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我並沒有上吐下瀉,僅僅腹痛和發熱之後。
他告訴了我用怎麼樣的手法按摩腹部緩解症狀,然後讓我在房間裡等他。
沒一會兒,他就帶來了消炎藥和鹽水。
「別怕,你的症狀很輕,吃完應該就好了。不會影響明天的考試。」
他的聲音似乎有令人心安的力量。
我服用完,迷迷糊糊的時候,看見他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單薄的脊樑挺得很直,很安靜地做題。
房間裡只有刷刷的寫字聲,以及他清淺穩重的呼吸聲。
等我退燒醒來,他已經離開了。
後來,我和周濡生路過學校的光榮榜,看到了向容拿到全省物理比賽一等獎的消息。
周濡生當時評價了一句:「他那種天才,絕大一部分是靠家裡的資源堆砌,從小的精英教育,普通人很難比得過。」
我想起那天向榮那麼晚還在做題,第一次提出了跟周濡生相反的觀點:
「那些外在因素固然重要,最關鍵的還是自身的努力。」
然後就碰到了正好走過來看榜的向容。
本來周濡生還沒什麼反應,甚至還點頭贊同了。
直到向容經過我身邊飄來一句「謝了」,他臉色瞬間就黑了。
問我為什麼向容會主動跟我搭話,然後一整天都在跟我賭氣,讓我哄了很久。
「你要聽歌嗎?」向容的聲音把我從回憶里拉回了思緒。
向容放的音樂是我很喜歡的周杰倫的一首歌,東風破。
【荒煙蔓草的年頭,就連分手都很沉默……】
「我記得這首歌你在學校唱過。」向容低低地說。
我愣了下。
說起來,其實並不是我喜歡這首歌,是以前的周濡生喜歡。
那時候他騎著自行車載我上下學,我們一前一後,耳機一人一隻。?ú?
他手機里常常放的就是這首歌。
後來學校舉行歌唱比賽,我還專門為他上台唱了這首歌。
沒想到令我意外在學校火了,還收到了一封匿名表白信。
只是還沒看就被周濡生沒收了。
不過也是因為這件事,我和周濡生才意識到對彼此的感情,正式在一起了。
「哦?這麼說你也聽過我唱這首歌。你覺得好聽嗎?」
或許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而向容車裡的氣氛太過融洽,讓我不自覺地跟他開起了玩笑。
「嗯。」
向容手握著方向盤,側臉在柔和的夜色顯得很清冷,語氣溫和地吐出了一句話:
「不然也不會給你寫告白信了。」
12
不得不說,向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在我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一直到我下車,也還是沒回神。
向容垂眸笑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當時拒絕了,現在也沒必要有心理負擔。」
自在且率性,溫潤且高傲。
只不過,他的率性只堅持了一秒。
在我告訴他,他的表白信被周濡生搶走了,我並沒有收到的時候---
他整個人都愣住了:「啊?」
欲言又止:「我……」
最後只是哀傷地道了聲晚安。
第二天,我跟公司請了一天假,和向容簽了合同,然後將東西從酒店搬到了新家。
周濡生來我公司找過我很多次,都被我直接無視了。
直到我手下一個實習生告訴我,周濡生被一個外賣小哥的摩托車蹭到了手臂,流了好多血。
「欣欣姐,畢竟你們曾經……真的不用帶他上來用公司的醫藥箱處理一下嗎?」
「他也軸的很,說你不下來就不肯去醫院,樓下都圍了好多人了。」
我有些煩躁,但還是讓實習生將人帶了上來。
休息室里,我檢查了下周濡生手臂的傷勢,將棉簽和碘酒遞了過去。
「傷口不深,你自己拿藥水擦一擦吧。」
周濡生只是定定地看著我,唇角很淺地勾了勾:「欣欣,你還是心疼我的。」
我眉頭一皺正想說話,他又說:「其實我今天是來商量房子的事情的。」
「如果你真的要跟我分手,房子給你。我不要一分錢。你只要租給我一個房間就行。」
這樣耍賴似的語氣讓我莫名有種厭煩,語氣冷下來:
「我不會再和你住在一起,如果你不願意按照比例還我當初買房子的錢,我不介意和你打官司。」
大概是我的語氣太過冷漠,周濡生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不想和我住一起,你想和誰住?那個向容嗎?」
「和你無關。」
「還要鬧到什麼時候?真打算為這點事跟我分手?」
他臉上不加掩飾的不耐煩和煩躁讓我愣了一下。
像是真的不明白,明明他已經放下姿態來哄我了,為什麼我還是不依不撓。
可他真的不知道嗎?
