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親手把我推下了誅仙台,唯有我死,小師妹才能復活。
我占了她的身體兩百年,也養了這身體兩百年,如今她魂魄重聚,我便該讓路,恭迎她回歸。
師父是天界戰神,兩百年前神魔交鋒,我和小師妹為了協助他,一起死在了他眼前。
只不過我碎了身子,小師妹碎了魂魄。
師父施了法,將我的魂魄渡進了小師妹的身體中,睜眼時,他滿目的柔情幾乎要將我化成水。
他向來清冷,何曾這樣看過我呢?
偏偏那時的我沒有絲毫懷疑,天真地以為他是感念我捨身為他擋那一劍,才以數倍於從前的溫柔來回報。
他愛惜我,勝於愛惜他維護了千年的聲名。
我性子頑劣,總愛闖禍,被天庭的仙人們口誅筆伐數次,向來公正嚴明的他卻始終捨不得罰我。
他說鳶鳶便是將天鬧翻了,師父也給你頂著。
我愛給他熬湯喝,記得有一次誤殺了神魚,九幽仙君來興師問罪時,他閉門不理,任憑他砸爛了門也不肯將我交出去。
他說有師父在,誰也欺負不得你。
他對我說過最重的話,便是嗔怪我調皮搗蛋,弄傷了自己的手,說完還要親自為我上藥,捂著我的手心疼不已。
瞧,他多溫柔。
我以為他當真看重我,日日見他一面便如飲甜湯,忘乎所以。
今日我才知道,那溫柔關懷,原來是給小師妹的,他從未想過勻給我半分。
他待我好,不過是我鳩占鵲巢,撿了兩百年便宜。
是他自己說的,在他心裡我和小師妹都一樣,所以我才從不懷疑,所以我才越陷越深,以為自己在他心裡占了一席之地。
卻原來,是場百年大夢。
前些日子我還問過他,師父,小師妹魂魄已聚成,待她回歸,我又該去哪裡呢?
他淺淺笑著說,鳶鳶別怕,師父會想辦法的。
我信了他。
可最後怎麼也沒想到,原來這辦法竟是將我推下誅仙台,趁靈肉分離之時引小師妹的魂魄回原身。
而我,便墮入萬丈血淵。
師父抱著小師妹飛上去的那一刻,我絕望地下墜著,任由戾氣將我割裂。
恐懼,不甘,心痛。
我看見小師妹鑽進他懷裡輕輕啜泣,說師父,阿念回來了。
我看見他緊緊抱著小師妹說不出話,朝我投下最後一眼。
原來他兩百年來嬌縱我,只是為了讓我給小師妹養護原身。
我不敢再看,冒牌貨得了小師妹的福,苟活了這麼久,今日終於「功成身退」了。
可是始終是不甘心啊。
何苦騙我這麼久,何苦讓我心存希望,師父,你不如早些殺了我。
我極速墜落,在劇痛中失去了意識。
倘若能重來,我定要將他推下誅仙台,叫他嘗嘗我的痛。
我沒有想到的是,我還能醒過來。
更沒有想到,這誅仙台下竟然是巨大的神墓,而我身邊屍骨成堆,冷氣森森。
我試著動了動,這才發現自己已近乎透明。
此處並無靈氣借我凝魂,大概過不了幾個時辰,我便要魂飛魄散了。
誅仙台戾氣極重,我至此時仍未隕滅,許是因為師父推我前,曾向小師妹的身體里灌了一道護魂的仙氣,我碰巧沾到了一些。
竟又是沾了小師妹的福。
如今他二人久別重逢,必是濃情蜜意,如膠似漆,我卻在這昏暗的大墓里受萬劍錐心之痛,無人在意。
多諷刺。
我苦笑一聲,拖著半殘的魂軀往前爬行。
我不想死,起碼不想死在這無人之境。
那身體我養護了兩百年,傾注了兩百年的修為,卻是為他人作嫁衣裳,我不甘心。
我在天宮向來不受仙人們喜歡,他們總說我斤斤計較,睚眥必報。
我若就此死了,如何對得起自己的名聲。
所以我一定要活下來,要回到天宮,討回他們欠我的債。
我越過森森白骨,向墓中唯一的一絲光源爬去,那裡或許是出口,只要能出去,哪怕捕到一絲靈氣我也能活。
爬行半晌,那光源越發清晰,我揉眼看,卻並非什麼出口,而是一顆魂珠。
想來是隕落於誅仙台下的殘魂,千百年來出不了大墓,便在此凝成了魂珠。
我靠近時,那魂珠動了動,大墓里無端起風,像是要將我吹過去。
不能,我決不能就此被魂珠吸納,我要逃出去!
