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叛逆那年,被譽為天才書法家的周瑾忤逆父母娶了⽆權⽆勢的我。
他為我辦場聲勢浩蕩的婚禮,在維港連著放了三天三夜的煙⽕。
人人都說他愛我入骨。
可婚後第三年,周瑾的前未婚妻帶著孩⼦到我面前:
「我可以無名⽆分,可我不能讓孩⼦跟著我吃苦。」
「周太太,求你讓孩⼦認祖歸宗⾏麼?」
那時我不敢相信,與她發生了爭執,最後卻失足摔下樓梯,導致小產。
我醒來時,周瑾紅著眼跪在地上,求我原諒,說會處理好所有的事情。
卻沒想到,第二天,他不僅同意了孩⼦認祖歸宗,而且還哄我說:「箏箏,不孝有三,⽆後為⼤。」
「我已經不孝過一次了,不能總讓我爸媽蒙羞。」
「只要你答應了,我⻢上帶你去領結婚證。」
當時我沒吵沒鬧,只是點了點頭,⼼⾥覺得諷刺,也明白了個道理。
再濃烈的愛意到最後都會變成妥協。
所以,在出院當天。
我毫不猶豫地簽下了周瑾⼩叔遞來的假死協議。
1
周瑾的小叔是我爸之前的下屬。
十歲那年,我家遭到毒販報復,我爸媽當場斃命,我有幸活了下來,隱姓埋名了將近十七年。
直到一周前。
周瑾跪在地上求我原諒的視頻不知道被誰傳到了網上,鬧得沸沸揚揚。
又因為他是出名的書法天才,熱度一下⼦就竄到了前三。
我的臉被三百六十度⽆死角地曝光在了上邊。
⽴馬被藏在港城的仇家發現了。
周杭越得到消息後,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從邊境直飛了過來,他想送我出國。
但我拒絕了。
「小叔,我想跟你去邊境。」
周杭越冷著臉沒應我,他比我大七歲,做事沉穩,又不容置喙。
周家的人都怕他,可我不怕他,又說:「周杭越,我想當戰地記者。」
「我爸媽都是英雄,我也想當英雄。」
曾經因為周瑾而停下的步伐,我想重新踏上征程,哪怕前路荊棘密布。
周杭越依舊沒說話。
他抿著唇,一雙黑漆漆的眸子盯著我,仿佛是在透過我看誰。
直到十分鐘過去,他問我:「是因為和周瑾賭氣所以才要去邊境嗎?」
我怔了下,彎唇淺笑:
「確實與周瑾有點關係,但不是賭氣。」
周杭越斟酌許久,最終還是同意了。
我垂眸接過他帶來的假死協議,直接翻到最後一頁,一筆一畫地簽上自己的名字後,終於鬆了口氣。
還有三天。
湊巧的是,三天後也是周瑾允諾我去民政局領證的日子。
周杭越離開前問我:「離婚的事情需要我幫你解決嗎?」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窘迫。
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
我和周瑾結婚三年,有轟轟烈烈的婚禮,卻始終無一紙法律證明。周瑾的母親始終覺得我配不上他。
如果這次不是江詩雨帶著孩子回來。
周母為了讓周瑾妥協,她怕是這輩子都不會鬆口。
周杭越似乎並不知道這件事情,他擰著眉,臉上帶了幾分慍色。
正要開口說話時,又想到了什麼。
最終輕嘆口氣。
「以後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
「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我搖了搖頭。
周杭越很忙,一年都不能回一次家。
但沒關係了。
一切都要結束了。
2
回家的時候,我剛輸入指紋。
就聽到客廳里傳來小孩的哭聲,手中的動作一滯。
周瑾大概是察覺到我回來了,他先我一步開了門,看到我時,唇角上揚:
「箏箏,你回來了。」
我沒應他,臉色平靜。
江詩雨坐在客廳,正抱著孩子在喂奶,聽到動靜時,抬眸看我彎唇一笑,一副女主人的姿態。
