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子裡睡了三天後,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何韻這幾天都沒去上班,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了,可能真的要辭職吧。
前前後後我問了她好幾次,她都沒有告訴我,我也沒有再問,無論怎麼,只要她開心就好。
等又在一個中午十二點醒來時,我終於再也忍不住,對何韻說:「要不我們出去玩吧?」
何韻冷笑一聲「你不是說你可以睡個一整年嗎?繼續睡啊,我看你到底能不能睡得夠!」
想到何韻無數次叫我出去我都拒絕的場面,我覺得這次有些難搞。
以我對這狗女人的了解,她肯定要給我報復回來。
再磨蹭就都沒時間去玩了,我二話不說,跪在床上,「走嘛,不行的話我給你磕三個響頭?」
何韻:「……」
我們先去吃了飯。
一人一碗陽春麵。
何韻吸溜了一口飯,「有什麼計劃嗎?去哪兒玩?」
計劃?我從來不搞這玩意。
我老老實實地搖頭,「沒有。」
何韻嘆了一口氣,「要不先去給你做個頭髮吧,你這黑長直也留了好久了,因為這段時間忙著都沒打理,瞅著毛毛躁躁的……」
我愣了一下。
要是不說這個,我還真就忘了。
其實這個黑長直,也是有來源的。
在我年少無知的時候,曾偶爾有次聽到蔣興權說,「我們阿澤,好像喜歡黑長直的純情少女哦。」
作為當時的第一舔狗,再加上何小甜也確實是這樣,我也就信了。
為了符合單純少女的人設,我每次見他都會穿不怎麼喜歡的小裙子,還不敢說髒話,甚至聲音都得小小的,當然也不敢放肆大笑。
何韻因為這個沒少嘲笑我,而我固執己見,像是陷入了某種困境,怎麼都逃不掉。
而現在,不一樣了。
「行,」我擦了嘴,又拿出鏡子照著補妝,「現在就去,我喜歡那種港式卷髮好久了,剛好我頭髮多也長,弄出來肯定特好看。」
「我也搞一個,我這個髮型時間太久了,膩了……」
我倆挑來挑去,終於是挑中了帥哥最多的那個理髮店。
說了自己的要求,帥哥甩了甩頭,「放心美女,交給我就好。」
我有點害怕。
網上那種理髮翻車的老多了,我生怕自己成下一個。
三個多小時後,終於大功告成,我看著鏡子裡的人,竟然感覺有些陌生。
何韻頂著一頭跟我相似的髮型,滿意地點了點頭,「嗯,這樣就很不錯,」她想了想,又說,「這個髮型適合港風濃妝,咱倆順便化個妝再走吧。」
對她這個提議,我自是十分滿意。
二十分鐘後,我們改頭換面,趾高氣揚地出了理髮店。
「接下來就是換身新衣服,再搞個墨鏡戴上,迷死男人!」何韻伸手攔了輛計程車,我對她說,「咱倆乾脆穿得帥氣一點,連女人都不放過!」
何韻想了想,果斷贊成,「有道理!」
掃蕩商場一圈後,我們終於找到了合適的衣服。
我沒有再買那些我一點都不喜歡的裙子,我穿著復古的牛仔褲,馬丁靴,還有襯衫。
我很舒服。
這樣的裝扮讓我很舒服。
「墨鏡戴上,咱倆要開始炸街了。」我昂首挺胸,「要在心中有種老娘天下最美的自信。」
「收到!」
晚上九點,我跟何韻坐上了回家的車。
這次搭的是公交,我坐在窗邊,有無數的車輛飛馳而過,混合著到站提示音,還有靠在我肩頭睡覺的何韻,我心中踏實無比。
其實有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是很想死的。
我甚至,在期待著有意外或者惡疾降臨在我身上,讓我顯得不是那麼軟弱地離世。
整個高中,我像是一個旁觀者一般,親眼見證我愛的少年與命定女主的愛情。
我看著他關心她,對她溫柔,又看著他與自己心愛的女孩出國,離我,越來越遠。
儘管也從來沒跟我怎麼近過。
我承認我賤。我一直放不下。我覺得有司老爺子的支持,我或許會真的和他在一起。
我學了秘書學,我可恥地做著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夢。最後,我自然一無所有。
我連最愛我的老爹都沒了。
在那個凜冽的寒冬,有人給我打了電話,說老爹出了車禍,正在重症監護室,我當場就癱軟了下來。
我的天空,就嗖的一下,黑了。
我沒有想到會這樣。
他只是說自己出去找朋友打麻將,他說十一點之前會回來,他還說回來了給我帶炒米粉,他還說,我的寶貝閨女終於長大了,會擔心你爹了。
時間可以重來就好了。
我坐在重症監護室的門口,愣愣地發獃,何韻在我身邊,緊緊握著我的手。
醫生宣布了死亡後,我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
司老爺子拍了拍我的肩,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你放心,司家以後就是你的依靠。」
我不需要。
我真的不需要。
我覺得我一個人可以的。我可以活下去的。
司老爺子幫我處理了老爹的後事。
我沒有去上學,一直待在家裡,什麼都沒做。
何韻陪著我。
這期間何小甜給我打了電話。
她說她都知道了。她在安慰我。
她還說,她現在和司秉澤在一起,他們可能趕不回來了。她讓我節哀。
我說,好。
我看到了她的朋友圈。一片漂亮的花海里,是那男人的背影。
挺拔高大,是我只有在夢裡才能見到的背影。
真好看啊。
我想。
我開始整晚整晚地做噩夢。
我夢到老爹,他被那輛大卡車碾過,司機逃逸,他在寒風中流乾了血。
那個時候我在幹什麼呢?
