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官網上能查到各個學院的大課課表,我知道插畫課在哪個教室。
雖然那不靠譜的回答沒有參考性,但我還是決定坐角落裡。
我要偷偷地上課,然後驚艷……驚艷我自己吧。
想法很好,可現實是——第一步就錯了!
我就不該讓程景曦陪我一起來!
原本我打算從後門溜進去,趁人不注意窩在角落裡。
可程景曦一邁進去就被人發現了。
一個人發現了他,那整個教室都發現了。
嘰嘰喳喳,指指點點,嘟嘟囔囔。
我和程景曦坐在後排角落,他被注視著,我也逃不掉。
本來就是學校有名的緋聞二人組,又同時跑來旁聽課,這是要自己把自己捶死的節奏。
就在我恨不得把腦袋扎進書桌里時,一個高挑女生走了過來。
「你們——」她語氣不佳地質問,「你們什麼意思?」
我這才抬頭看過去,第一眼……這女生有點眼熟啊,再仔細看……好像根本不認識。
程景曦也看向她,沒說話,但眼瞳輕微地眯了一下。
「同學,」我輕聲說,「我們是來旁聽的。」
「是旁聽,」她質問的語氣並沒有緩和,「還是知道我,特意過來的?」
雖然很不禮貌。
但——
姑娘你誰啊。
6
我反覆看了好幾遍,眼熟是真的眼熟,但認識也真的不認識。
要說她是大眾臉……那只能說,美女都是一樣的美吧。
「舒涵,」又一個女生走過來,扯了扯她的衣袖,「算了吧,是程景曦……」
舒涵?
校花舒涵?
我心裡嘖了一聲。
這不是巧了嗎?
我和舒涵確實不認識,我沒見過她,但妍妍和她是「對家」啊。
入學之初,管理學院的方妍和藝術學院的舒涵,就頻繁出現在各種校園論壇貼吧公眾號上。
後來有無聊人士評選校花,本來兩人也是勢均力敵,可妍妍不願意成為別人的談資,在查清楚這垃圾評選是誰發起的之後,一腳踹折了對方自行車的骨架……
後來妍妍就落選了。
據妍妍自己說,她也不認識舒涵。
所以舒涵說「知道我」——但我這到底是屬於知道呢,還是不知道呢。
就在我考慮該怎麼回答她時,老師推門走了進來。
舒涵狠狠看了我和程景曦一眼,走回第一排坐好。
旁聽其他專業的課我也是第一次,幻想中的被趕出去、丟大臉的事,並沒有發生。
這堂是理論課,越往後聽,我越覺得手指癢。
很想畫點什麼東西。
布局啊,色彩啊,勾線啊……
我聽得直舔嘴唇。
有種迫不及待、渴求汲取的感覺。
下課鈴響起之前,老師布置了作業,我在腦中大概構思了一下,搖搖頭,又皺皺眉。
「走吧。」程景曦低聲說。
我站起身時,舒涵也走了過來。
行吧,這次一定要說認識她!校花嘛!不認識也得認識!
我想好怎麼應對,可舒涵卻看向程景曦,冷著臉問:「你這麼做,有意思嗎?」
我:???
不是沖我來的?
程景曦雖然是陪我來聽課,但面前擺著的卻是醫學類的書。
他不緊不慢合上書頁,對舒涵淡聲道:「請讓一下,你擋路了。」
舒涵一動不動,程景曦漆黑的眼瞳慢慢滑向她,嗓音微涼,緩緩重複:「請讓開,不要擋路。」
舒涵身邊的人也扯了扯她的衣袖。
舒涵沉著臉,往旁邊挪了兩步。
「我們走。」
程景曦回頭對我說。
我看了眼舒涵,又看了程景曦,點了點頭。
回宿舍的路上,我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你和舒涵認識?」
「不認識,」程景曦看向我,「你認識?」
「我也不認識。」我一臉的莫名其妙,「都不認識,可她今天的態度怎麼這麼奇怪?」
不管是對我還是對程景曦,都有一種——敵意?
「如果每個人都正常,醫院就不會有精神科了。」程景曦雲淡風輕。
程景曦下午還有課,我回宿舍後,火速扔了包,抱著素描本,勾勾畫畫好半天。
妍妍推門進來的時候……是踹門進來的時候,渾身的火氣幾乎要把房子燒了。
7
我被巨大的踹門聲嚇了一跳:「妍妍,怎麼了?」
「魚兒?」妍妍一愣,「你在宿舍?」
「對呀,我剛剛去美術系旁聽了插畫課,」我看向她,「你這是怎麼了?誰惹你不高興了?還……」
還活著嗎?