我退得愈急,風便愈急,魂珠發出了低吼聲,似是怒極。
我的魂軀並未完全破碎,尚能抓住東西,情急之下,我抱在石柱後,撿起地上的骸骨砸向魂珠。
骸骨穿過,魂珠破碎了一刻,又重新凝聚,怒氣更勝。我只知道砸它有用,於是再次砸過去,想趁它破碎時逃走。
魂珠顫抖起來,墓中大風呼嘯不止,像是要將我生吞活剝。
咚的一聲,我丟過去的頭骨落了地,不知是撞到了什麼,墓中轟然大亮,卻原來是四壁的火把莫名燃燒起來了。
我驚得坐在了地上,魂珠也不知為何突然收聲,恐懼地躲到了一節石筍後面。
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絕於耳,我抱成一團,待適應了強光,勉強眯著眼看,這才發現前面的地上鋪著厚厚一層黑色藤蔓,此刻正有條不紊地往後退著,露出了原本掩蓋的東西。
中央那塊厚一些的地方漸漸露出一張寶座,而那寶座之上,竟斜倚著一個人。
他身著黑袍,銀髮垂落在地,面容妖異,此時正闔目懶坐,像是剛剛才睡著一般。
黑藤退盡之時,他倏然睜眼,一雙黑瞳沉得快要把人吞沒。
「何人擾了本座好覺。」
他淡淡啟唇,撐著腦袋的手徐徐放下,隨後揉了揉脖子,象徵性地打了個呵欠,目光慵懶地落在了我身上。
他唇角牽了牽,笑得不屑。
「原來是個將散的殘魂,你是何人?為何在此處?」
這人氣度非凡,魂珠又這般怕他,估摸著是哪位閉關修煉的仙尊,我不敢惹怒他,連忙伏身跪道:「上仙息怒,我墜了誅仙台,無意落在了這大墓中,絕非故意打擾仙尊清修。」
「上仙?大墓?本座什麼時候成仙了,我這洞府又什麼時候變成大墓了?」
他不是神仙?這兒,是他的洞府?
我愣住了,那人見我啞口,撐了撐膝蓋想要站起來,才起身卻又咚地坐下了。
他皺皺眉,低頭撩起衣袍看了看,原來他不知在此處坐了多久,腳下已經生出根須,扎進頑石之中了。
他抬起頭,似乎有點尷尬,朝我揮了揮手,「小東西,你過來。」
我懼他身份不明,不敢動身。
「叫你過來你就過來。」
他一揮手將我吸了過去,我被他揪住衣領,驚叫不已,連忙問他:「你要幹什麼?你是人是魔!」
「本座既不是人也不是魔,本座是妖。」
他將我丟在地上,指指自己的鼻子,「見過嗎?妖。」
我咽了咽口水,搖搖頭,我自幼修仙,飛升之後見的只有神仙和魔族,還真沒接觸過妖。
妖吃人嗎?
在我愣神時,這人卻不知在想什麼,撩起袍子左看右看,「本座睡了太久,腳下長根了,怕是要過些日子才能恢復。」
他瞅瞅我,「便賞你留下做僕人,聽候本座差遣吧。」
「啊?」
「你我簽訂血契,從此你就是本座的人了。」
說著他抓起我的手,一口咬了個窟窿。
我疼得叫起來,「啊!我還沒同意呢!」
「能做我的僕人,是你三生有幸。」他冷哼一聲,又要咬自己的手,將下口時卻停住了。
他看了看我手上的窟窿,道:「罷了,怪疼的,你流點血就夠了。」
我抽回手,本就不富裕的魂魄咕咕往外涌著靈氣。
我捏著手,有了主意。
靠自己肯定是出不去的,還不如留在他身邊穩妥,他瞧著法力頗為強大,若肯勻給我一點靈氣,我便能修補殘魂逃出去了。
「好,我做你的僕人,可是我魂軀殘破,怕是過不了幾個時辰就要隕滅了。」
他笑笑,「那還不簡單?」
左看右看,他盯上了躲在石筍後的魂珠,魂珠嚇得身子一抖,來不及跑就被他吸了過來,生生融進了我體內。
我頓感身子充盈起來,那橫衝直撞的魂珠在他的運功下瞬間服帖了。
我看著自己已經完整的軀體,激動得語無倫次,但還不至於失了理智,趁熱打鐵道:「可我還沒有真身呢!」
他淡淡掃了我一眼,「放心,你好好伺候本座,出去以後本座一定給你擄一具好身子。」
「好,我信你。」
我壓下狂喜,朝他躬身拜了拜,「還未請教主人姓名。」
「姓名,我叫什麼來著?」
他想了一會兒,忽然問我:「小東西,如今是何世何年?」
修仙之人常需閉關,這一閉往往就是幾十上百年,想來他們妖精也差不多。
我想了想,照天庭曆法告訴他:「如今是玄繆一千二百年。」
他眉目間帶了絲絲嫌棄,「玄繆是什麼東西,我問你,軒轅那老傢伙退位了嗎?」
「軒轅……你是說上古軒轅帝嗎?他歸墟都快一萬年了。」
他呆滯了,好半天才道:「本座睡了一萬年了?」
一萬年是什麼概念?當今天帝五千五百歲,已垂垂老矣。
天帝尚且如此,他一個妖如何能活了一萬多歲,還是青年的模樣呢?