我在看電視劇,我還在等他給我帶炒米粉回來。
我應該去找他的。是我害死了他。
何韻小心翼翼地安慰我。
她給我買好吃的,帶我出去,還把她自己超中意的帥哥讓給我。
我知道她的心意。
可是我很累。
我在某個深夜突然醒來,看到何小甜發的照片。
那邊陽光正燦爛,桌上有咖啡杯,她笑著自拍,還有男人正在看街景的完美側顏。
她很快就撤回了。
她說對不起對不起發錯了,我說沒事,她又說,讓我不要傷心。
我說謝謝。
我放下手機去了洗手間,一出來就見到何韻站在門口擔心地看著我。
我笑了笑,說:「我想死。」
何韻眼淚唰地就流出來了。
她緊緊抱著我,說:「張北北,有我在呢。」
她哭得很讓我難過。
我當時想啊,不能再這樣讓她傷心了。
就好好活著吧。
不然我要是死了,她就只有她自己了。
張北北就是這樣撐下來的。
因為何韻。
人生也還算挺好吧。至少我現在很快樂。
公交很快就到了終點站,何韻還沉浸在夢鄉中。
我拍了拍她的頭頂,「到了,你他媽還睡!」
何韻迷迷糊糊,但又頭腦清醒,「說髒話,罰一百!」
我:「……」
我倆說說笑笑到了小區樓下,我跟她講著今天看到的一個笑話,何韻邊走邊笑著,下一秒突然就不動了。
「怎麼了?」我問。
何韻眼睛看著前方,張了張嘴,「你看……」
什麼啊?
我向那邊看去,正好對上了靠在車邊閒散又冷淡的那男人的視線。
他看了我幾秒,似乎是皺了眉頭,語氣不似以往的平靜無波,有些疑惑,甚至……不悅。
「張北北?」
我一愣。
哦,司秉澤啊。
還真是……好久不見。
司秉澤有朝一日會出現在我家樓下,這是我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
講真,這種感覺,有點……礙眼。
「張北北?」他叫。
他其實很少叫我名字的。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甚至以為他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我長什麼樣子,或許某天碰到,他會完全不認得我,就像每天擦肩而過的無數路人甲一樣。
還真是可悲。
我朝他走過去,點了點頭,「是我啊,怎麼了?」
司秉澤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何韻眼見情況不妙,偷摸著朝我使了個眼色就上了樓,我琢磨著還得上去跟她看電影呢,就隨便應付說:「您要是沒事的話,我先回家了。」
司秉澤沒有表態。
也好,我二話不說提溜著東西就走,迎面有風吹來,我一甩剛做的秀髮,自信滿滿,風采十足。
「我讓你走了嗎?」他突然開口。冷淡又略含慍怒,像是三月初春的寒風,料峭刺骨。
讓我走?
輪得到你?
我心裡冷笑,表面仍舊鎮定,充耳不聞,冷靜自如。
「張北北。」他又叫。
我還是沒有理他,一直走到門口才回頭,淡定地朝他豎了個中指,「對不起啊,我耳朵不太好。」
關門,進屋,看電影。
何韻驚訝地問:「怎麼這麼快?不應該上演倔強女孩永不服輸,霸總生氣遂強吻的戲碼嗎?」
「強吻?」我不屑一顧,「他要是敢這樣,老子給他牙拔下來。」
「說髒話,罰一百。」何韻默默地說。
我搶先跑進了浴室,得到了先洗澡的機會。
何韻在外頭罵罵咧咧,我扯著嗓子喊:「洗髮水用完了,把桌子上的那瓶拿過來。」
「兌水還能用,你將就一下,咱倆現在沒錢了!」
我:「……」
這就是成年人的艱辛嗎?
想到剛剛的事,我忍不住跟何韻絮叨:「你說司秉澤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啊,我都離職了一天天的他還要幹嗎?是不是等我死了他才會放過我啊……」
「你說他態度好點也就算了,每次那一副裝逼樣,還真的全世界最他牛了唄?估摸著是腦子缺陷越來越嚴重了,總覺得別人是他的奴隸……誒,你咋不說話呢,每次你不都跟我一起說……」
沒有回應。
「去哪兒了呢……不會出去找男人了吧?好傢夥,找男人不帶姐妹,你可真過分……」
「閉嘴!」咬牙切齒又儘量壓抑的聲音傳來,我一笑,「還在呢,我還以為你真走了,剛才我說的話你聽到沒,你說司秉澤怎麼回事,好吧,我也確實糾纏過人家,但那時年少無知嘛,我現在也想通了,他就好好地跟何小甜幸福快樂,我自己一個人逍遙自在,井水不犯河水,現在他這隔三岔五出來嚇嚇我的,還讓我心慌得不行,你說呢……」
「沒有啊……」何韻的聲音都點彆扭,「我覺得……人司秉澤也挺好的啊……」
撲哧——
我忍不住笑了,「你瘋了嗎,不是你說的一百個司秉澤都配不上張北北,你還說能跟成昊混一起的怎麼會有正常人,估計都是從一個精神病院出來的……」
「你快給我閉嘴!」何韻猛地一聲,給我嚇夠嗆。
我尋思著這平時也不是這樣,是不是有什麼事,便擦乾身子穿上睡衣從浴室出來,「怎麼了這是?」
沒瞅見何韻,反倒是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沙發正中間的司秉澤。
我沒有說什麼,默默地又進了浴室。
肯定是有哪兒不對!
不知是熱得還是嚇得,我額上冒出了虛汗,耳根子直發燙。
其實我不怕司秉澤的。我早就對他免疫了。可尷尬的是,我剛剛說了他壞話,被他全都聽到了。
「出來。」
低沉性感的聲音透過緊閉著的門傳入浴室,又進了我的耳,搞得我心裡咯噔一下子,突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種情況出去?我傻啊?