「還能有誰!那個傻子!」
妍妍踹開她的椅子,重重坐了上去,磨後槽牙的聲音森冷可怖。
……知道了。
「文墨學長?」我湊過去問。
妍妍越磨牙越生氣,越生氣越冒火,索性揉著我的臉,啊啊啊地狠叫了好幾聲。
我的臉被像包子一樣揉啊揉的,嘴嘟起來,說話大舌頭:「木升旗……木升旗……旗壞神體五仁踢……」
妍妍鬆開手,又揉了揉自己的臉。
「別揉了,」我拉開她的手,「再揉你妝都花……你這眼睛是怎麼了?」
妍妍眼瞼下,黑乎乎一團。
「妝早就花了!」妍妍用力抹了一把眼下,憤恨道,「被生理鹽水潑一臉,什么半永久都白扯!」
生理鹽水?
我驚詫地看向妍妍,手指摸了摸她髮際線……果然濕乎乎的。
「怎麼會被人潑生理鹽水的?」我問。
「因為——那個傻子,是傻子!」妍妍眼睛噴火。
我抽了抽嘴角,能把妍妍氣出廢話文學,文師兄……額,文學長,確實有本事,但潑生理鹽水這事兒,算是動粗吧。
妍妍去浴室卸妝洗臉的同時,深惡痛絕地對我曆數文墨的種種罪狀。
事情的起因是……辯論賽。
妍妍早在大一時加入辯論社,性格使然,能力卓越,大二那年就當選了副社長,到了大三更是一躍成了社長。
南大辯論社有這麼一個玫瑰花似的又漂亮又扎手的社長,自然不缺慕名而來的社員。
文墨——一個專碩,一個脫離本科學業,一門心思研究骨頭的碩士研究生,居然跑去參加辯論社。
妍妍如果私心卡他,他連大門都不進去,但妍妍畢竟還是一個「秉公執法」的人,提出對報名的新社員進行考核,合格才能入社。
「辯論社有這項考核規定嗎?」我問妍妍,「我怎麼記得入社是沒有門檻限制的。」
妍妍洗乾淨的臉,一張面膜糊上了去,冷笑道:「以前沒有,從今天,從這屆,從文墨開始,就有了!」
我默默鼓了鼓掌:「果然,秉公執法。」
絲毫沒有區別對待,故意為難別人的愧疚感,不愧我妍。
妍妍給出的辯題是,女生該不該化妝,指定文墨為反方。
女生該不該化妝,這需要辯論嗎?
給了文墨反方,連反對的切入點都沒有。
正方陳述後,輪到文墨陳述,他溫吞吞地說,最好不要,因為有很強的不確定性,比方說,忽然下雨的話……
妍妍冷笑,就算下雨,也有防水性的化妝品,文墨的論點不成立。
文墨也是思路清奇,說防水性的化妝品不能真正地防水。
妍妍本來就看他不順眼,吐槽說你們男生懂個屁。
文墨推了推眼鏡,說自己可以證明。
然後從書包里拿出一小瓶液體——他倒是沒直接往妍妍臉上潑,但辯論社人多桌子多,他往前走時,書包帶刮到桌角,整個人撲了過去。
人只是趔趄,可手裡的液體卻潑了妍妍一臉。
妍妍當場尖叫——我搓了搓手臂,能想像到,妍妍這樣級別的美女被潑了不知道什麼東西,不叫才怪!
