驗中學的朋友,然後非常坦蕩、甚至帶著幾分炫耀地介紹:「我女朋友,阮衿衿。」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那顆埋在塵埃里的心臟,好像真的被陽光照耀,慢慢生出了自信的嫩芽。
但這讓我更加拚命地學習。
我總是埋首於成堆的卷子裡,把自己搞得焦頭爛額。
江川看不下去,就會用筆桿不輕不重地敲我的腦袋。
「阮衿衿,」他拖長了調子,有些無奈,「你能不能別這麼直女?只會做題,不理男朋友是犯法的。」
我被他氣笑,心裡卻泛起一絲苦澀。
他不懂。
他是省實驗空降來我們學校的天才,他們那所學校的學生,本來就有學習天賦,能輕輕鬆鬆就能碾壓眾人。
而我,只是個普通高中的普通學生,必須拼盡全力,才能勉強跟上他的腳步。
而且我此刻的願望,就是能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學。
我怕我一鬆懈,我們就走散了。
那天晚自習後,我問他:
「江川,你想好以後考什麼大學了嗎?」
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突然停下腳步,沒說話。
那晚的風有些涼,他垂著眼,臉上的散漫笑意第一次消失得無影無蹤,神情是我從未見過的複雜。
我卻天真地以為,像他這樣的天才,或許從沒為這種「小事」煩惱過。
「那我們……一起考 A 大,怎麼樣?」
江川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然後,他說:
「好。」
5
我們約定好一起考 A 大。
可我知道,A 大是國內最頂尖的學府,以我的成績,想通過高考硬擠進去,懸。
我想走一條更穩的路。
A 大的三位一體招生。
理論分通過那天,江川比我還激動。
他說,阮衿衿,我們一定可以一起上 A 大。
可那份希望,很快就被現實碾得粉碎。
參加面試那天,我特意摘掉了厚重的黑框眼鏡,笨拙地戴上了隱形,我把那萬年不變的齊劉海用一個夾子別到一邊,露出光潔的額頭,希望能讓自己看起來自信一點,再自信一點。
我坐在等候室里,手心全是汗,一遍遍默念著準備好的自我介紹。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精緻套裝的女人走了進來,她保養得極好,渾身上下都透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優越感。
她的目光在等候室里輕飄飄地一掃,最後,精準地落在我身上。
是江川的媽媽。
我只在江川手機里,見過她一張模糊的照片。
她徑直走到我面前,臉上掛著客套又疏離的笑,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整個安靜的等候室都聽得一清二楚。
「你就是阮衿衿?」
我猛地站起來,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阿姨,您好。」
她像是沒聽見我的問候,從愛馬仕包里拿出了一沓東西,丟在我面前的桌上。
紙張散開,是我寫給江川的信,還有我倆偷偷傳的小紙條。
我的臉,瞬間血色盡失。
「聽說你學習很好。」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嘴角噙著一絲冷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