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到底是誰跟我爸媽說我害了奶奶,答案不言而喻。
我來不及思考,轉身就要開門。
可明明剛掩上的門卻怎麼拉也拉不開。
「小彩,你救救奶奶,求你了,救救奶奶,我不想死。」
一雙手從身後慢慢爬上肩膀,碰到皮膚的時候能感受到那雙手,沒有絲毫溫度。
明明是伏天,我卻如墜冰窖。
「我也不想死,你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我恨恨道。
脖子上傳來一陣刺痛,我想那雙手的指間已經嵌進了我的皮膚。
「這根香給你,關鍵時刻點著能救命。」
我忽然想起道士對我說過的話。
正巧門上掛著的收納袋裡有一支打火機,我忍著刺痛和恐懼,將手伸進收納袋裡,馬上就要抓到了……
那雙手抓住了我的手。
我死定了!
忽然,門被猛地推開,陽光從敞開的門中潑灑進來。
門外站著的是爸爸。
「你在幹什麼?這麼用力推門幹什麼?」
因為剛剛的爭執,爸爸語氣並不好,可這不影響我看他像看從天而降的救世主。
「爸,是奶奶,奶奶要殺了我,你看!」
我伸手指著後面。
爸爸看過去,又看看我,皺眉道:「你在說什麼?你後面沒人。」
4
沒人?
我這驚魂未定呢,他跟我說沒人。
我回頭,結果後面真的沒人。
剛剛進門時對上的那雙屬於奶奶的眼睛,掐著我脖子的那雙手,窒息的感覺,這一切,難道都是幻覺嗎?
「不可能,我脖子上有傷口,不信你看。」
我把脖子露出來,我爸看了一眼,沉下聲道:「如果你再繼續詆毀你的長輩,就不要叫我爸爸。」
說完他便離開。
我撲到鏡子面前,對著脖子猛瞧。
一點傷口都沒有。
我甚至開始懷疑疼痛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被我幻想出來的。
如果是幻想出來的,那昨天晚上呢?
到底奶奶是怪物,還是我自己?
不過……我才不信什麼幻覺。
那種瀕死的感覺,一定是真實的。
那些不該存活在世上的人,也應該儘快消失,怪物也是如此。
……
七月十五,是外婆的生日。
因為不想中元節這天出門,爸媽決定我們七月十四就出發去外婆家。
只是當我醒來的時候,他們竟然已經走了。
甚至沒有人叫醒我。
我忽然想起道士叮囑的話,七月十四這天,家裡不要留人。
現在我被留下了。
而比這更可怕的是,和我一起留下的,還有奶奶。
甚至她此刻正坐在我床邊,對我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我渾身的汗毛全部炸了起來。
逃不掉了。
「小彩,你爸媽沒等你就走了,不過,他們會很快忘了你的。」
奶奶說著,笑意在臉上加深。
她似乎等不及了,一眨眼的時間便竄到了我面前,沒有停頓,下一秒一隻手掐住我的脖子,另一隻手伸向我心臟的位置。
熟悉的窒息感,讓我更加確定那天不是幻覺。
不過她大概想不到一個十歲的孩子會反抗。
那支打火機,從那天開始就沒有離開過我身邊。
我拿出打火機,在強烈的窒息感中,耗盡了所有力氣,點著了道士給我的香。
忽然,奶奶尖叫一聲。
她的手繼被護身符炸傷之後又被炸傷了。
不過看上去這次的更加嚴重。
或者說,她看起來更加虛弱了。
這次被她抓住,並不如我以為出現幻覺那天那樣痛苦。
連續幾次吃癟她已經沒了耐心,瘋狂號叫著撲向我。
手都要甩出殘影。
不過這次,她再也近不了我的身子。
白煙從點燃的香里冒出來,環繞在我身邊,像一層白色的保護罩。
奶奶被這層保護罩隔絕在外面。
她瘋了。
我在一個瘋狂的怪物手底下逃跑了。
逃到了後山,在山上待了一天一夜。
七月十四過去了。
我沒敢下山,餓了就在山上找點野果子吃。
不過比飢餓更難忍受的是仲夏山上樹林中的悶熱,以及無處不在的蚊蟲。
道士只說七月十四不能在家,沒說七月十五不能在家吧。
我看著地上已經燃燒殆盡的香灰,糾結起來。
不過很快,我就把理智拋到了腦後,從小道下了山。
路過村裡小賣部的時候,老闆突然叫住我。
「小彩,有你電話。」那時候村裡只有兩個電話,一個在村主任家,一個公用電話在小賣部。
我走過去。
「昨天就打來了,我去你家沒找著你,那人給你留了個號碼,讓你打回去。」
老闆遞給我一個撕得不規則的硬煙殼,上面寫著一串數字。
我按照那串數字撥回去,只響了一聲就被接了起來。
5
「那個小孩?」
是那個道士的聲音。
「我給你的香你點燃了?發生了什麼事?」道士問。
我把奶奶的變化,和那天晚上從奶奶口中聽說的事情還有我的猜測全部告訴了道士。
他那邊沉默片刻,再開口時無比嚴肅。
「孩子,你奶奶繼續活下去會害死更多人,你現在要做的事就是把你的姑姑和伯伯們放出來,讓他們去對付你奶奶。」
我愣住,姑姑伯伯們都死了,怎麼把他們放出來?