還是只是仗著我對他的感情,以為只要沒有實質越軌,就能用一點溫情軟話賭我的心軟呢。
「周濡生,答應和你在一起那天,我告訴過你。我是一個眼裡容不得一點沙子的人。你如果喜歡我,那就好好喜歡我,不能分出一絲一毫目光在別人身上。」
「這些年,我沒有越軌半分,一心一意的喜歡你。我能做的到的事情,你為什麼不可以呢?」
我把那天在閒魚上截圖的兩張照片給他看。
還有那句「某人男朋友已出」。
「你說你們只是同事,卻偏偏做完了情侶會做的事情。」
「你明知道她對你的想法,卻默許和縱容她的接近,是你,給了她騷擾和傷害我的底氣。」
看著周濡生那張無措又愕然的臉,我木然地摸了摸臉,發現有眼淚悄然流了下來。
「欣欣,你別哭,你……」
我只是輕輕地笑了,抬頭看他,「周濡生。你以前從來不吃蛋糕,為了討她歡心,那麼甜的蛋糕你都甘之如飴,你敢說沒有一點喜歡她嗎?」
周濡生臉色一點點發白,沉默了很久,最後低低地說了聲抱歉,慢慢地,一點點地消失在我視線里。
13
那天之後,周濡生很久沒有來找過我。
某天晚上,我的支付寶收到了來自他的轉帳---
他把房子的錢轉給了我。
這件事了結之後,我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中,每天早出晚歸,就連和樓上的向容都難得見一面。
公司最近有個關於美術展的合作項目,到了場地,我沒想到會見到作為接待員的趙許許。
「我從那個公司辭職了。」
她自嘲一笑:「你和周濡生分手之後,他像瘋了一樣,想方設法在工作上挑我的錯處,我已經沒辦法在公司待著了。」
「我也是犯賤,他這麼對我,我還是跟他告白了。」
趙許許聲音有些顫抖,嗓音的苦澀讓人難以忽略:
「以前那麼多次,他也沒有明確地拒絕我,你和他分手之後,倒是表起了衷心,說自己喜歡的只有你,讓我不要再來糾纏你。」
「可是為什麼,憑什麼!」趙許許眼裡突然迸發出強烈的不甘,「你都另尋新歡了,他為什麼還要對你念念不忘!」
或許是我的目光太過無語,趙許許嘲諷地勾唇:
「你別不承認。上周末我偷偷跟著周濡生來到你的新家,看到你和一個男人一起上樓。」
她頓了頓,苦笑:
「他當時眼睛立刻就紅了。身體甚至要扶著牆才能勉強站穩。我從來沒見過他那副樣子,像是被所有人拋棄了一樣。」
「為什麼被他這樣喜歡著的人,不能是我呢。」
聽到這些話,我並沒有絲毫動容。
「說完了嗎,我要去工作了。」
14
美術展辦的很成功,最後一天,我作為工作人員,給了向容一張免費邀請函。
說實話,我跟向容的關係挺微妙的。
他雖然沒有表明,但我能感覺到他對我的心意。
我不想因為分手就封心鎖愛,也不想因為想治療情傷就無縫銜接立馬進入下一段感情。
或許,這樣慢慢地相處也很好。
看了眼手機,向容給我發消息說有點事可能得晚點過來。
我回了句好。
工作牌卻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沒想到就是這麼彎腰撿工牌的功夫,就聽到「咔擦」一聲,閃光燈對著裙底拍照的聲音。
我直接攥住那個心虛想逃走的男人的手:「把照片刪了。」
男人應該是個慣犯,立馬就把手機的螢幕砸了個粉碎,銷毀證據。
然後換上一副理直氣壯的神態,並且特意拔高了音量:「怎麼,你們辦個美術展難道不能讓人拍照嗎?」
看著其他人陸續被他的聲音吸引過來,以及他眼裡漸漸流露的得意,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圖。
他的偷拍應該是有針對性的預謀,專門挑美術展的工作人員下手,這樣那些女生就算是發現了他偷拍,也會因為他的故意鬧大而有所顧慮,為了防止美術展被毀而忍氣吞聲。
甚至他選的這個位置,也是監控死角。
「怎麼不說話了,剛才不還很囂張嘛。」男人嗤笑,「你們看看現在的女生啊,真是敏感,我開個閃關燈是不對,但也不能汙衊我偷拍啊。」
「還把我手機砸壞了。」
除了一些譴責聲,也有一些人幫我說話:「萬一他真的偷拍呢,那這個女生得多委屈啊。」
「本來是可以看手機相冊的,但手機壞了,修也要幾天,現在沒有證據啊。」
「監控呢。」
「也是巧。這個地方就在攝像正下方,算是監控死角了。」
眾人議論紛紛,人群中卻有一個人突然站出來。
「我剛才一直站在這邊,一切我都看到了,這些先生根本沒有偷拍她,是她想通過偷拍來汙衊勒索這位先生,還摔壞了這位先生的手機。」
是趙許許。
她說得義正言辭,頭頭是道:「而且這位陳欣女士早有前科,曾經她就因為疑神疑鬼,到處散播謠言,誣陷我勾引她的男朋友,害得我被上家公司開除。」