我自是不信,疑道:「你有一萬歲?那我豈不是要叫你一聲老祖宗了?」
他皺皺眉,「哪裡老了,何必叫得這般難聽,對了,想起來了,本座的名字叫幽存,日後你出門在外報本座的名號,但凡有些眼色的人都會拿你當祖宗供著的。」
「是。」我十分配合地點了點頭。
他的話實在離譜,我想他大約只是睡太久腦子不清醒,拿一百年當一萬年罷了。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他問起時,不知怎的我腦中想起的卻是師父喚我「鳶鳶」的場景,我叫扶鳶,自我占了小師妹的身體後他才改稱我鳶鳶的。
真噁心。
我壓住心頭這一陣不適,胡亂編了個名字。
「我叫誅玉,誅仙台的誅,玉碎的玉。」
我在這洞府里給他辦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地上的骸骨清理乾淨,不過這洞府沒有出口,我也只是將骨頭搬到他看不見的地方罷了。
第二件則是給他找吃的,我沒有真身,不必進食,但他不行,需要吃些東西,那變成根須的腳才能復原。
此處別無他物,只有些黑色藤果,他雖不喜,卻也沒有選擇,只能將就吃一吃。
洞中到處都是屍骨,只有他周身這一處是乾淨的,當天夜裡,我便在他腳邊睡下了。
也不知怎的,明明沒有真身,我卻總還是會覺得冷,半夜裡摸索到他的衣擺,便偷偷往自己身上拉,勉強取暖。
後來見他沒反應,便更大膽地扯衣服過來,總算暖暖和和地睡著了。
翌日我醒來時,一睜眼就看見他正光著上半身坐著。
他看看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又看看我,咬牙切齒地問道:「誅玉,你昨晚把本座怎麼了!」
我連滾帶爬地起來給他穿好衣服,手忙腳亂地,還不小心把他摸了個遍。
手感十分不錯。
他壓著氣,耳朵紅紅,面有慍色,但到底還是顧及形象,沒把我怎麼著。
但我自個兒心虛,不敢再睡他腳邊,撿來枯藤做了小窩,免得半夜裡再起賊心去偷他衣裳。
過了幾天,他見我這加害人比受害人還羞惱,像是發現什麼了有趣的事,也不生氣了,反倒時不時譏笑我兩句。
洞中昏暗,他卻總能知道時辰,精確到幾時幾刻,當然,他就是騙我,我也不能知道。
我急著出去,但他的腳恢復得極慢,許多日過去心裡便有些急了。
「主人,你這腳還要多久才能恢復呢?」我坐在他腳下,很是發愁。
「你很急?」
我笑望著他,「替你急,總這般坐著不舒服,我心疼。」
「這可有意思,會半夜扒了我衣裳取暖的人,心疼我坐著不舒服。」
他一提這事,我便又想起了他秀色可餐的胸膛,咽了咽口水,深覺自己齷齪,臉便莫名紅了。
他卻覺得有意思,玩味地瞧著我笑,「誅玉,你臉紅什麼?」
「誰臉紅了,熱的。」
「熱?」
他指了指自己快要露出的半個臂膀,「那就把本座的衣服撒開,又要被你扯掉了。」
我趕緊鬆了開,手忙腳亂地給他把衣服整理好。
我本就是斜向前側著身子,站不穩,他不知怎的忽然往前湊了一下,幾乎要碰著我的鼻頭,驚得我踩了裙擺,撲在了他身上。
他下巴高高抬著,也沒伸手扶我,問道:「怎麼?這回還想睡在本座懷裡?」
我一直在天宮,見過的人都十二分的正經,何曾被人這樣調戲過,當即便臉熱得要燒起來。
「誰要睡你懷裡!」
我惱怒不已,氣呼呼地站了起來,他瞧著我,一雙狹長的眼睛裡滿是成功惹惱了我的得意,「膽小如鼠。」
洞中無事,他也就從我身上找點樂子了。
我氣不打一處來,向來只有我調戲別人,哪有別人調戲我的。
我咬咬牙,一屁股坐在他腿上,在他驚詫的目光下環住他的脖子,眨眼道:「主人,你是在暗示我嗎?」
他沒想到我會突然坐下來,身子忽然僵住了,「你幹什麼?」
「你說我膽小如鼠,不就是嫌棄我不夠主動嗎?我好笨,剛剛都沒聽明白,來吧主人,不要憐惜我這朵嬌花。」
「住手,你不要亂來!」他抓住我胡亂撓他胸膛的手,眼中有了一絲慌亂。
「哎呀這就抓我手了,你可真心急。」
我得意起來,目光落在他好看的薄唇,腦子一熱親了過去。
唇瓣相貼那一刻,幽存整個人都愣住了,喉結動了動。
「呀,藤果是不是又熟了?我去看看。」
我跳了下去,一溜煙地跑了。
我雖沒有經歷過,卻也知道撩動情就跑有多難受,幽存腳還沒好,又不能追我,便只能自己默默承受了。
看他還敢不敢逗我了。
我在別處睡了一晚,估摸著幽存該冷靜下來了才返回。
一進去,卻發現座椅上已經空了。
藤果噼噼啪啪地落在了地上,我看著空蕩蕩的洞穴,目瞪口呆。
幽存的腳已經好了?
遭了,他是不是離開了?是不是我惹怒了他,他不帶我走了?
我慌忙往前走了幾步,摸了摸座椅。
熱的,他沒走遠!