我下意識看向周瑾,他笑著解釋:
「是媽讓詩雨搬過來的,說她孤兒寡母的,一個人住不安全,所以——」
「所以就搬到我們的婚房來了。」
我替他說完了後半句話。
周瑾的笑意微微凝滯,但又很快討好地過來牽我的手。
我沒來得及避開,左手已經被他攥在了掌心裡:「箏箏,你也知道媽的脾氣。」
「你就忍一忍好不好?」
「都是暫時的。」
我沉默不語,垂眸時,目光正好落在他手背上那道很淺的疤。
我還記得,那是他為了翻牆給我買生日禮物時,不小心被上面的鐵絲劃到的。
當時流了很多血。
他疼得齜牙咧嘴,可看到我掉眼淚,他又漫不經心地說:
「哭啥?」
「箏箏,你說這算不算是男人的勳章?」
我恍了神,然後止不住就笑了。
那晚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柔和又溫暖,讓人想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可如今的周瑾已經不是周瑾了。
半晌,我平靜地抽出手後,抬腳就想往樓上走。
周瑾卻又拉住了我,他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箏箏,主臥我讓給詩雨了。」
我的心口猛地一顫,臉上終於露出一絲不可置信的情緒。
周瑾下意識放低聲音,他平日最怕我生氣,連忙又哄我:
「我已經買了對面的房子,只是還在裝家具,等過幾天我們領了證,順勢就搬進去。」
「箏箏,別和我生氣,嗯?」
登時,我心裡止不住冷笑。
果然一味的退讓妥協只會助長貪婪,此時,我無比慶幸自己的選擇。
「我上樓收拾。」良久,我答道。
周瑾這才鬆了口氣,他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為難,箏箏,我愛你。」
說完這話,他動作很快地親了親我的側臉。
又討好道:「你今天剛出院,我親自下廚好不好?」
我的眸色微沉。
原來周瑾還記得我今天出院。
3
主臥的裝修和客房都大差不差。
我從衣櫃里拿出行李箱,正想收拾東西時,動作突然一頓。
當年我爸媽死後,他們的同僚本想把我送到福利院的,但我死活不肯答應。
最後一個人偷偷跑回了梧桐巷的老宅。
周杭越知道後,特意過來找我,他知道我不喜歡福利院生活,所以就把我帶回了周家。
那年他才十七歲,就已經少年老成。
配合軍方完成了好多次任務。
當時我對誰都冷冰冰的,周杭越陪了我一年,十八歲成年後他的行蹤就變得神秘了起來。
我們的聯繫也越來越少。
周家的人都不知道我是什麼身份。
有人猜測我是周杭越他爸的私生女,也有人猜我是周杭越的童養媳。
他們對我都是避而遠之,沒幾個願意和我玩。
直到十五歲那年,我遇到了周瑾,他因為書法比賽輸了被關在周家的禁閉室反思。
我路過時,湊巧聽見禁閉室的門發出劇烈的聲響,他沙啞著嗓音喊著救命。
我本來不想多管閒事,抬腳要走。
周瑾大概是聽到了動靜,立馬說:「你給我開開門,我拿東西給你換。」
「絕對物超所值。」
「行行好,再不救我,我就要一命嗚呼啦。」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誘哄的意味。
最後我還是鬼使神差地給他開了門。
周瑾出來時,渾身都是汗水,臉色慘白,雙腿都在發軟,差點就撲倒了我。
我接住他時,他沖我咧嘴揚起笑,又無力地對我說:
「我媽是真要我命啊。」
他說,他有幽閉恐懼症。
我一句話都沒搭腔,而是朝他伸出手:「東西。」
周瑾當下怔住了,然後又捧腹大笑了起來。
少年那時足夠明媚,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握著毛筆洋洋洒洒地給我寫了一首浪漫情詩。