文墨卻文文靜靜地解釋,這是生理鹽水,醫學上用來清理傷口,可以作為輸液補充,安全無害。
不信你舔一下。
「他真這麼說?」我強忍著笑。
「他就是這麼說的!」妍妍渾身炸毛,「還舔一下,我瘋了才會去舔!生理鹽水怎麼,生理鹽水就可以隨便潑嗎?我的臉要是有一點損傷,老娘卸了他全身骨頭去喂狗!」
「好了好了,不氣了,」我順著妍妍的脊背安撫,「他也不是故意的……」
「他要是故意的,我當場打飛他的頭蓋骨,讓他死得難看!」妍妍火氣不消。
「那,」我小心翼翼地問,「辯論社,你把他除名了?」
「沒有。」妍妍木著臉。
「現在我信你是秉公執法了!」我抱拳施禮。
「什麼秉公執法,我是不得已才讓他入社的!」妍妍說著,又要冒火,「現場那麼多人看著,我要是不讓他入社,別人肯定會說我小肚雞腸、找碴兒勸退……我還有一年就功德圓滿了,絕不能因為個傻子壞了名聲!」
為了大度的名聲,不但要忍怒硬笑,還要說沒關係都是意外……就差沒給文墨鼓個掌,誇他潑得真好。
以妍妍的脾氣,只是踹門踹凳,屬實克制過了。
妍妍對著鏡子,掀起面膜看自己的臉,看幾眼,又把面膜蓋回去。
「你要是不放心,我給程景曦發個消息吧。」我說,「問問他,生理鹽水會不會讓人皮膚過敏。」
「算了,」妍妍沒好氣道,「那個傻子雖然傻,但說的話應該是真的。」
我看向妍妍——我那漂亮得一塌糊塗,又辣得美艷動人,一拳能打斷對方三顆門牙的妍妍……這委屈,受大了。
妍妍隔著面膜輕輕拍臉,扭頭看向我:「你剛剛說,你去哪裡旁聽了?」
「美術系,插畫課。」我舉起素描本,嘆氣,「課是認真聽了,但實際一畫,還是一團糟。」
美術這東西,本來就不是只聽理論就有用的,需要大量地畫才能磨鍊出技巧和風格。
我提到美術系,妍妍忽然停了手:「你去上了舒涵的課?」
「對了,」被她這麼提醒,我想起舒涵來,「舒涵這個人有點怪,我明明都不認識她,她卻對我凶神惡煞,還想攔路打劫!」
我做了個誇張的動作,還用力點了點頭,表示攔路絕這事兒保真!
「你是和程景曦一起去吧?」妍妍頂著慘白的面膜,臉上的表情看不見。
「我自己還是不太敢……」我撓撓頭,「所以喊了程景曦陪我一起去。」
「那就對了,」妍妍嘆氣,「大二的時候,舒涵對程景曦告白過。」
我錯愕當場, 但隨即又皺眉:「可程景曦說他也不認識舒涵。」
「程景曦不認識,是因為和他告白的人太多,舒涵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更不是讓程景曦動心的那個,程景曦記不住很正常。」
妍妍邊說, 邊往下撕面膜:「但對舒涵來說, 就非常不正常了, 因為她和程景曦告白的前一天, 正好是那個狗屁校花選舉截止日,舒涵是以校花的身份去告白的, 結果被程景曦當場拒絕……這件事鬧得動靜還蠻大的, 據說當時程景曦趕著去上解剖課,舒涵在半路上攔下他, 也不知道說了什麼, 總之程景曦想都不想就拒絕了,舒涵不肯讓路,非要程景曦給她一個拒絕的理由, 最後程景曦說……」
妍妍清了清嗓子,冷著臉:「我的時間不是用來解答不相干的人提出的不相干的問題,把路讓開,我趕時間上課。」
妍妍聳聳肩:「說完,他就走啦。」
我默默地點頭,果然是程景曦的作風啊……
順便, 我又忍不住吐槽:「她還是真攔路專業戶。」
來來去去就這一招。
「程景曦在醫學院有多重要,舒涵在美術系就有多出名, 連獎學金拿的都是國家專項,據說大一的時候就得過大獎, 也是天之嬌女, 」妍妍說,「被程景曦拒絕肯定不好受,但也有自己的驕傲,本來這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你們跑到她的課上旁聽……」
「不是她的課, 是許老師的課。」我糾正。
「差不多,」妍妍揉著滿是精華的臉,口齒不清道, 「總之,舞到她面前和一巴掌打在她臉上有什麼分別?舒涵慣是要強,才不會給你和程景曦好臉色看呢。」
我想了想這件事的前後因果, 發現妍妍的結論, 舒涵的敵意,完全是沒有邏輯的啊。
表白被拒這種事本來就稀鬆平常,再見面最多尷尬, 也不至於……唔,不過,有一個細節倒是值得深究。
程景曦拒絕舒涵後,舒涵固執要一個理由, 不肯善罷甘休,所以程景曦才會撤迴風度,出言不遜。
可見舒涵的性格是真的要強……
-第五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