我猛地轉身,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具結實的身體。
「在找本座?」
以前坐著的時候我沒注意,現在才發現他好高,太高了,我本是女武神,身量也不小,可在他面前我卻顯得嬌小得不像話。
我退了退,磕巴道:「你,你腳好了?」
「剛剛突然好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他身子往下傾了傾,逼得我一屁股坐在了石椅上。
「當然是為了收拾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東西。」
「那,那肯定不是我吧?」
我往後縮了縮,弱小又無助。
「那是誰呢?你說說,這洞裡還有誰?」
他徹底傾下來,將手撐在我兩側,將我圍得密不透風。
後悔,現在就是後悔。
「嗚嗚嗚,我錯了。」
「現在知錯了?你知道本座這一晚上是怎麼熬過來的嗎?」
「嗚嗚嗚,放過我吧。」
「放過?那怎麼行,總得把事辦完。」
「別別別!你要跟一個鬼辦事嗎?我現在都沒有溫度,冷冰冰的那也不舒服啊!」
「我不嫌棄。」
我哇地哭了起來,「啊!求你了!我知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別碰我!」
我哭得太大聲,幽存揉了揉耳朵,好笑地站了起來。
「行了,你吵得本座耳朵疼。」
我見他起身,連忙躲到了石椅後。
「躲什麼?本座若真想把你怎樣,你以為你跑得了?」
這倒也是,我抽抽噎噎地探出個腦袋觀察他,把他逗笑了。
「出來吧,本座現在已經沒興趣了。」他丟下這麼一句,逕自轉身走了。
我連忙跟上,擦擦臉問他:「你,你去哪兒?」
「離開這兒。」
真的可以出去了!我一激動,什麼都忘了,連忙緊緊跟在他身邊。
走了一會兒,他忽然停了下來,右手一揮,面前的石壁轟然炸開,千萬道滾燙的陽光射了進來,我連忙躲到他身後,過了好半天才敢睜開眼。
陽光穿過飛揚的塵土透到他身上,將他的銀髮染成了金色,煞是好看。
他沒有回頭,淡淡道:「愣著做什麼?走了。」
我趕緊拉住他的衣袖,同他一道躍了上去。
原來此處竟在地下,洞頂是散發著淡淡黑氣的漩渦,直通九霄,想來上面就是誅仙台。
「好端端的洞府被弄成了墳場,本座早晚找他們算帳。」
他未多做逗留,便向別處飛去,我連忙抓緊了,問他:「我們這是去哪兒?」
「一統妖族。」
「你別忘了還要給我尋一具真身!」
他好笑地看著我,「你看著哭得凶,帳倒是記得很清。」
「這可是你答應我的事,你總不能賴掉吧。」
「本座答應的事,自然會辦到。」
說著他就拎著我落了下去,好巧不巧,底下是一墳地,恰好有副棺材正要下葬。
「你看,這不就有了。」
他瞅了一眼,用力將我丟了進去。
動作十分隨意,甚至沒給我機會看看裡面裝的是男是女,身體是整是零。
好在我運氣不錯,棺材裡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很新鮮完整。
棺材板不厚,我兩拳就錘爛了。
那女孩的父母哭得正傷心,見我錘爛棺材板鑽出來,當下就驚得坐在了地上。
「節哀。」
我向他們抱抱拳,風一陣地奔向了幽存。
他打量了我一番,「這女孩的眉眼倒跟你原來的樣子有幾分神似。」
「確實,確實。」
其實我還沒看見自己長什麼樣,也沒太注意他在說什麼,心裡想的是,我現在是不是能跑了?
「走吧。」
他抬步就要走,我連忙扯住他的衣袖,試探著問道:「主人,你現在身體已經好了,不需要人照顧了吧?那我能不能……走了?」
他頓了頓,眸光一冷,問道:「你想走?」
「主,主要是覺得你不需要我了。」
「誅玉,你要弄清楚,你和本座簽了血契,就是本座的人,走或留你自己說了不算。」
「那,血契根本就沒簽ṭū́ₚ,明明只有我流血了……」
「本座說簽了就是簽了,你的命是本座給的,若真想走,就把命留下。」
我見他臉色越來越冷,也不敢再說了,連忙笑道:「不走不走,我不是怕你嫌我沒用嘛!只要你不嫌棄,我十萬個願意跟著你!」
他也不知信不信我這話,臉色總算緩和了點,一把揪住我繼續趕路。
罷了,幽存正盯著我,我暫時跑不了,等我身體恢復些了,再尋機會回天宮吧。
他們不會想到我還能活過來,更不會想到我會以新的身份回歸。我有點期待了。
半個時辰的功夫,幽存帶我落在了一座纏滿藤蔓的山上,此處氣息詭譎,恐怕是個精怪橫行的地界。
他負著手,瞧著不遠處的洞門,「誅玉,你去通報,就說幽存到訪,讓崇離出來迎接。」
我尋思這話也過於趾高氣揚了,但見他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不敢違逆,硬著頭皮上了。
洞府門口立著兩個虎妖,我心裡虛得很,卻也不想輸了氣勢,挺著腰板喊道:「幽存大人駕到,崇離速速出來接駕!」
不知為何,這一句如同平地驚雷,整個山林都躁動了起來,無數精怪躲在暗處偷偷打量著我,洞府上面也鑽出來個腦袋,罵道:「來著何人?竟敢直呼崇離大人名諱!」
「我是誰不重要,讓崇離出來就是了。」
我這一句更激怒了妖精們,被他們嘰嘰喳喳地罵了起來,洞府上的那個腦袋怒道:「崇離大人仙逝幾千年了,你這瘋丫頭胡叫什麼!」
「死了?」我愣住了,回頭去看幽存,他眼中也有一閃而過的驚訝。
片刻後,洞府深處傳來極蒼老的聲音,「何人如此大膽,竟敢來我萬妖洞鬧事?」
這聲音不怒自威,帶著駭人的力道,逼得我不由往後退了兩步。
裡面的人漸漸走了出來,卻原來是個老得眼睛都快睜不開的妖精,才一見我,便冷冷笑道:「原來是人類,我當是什麼東西,哼,真當我妖族沒落,任誰都能來踩一腳了嗎?」
我尚未及解釋,身後便傳來穩重的腳步聲。
幽存緩緩走到我身邊,瞧著老妖說道:「你是崇離的女兒?叫洛茴是嗎?你父親曾帶你來見過本座。」
「大膽,你是何人,竟敢在此處胡言亂語!」老妖怒了,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戳,震得我們不由退了兩步。
她瞧了我一眼,瞭然道:「哦,冒充幽存大人的就是你?幽存大人已歸墟萬年之久,你這黃口小兒也敢污了他的名,今日我便要將你就地正法!」
說著,她手中的拐杖瞬間變成藤鞭向我們抽來,帶著深不可測的妖力。
幽存抓住我向後一躍,雖已是極快,他的手卻還是被鞭尾抽紅了。
他打不過這老妖精?