看著她眼裡流竄的狠意和報復,我的心狠狠一跳,怒火也隨之涌了上來。
趙許許的撐腰讓那個男人更加得寸進尺:
「我不管,陳欣是吧。我要你賠償我的手機,至少一萬,否則我就曝光你們展廳。」
我沒有理會他,面無表情地看向趙許許,「你說你看到了事情的全部,你確定是我汙衊他嗎?」
趙許許眼睛閃了閃,但還是硬著脖子點了點頭。
我突然笑了,平靜地開口:「你是最基層的接待員,所以並不知道,為了保證美術展更為穩妥進行,我們每個工作人員的制服腰間都藏了個針孔攝像頭。」
「你要我拿出來給你看嗎?」
說完,趙許許和那個男人臉色大變。
尤其是趙許許,眼裡的緊張和心虛顯而易見:「真的,真的嗎?」
有一點周濡生說的不錯,她果然還是涉世未深,沒一會兒就什麼馬腳都露出來了:「那個,我可能看錯了,畢竟隔得挺遠的……」
在場的人都是人精,哪裡看不出來。
「所以你是真的勾引人家男朋友吧。不然怎麼會被公司開除。」
「小三的話果然不能信。」
在我的示意下,安保人員上前將男人帶走了,警察也馬上會趕過來。
至於趙許許。
蓄意誣陷,做偷拍犯的幫凶,再加上破壞美術展,除了被警察帶去批評教育,這份工作估計也要丟了。
……
向容處理好事情過來的時候,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聽完全部的經過,他支著下巴笑了笑:「感覺又來晚了一步。」
我:「?」
「小說里不都是那樣寫的,女主遇到困境,遲來的男主在最後的時刻挺身相助……」
我撲哧一笑,嚴肅道:「我的朋友,你現在首要任務是要卸載番茄小說。」
「這樣也很好,你很聰明,有自己處理事情的能力,就算沒有男人在身邊,自己也能照顧自己。」
向容摩挲了下巴,「不過,如果我最後趕過來了,估計也會跟你一樣,虛張聲勢說自己已經錄下了所有經過, 越是心虛的人越容易詐出真相。」
「並非虛張聲勢。」我挑挑眉,我認真道:「在辦美術展之前我就在各大平台做好了所有的工作背調,結果發現了一個女生寫的微博,裡面隱晦提到了她在美術展兼職卻遇到了偷拍,評論里甚至還有很多受害者。我之前便跟公司提議要每個人的制服里都裝一個針孔攝像頭, 但公司沒有採用, 於是我就申請給自己裝了一個。」
「所以即便她沒有被我詐出來, 我也有證據。」
向容沉默良久, 感嘆一聲:「佩服。」
15(尾聲)
因為美術展的事情, 我在微博上小火了一波,很多女生都發帖感謝我, 公司也贏了一波流量,我得以正式升職。
升職宴結束後, 在小區樓下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周濡生站在月光下, 靜靜注視著我。
他看上去過得並不算好, 下巴泛著淡青的胡茬,白襯衫也有些褶皺,人更是瘦了一大圈。
聽說,因為他工作上的重大失誤,不僅喪失了總經理職務的爭奪權,還欠了公司一大筆錢,沒多久就被辭退了。
「欣欣。」他低聲喊我名字, 「聽說你升職了, 恭喜。」
我慢慢走了過去。
他看到我似乎眼裡閃過一絲驚喜, 但怕我生氣又馬上說:
「我不是故意來打擾你的,我就是有點想你,想來看看你……」
我心裡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不是心疼, 也沒有了氣憤。
更多的是一種無法回到過去的悵然。
某個深夜, 周濡生曾經給我發過一個匿名簡訊。
他說自己不是真的真的喜歡上了趙許許, 或許是因為生活太平淡了想尋一點新鮮感, 又或許總是被公司的人起鬨「栩栩如生」讓他有了一種錯覺,他說真的後悔了, 他恨不得從來沒認識過趙許許。
我沒有回覆,直接拉黑了他的新號碼。
就算?ū??沒有趙許許,也會有李許許,孫許許。
喜歡偷腥的人自始至終在意的不是那個人,而是追求刺激的方式和過程。
我平靜地看著周濡生,聽見自己清晰的聲音:「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我會開始自己新的生活, 有新的喜歡的人。」
「但你的出現,會讓我一天的好心情都消失。」
「欣欣……」周濡生眼眶通紅, 身體就要站不穩。
「你說的新的喜歡的人,是向容嗎?」
他執著地追問,像是在問一個令自己死心的理由。
我並沒有再回答, 一步一步向前走。
未來的事,我也不知道。
欣欣向榮?
或許吧。
但我確信的是, 我會一直向前,勇敢地向前,不回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