那是我爸媽死後收到的第一份有溫度的禮物。
自那日起,周瑾如刺穿黑暗的利刃般闖進了我的世界。
我們的關係莫名其妙地變好,上同所高中,上同所大學,最後他又頂著父母的壓力,一腔孤勇地娶了無權無勢的我。
盯著眼前的主臥,我恍惚了許久。
周家似乎沒有什麼東西是真正屬於我的,唯一曾擁有過的,就是周瑾那刻熾熱的真心。
但現在,好像也沒了。
4
我隨意收了幾件衣服,又把重要的證件收起來後。
拉著行李準備走出主臥時。
江詩雨抱著她的孩子出現在了我的面前,聲音譏諷:「秦箏,我原以為你是個有骨氣的。」
「現在看來,跟那些眼睜睜看著丈夫出軌卻無能為力的女人也沒有什麼不同。」
我沒在意她的挑釁。
也並不想和江詩雨有任何交集。
繞過她正準備走時,她快步擋在了我的面前,眼底帶著挑釁:
「秦箏,你到底在神氣什麼?你真以為周瑾會永遠圍著你轉嗎?」
「如果當年不是你橫插一腳,今天周太太的位置也不會是你,而我也不會成為沒名沒分的第三者。」
「秦箏,你搶了我的東西這麼久,還不打算還嗎?」
她的情緒明顯變得激動。
而我始終保持著平靜。
江詩雨是江家的大小姐,她家與周家的背景相似,周家以書法出名,而江家以一曲芭蕾舞名動世界。
當年兩人還沒出生時就定下了娃娃親。
可實際上兩人的交集並不多,原因無他,江詩雨曾經漂亮又驕傲,對周瑾的感情帶著隨時可以放下的隨意。
每次周瑾被周母逼著與江詩雨見面,江詩雨都會因為跳舞失約。
一次兩次……
周瑾原本對她就談不上多喜歡,後來就更加不耐煩了。
直至十八歲,周瑾向我表白後就徹底斷了和江詩雨的聯繫。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
周瑾二十歲拿下全國書法比賽冠軍時。
江詩雨第一次放棄了她的芭蕾舞,想回國給周瑾慶祝,卻在途中遭遇車禍,距骨骨折,職業生涯徹底被毀。
而江家徹底把她當成了棄子,流放在了國外。
如果不是一周前江詩雨左腳微跛地跑到我面前時,我早就已經把她遺忘了。
良久過去,我掀起眼皮,對上江詩雨不甘心的表情,薄唇翕動:
「江詩雨,我沒搶走你任何東西。」
「周瑾,是你不要的。」
江詩雨微怔,隨即又冷笑了聲:「我不要的?」
「秦箏,你知道周瑾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軌的嗎?」
聞言,我下意識握緊了行李箱的拉杆。
她湊近了我,聲音很輕地說:「兩年前。」
「沒想到吧,秦箏。」
「你自以為幸福圓滿的婚姻在兩年前就已經變得破爛不堪,你真的以為周瑾很愛你嗎?」
驀地,我心一顫。
饒是已經猜到了,但聽到江詩雨說這話時。
胸口還是有些悶脹。
見我不語,她又說:「當時他出差,我們在醫院碰到的,他看到我的腳變成現在這副鬼樣子時,他居然心疼我,那時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但我知道,這只是男人的通病。」
「我哄著他陪我喝酒,他沒拒絕,後來又順其自然地滾上了床。」
「醒來後他給了我筆錢,想封我的口,我拒絕了,但我沒想到兩個月後,會查出懷孕。」
「我告訴周瑾後,我以為他會讓我打掉它,可沒有。」
江詩雨說到這的時候,刻意看了我一眼。
我面上的情緒未顯,但指甲早已經陷入掌心,疼痛從四面八方侵入我的心臟。
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
我不想繼續和她糾纏,想從另一側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