眼看那老妖又要動手,幽存冷冷淡淡的臉上總算有了點波瀾,Ţṻₒ「洛茴,你小時候本座還抱過你呢。」
「幽存大人怎會連我一鞭都接不住!臭小子,今日當真要好好教訓教訓你!」
那藤鞭帶著更重的妖力向我們揮來。
「既然你不信,那本座也沒有辦法了。」幽存臉色驟然冷了下來,銀髮在風中微動,殺氣逼人。
我開始替老妖擔心,完了,要大開殺戒了。
藤鞭近在眼前,我正想幽存會有什麼動作,下一刻我的手卻被抓住,嗖地躍上高空,衝出了山林。
跑,跑了?
「主人,我以為你要給他們點顏色瞧瞧呢?」
幽存面不改色道:「剛剛不是說了嗎,她不信,本座也沒有辦法了。」
原來他的沒有辦法,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我們落在一處空地上,幽存有些鬱悶地瞧了我一眼,「本座被軒轅那老傢伙封印了,加上休眠太久,如今的妖力堪堪抵得上一二百年的小妖,如何打得過萬年老怪。」
「那現在我們怎麼辦呢?」
「解封咒印藏在天地靈石里,不過軒轅已死,也不知靈石去了何處。一萬年太久,世上已無人記得本座,若不解開封印,難以使人信服。軒轅這老傢伙,哼。」
他背對著我,甚是落寞。
這般離奇的事叫他說得有板有眼的,這傢伙難不成真活了一萬年?
我偷偷打量他,怎麼看都不信。
不過,我倒是有了個思路,天宮寶貝那麼多,若真有什麼靈石,說不定也在裡面,我何不引他隨我去天宮呢?
我一拍掌,道:「主人,我知道要去哪裡找靈石。」
「嗯?」
「我看書上說,天宮裡寶貝多得不得了,靈石這種寶物說不定也在裡面。咱們不如去天宮找找?」
他沉吟一番,道:「你說得容易,如今是你能上得去,還是我能上得去?」
「去天宮還有別的法子,你信我就是了。」
去天宮確實還有別的法子。
雲夢澤有個修仙之所,名為雲中二十四樓,裡面遍地是神仙,我便是在那裡修煉的,在成仙之前我就被師兄師姐們帶著頻繁出入天宮了。
我師父是天界戰神,眾仙尊稱他一聲玄燁上神,數百年前魔族犯亂,他便在雲夢澤上建立了二十四樓,挑選有慧根的凡人來修仙抵禦魔族,因為報廢率太高,每年都在招收新弟子。
當年我從雲中二十四樓入天宮,如今,我又要以這種方式回去了。
命運倒也奇妙。
幽存對我的話並無質疑,稍加考慮便帶我前往雲夢澤了。
當日他隱了妖氣,扮作凡人,同我在夢澤城中歇腳,打探了一番,得知雲中二十四樓果然還在招弟子。
不過此時天色已晚,上山的事只能明日再說了。
奔波了一整天,我和他都有些餓,便找了家酒樓吃飯,難得下館子,我自然是大魚大肉吃了個痛快。
結帳的時候,我眼巴巴地瞧著幽存,他也瞧著我,問道:「為什麼要付錢?」
候在一旁的小二隻當他是開玩笑,笑道:「公子衣著華貴,想必不會是吃飯不給錢的潑皮罷。」
幽存卻冷了臉,帶著絲絲殺氣說道:「放肆,本公子吃飯什麼時候付過錢!」
他氣勢洶洶,我只覺得丟人得慌,臉唰地紅了,連忙拉拉他的衣袖問道:「你幹嗎呀!你沒錢?沒錢你怎麼不早說呢?」
他低頭瞧了我一眼,坦然道:「你也沒有問過我。」
小二見情況不對,也反應了過來,冷笑道:「呵,原來是兩個裝闊佬的窮鬼,在我天香樓還能讓你們吃了霸王餐?做夢!」
他揮一揮手,叫道:「來人呀!把這兩人的腿腳打斷,衣裳也給我扒了!」
話音剛落,分布在四周的幾個壯漢便快步跑了過來。
「遭了,要挨揍了!」我連忙進入警戒狀態。
幽存好笑道,「有我在,你怕什麼?」
不知怎的,我心忽地一痛。
我真怕聽見這句話啊。
在天宮時玄燁總說這樣的話,我來保護你,有我在。
這些話真是最最可怕的謊言。
錯神間,幽存攬住我的肩膀忽地往上一躍,待我反應過來,他已經把人家的屋頂捅了一個大窟窿了。
「你看什麼?我不是打不過他們,只是不屑於和凡人動手。」
「知道知道。」
酒樓里的夥計們跑了出來,在大街上瞎跑,邊跑邊喊道:「快抓住那兩個吃霸王餐的!」
幽存瞧了他們一眼,問道:「霸王餐是什麼?」
「就是吃飯不給錢,像咱們剛剛那樣。」
「你懂的真多。」他露出個瞭然的表情,抱著我隱了身。