「這樣,你千萬記住我跟你說的話……」
和道士打完電話,我立刻朝村外跑去,我必須找到我爸。
只是剛跑到村口,就看到了騎著自行車帶著我媽和弟弟的爸爸。
他們本應在外婆家的。
我跑過去,氣喘吁吁。
「小彩,你幹嗎去了?為什麼從你外婆家跑回來?」
媽媽抓著我的胳膊質問,看樣子她很生氣。
我明明沒有去外婆家,大概是奶奶使的類似於障眼法的東西,讓爸爸媽媽以為我跟著他們一起去了外婆家。
只是現在來不及解釋這麼多。
我抓著爸爸的手,求道:「爸,我求你,信我一次,現在只有你能救我。」
我爸似乎想生氣,但見我一身狼狽,終究沒有聲罵出來。
「奶奶說我應該有四個伯伯,兩個姑姑,爸你知道這件事嗎?」
我爸完全懵了,他一點都不知道,從小還以為自己是獨生子來著。
「是奶奶告訴我的,如果你願意的話,能不能給他們在我們家立個牌位?」
我爸並不全然相信我,但很明顯,他不如一開始那樣篤定奶奶沒問題了。
「先回家再說,我要親自問你奶奶到底怎麼回事。」
儘管我十分不情願回到那個家,面對奶奶,可為了向爸媽證明我說的全部屬實,就一定得回家。
一打開院門,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襲來,我下意識後退一步,皺起眉。
爸媽對視一眼,不等說話,媽媽懷裡的弟弟便被那個味道熏得大哭起來。
他的聲音一響起,一個快速移動中的殘影從奶奶的房間中破門而出。
快到我們根本看不清那是一個什麼東西。
只知道那個黑色的殘影接近的時候,臭味更加濃郁了。
殘影的速度太快,任何人都來不及反應。
瞬息之間,媽媽大叫一聲,被那個殘影衝撞坐在地上。
而原本應該在她懷裡的弟弟,卻沒了蹤跡。
那個疑似奶奶的殘影把弟弟擄走了。
「小傑!」媽媽看著空了的懷裡,瘋了似的從地上爬起來,往外面追去。
我連忙拽住她。
別說根本追不上,就算追上了,媽媽也不是奶奶的對手。
我想到了道士。
「爸媽你們等我,我知道有個人能救弟弟!」
說完,我狂奔出去,去小賣部給道士打電話。
但願他還守在電話旁邊,能第一時間接到我的求救。
電話響了十幾聲,終於有人接起來。
「那個小孩?又出什麼事了?」
謝天謝地,是道士。
「我弟弟被奶奶擄走了,奶奶身上特別臭,比廁所的味道還臭。」
道士一驚,立刻道:「現在你馬上回去立牌位,你奶奶都快活成老妖精了,能和她抗衡的只有被她害死的冤魂,記住,供奉的香火十二小時不能滅,一旦滅了就前功盡棄。」
我茫然點頭,儘管沒人能看見。
「那我弟弟呢,弟弟怎麼辦?」
「我會想辦法保住他,至少在十二小時內你奶奶殺不死他,所以現在你在跟時間賽跑。」
我掛了電話,大哭著跑回家,媽媽還在哭,爸爸從雜物間裡找出了幾塊木頭充當牌位。
香火點上,爸爸在每一塊木頭上都滴了血。
道士說我們不知道姑姑伯伯們的名字,只能用他們至親之人的血引他們前來。
做完這一切,我們三個脫力一般倒在了供桌前面。
「沒事的,弟弟會沒事的。」我抱著媽媽的胳膊安撫道。
她通紅著雙眼,揉了揉我的腦袋。
「小彩,爸爸要跟你說一聲對不起,之前錯怪你了。」
我回頭,和爸爸相視一笑。
我不怪他,因為我從小就知道爸爸不是個聰明人,他老實木訥,甚至有些愚孝。
他的反應我都能理解。
還剩十分鐘就十二個小時整,道士說十二小時香火不斷,我那些亡命於奶奶手下的姑姑和伯伯們就能恢復靈魂的意識,他們甦醒的第一時間一定是循著奶奶的味道找到她,然後報仇。
到時候弟弟就有救了。
弟弟一定會沒事的!
我握著媽媽的手,和她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期間我們誰都沒有離開過供桌前,香燃盡了就續上。
終於,飄起的白煙起了變化。
6
每一炷香飄起的白煙在牌位前凝聚成團,直到凝成一團幾乎成為固體的煙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