我們落在了別處,沒有錢,沒法光明正大地住店,我們找了家客棧,趁著沒人偷偷占了一間房,暫時歇下了。
床只有一張,幽存自己占了一半,看著局促不安的我,拍了拍旁邊的空位,「還在等什麼?」
我可還記得上午的事呢,小心地往後退了一步,看了看地板,咬咬牙道:「算了!我睡地上吧。」
說著便躺了下去,才觸地,幾根藤蔓忽然伸下架將我捆住,拉到了床上。
我動彈不得,看著近在咫尺的幽存,慌慌張張道:「你你你要幹什麼!」
他卻沒動,也沒鬆開我。
「你如今是凡人之軀,地上又硬又冷的,睡一晚恐怕就要報廢了。」
「我,我不怕……」
他冷哼一聲,翻了個身不再看我,淡淡道:「放心,你這身子還沒完全活過來,冷冰冰的,本座沒興趣。」
真的沒再動了。
我的心慢慢放了下來。
身上的藤蔓不知什麼時候撤走的,我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冷,真冷,被子根本沒有用。
幽存身邊暖暖的,好想靠過去啊。
不行啊,之前還說要睡地上呢,我得有骨氣一點,不然他又要笑我了。
我裹緊了被子,凍得牙關打戰。
半夢半醒間,一隻手伸了過來,碰了碰我的冷冰冰的臉,隨後一把將我撈了過去。
我整個人被裹了起來,像是從寒冬墜入春風。
舒服了。
第二天大清早,我睡得正香,忽然覺得鼻頭癢得很,什麼東西拍走了又來,氣呼呼地睜眼,卻發現幽存正一手撐著身子趴在我面前,一手拈了幾根頭髮掃我的鼻子。
「你幹嗎呀!」
我有起床氣,他卻不氣,見我不高興反而笑了起來,又掃了掃我的鼻子,說道:「該起了。」
「還早呢!」
「起來,帶我去吃霸王餐。」
他說起霸王餐,我又想起了昨天的事,直接尬醒了,然後就發現自己躺在床內側,他在外側。
昨晚明明是我在外側啊。
我連忙抱住身子,「你昨晚把我怎麼了!」
「我能把你怎麼樣?」
他嫌棄地看了我一眼,翻身下了床。
「走了。」
他打開門,外面透進來了一縷陽光,整個房間都變成了溫暖的色調。
我忽然想起來了昨晚的事,想起後來我貪戀那一絲溫暖,八爪魚似的纏住他不肯放。
說好的骨氣呢。
我懊惱不已,一邊尷尬得腳趾摳地,一邊連滾帶爬地起床。
簡單收拾過後,我們便去雲中二十四樓了。
到了山下我就傻了,原來今年男弟子名額已滿,只收女弟子。
站了許久,我看了看幽存。
你看,不是我想跑,有些事就是這麼巧嘛。
「主人,你看這……要不我們做姐妹?」
他掃了我一眼,嚇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改口道:「我自己去!」
「也好,你可別忘了自己的任務。」
「怎麼會忘呢!」
哼,等我上了山,你可就抓不著我了。
正想著,他忽然揉了揉我的腦袋,眼中滿滿的威脅,「誅玉,別想跑,我會一直盯你的。」
我獨自上了山,報名的人很多,但天賦初選便刷掉了大半,我原本有修仙的底子,通過自然是輕輕鬆鬆。
初選過後,我們剩下的十幾個人便被帶上了摘星台,等著被測試。
等候的間隙,一同來的女弟子們竊竊議論著誰會來帶走我們,我本不甚在意,卻忽然聽見了那個熟悉的名字。
「你們知道嗎?今年早些時候,玄燁上神宮裡死了一位女神官,這一下有了空缺,他還需再招一個弟子,前段日子一直沒有動靜,不過我聽說這一次,玄燁上神派了人前來遴選。」
「當真?戰神宮,那可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地方啊!」
「是啊是啊,我聽說玄燁上神風華絕代,看一眼便永生難忘,我若能被選為他的弟子,怕是要當即昏過去了!」
我怔了一會兒,兀自冷笑。
風華絕代是真的,永生難忘也是真的。
這麼「美好」的人,我定要他死在誅仙台下。
她們仍沒有停止八卦,「唉,你們知道那女神官是怎麼死的嗎?」
「你快說呀!你不說我們怎麼知道!」
「我聽說,你們別說出去啊,我聽說呀,是她勾引玄燁上神不成,又妄圖毀了小師妹的真身,被上神發現以後羞憤難當,自己跳了誅仙台呢!」
「怎麼可能呢!」
「是真的!大家都是這麼說的!」
「嘖,這都什麼人呀,玄燁上神也太慘了吧。」
我???
我知道我名聲不好,卻未料到已壞到這地步,什麼屎盆子全往我腦袋上扣,我是罪該萬死的小人,玄燁卻成了被我糾纏的無辜白蓮花。
好,很好,帳上再記一筆。
「天宮使者已到,請各位安靜。」
有侍女高呼,四下立刻沒了聲,所有人都齊齊地站好了。
我抬頭望去,眼前划過了一抹刺眼的青綠色,我心頭一緊,認出了她。
我身旁那女子偷偷戳了戳她的同伴,悄聲道:「瞧,那是青念上仙,玄燁上神最寵愛的女弟子。」
「肅靜!」
女侍者責罵了一聲,那一身青綠衣衫的女神官目光隨之掃了過來,落在我身上的那一刻,平靜的眼波忽然起了波瀾。
阿念,師姐回來了。
青念看著我,眉頭微微皺著,說不出的陰鬱。
侍女宣道:「此處有法器六十四件,你們各自選一樣稱手的,誰能搶到牌樓上的燈籠誰便可……」
「不必了。」青念忽然打斷了她,看著我說道,「我心中已有了人選,無須比試。」
此言一出,眾人都發出了低低的疑惑的聲音,青念直直盯著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面露惶恐地往前走了一小步,施禮道:「我叫誅玉。」
她打量我一番,微微笑了一笑,Ťű₉「你隨我來。」說著轉身就走了。
「啊?她怎麼。」
「怎麼回事啊?」
我在周圍一片驚訝聲中跟著青念走了。
她帶我進了一座紅房子,朱雀樓,也是從前我教她劍法的地方。
一進門,一柄放在架子上匕首十分矚目,那原是玄燁贈我的,上面還有我的名字,青念初來時看見這匕首很是喜歡,我便送給了她。
「漂亮嗎?」
她忽然看著我問,我點點頭,她勾勾嘴角,「這原是我用的,現在送你了。」
我連忙惶恐道:「啊?不不不,我怎麼敢要上仙的東西。」
「給你你就拿著。」她取下匕首,直直丟給我,動作間掩不住嫌棄,好像我送她的是什麼髒東西似的。
我抱住匕首,誠惶誠恐道:「多謝上仙,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它的。」
「不必害怕,沒人要的破銅爛鐵罷了,又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總覺得她在暗諷我,但想想又不應該,她若真認出了我,就不會是這個反應了。
「多謝上仙。」
「等帶你去見過師父,你便可叫我師姐了。」她忽然走近,抓住了我的手,一副十分親昵的模樣。
幸好我早有準備,知道她或許要試探我,讓幽存封住了我的氣息。
那道自手心灌進來的氣息在我身體中橫衝直撞,我裝作不知情,扶了扶額道:「上仙,我突然好難受……」
她沒有探到任何東西,放心地鬆了手,安慰道:「你今日也累了,早點休息吧,明天我帶你去見師父。」
「這麼快?」
「自然是越快越好,魔族蠢蠢欲動,你早點修煉,也能幫上師父。不過,修仙可是很累的,誅玉,你當真考慮清楚了?」
「我考慮清楚了,我修仙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對抗魔族,保護大家。」
我信口胡編著,青念倒也不疑,只是象徵性地鼓勵了幾句。
「上仙,我能不能問一下你為什麼要選我?」我瞧著她,幼鹿般的天真無害。
「看著你覺得親切,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她低頭理了理裙擺,不知道在想什麼,忽然抬頭道:「你或許聽說過她,前些日子犯錯跳了誅仙台,灰飛煙滅了。」
我驚得後退一步,她陰惻惻地走過來,手搭在我脖子上輕輕地揉,也不知道是安撫還是要把它掐斷,低聲道:「你可千萬別學她。」
「我,我不會的!」
「好孩子。」
她滿意地笑笑,我瞧著她,心中奇怪,雖然我早看清了她的真面目,知道她並非什麼出塵不染的白蓮,但從前也還不至於這般陰森古怪。
何況她回歸原身,得償所願獨占玄燁了,應該開心才是,怎麼我見她渾身都流露著怨氣呢?
是被鎖在魂燈里的那兩百米年裡憋出毛病來了?
青念鬆開手,沒再和我多說什麼,只叫了人來領我去新弟子的住處,自己則不知道去什麼地方。
明日就能見玄燁了,我隨他修煉幾百年,早已摸清了他的命門,尋著機會,我便能一刀要了他的命。
就用他送我的這把匕首。
同我住在一起的女子叫作阿尤,就是今日在摘星樓跟人說我勾引師父不成跳了誅仙台的那位,她知道我入了玄燁門下,羨慕了半天,央求我見到玄燁以後,回來一定跟她說說他長什麼樣。
看來玄燁真是聲名在外。
阿尤的師父是蓮華上仙,仙界的大美人,也是個很好的人,從前常去戰神宮串門,就是修為不深,沒什麼人願意做她弟子。
收阿尤為徒後,她每天都會親自教導,而我則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
玄燁沒來找我,青念也沒有,她說的明天,結果卻是明日復明日,一直沒個頭。
這倒奇怪,她自己要我,卻一次也不來看我,一連七八天,始終沒影,不知道做的什麼打算。
我無聊得緊,不知怎麼就想起了幽存。
他去了哪兒呢?做什麼去了?現在沒有他當暖爐了,真的很冷。
呸呸,我想他做什麼!
我瞧著遠處練功的人們,依葫蘆畫瓢地練了起來。
這雖然都是我幾百年前學過的功夫,但這副身子用著卻還有些生疏,我的進度跟新弟子沒什麼兩樣。
天很快黑了,我悶悶不樂地回房準備休息時,一進門卻看見阿尤昏倒在地上。
我抬起頭,阿尤的床上靠牆懶懶地倚著個人,正是幽存。
「你怎麼來了!」
我小跑過去,居然還有點高興。
「自然看看你找得怎麼樣了,怎麼,忘了你要做什麼了?」
確,確實忘了……
但我哪敢這樣說啊,信誓旦旦道:「怎麼會呢!我記著呢!」
他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冷哼了一聲。
我這才發現他有些不對勁,眉邊隱隱有傷痕,臉色也有點發白。
「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我在他旁邊坐下,忽然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急急抬頭看了一圈,這才發現他胸口露出的皮膚隱隱發紅。
我一把扯開他的衣襟,原本光潔漂亮的胸口此刻正蜿蜒著一道沁著血的傷痕,十分觸目驚心。
「你怎麼受傷了!」
我急得連忙掏出手帕給他輕輕擦拭。
他風輕雲淡道:「打架弄的。」
「跟誰打架呀?怎麼也不處理一下呢?這都要發炎了!」
「不會處理,所以來找你了。」
我被他噎住了,氣呼呼地問他:「那你剛剛怎麼不說呢?」
「你又沒問我。」
氣我好像是件很好玩的事似的,他連疼也顧不上了,笑吟吟地看著我。
「我真不該管你。」
我丟下手帕,轉身去箱子裡翻了起來,這裡每個房間都配備有傷藥,我還沒用上,倒給他用上了。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我,直到我擦乾淨血跡,上了藥,用繃帶給他纏好。
我打了蝴蝶結,問他:「怎麼樣?」
「不錯,下次還來找你。」
「我不是說這個!」我沒好氣地把衣服給他整理好,問道,「你疼不疼?」
他滿不在乎地笑了一下,「這點小傷……」
我見不得他這副模樣,抬起巴掌就要往他傷口上拍,他連忙捉住我的手,道:「不疼就不來找你了。」
我饒過了他,問道:「你跟誰打架弄成這樣呀?」
「萬妖洞。」
「你,你瘋了!你怎麼打得過他們!」
他笑笑,「不試試怎麼知道。」
「可你差點丟了命。」
「可萬妖洞已經被我收復了。」
「可,啊?你怎麼收復的?」
「打來的。」
他說得風輕雲淡,可我也能猜到他經歷了什麼樣的惡戰,莫名有點心疼。
「與其替我憂心,你不如多關心關心自己。」他這麼說,我才發現自己的手還被他抓著。
「誅玉,你冷得像塊冰。」
「小事,不要你管。」我將手抽回,幽存放下手,默默坐了一會兒,便起身要走。
「你去哪兒?」
「千窟山。」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淡淡道:「我會一點一點收回我的領土。」
青念和玄燁還是沒來找過我。
十來天過去,因為實在太久沒人理我,阿尤便告訴了蓮華上仙,蓮華得知後,大手一揮直接帶我去了天宮。
「青念去人間平魔族之亂了,不過也是前兩天才去的,之前她為什麼一直不帶你見玄燁呢?好奇怪。」
「師姐許是忘了吧。」
我拽著蓮華的胳膊,隨她一道走。
難得有個神仙搭理我,我便向她打聽起了靈石的事,以前我雖然也在天宮,可是眼中只有玄燁,從來沒關心過別的東西,很多事知道的並不多。
「靈石?這不是封印妖皇的東西嗎?你問這做什麼?」
「還真有這東西?等等,你說妖皇?誰是妖皇?」
「妖皇幽存,死了一萬年了,你沒學過上古史,沒聽過也正常。」
我驚了,幽存說的原來都是真的,我一直以為他騙我呢。
「那靈石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幽存都死了,誰還會關心這東西,對了,你從哪兒聽說的靈石的事?」
「額,道聽途說。」
我再聽不見蓮華說了什麼,整個人在震驚之中久久走不出來。
過了一會兒,蓮華的步子停了下來,我看著那熟悉的建築,心臟瞬間冷了下來。
門開著,但很安靜,偶爾的氣息波動證明裡面是有人的。
我手心出了汗,緩緩走進去,瞧見玄燁的那一刻,幾乎沒認出來。
他正閉目而坐,整個人消瘦了許多,臉色蒼白,呈現出一種不該屬於他的病態。
他怎麼變成這副樣子?難道是和青念歡快得太多,傷了身子?
我瞧著他,噁心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